《休想当纨绔[穿越]》 第1章 《休想当纨绔[穿越]》作者:小时也【完结】 文案: 一朝穿越,萧洄成了萧家嫡幼子。 此人虽盛名载誉,但不可一世,从而招惹了杀身之祸。 家族也因手握重权,被新帝视作眼中之钉,在清缴时期屡屡被打压。 面对此状,萧家天才只能“泯然众人”,悄然离京六年,暂避锋芒。 回京后的他在大理寺做了个小官,本欲做个躺平的纨绔,当条咸鱼。 可大理寺卿晏南机是个工作狂魔,每日拉着他办案。 如此起早贪黑,勤勤恳恳。 终于,萧洄受不住了。 他顶着眼下的青黑,无奈地说道:“大人,我只想当个纨绔。” 而那人抬眼,语气是不以为意得轻飘飘:“无碍,本官专治纨绔。” 萧洄:“……” 拜托,放着好好的鱼不摸,狗都受不了啊! - 日复一日,萧洄也逐渐到了适婚年纪。 求亲对象踏破了门槛,工作也堆积如山,萧洄担子一撂——他不干了! 他连夜收拾包袱跑路。 夜里宿在寺庙,他诚恳下跪,乞求佛祖怜惜。 下一刻,门被推开。 月黑风高,专治他的晏大人风华绝代地往那一站,眼神清亮,一袭白衣绰约多姿,恍若仙人下凡。 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萧洄:…… 萧洄:“为何堵我去路?” 晏南机跪在佛祖金像前,悠然自得道:“既然佛祖渡不了你,那便由我来渡你。” - 晏南机出身显赫,在多方势力中沉浮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后来,他遇见了萧洄—— 这才知,人生还有另一种活法。 梦想做纨绔受vs专治纨绔攻 1v1 | he | 双洁 攻受皆有点万人迷倾向,非常完美的形象,有金手指,不喜点x。 应该是个[稍微]群像文 【高亮】 排雷: 前期偏日常,文案部分会在中期开始,因为战线拉得长。 雷萌自鉴,如不喜欢,请及时止损。 文案改于2023/3/3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轻松 群像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洄x晏南机 ┃ 配角:@小时也 ┃ 其它:《仙君死后第十年》《国民第一初恋》 一句话简介:我来渡你。 立意:公堂之上,正义永存。 上卷 第1章 故人归 01 龙平二十一年,春。 入了夜,京都城仍然一片热闹景象。 从东直门到中大街,再由中大街延伸到十二条坊市二十四条街,房屋鳞次栉比、灯火通明,伴随着商贩吆喝声,戏台上锣鼓喧天。 朱雀街外的民宅区却异常的安静。 几近子时,王小鲈穿着缝补了多次的薄袄,将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提起刁斗运势。 “咚!——咚!咚!” 三更天了。 巷内深处,寒风从头刮到尾,门户上挂着的灯笼明明灭灭,黑夜正在一点点吞噬着最后的光明。 王小鲈有点困了,昨晚打更一整晚,今日又和人赌了一个下午,根本没怎么休息。 他掐了把大腿,打起精神。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 剩余的话音被吞进了肚子里,他看见深巷的尽头火光透亮,在这黑夜中像只大妖怪在叫嚣。烈火的光与热打在他脸上,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走水啦!来人啊,救火啊!” “走水啦!” “快来人啦!” 长夜被唤醒,家家户户点起了灯。有一家仆模样的大汉提着一大水桶水从家里蹦了出来:“快救火——” 静谧的小巷顿时兵荒马乱起来,从各家各户奔出来的人提着水桶往火情处跑。 起风了,火势立刻加剧,就像浇了油一般,火舌席卷了整座宅子,以燎天之势直直往上。 城墙上站着个戴帷帽的人,全身融入黑夜静静地立着,朝着朱雀街的方向。见火势越烧越大,他无声地勾了勾唇角,然后压低帽檐,在守卫官兵赶来之前退了出去。 …… 翌日。 京都城外道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申时,一辆约一丈长、六匹白马拉着的马车驶入官道。 马车周身无不精致,车厢外琉璃点缀,檐下风铃缓缓垂下顺着马儿奔跑发出清脆的响声。横杠前的六匹白马,通身莹白毛发顺滑,无疑是六匹好马无疑。 京都人向来奢靡,但这么豪华的马车众人还是头一次见。 马车很快驶没官道,众人侧目,所过之处余香阵阵。若有人眼神好使,定会注意到后方窗棱下刻着金光闪闪的“萧”字。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车内,萧洄半卧在塌上,忽然没由来的说了这么一句。 他躺着的姿势十分随意,墨发顺着撑着的手臂滑下也毫不在意,任它们松松散散。 灵彦撑起车窗,趴在窗沿上神色兴奋:“公子,我们马上就要到京都啦!” 少年眼睫未抬,懒懒地回了一句:“唔……不错。” “公子,您刚才为何说那句话?” 公子问:“哪句?” 第2章 “就,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句。” “哦,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京都的春风有些稀奇,想吟诗来着,到了脑海中就蹦出了这么一句。” 京都的春天和金陵的完全不同。 灵彦转头看他:“公子,咱们离京六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你怎地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不高兴?有吗?” 灵彦心说,是啊,有啊。您看起来一点都不激动,至少远没有之前出金陵城那般。 萧公子伸了个懒腰,腰间环佩叮当,袖袍滑落,露出一截纤长的手腕。那手臂很细,成年男子一只手都能圈住。 他转身换了个舒服的位置。 “累了,不想激动。” 萧洄把手上的一沓信悉数扔在小桌上。 “瞧瞧,我这前脚才刚离了金陵,外祖母后脚就写信过来了。” 这信打金陵来,萧洄外祖秦家乃金陵城第二富的家族。在金陵的六年,萧洄娇生惯养,被人宝贝似的呵护着,要星星不给月亮,没少生出些少爷毛病。 就比如这出行用的马车,排场比知府还大。 但没办法,谁叫他们有钱。 “秦老夫人那是喜欢公子,喜欢你才想你呢。”灵彦呲着大牙乐道。 对这一点,萧洄倒是赞同,他从桌上拈起枚果子送入嘴里,没再说话了。 半晌,车前逐渐热闹起来,鼎沸的人声从四面八方传入马车内。片刻后,负责赶车的季风把车一停,靠在车门上,低声道:“公子,京都到了。” 萧洄这才起身,用折扇轻轻挑开另一扇窗户,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在他眼前展开。城门上,“京都”二字豪放不羁,似在向天下昭示着这座城的底蕴和地位。 据说,这是前朝某位大儒亲自提笔写下的。 透过那一大两小的三扇门,京都城便就在眼前了。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这便是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的京都。 京都,一座梦想之城。 萧洄低眸,喃喃道:“真是好久不见了。” 他放下窗帘,靠在榻上闭上眼:“进城吧。” 过了城关,正式入城后,街道两边的小贩卖力吆喝着,食物的香气顺着风飘了过来。马车行到主街时,萧洄被一道刺耳的声音吵醒了。 “你他娘的还想跑,兄弟们给我把她抓回来!” 丫鬟模样的姑娘泪眼婆娑地挡在自家小姐面前,试图用柔弱的身躯建起一座壁垒。 “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皇城底下竟然知法犯法!” “法?那你倒是说说,我们到底犯了什么法啊?” “我……”丫鬟一下卡壳了,她和小姐一般都待在深闺之中,今日若不是要接许久没回家的少爷,是绝对不会出门的。如今头一回没带家丁出行就撞上这事儿,以她的见识,哪里知道对方犯了什么法。 此人如此熟练的做法,想必是个惯犯,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围着她们,丫鬟虽然也怕,但她还是颤颤巍巍地伸着双臂保护自家小姐:“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他日我们定要告到大理寺去,让晏大人收拾你!” “可笑,晏大人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处理一个小姑娘,来人,给我拿下!” “你、你别过来!——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们啊……来个人啊……” “小薇——” 被盯上的姑娘是当真好看,泫然欲泣求救的模样引得路人怜悯至极,但也都只是看着没人敢上前。 因为想要强抢民女的是王家人,王贺之王大纨绔。 王家,一个商贾之家。原本在京都的地位也就那样,但人家一支旁系的女儿竟嫁给了当今首辅的嫡长子、当朝户部尚书、大兴王朝八大才子之一的萧叙为妻。 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王家在京都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而王贺之,便是王家嫡系一脉唯一的儿子。因为家中有人罩着,王贺之在城门口这一片简直是横着走,并且出了名的好色。 强抢民女这样的戏码每月都要上演几次,一开始也有人挺身而出。只是英雄救美的英雄往往下场都不太好,日子一长,也就没什么人敢上前了。 毕竟,就连官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位姑娘的哭腔跟长了脚似的直直传入萧洄车里,他迅速睁眼拍了拍车窗:“停。” 马车应声而停,萧洄将衣襟理好,拿上装逼用的折扇,起身:“下车,过去看看。” …… 北镇抚司。 萧珩大步跨入停尸房,不知道打哪来,身上带着的寒气竟然比房内的更重。 “结果如何?” 停尸房中央就躺着一具快烧成碳的尸体,仵作正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刮开表皮。除开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外,面前还站着一位青衫男子,光是看背影便觉此人气质非凡。 青衫男子道:“还在检查,不过快了。” 声音竟然也格外的好听。 萧珩点头,走去隔壁桌倒了杯茶,入口微苦,还凉。这位杀人用刑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指挥使迅速皱了下眉,一瞬即逝。 “停尸房的茶你也喝?” 青衫男子走过去扔给他一包用油纸包着的方糖。萧珩皱眉接住,打开往嘴里送了一颗,吃完还不忘呛回去:“你一个男人怎么还随身带糖?” 第3章 青衫男子轻轻笑了一下,“出门前我娘塞给我的。” “长公主还真是……”萧珩啧了一声,顿时离他远远的:“打个商量成不,你能别这么笑?” “笑成这样,勾引谁呢?” 他嘀咕:“我可是有主的人。” 青衫男子:“……” 他无声换了个话题,道:“死者是工部侍郎汪长宣,昨夜凌晨,朱雀街一场大火,他便在其中。可疑的是,那场火挺大,整座宅子都快烧成了灰,尸体却只有一个。” “汪长宣被烧成了碳,究竟有没有凶手,这点存疑。” 青衫男子嗓音虽然淡,可低声叙述时胜如同情人耳语。他说:“仵作说,死者口鼻处均未发现烟灰痕迹,这说明,其在火情爆发之前就死掉的可能性很大。” “朱雀街那座宅子,是放在汪长宣本人名下的。” “嗯,这点我也查到了。”萧珩肃声道:“在这之前,我北镇抚司从未听说此事。” 锦衣卫,皇帝的眼线,专门负责调查情报。 “你大理寺行动倒是迅速。” 边上锦衣卫们闻声悄咪咪瞥了青衫男子一眼,而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青衫男子道:“不及萧兄。” 萧珩皱眉:“晏西川,好生说话。” 别阴阳怪气。 青衫男子,也就是他口中的晏西川,如今的大理寺正卿本人,朝他的方向拱手,不再说话了。 对方剑眉星目,静静立在那儿仿佛快要入定,成为画中人。 右耳垂有一个耳洞,但却并无任何装饰。 见他这样,萧珩也懒得理,扭头又将注意力放到汪长宣的死因上。 绣春刀刀把被他无意识地摩挲着。 “报!” 门口进来个锦衣卫。 “禀报大人,门口有个人来报官,说是您的弟弟。” 脑子里刚冒出来的想法瞬间消失,萧珩一愣,下意识道:“我哪来的弟弟?” 作者有话说: 萧洄:从咱娘肚子里蹦出来的(从未来穿越来的),→_→。 ———— 开文鸟~大半年没写文了有点手生,艰难复建ing… 这次在做一种新的尝试,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本文前期偏日常慢热,非传统剧情流or感情流,许多都是作者的私设,逻辑线均为感情服务,bug轻拍~如果是想看精彩的悬疑破案推理的童鞋赶紧点x唷~(因为破案不是很精彩,就是慢热谈恋爱文) 反正就是我认真写,大家随便看,感兴趣点个收藏哦,么么哒 gt;3lt; 顺便给大家推荐一下我下本要写的《国民第一初恋[娱乐圈]》: 近日,某杂志斥巨资拍摄一部公益电影,分别请了电影圈如日中天的迟宵和模特圈一把手的祝渂。 迟宵,童星出道,隐退十年,复出之后空降热搜。国民弟弟一夜蜕变为国民老公,迷死人的性张力以及快要冲出冲出屏幕的荷尔蒙让一众粉丝欲罢不能。 祝渂,中德混血,长发美人。凭借一张出浴湿身半裸的写真照杀穿整个时尚圈,放眼望去,无人能敌。 国民老公vs国民老婆,大家都期待两人的合作能擦出点不一样的火花来。 谁知火花还没擦出来就先爆出不合,两家粉丝直接杠上了。 两家粉丝群体基数众大,走哪都是乌烟瘴气一片。 众人都说迟宵和祝渂八字不合,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两家粉丝吵得最凶的时候,正是他俩在床上干得最狠的时候。 漫漫长夜,祝渂一声声读着迟宵粉丝的恶评,一边柔声安慰: “粉丝行为,偶像买单。” “哥哥,别哭。” 后来某一天—— 祝渂参加某场时装周,走红毯时被男粉超大声地喊了句:“老婆——” 本来是冷着一张脸走完全程的祝渂旋即回头,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笑得一脸春色:“家有娇妻,别乱叫。” 当天,微博炸了。 全世界都在讨论祝渂口中的娇妻是谁。 祝渂粉丝苦着一张脸控评举报的时候,迟宵超话快乐得像在过年,敲锣打鼓的庆祝,甚至还有人高兴得慌不择路地舞到正主面前: [宝!你看见了吗!祝渂被爆恋情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两小时后,对面回: [娇妻是我,别笑了。] 你们笑得越狠,我完全张不开腿。 粉丝:……?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八百年难得一遇的老公居然在外面给人当娇妻! 我那么大一个老婆掏出来#%*﹉ 一天之内我竟被连绿两次! 国民“老公”vs国民“老婆”,这次玩点不一样的,主打的就是一个反差感。 长发攻,年下。祝渂是攻。 感兴趣的话就点击收藏吧! 第2章 故人归 02 萧珩的弟弟本人正在北镇抚司门口。 他左右两边分别站着灵彦和季风。季风一个人押着四五个大汉,弄得对方毫无反抗之力。丫鬟小薇和那位被欺辱的小姐正在灵彦的陪伴下缩在一边。 门外一条街上满了百姓,正对着门口指指点点。 “就是这个少年敲响了鸣冤鼓?” 第4章 “乖乖,北镇抚司门的鸣冤鼓有多少年没响过了?原来真的有人敢向锦衣卫喊冤。” “伸冤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他不去大理寺六扇门来北镇抚司干什么。” “呀,那少年身后那个不是王贺之吗?还有他的纨绔同伙。” “我看看,还真是。王贺之这是踢到铁板了?锦衣卫可不是好惹的,一旦决定要管,那可没有好下场。只是萧指挥使这样的,会管这种事吗,那少年不会被打一顿吧?” “这你就不清楚了吧。”有几个热心群众明显是知道点内情的:“我们是跟着从城门口一路走过来的,你们以为王贺之为什么不反抗?你们以为那少年为什么上的北镇抚司而不是大理寺?” 说话的人并未卖关子,而是一指停在一旁的马车:“看那边。” 白马香车,好东西。 也好贵。 “看见车尾的‘萧’字没?” “哦!我懂了,原是萧家人,怪不得这么大胆。” “不过话说回来,萧家何时又出了位这么标致年轻的公子,没听说啊,难道是旁系的?” “也没听说萧家旁系有什么人,前段时间倒是听说萧三郎要从金陵回来了,不会就是他吧?” “也不是没可能。” “不是我说……”旁边听他们讲了半天的男子弱弱举手,“难道各位忘了,那萧珩不是早已同家里决裂了吗…以他的性格,如果说……” 男子止了话头,他虽然不说,但要表达的意思众人却是懂的。 锦衣卫,嗜血的恶魔,是不可能有亲情存在的。 不一会儿,前去通报的锦衣卫回来了,恭恭敬敬地将人迎了进去,大门随着最后一人踏入的步伐而关闭,隔绝了一众想看热闹的视线。 等着看好戏的群众遗憾地叹了口气,不少人摇着头离去,也有人固执地守着。 但都不敢闹腾。 没人敢在锦衣卫面前闹腾,除非不想活了。 . 堂内,萧珩看着这个已六年未见的亲生弟弟,心情有些复杂。 哎,又要当哥哥了,好烦。 一回来就让他给擦屁股,好烦。 “回来了?”萧指挥使没什么情绪道,声音不冷不热。 少年没恼他这态度,反而笑起来,桃花眼里暖意一片,温声喊人:“二哥,好久不见。” 萧珩淡声嗯了一下,想起他来这儿的意图,问:“你来这儿是——” 眼神落到那五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大汉身上,诡异地沉默了两秒,神色复杂地开口:“报官?” “嗯。” 萧洄转身,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那柄折扇,笑容未变。 “见到锦衣卫指挥使,尔等还不下跪?” 笑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在王贺之等人看来,多少还是有些怵。待看到旁边抱胸站着的季风以及冷着脸看过来的萧珩之后,腿一软,刷的一下就跪了下去:“二哥哥,救我二哥哥!” 萧珩眯着眼将人瞧了半天,不确定道:“王贺之?” “是我啊二哥哥!呜呜呜……” 他脸上肿了好几个大包,季风之前没留手,青一块紫一块,鼻涕眼泪混着血一块流下,如此面相就是亲娘来了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萧珩差点笑出声。 他这弟弟下手也忒重了。 “你打的?”他问少年。 此刻他才有机会打量眼前的人,一身水蓝色长袍,束着高马尾,唇红齿白,那双桃花眼望过来时总是含情脉脉的,但眼神清亮,是没经过打磨的璞玉。右眼睑处的一颗痣恰到好处,使其多了一分同龄人所不曾有的妩媚。 长相遗传了萧家人的高颜值,绰约多姿,丰神俊朗,和小时候大差不离。只是这性格倒是变了不少。 萧珩太久没当哥哥,一时有些局促,但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萧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人不是我打的,但是是我让人打的。” 王贺之哭得打嗝:“呜呜呜呜二哥哥你听见没,是他叫人打我,咱弟弟居然叫人打我!你要替我做主啊呜呜呜……” 萧珩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彻底冷了下来:“谁跟你咱弟弟。” 萧洄那边也同时出声:“谁是你二哥哥。” 王贺之一下子就不说话了。憋不住要打嗝,他就用手捂住嘴,眼泪汪汪的。 萧珩语气没什么温度:“我可没你这弟弟,别乱攀亲戚。” 一直到对方斜眼瞧过来时,王贺之身上的鸡皮疙瘩又起了一层,而他身边的兄弟早就吓得发抖了。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便宜姐夫萧叙,而是早就和萧家脱离关系的、锦衣卫人尽皆知的杀神。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帮他。 但同样的,明明已经跟萧家决裂的人怎么会对另一个萧家人如此温和——至少没有对他这般冷漠。 * 一直到出了北镇抚司大门,萧洄一路上收到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他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看回去,被发现的几个锦衣卫不好意思地冲他拱了拱手。 萧洄点了下头。 到了门外,百姓们已经散去了不少,剩下的人看到他出来,原本安安静静的地方顿时吵了起来—— “咦,怎么只有这位公子和那姑娘出来了,王贺之真的被抓进诏狱了?” 第5章 “他真是萧家那神童?真的回来了?” “萧珩居然真的站在自己弟弟这边……” “妹妹!” 人群中艰难地挤出来位男子,高高绾着冠发,套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冠。 他被锦衣卫拦在近前,本能地瑟缩了下,但为了亲妹,还是大着胆子踮起脚朝门口喊:“妹妹!妹妹哥哥在这儿!!” “哥!” 姑娘一眼瞧见她哥,想起今天的糟心事忍不住又要哭,但更怕哥哥受伤,忙求助地看向萧洄 。 萧洄低头跟带他出来的锦衣卫说了句,没想到人家居然真的二话不说放人了。 倒是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那锦衣卫说:“萧公子,卑职周牧。您是萧大人的弟弟,不用叫我大人。” 萧洄便笑着说:“那就叫你周大哥吧。” “周大哥不必再送,我直接坐马车回去即可。” “是。” “萧……三公子?”姑娘拉着她哥凑过来,迟疑道。 那男子闻言惊讶地望过去:“萧三公子?可是萧府那离京六年的神童?” “在下仰慕三公子很久了,百闻不如一见。我叫乔浔,这是小妹乔笙,多谢萧公子出手相助。” “只是不知那恶棍被带到哪里去了,若是被我遇见,我真想亲手打他一顿。”乔浔语气恶狠狠的,跟他小绵羊一般的长相有些不符。 恶棍自然指的王贺之。 “我已叫人将他揍过一顿,二哥派人去了王府通知此事,届时应当还会再挨顿打,无需担忧。”萧洄顿了顿,却是提起另一件事:“你就是乔浔?” 乔浔明显愣了一下,“呃,萧公子认识我?” 谈不上认识,就是在他收集的情报名单里。萧洄脑海里浮现出几行字。 乔浔,京都乔家嫡长子。 好玩乐,不喜读书。 性耿直豪爽,为人桀骜难驯但有一颗君子心。 虽为纨绔,然可交也。 萧洄眨了下眼:“乔家公子声名远播,略有耳闻。” 乔浔哪能听不出来这是句客套话,就他这样的,不被人在背后穿小鞋就不错了,还美名呢,想都不要想。 “好说好说。今日多谢萧公子拔刀之义,京都城也有我乔浔说话的一席之地,当然我是指当官的除外哈。若公子需要,乔某必定全力以赴。” “乔兄言重。”萧洄颔首,目光又落在乔笙身上,“乔姑娘今日受惊了,回去好好修养。” 少年人轻声一笑:“至于那王贺之,贵府且等着。明日王府人必定上门致歉。” 说完,他行了个君子礼。 “家中还有些事,萧某先行告辞。” “萧公子慢走。” 马车停在一丈外,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成两列空出一道路来,他们围在一起指指点点。萧洄用折扇遮住半张脸,提袍登上轿蹬。忽有所感,抬起了头。 顺着感觉望过去,只见到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马车从北镇抚司偏门驶出,背着这边朝深巷驶去。 他只来得及看见车屁股。 灵彦在他身后问:“怎么了公子?” 萧洄回神,压下心中奇异的感觉,摇了摇头,道:“无事,回府吧。” …… 京都之南,萧府。 从主院出来,萧洄吩咐季风将从金陵带的礼物给各房送去,尤其是送给他两位侄子的东西,可马虎不得。 萧家家主萧怀民并未纳妾,但丝毫不妨碍萧府人丁兴旺。萧老夫人仍然健在,萧洄上头还有两个嫡亲哥哥。分别是当今户部尚书和锦衣卫指挥使。 一个正二品,一个正三品。 如此年少有为,当真是不可多得的才子。 事实上,他们两人也的确是大兴朝有名的才子。 自当今皇帝泰兴帝登基起,二十一年内,共涌现出八位天才,时人称大兴八大才子。他大哥萧叙、二哥萧珩分别是被载入的第一位和第三位才子。 就很牛。 同萧老夫人请完安,又跟老人家消磨了一会儿时光,萧洄才慢悠悠地转回南院。 南院,他的院子。 六年未归,这里的一切都没怎么变,就连下人也是当初他亲自挑的那一批。 “公子回来啦!!!” 还未进门,大老远就听见出来望风的香荷朝院子里喊道。很快,乱七八糟从院子里冲出来一堆人,敲锣打鼓,四处宣扬: “少爷回来啦!!萧洄少爷回来啦!!南院有主啦!” 站在最后的,竟然还有一副用红纸写的大字: “欢迎少爷回家” 写得大大的。 萧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半晌,有些无语地跟灵彦对视了一眼。不是,他六年前教的东西,这群人怎么还记得,甚至还用到了他身上。 萧洄在一众仆人的簇拥下进了门。 他心情好,见人就赏。得了赏,大家伙笑得乐呵呵的。有些丫鬟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着笑着竟然就红了眼。 然后就跟疫病似的,没多久,满屋子下人快哭了一半,给萧洄和灵彦吓了一跳。 “哭什么。” 哭得最凶的,是香圆。她在这里年纪最小,当初也是萧洄从街上捡来的小乞儿,没有他,这姑娘很难活下去。 “呜呜呜……少爷这一走就是六年,逢年过节也不过来,您给老夫人房里、老爷房里、大少爷和二少爷房里都有写信,甚至就连小小姐和小少爷都有,我们南院这么多号人,六年了,一封信也没收到过,呜呜呜呜……” 第6章 “是啊少爷,我们都是您亲自挑的、手把手教的,还没伺候您多久就去了金陵,还就带了季风和灵彦过去,您不会知道我们这些人守着这座空空的院子是怎么过来的。” 萧洄哭笑不得:“我不在,不是更方便你们吗。不用听谁的命令,难道不好吗?” “不好。”一小厮道:“我们都是少爷您亲自救下的人,我们的命早就是少爷的了。在奴才们心里,您就是我们唯一的主子,主子就是天,主子让我们去死也绝不犹豫。” 几个丫鬟小厮定定重复:“绝不犹豫。” 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季风和灵彦也是,定定看着他,同这些人一个眼神。 毫不犹豫。 萧洄心中一暖,紧接着却又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寒意。 “行了,我知道你们忠心。只是这种话日后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让你们去死,也不会有人敢让你们去死。动不动就去死之类的话,我不爱听。” 众人虽对他态度忽然的转变有些茫然,不过萧洄是他们心中唯一的信仰。 他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死不死之类的……以后少提就是。 好赖说上会儿功夫,萧洄实在太累,奔波将近半月还没怎么休息,他把所有人打发出去,又让季风提了桶热水进来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等做完一切,早已过了晚膳时间。萧洄食欲不高,就没让厨房做菜,只从房里捡了些水果糕点垫肚子。 早春,京都还有些冷,屋内碳火烧得很旺,少年只着件中衣,墨发半干,松松倚在床榻上。 这副身子之前中过剧毒,底子不太好。无数名药供着,这么些年下来,才堪堪好转了些。 当年走得急,路之迢迢,还没到金陵就差点病翻厥过去,吓得他表哥秦羽带着金陵最好的大夫快马加鞭赶过来接他。 这副身体他其实是满意的,但就是太瘦、太柔弱了。 冬春之时,有厚厚的衣服遮着还不觉得,一旦脱下棉服就快只剩下骨架了。 萧洄早已习惯,喝完药,揉着太阳穴再次躺在了这张金丝楠木床上。 或许是这张床的缘故,萧洄竟然又梦到了他刚穿越过来时发生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奉上,阅读愉快~ 第3章 故人归 03 这是萧洄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六年。 他原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来自未来。 在那个遥远的未来里,他也名萧洄。是一位刚跨级考完高考,被各大名校争抢的少年天才。他生来是个孤儿,没人知道父母是谁。 因为头脑过于聪慧,萧洄很快被军方看中。在那个战火纷飞、急需科技人才的时代,他这样的最为珍贵。 军方的人甚至为他规划了好多条光明的未来。 只是养了十六年的、被当做工具一般培养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用就匆匆消失了。 萧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越的,只记得那天晚上刚从养育自己多年的军方老大那里得知了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以后的研究,以用来更好的保护人类。而大学开学的当天,便是他这只工具发挥作用的时候。 如一记棒槌敲在胸口,浑浑噩噩睡去后,再睁眼时就是在这张金丝楠木床上。 他穿越到了这个就连野史都没记载过的朝代。 只是穿越过来的时机似乎不太好,原身正发着高烧,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痛的,血液中像是蚂蚁扎堆,在狠狠地啃咬。伴随着床边延绵不绝的哭声、争吵声。 当一只手捏着银针朝他人中穴插.来时,萧洄双眼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一周后。 疼痛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轻,相反好像更痛了。犹记得他睁眼时,周围人的小心翼翼,以及在发现他几乎忘记了所有的时候复杂的表情。 有惋惜,有遗憾,但更多的,是关心和如释重负。 他意识到这里的很多人也许是爱着“他”的,在那样严格的环境下生长,萧洄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笑。 任何情况下他都带着笑。 于是他就撑起身子,目光略过屋里人,艰难地扯了扯嘴皮,露出了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一个笑容。 不要哭了,来,跟着我。 笑。 只是哭声好像更大了。 萧洄有些茫然。 醒来后又一周,这副身子能下床了。装了七天傻,不想再坐以待毙下去。于是萧洄在书房里泡了一天,看完了所有史书,对这个时代终于有些了解。 看到最后一本时,他在书柜后头发现一个暗括,里面装着很多信。 很多封同样笔迹的信,和一封还未来得及寄出去的信。 …… …… 卯时,天未大亮。 萧珩踩着一身晨露进了大殿。 “禀皇上,臣有奏。” 泰兴帝坐在龙椅上,俯瞰文武百官,冕旒后的双眼如隼,目光如炬。 “准奏。” “启禀皇上,前夜朱雀街大火死者已查明,确系失踪的工部侍郎汪长宣无疑。锦衣卫已封锁现场,臣还得知,被火烧的宅子,是汪长宣买来记在其女汪绮罗名下。” “仵作已验过尸体,汪长宣极大可能死于他杀。这是详细的尸检记录。” 大太监范阳接过他手中的奏折,低着头,将其置于上方,呈给泰兴帝。 第7章 数息之后,皇帝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呵!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朝廷命官!”泰兴帝震怒地将奏折拍在龙案上。 满朝哗然—— 百官交头接耳,均被这个结果震惊得无以复加。但人心各异,有的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的在想汪长宣如此圆滑之人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还有的在想,这汪长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路,死得好! 但更多的是恐惧。 因为死者是他们的同僚,是朝廷命官。 居然有人谋害朝廷命官,并且还成功了。 这个念头很快传开来,人人自危。 除了站在前两排的。 那些都是前三品的官,就算泰山崩于眼前依旧淡定的存在。 “肃静!如此吵闹成何体统,把朝堂当菜市场了不是!?” 百官一抖,闭上嘴了。 刑部尚书穆同泽忽然出列:“皇上,汪侍郎在位时功德居多,前段时间更是主张完成了皇陵的修缮,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迹,有宵小胆敢谋害朝廷命官,这是在藐视您的皇威啊陛下!” “臣提议,肃查此案,还汪侍郎一个公道,振我皇威!” 穆同泽深深一揖,很快就有几个官员跟着附议。萧珩不动声色地一个个看过去,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跟穆同泽一条船上的。 妥妥的穆党。 他哪会不知道这些人心里存着什么意思,萧珩冷眼看着。 泰兴帝正有此意,目光落在前排几位官员身上,着重在晏南机身上停了好一会儿,后者接到他目光,不动声色地摇了下头。 泰兴帝了然,犹豫地开口:“众卿说的是,只是这案子交给谁来办?” 人是大理寺发现的,尸体是放在北镇抚司的,提议肃查的是刑部。 给谁都是个问题。 又有位大臣出列,萧珩看过去,此人便是刚才附议的人之一,跟穆同泽穿一条裤子的。 “皇上,诸位皇子于太学中已学政多日,尤其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到了参政的年纪。臣提议,此次由刑部和二位皇子中的一位合办此案。” 大皇子陈阑,嫡长子,年十九。 二皇子陈砚,林贵妃之子,将于年中及冠。 泰兴帝脸色冷了冷:“哦?爱卿有何想法?” “臣以为,大皇子虽文武兼备,心思玲珑,然其已负责之后的国祭,事关国家社稷马虎不得,故不适合参与办案。” “你的意思是二皇子就适合了?”泰兴帝冷哼一声,冷冷道:“你倒是想的好。” “朕问你如何办案,你跟朕提皇子议政,帽子不想要了?” 龙椅上轻飘飘传来一句:“不想要就摘了,朕有的是人。” 一语落,千层浪。 那位臣子吓得满头大汉,赶紧跪下求饶。泰兴帝嫌他烦,命令他闭嘴,而后又重新看向站在首位的萧怀民。 “萧太师有何见解?” 萧怀民,内阁首辅兼太师。是泰兴帝还是太子时的老师,比起丞相,皇帝更喜欢喊他太师。 二排的萧叙抬眸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只看到一道沉着的背影。 萧怀民出列,徐徐道:“既是刑部提议,那便交由刑部来吧。” 龙椅上静了片刻。 “太师说的甚得朕心,只是这毕竟事关朝廷命官,光有刑部可能不太够。依太师之见,此案由刑部主办、锦衣卫督办如何?”泰兴帝想了想,又将目光转向还站着的萧珩。 后者垂着眼没动,听他父亲说话时也没抬起来,只在皇帝点名的时候动了一下。 只是那头更低了。 似乎是不想跟他父亲对视。 萧怀民同样也未看过去,只举着朝笏淡淡道:“皇上英明,此法可行。” 泰兴帝蓦地笑了,“如此,便有劳二位爱卿了。” 穆同泽恭恭敬敬:“臣遵命。” 萧珩头都不曾抬:“定不辱命。” …… …… 萧洄在院子里跟人腌了一天的咸鸭蛋。不知道为什么,穿越过后,他口腹之欲尤其重,明明以前保姆不催都不会主动吃饭的。 在金陵时,他跟人学了不少手艺,再加上自己原先在书上看过的方法,两相结合,腌出来的咸鸭蛋比市面上任何一款都好吃。每年到了开坛的时候,全金陵的人都守在秦府门前,巴巴地想求得那么一颗。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但好吃和美味确实是真的。 “这是我从金陵带回来的鸭蛋,江南水乡鸭子下的蛋,品质不必说。等个两三月熟了可是香得很,蛋白细嫩、蛋黄松沙流油,那滋味……” 香圆几个被他说得直流口水。 “我这辈子还没去过金陵呢,想不到很快就能吃到金陵的蛋了。” 这些加上行李,萧洄找了镖局托送,先他们一步到家。也是在院子里无聊,又馋,所以才起了兴致。 他戴着自己找师傅做的白色手套,套袖把整条小臂抱着,身前围着白色的围裙,墨发扎成了高马尾,用一根红绳束着,顺着两边垂下来。 手套上全是泥,就连白净的脸上也沾了点,不过他丝毫不介意:“剩下那一车我们用来做皮蛋,吃的时候可以用来煮粥,再搭配点瘦肉丝,绝美。” 第8章 小丁在一旁瞅:“皮蛋还可以煮粥?” 他很震惊。 那么臭的东西居然能放在粥里? 灵彦将一坛子咸蛋封好:“当然可以,你们以后可是有口福了,公子腌的皮蛋可好吃了,一点都不臭,反而香得很!” 小丁又震惊了,他是南院厨房里的帮手,进府起就接触食材,头一次听说有人做出来的皮蛋是不臭的。他呆了两秒,恍惚着扯了扯自己师傅:“您听见了么?” “听见了。” “世上真有不臭的皮蛋?” “可能没有。但少爷说有,就肯定有。” “你说得对。”小丁很快抛却怀疑,坚定道:“少爷说有,那就一定是有的。” 萧洄正忙着包蛋,丝毫没注意自己多了两个脑残粉。劳作的时光流逝很快,他刚将最后一颗蛋郑重地装入坛就听人说他大哥回来了。 正好,拿上两坛过去给他尝尝,顺便再跟大嫂道个歉。 萧洄只摘了手套,围裙没脱衣服没换脸也没洗,招呼着灵彦季风一人端着一坛往他大哥府上走。 萧叙及冠之时就从萧府分出去了,但离得不远,就在隔壁的隔壁。本来萧珩也有这待遇,但他自己作死,家没分得,倒是直接被赶出家门了。 萧府把他以前居住的西园单独辟出来隔开,直接不要了。 为了区分,萧府是叫萧府,萧叙的府邸叫萧园。 萧洄带着人到萧园时,他大哥正在院子里逗自己的一双儿女,官服都没脱,他大嫂就在一旁温温柔柔地看着,一派幸福美满的景象。 见有陌生人来,两个小屁孩受惊似的往萧叙身后躲,一人抱一只腿,藏好没几秒又默契地探出头来看。 萧叙无奈地笑了笑:“躲起来干什么,不是一直吵着要小叔么,如今他来了,怎地还怕起来了?” 萧洄在金陵时每月回寄一封家书回京,随信而来的,还有他送给两个小朋友的一些玩具吃食。 萧洄先是喊了声大哥大嫂,接着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捂着心口:“侄子侄女不认我这个小叔,哎,好伤心。” 他生了副明月见了都心动的样貌,真扮起可怜来很少有人能招架得住。 两颗脑袋四颗揪揪同时冒出来,两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或许是血缘羁绊的原因,他们胆子大了些了,也敢从自己爹爹身后出来了。 其中,站在左边的女孩子爱笑些,张着手奶声奶气的:“小叔,抱~” 萧洄一把把人抱了个满怀。 他认清了,怀里这个外向些,是姐姐,名叫萧云。旁边那个犹犹豫豫不肯上前的,是弟弟,萧寻。 萧云和萧寻是双胞胎,今年快四岁了。 “你怎么回事,怎地脸上那么脏,跟小花猫似的。” 萧叙走近,从怀里掏出手帕,温柔地替他擦掉脸上的泥,完了之后还上手捏了捏,忽道:“瘦了。” 动作算不上温柔,但语气却是真的心疼。 萧洄以前从没体会过有亲人的感觉,但这些年来,他是真的把萧家人当做亲人来对待。他不想他担心,于是故意皱着眉嫌弃:“这帕子怎么一股口水味儿,给谁擦了嘴没洗?” 萧叙随口道:“云儿吧。” 怀里的丫头立马炸毛:“胡说!云儿才不流口水,要流也是弟弟流!是弟弟的口水!” 萧寻被天降的一口巨锅砸中,有些茫然地牵着自己母亲。 将人迎进屋,王芷烟亲自给萧洄倒了杯茶,又派人打了点热水给他擦脸。一应做罢,萧洄才指着灵彦他们怀里的东西说:“这是我自己腌的咸蛋和皮蛋,可好吃了,特地来给大哥府上送一些,顺便再跟大嫂道个歉。” “昨日我打了王贺之,并没有不给大嫂面子的意思,只是看那家伙太不顺眼了。” 他对王芷烟道:“我让季风收拾了他一顿,二哥也出手了,若是之后王家人找你不是,你就来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王芷烟笑眯眯的:“好呀,那就谢谢三弟啦。” “你这话说的。”他大哥没好气道:“我堂堂一个二品官,还能让自己夫人受委屈不成?” 萧洄噗嗤一声笑了。 是是是,知道大哥你疼夫人。 这话把王芷烟闹了个大红脸,女儿家的羞涩全表现在一举一动中,还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萧叙笑意深深,眸光很是宠溺,萧洄有种自己是个大型电灯泡的感觉。他装作看不见,一股脑的逗小孩玩,短短几分钟,小孩们已经跟他完全熟悉了,就连酷酷端着的萧寻也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喊人。 要走的时候还被他俩抱着不撒手,下人怎么劝都不听,死活要跟着他小叔走,弄得他大哥大嫂哭笑不得。 王芷烟没办法,只好亲自出马将儿女们带下去。萧叙把人送到门口,临走前,萧洄没忍住拍了个马屁:“大哥,你真好看,跟天仙儿一样。” 天仙大哥瞧他一眼,拿手刮他鼻子:“金陵的水土倒是养人,这么会说话了。” 犹记得以前,被萧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幺子总是闷闷的,不太爱开口。 哪像现在,又是打人又是贫嘴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想到什么,萧叙眼里笑意敛了敛。他摸了摸小弟的头,用一种极为耐心极为温柔的语气说:“不管怎样,大哥只希望你开心。” 第9章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弟,他再也不想失去第二个。 萧洄笑了笑,再次道歉:“大哥,王贺之的事,给你和大嫂添麻烦了。” 萧叙淡淡的:“不麻烦,我清楚谁才是我弟弟。” 萧洄点头:“喔。” “所以我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打赢了没有?” “……” 那不废话么。 作者有话说: 两位哥哥都拉偏架*(bushi) -- 今天连更三章,25号恢复更新嗷! 第4章 故人归 04 在大兴朝,扶摇宫在文人学子心中的分量可谓重中之重,家有多富官有多大都不及一句“扶摇宫学子”有含金量。 扶摇宫前有一座石碑,世人称之为青云榜。 扶摇直上九万里,可平步青云。入扶摇,上青云,是可以写进族谱、载入史册的事情。 青云榜自元年始,下一元年迭代。 泰兴帝登基已有二十一年,二十一年中,登上青云榜的共有八人。这八人无论才情、相貌、学识均是万里挑一,百姓们便称这八人为大兴八大才子。 大兴朝皇帝重文,到了泰兴帝这儿尤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外甥也在榜上的原因,他似乎特别喜欢青云榜上出来的人。 如此一来,挤破头想进扶摇宫的人更多了。无他,因为八大才子中除了晏南机出身太学外,其余七人均出自扶摇宫。 扶摇扶摇,不入扶摇,如何上青云? 萧洄此刻就站在扶摇宫门口,他刚从宫内出来。扶摇宫一年两学期,三日后便是新学期开学日,他此次来便是将学籍从金陵调到扶摇宫的。 别人倾尽钱财也做不到的事,他一出马就解决了。甚至不需要走任何关系,只需要站在那就足够了。 为什么? 因为在六年前,“萧洄”可是闻名全国的神童。 相传,当今皇帝亲外甥、恪宁长公主亲子晏南机出生时天生异象,北京城外百兽争鸣,广寒寺修行闭口禅的僧人望着满天异象,曾预言:“此乃百年一遇的麒麟儿。” 两岁能识字,三岁能赋,五岁能武,书读百卷,过目不忘,时人皆叹。七岁时,与泰兴帝一同南下,一首《洛阳赋》从而名扬天下,泰安帝赐号“无双”。 然而“无双”并没有叫上多久。 因为萧家出了个萧洄。 像孽缘似的,萧洄出生时同样天降祥瑞,彩云凝聚。同样两岁识字,最擅作诗,太傅沈无涯曾称赞“诗词歌赋者,无人能出其右。” 就因为这一句,晏无双不再是无双了。 萧府在京都南,长公主府在京都北,京都人就称他们为“北晏南萧”。 晏南机十岁入扶摇,上青云。按照这个势头,跟他齐名的萧洄也必然是要上青云的。 但—— “当初要不是有人陷害,咱们公子早就在这上面了。”灵彦撇撇嘴。 萧洄拿折扇敲他脑袋:“说啥呢。” 隔墙有耳知不知道? 灵彦捂着脑袋,还是不服:“本来就是,公子当年是多么惊才绝艳,灵彦还未入萧府,便已听过公子大名,您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公子。” 怎么跟个脑残的毒唯似的,萧洄嘀咕。 “你都说了是当年,跟公子我去金陵过了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还没让你认清事实?” 灵彦怔了一下,当年萧洄被人下毒落水,高烧不断,以前的事几乎忘光了。去了金陵后,他每天跟人斗嘴、跟江湖人结交、捉猫遛鸟,逃学玩闹还爱管闲事,半点神童的风采都无,也无甚才名,确实不配再上青云。 只是真的是这样吗? 灵彦望着萧洄充满少年意气的脸,有些恍然的想。 “三日后入学,回去收拾一下,在这之前我得好好玩玩才行。”萧洄自顾自说着,吩咐跟来的下人将发的院服收好,而后踩着雨后的青石砖,路过青云榜石碑时头也不曾回。 他钻进马车:“季风你随便带我们转转,我说停就停。” 扶摇宫在京都城的东边,季风架着马车往城中央走,十二坊市热热闹闹,萧洄一路买了不少零嘴吃食,一边吃一边拿出副汉白玉棋自己跟自己对弈,时不时看会儿窗外景色,再跟灵彦说两句话,还挺自在。 突然,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来了个急刹车,萧洄连忙撑着桌子才没从塌上滚下去。 旁边的灵彦就没这么好运了,为了看他家公子下棋,坐姿本就不怎么端正,突然来这么一遭更是直直往地板上滚去。 “哎哟!” 萧洄扶了他一把,问他有事没。 季风倚在白马香车门边,说:“公子,前方锦衣卫办案。” “锦衣卫?” …… 何府。 何家家主平日里乐善好施,亲近邻里,在京都一代的名声非常不错,因此见到何家突然被查封,好些民众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何家犯什么事了,怎么遭惹到锦衣卫,那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听说是跟贩卖私盐有关,这事儿本来是大理寺负责的,但不知怎的就到了锦衣卫手里。” “何家人惨喽,进了诏狱,没几个能活着出来的。就是可惜了何家小姐,年纪轻轻,又如此颜色,怎地就进诏狱了。” 第10章 “颜色再好又怎样,难不成还希望那群恶鬼怜香惜玉?别想了,他们头儿都是喜欢男人,何小姐这样的,还不够看。” “快看快看,出来了!” “……” 紧闭的何府大门打开,门前早已被锦衣卫人为隔开,从门口到长街那一块都是空的,因着门第大开,众人也能瞧见里头的风景。 昔日何家园林享誉全京都,如今哪还有半分当初的模样。 萧珩为首,神情冷漠,长眉入鬓,右手放在腰间绣春刀刀柄上,一身标志性的飞鱼服深红似血。 身为大兴朝八大才子之一,就相貌而言,萧珩是完全符合大兴朝女子审美的,俊美中带着一丝与年纪不大相符的沉稳。听说诏狱修在地下,许是在那里面待得太久,萧珩的皮肤要比寻常男子白上不少,像是很少见光。妖孽般的容颜,冷漠的眼神,两者结合在一起,危险又禁忌。 锦衣卫向来是百姓眼中的魔鬼。而萧珩,便是长着一副仙子面孔的魔鬼。 锦衣卫鱼贯而出,两人一组抬着从何家查获的财产。百姓们交头接耳,隐约能听见“可怜”,“凶神”等字样。萧珩冷着脸走在前头,所过之处,自成一路,无人敢拦。 突然,一白衣女子披头散发地挣脱侍卫的束缚磕磕绊绊地追了上来。 “大人!请等一下!” “呀,这不就是那何家小姐吗,怎地变成了这副模样?” 何家小姐不见平日里的端庄贤淑,家中遭逢此难直接压垮了姑娘内心的防线,她拼命追上萧珩,咚地一声跪在他面前。 “大人,我求您,求您放过我弟弟吧,他今年刚满周岁,那诏狱是万万入不得的呀!” 萧珩脚步未停,仿佛没听到这泫然泣音。何家小姐便膝行过去,手脚并用追上,满是脏污的手就快碰上飞鱼服衣角时被追上来的锦衣卫无情拦住。 “大人!求您了!大人!!” 少女撕心裂肺的喊叫回荡在街道,锦衣卫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人拖了回去。何家女想挣扎,奈何挣扎不过,娇生惯养的身子哪禁得住这么折腾,长街上逐渐沾上了血。 人群唏嘘。 尖锐声逐渐远去,萧珩疾行的步伐逐渐放慢,他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卫影早在一旁等候多时,见他来,向拦在外面的锦衣卫说明情况便低着头凑了过去,行礼:“萧指挥使,我家大人等您很久了,请您前去一叙。” 顺着看过去,长街不起眼的一处低调地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并无有何特别之处,隔在吵嚷的人群之外,马车夫正垂着头,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快要睡着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马车尾部,也是在某处不起眼的地方,刻着一个“晏”字。 任谁也想不到,这低调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马车的主人会是大理寺卿、永安王世子、大兴第一才子晏南机。 萧珩抬脚往马车走去。 他刚停下,就听马车内传来一声:“来了?” 那声音像这春三月的风,温柔和煦。 萧珩脸色这才稍有破冰。 “晏西川,我看你是使唤我上瘾了,一到这种烂摊子就交给我来做,你们大理寺是没人了吗?” 晏南机似乎是生着病,咳嗽了几声,说话的语气都比平常慢上不少。 “能者多劳。你我都清楚,这件事交由锦衣卫来办最为合适,若是大理寺来,免不了耽误些事。” 萧珩环胸冷哼一声。 “当然,我大理寺也不会白让锦衣卫帮忙。” 马车窗户被打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指尖沾着莹莹光泽。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松抓着一枚青鸟玉佩,极具强烈的色彩冲击晃得人有有些眼花。 “这是我手下在汪长宣屋子里找到的,你应该用得到。” 自从刑部从锦衣卫手上分走此案,萧珩办案时常感觉碍手碍脚,不是现场被破坏就是证据被抢走。 穆同泽疯了一样,什么都往刑部揽。如今案子已经进行到瓶颈期,正愁没突破口,没想到晏南机会直接给他这么大一个礼。 不要白不要,萧珩也不跟他客气,从他手里接过玉佩闷头打量,确信这是个关键线索。 “谢了。” 里头人轻轻笑了笑:“最近受了风寒怕染给你,就不请你上来坐了。” “谁稀罕上你车?”萧珩嫌弃道,他把玉佩随手放进怀里,走过去让手下处理现场,想起什么又快步折回来,朝车内人道:“前几日听我的人说,你躲我大堂屏风后头听了半天,干啥呢?” “可别说你是去凑热闹的。” 他可不认为这家伙是专门去现场看热闹的。 谁都知道,无双公子晏南机最讨厌热闹了。 “去了又不露脸,有毛病。”萧珩评价。 车内,晏南机翻书的动作一顿,想起那日隔着屏风的“重逢”,指尖无意识动了动,正巧落在那句“逆流而上曰泝洄”上。 他眨了下眼,重新翻页。 倒也没什么,不过是闲来无事时,听说有人自金陵来,便想去见见故人罢了。 虽然最后也没见到。 得不到回应,萧珩耸了耸肩,也懒得在这站着。正要离开,就见一属下凑过来向他汇报:“禀指挥使,有兄弟在人群中看见了三公子。” 第11章 三公子。 在萧珩这儿,能被属下称作三公子的除了萧洄还能有谁。 而萧洄那马车又实在是特别,当日在北镇抚司正门口停着,好多兄弟亲眼瞧着。是以马车刚一出现的时候就有锦衣卫注意到了,忙向上头禀报。 怎么又是他? 萧珩沉默了。 他对这个多年未见的弟弟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因为某些原因,他和萧家人早就决裂了。 那日萧洄来,肯找他帮忙他其实是高兴的,他也乐意帮。回到萧家后,全家人聚在一块儿吃过好几次饭。 每一次他都没去。 刚回京或许还可以装作不知道,但他不知道在萧府待了几天的萧洄如今是怎么想的。 会不会遵循萧怀民的意志,同他断绝往来。 那属下明显也考虑到这一点,迟疑道:“要不……属下派几个兄弟去问问三公子需不需要帮忙?” 萧珩皱着眉,没由来觉得一阵烦躁。有什么好帮忙的,又没出什么事。 刚要拒绝,半晌,又叹了口气:“哎算了算了,照你说的去办吧。” 被拦在长街好一会儿,萧洄被迫听了好久百姓对他二哥的评价。 一开始还挺大声,说话也放得开。许是注意到这是谁的马车,他周围渐渐也没了什么人,谈论的声音几乎没有,像是生怕被里面的人听到。 灵彦玩着茶杯,莞尔:“公子,被认出来了。” “嗯,问题不大。” 秦家真的太富裕,养出来的外孙也极为的挑。这衣食住行,样样都要精致,样样都要最好,但凡有一样差了,主子要闹,身体皮肤也不适应。 被迫听了这么一嘴八卦,萧洄发现他这二哥在京都的风评似是要比在金陵差一些。这还是碍于亲弟弟在现场斟酌过的,不知道平时这些人都是用怎样恶毒的语言。 好歹萧珩也是八大才子之一,何至于此。 萧洄皱着眉:“我这二哥……” 话音未落,原本就小的谈论声彻底没了,像被什么强硬地分开。 “三公子,属下锦衣卫千户陆善,奉指挥使之命特来相助,不知公子可有难处?” 萧洄用折扇撩开窗户一角,怪不得听不到声儿,原来是这陆善带着七八个锦衣卫站在他马车前。锦衣卫所到之处,空无一人。 是以,只有这马车以及马车上的三人孤零零地被围在人群中间,马车前方是传说中的恶鬼锦衣卫。 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肃杀。 “还真是萧家三公子……” “小声点吧,别让他听到回头过去跟萧珩告状。” “别吧,萧珩都跟萧家决裂了,这跟三公子没关系。” “萧洄刚回京就把王贺之打进了北镇抚司,你们忘啦?” “……” 这么大阵仗,萧洄沉默着放下窗帘。陆善又道:“事情已经办完,这里马上解封,属下奉命护送三公子回府。” 陆善身后的锦衣卫跟着附和:“奉命护送三公子回府!” 声音嘹亮地回荡在长街。 这下好了,一个街的人都望了过来,再不走,他就快被人看杀了。 短暂的沉默后,萧洄开口:“……那就麻烦陆大人了。” 那边,萧珩自然也听到了动静,极其无语。 隔着马车,晏南机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突然开口:“萧指挥使。” “什么事?” “萧指挥使不必多虑,令弟跟萧家其他人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哥哥的事,弟弟还能置喙不成?”萧珩无所谓摆摆手,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哪里不对,怪道:“你如何知道?” 一阵沉默。 片刻后车内传来一声轻笑,带着点他听不明白的情绪。 接着就听见晏南机淡声道:“猜的。” 作者有话说: 嗨嗐嗨,还是更新鸟~ 第5章 故人归 05 回到镇抚司,萧珩立马就派人去查了这枚玉佩的来源。一个时辰后,周牧带着结果回来了。 “大人,打听清楚了,这枚玉佩是丽春楼碧娘的贴身之物,前段时间还因为玉佩的失踪在楼里闹出过不小动静。” 周牧道:“小人还得知,此人成为汪长宣相好已有一段时日。这人以前是莲花楼的清倌,后来犯了错被扔到丽春楼成了头牌。汪长宣是她接的第一位客人,传言两人感情盛笃,据说汪长宣有意替她赎身,那座起火的宅子便是为此人买的。” 汪长宣为官时一向圆滑,说好听点是八面玲珑,难听点就是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在朝廷中虽然没什么敌对之人,但厌烦他之人却也不再少数。 大兴朝并不禁止百官狎妓,但能当官的,都是好面子的,一般也不会去烟花柳巷,莲花楼除外。 莲花楼不仅仅是座青楼,还是座雅楼,里面的女子大多卖艺不卖身,四大头牌的才情更是不输男子。 这汪长宣实在例外。 “事发当晚,那女子身在何处?”萧珩问。 周牧道:“属下派人打听过,她说自己整晚都待在屋里,为避免打草惊蛇派了兄弟们先过去守着,大人您看接下来该做什么?” 萧珩一把拿起放在架上的刀,冰冷的眸子里杀意一闪而过。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抓人。” 第12章 “通知弟兄们准备动手,我亲自去。” …… 三日后,辰时。 萧洄艰难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刚一伸手就被冻了个哆嗦。香荷忙拿了个汤婆子套上布袋让他握着,再着人在盆里添了些碳。 “京都要比金陵冷上不少,往年这个时候早都脱下薄袄了。”萧洄喝了口热茶。 只着中衣,看起来偏瘦。 香圆心疼地伺候他更衣:“少爷往后是要在京都常住的,习惯就好啦,您觉得冷,奴婢们可觉得热呢。”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几个下人下一秒便伸手擦了擦额上冒出的细汗。 这副身体底子不好,要比常人畏冷些,萧洄也清楚其中原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时下文人素喜白色,扶摇宫的院服便是素白为主,只在内衬中带点深青。 少年人就是如此,即使是极为素净的颜色穿在身上也能变得别有韵味。 萧洄半闭着眼系好腰带,昂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由着侍女替他穿戴白色貂绒围脖,那双桃花眼斜斜望过来时隐隐风流,眉眼间带着易碎的脆弱感。 微张的唇被这素白的颜色衬得愈发的红,看起来很软。 那丫鬟被他看得羞涩不已,手脚麻利地扣好扣子低着头便退了下去。 “灵彦呢?”萧洄半闭着眼问。 早就候在门口的灵彦忙答道:“哎,在呢!” 门被打开,灵彦穿着一身黑色薄袄从门外踏入,从侍女手中接过食盒道:“公子,您可得快点了,快迟到了。” “来了。” 萧洄没有早睡的习惯,熬夜的结果就是每天清早都起不来。古代人穿衣实在繁琐,等侍女将平安扣系在腰带上时萧洄早已等不及,轻轻把人往旁边一推:“好了好了别弄了,留着让灵彦来做,先走一步。” 婢女们忙低头道:“是。” 灵彦拎着书袋和食盒跟着萧洄出门:“公子,您前两天让我打听那事,小的打听到了。” “嗯,车上说。” 南院一群人浩浩荡荡朝正门赶去,拒绝了要送他到大门口的下人们,趁着路上没什么人,他伸手从食袋里摸出块糕点垫肚子。 只吃了一块便□□得不行,再也不碰了。 走至萧府正门前,萧洄远远就瞧见萧珩,他挥手就喊:“二哥,这么巧。” 你也懒床? 家仆喊了声三少爷,他二哥正低着头同人说话,眉头微拧,带着早春的寒,望过来的表情算不上温柔,但也比办公时的阴郁要好上许多。 对方似乎懒得搭理他。 倒是身边的陆善,笑呵呵地回了一句:“好巧,三公子。” 锦衣卫的人似是不常笑,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到了他们这儿便成了天大的难事,有点僵硬。 “哥,你吃了吗?”他把食盒往前一递,“来点?” 萧珩眼神软了几分,正要说话,想起来什么眼神又锋利起来:“这个时辰才出门?” 啊对,萧洄点了下头,自动忽略他二哥明显不太赞同的眼神,自顾自东张西望,只看到他自己的马车停在门口。 “你去上值?需要弟弟送你一程不?” 萧府、镇抚司衙门、扶摇宫,正好三点一线,顺路。 萧珩眼神一垂,便瞧见少年在朝阳下笑得张扬,病态也挡不住的少年意气像寒冬里凛然而绽的梅,凛冬的色彩都鲜明了起来。 同他这样常年在潮湿阴暗地底攀爬的人不一样。 萧珩收回视线,沉声道:“不必了。” 食指拇指放在嘴边吹了声口哨,一匹毛发黝黑光亮马儿应声跑过来,哒哒哒的。 萧珩翻身上马,扯了下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仰起。 “先走一步。” 萧洄目送他离去,长街上很快只剩下被朝阳拉长的影子,以及骏马飞驰而过留下的尘土。 马车上,萧洄跟灵彦谈起了萧珩的“光荣事迹”。 萧珩,字不为,龙平十五年榜眼。 作为青云榜八大才子之一,萧珩自身才貌不必多说,在同辈中当属佼佼者。刚及冠便金榜题名,一点不输父兄。 本该青云直上,但是他游街当日带了个男子回府,并扬言说这辈子非此人不娶,气得萧怀民当场动了家法,屡教不改后,于题名后第三日被逐出家门。 大兴朝那会儿还不兴南风,此举与乱、伦无异。 本以为他的仕途会止步于此,但第二日泰兴帝传召,在养心殿和人谈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全国人民都知道萧珩一个金科榜眼入了锦衣卫,被封为锦衣卫佥事。 一个科考出身的学子,不入翰林,而是锦衣卫,并且一入朝就是四品官,比他哥还厉害。 但还不如不要。 锦衣卫是什么人?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 十八年来的美名全被忘却,人们仿佛忘了他也是个才高八斗、青云榜之三的少年天才。 恶毒的谩骂飘满了京都,缠着他过了八年。 一年升同知,三年升指挥使,仕途倒是不比同年及第的状元晏南机、探花姬铭等人差,反而隐隐更得上面那位垂青。 萧洄倒了杯茶,凉的,便皱着眉放下没再饮了。他左手托腮,怡然自得:“你猜那晚陛下都同我二哥谈了些什么?” 第13章 谈了什么? 这是天下人都想知道的。 那晚,萧珩到底在圣上面前承诺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才会让这个最重视名声的皇帝如此重用,一道圣旨打了所有人的脸。 灵彦想了想,心头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总不能是皇上他自己也喜欢男人,就想借着萧珩这个出头鸟来个革新吧? 毕竟在那之后,百姓之间好像也确实多出了好些断袖。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颤巍巍的说:“奴才不知呀。” 莫名于他的惶恐,萧洄叹了口气:“罢了,不与你说。” 他闭上眼,打算再补会儿觉:“到了喊我。” 灵彦急急道:“公子,您还没吃东西呢。” 少年摆手:“不吃了。” …… 扶摇宫宫门是一块巨大的白玉,太.祖年间修建的。门前两根青玉石柱,雕着龙,同两旁的常青藤一块缠绕而上。 宫门前是青石路,在青石路最显眼的地方立着一座黑石碑。 这便是天下文人趋之若鹜的青云榜。 青云榜上有名者共有八位。分两列二排,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分别刻着: 萧叙、晏南机、萧珩、姬铭、宋青烨、晏之棋、梁笑晓、沈今暃。 这八个名字按照入扶摇的顺序排列,均是龙平年间最耀眼的年轻人,每个名字都家喻户晓。 青云榜前处处是人。 萧洄绕过拜谒的学子,用折扇遮着脸低调地从最后方绕过去。但其实也没低调到哪去,在一众虔诚的人当中,他一个赶路赶得丝毫不犹豫的人还是很突兀的。 “这位兄台有些眼生,可是刚进扶摇宫?” 萧洄脚步一顿,看向说话的那人,“你问我?” “这里除了你我二人,也没别的人了吧。” “这些不是吗?”萧洄指着周围看热闹的人。 乔凌卿:“……” “兄台说的是。”乔凌卿拱手道:“扶摇宫惯例,每半年的开学之初会有一门考试,具体考哪门、考什么只有临考前才知道。青云榜上的八位在大家心中犹如文曲星下凡,是以每到考试前都会有人来拜一拜。” “我见公子有些面生,又似乎对青云榜不太感兴趣,好奇之际特来结交。” “在下乔凌卿,入学扶摇宫已有两年,不知兄台是?” 萧洄道:“因为这事你就想与我结交?” 乔凌卿道:“兄台可能觉得有点唐突,但我这个人就是如此,愿望是朋友遍天下。我看公子顺眼,故主动结交,公子若看我顺眼,便同我一道,若不顺眼,我也不会亏,公子你说是不?” 萧洄哈哈笑了几声,“我这个人平时不怎么喜欢读书,即使这样你也愿结交?” “难怪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乔凌卿道:“巧了不是,我也不爱学习。” 萧洄挑眉:“哦?” 进了扶摇宫还不爱学习,稀有物种。 “在下萧洄,久闻乔兄大名。” 萧…洄? 乔凌卿愣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此人居然就是萧洄,那可是被宋钟云视为对手的存在。以自己和宋钟云的关系,要是被他知道了今日之事,还不得被几个兄弟排除在外。 真是太不幸了。 乔凌卿收回迈出去的那只脚,脸上挂着和善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萧兄过奖,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说完,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萧洄摇了摇头,在心里把乔凌卿的背景想了一遍。乔凌卿,扶摇宫宫主之子,同次辅嫡次子宋钟云情同手足。 宋钟云和他不对付,在知晓他身份后,乔凌卿自然不会再提这事,巴不得他此事从未发生过。 闭门的钟声敲响了第三遍,萧洄踩着声儿踏入门槛。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 第6章 故人归 06 基本上一堂考试下来,扶摇宫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萧洄的存在。 当年萧家一门三才子被众人津津乐道,如今,三个里面仅存了萧叙一个。 萧洄离京离得突然,六年未闻其名,如今再次出现,众人挤破了头想一睹神童容颜。 特别是将萧叙和晏南机视为榜样的学子。 “萧洄真的进扶摇宫了吗,看看他在哪呢。” “前些日子就听说他回京,之前我还同友人商讨来着,没想到直接入扶摇了,好厉害。” “兄台说笑了,首辅大人的儿子能差到哪去?说起来,这萧洄可以算是陛下的小师弟吧,那我们岂不是和陛下的师弟是同窗了?” 萧怀民兼任太师,是泰兴帝的老师。而萧家三兄弟以及晏南机小时候也在萧怀民手下听过学,从某方面来说,这话说得没错。 “青云榜上好久没有新人了,萧洄这次回来,青云榜该更新了吧!” 更新?不可能的。 以萧家现在的处境,他再入青云榜不是嫌命太长? 萧洄摇了摇头,匆匆路过人群往膳堂走。早上没吃饭,又考了一上午试,饿得慌。 边走边回想上午的考试。 今年居然考的算数。 太离谱了,萧洄费了老大心思才将分数堪堪控制在及格线。 既不能考得太差惹人猜忌,也不能考得太好惹皇帝猜忌。 第14章 只能中规中矩。 膳堂的菜品很丰富,扶摇宫内不乏高官子弟,束脩收的高,又有国家支持,不缺钱。 萧洄现在胃口不大,只打了两份小菜。 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见一人迎面走来,而后在他对面坐下。 来人眉清目朗,貌若潘安。 那人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敢问阁下可是萧洄?” 萧洄眨了下眼,说:“你认错了。” 那男子短促地笑了声:“素闻萧家三郎沉静寡言,却没曾想性格如此有趣。” 寡言?听谁说的? 但凡去过金陵,都不会有人敢用“寡言”二字形容他。 “人总是会变的。”萧洄淡道。 “在下梁笑晓,这里有人吗?” 青云榜梁笑晓,年十八。前年入扶摇,去年上青云,今年参加科举。 又是个神话。 但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萧洄直接道:“我若说有人你会不坐吗?” 话说的呛,但脸上的笑却一直在。 梁笑晓摸不准他的心思,只同样笑着说:“萧公子幽默。” “彼此彼此。” 梁笑晓直接在对面坐下,萧洄没理他,闷头吃饭,打算将他当做寻常的拼桌客。过了一会儿,对方突然伸手朝后方招了招:“沈兄,这里!” 萧洄头都不曾抬。低头,小口小口喝着汤。 “沈兄”过来了,被梁笑晓拉着坐在他旁边,然后善意地给两人介绍。 “萧公子,这是沈今暃沈兄。沈兄,这便是萧洄萧公子。” 萧洄这才抬头,对上了沈今暃打量的视线。 若说梁笑晓温若春风,那么沈今暃便是凛如寒霜。剑眉星目,薄唇紧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在萧洄望过去的一瞬间,眼底的寒意消减了不少。 青云榜如今势头正旺的两位找到自己,只怕是不简单。萧洄心里思索着,面上却不显,他放下筷子微笑着道:“沈兄。” 沈今暃朝他点了点头。 梁笑晓道:“沈兄他就这样,是个木头,除了做学问,平时反应总是比别人慢,萧公子见谅。” 萧洄哦了一声,道:“我以前也这样。” 他说的是原身。 “老是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是这样不好,得出来看看。”萧洄说。 沈今暃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梁笑晓觉得自己是肯定没听懂的。他撑着桌子,默默看萧洄吃饭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间觉得有些饿,于是伸出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戳了一下沈今暃大腿,凑过去半边身子低声质问:“你打饭怎么不给我带一份。” 后者眼神里透露出清澈的茫然:“嗯?” “我以为你不吃。”沈今暃说。 梁笑晓垮着一张脸:“我之前也这么以为。” “那你吃吗?” “不要,你都吃过了。” “去打一份?” “我去打饭,回来人跑了怎么办,好不容易逮到人。” 萧洄:“……” 他们不会真的以为说话的声音真的很小声吧? 梁笑晓说:“……你去,我在这看着。” 沈今暃垂着眼:“可是我不想动。” 无论梁笑晓怎么掰扯,沈今暃都丝毫没有挪地儿的意思。还是萧洄看不下去了,主动道:“我吃饭很慢,你可以自己去。” “真的呀?”梁笑晓丝毫没有被戳破心思的尴尬,举起拳头冲沈今暃示威,最后才笑着对萧洄说:“那我去打点饭,等我回来哦。” 萧洄吃东西是真的很慢,梁笑晓饭都打回来了,他还跟走之前差不多,但是沈今暃碗里都快空了,此时正以一种奇异到形容不出来的眼神盯着他看,仿佛十分不理解他的吃饭速度。 比方才头一次照面要明显的有人味。 吃完最后一口,萧洄用手帕擦了擦嘴,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梁笑晓却是问的另外一个问题:“今天上午的考试,萧公子觉得如何?” 萧洄想了想,问:“你想知道哪方面的?” 梁笑晓说:“你做了多少。” “全部。”没等二人惊讶,只听他又大喘气地说:“但很多都不确定。” 梁笑晓提起来的心又松松落下。 算数这一方面他是真不行,听闻萧洄最善诗词歌赋,想必同自己一样,看到算数头脑都发胀。 同萧叙他们不同,他和沈今暃能入青云榜全靠家里势力。大兴一共四大世家,分别是清河晏家、金陵姬家、京都沈家和梁家。 青云榜前头六个,晏家占了两个,姬家有一个,只有梁家和沈家一个没有。 拼不过萧家就算了,居然连宋家都比不过,传出去会被笑话的。 要知道,自青云榜开设至今,哪一代不是被四大世家平分了名额。 也就是永夜帝在位期间杀出一个萧怀民,如今杀出了萧叙和萧珩,外加一个宋青烨。 为了不在世家里头落了下乘,梁笑晓和沈今暃被迫上位。 其实他们二人都不喜欢抛头露面,只想做个闲云野鹤,游戏人间。 幼时相邀浪迹江湖,遨游世界也很大可能不能实现了。 “萧公子如此才智,必得榜首。”梁笑晓道。 “怎么能跟二位相比。”萧洄笑了笑,随口道:“不多不少,差不多一百名吧。” 第15章 他说的随意,梁笑晓和沈今暃也没当真。 …… 上午考完试,下午就放榜了。 扶摇宫从上往下看呈圆形,放榜的地方在整座扶摇宫最中间的位置,那里有座青云台,红榜贴在上面。 扶摇宫放榜只取前一百名,剩下的会被各个学堂的夫子拿回去放在自己教的学堂里。 能上青云台的,被称作是科举有望的人。所以扶摇宫的学子判断自己何时参加科举,便是等着在青云台上露面。 锣声三下,下课了。 学子不约而同往青云台赶,因为要放榜了。 行思堂岑夫子庄重地双手捧着红榜走上了青云台。 放榜了。 底下有人跟着唱榜。 “榜首,沈今暃。” “第二名,梁笑晓。” “第三名,卓既白。” “……” “……” “不是说萧洄也进咱们扶摇宫了吗,怎么没看见他的名字呢,难不成前一百都没进?” “太逊了吧,这样的还是萧家人?我都比他强。” “当年萧尚书尚在扶摇宫时,从来没从榜首上下来过。萧指挥使更是没下过前三,为何到了萧洄这儿就成了籍籍无名?他以前不是有神童之称吗?” “你都说了那是以前,听说六年前萧洄之所以离京是因为一场意外,致使他高热不退烧坏了脑子,萧家怕京都人说道才将人送去了金陵。” “我有金陵的亲戚说,萧洄在他们那儿就是个小霸王,仗着自己外祖家在城里的地位横行霸道,不学习不读书,成日跟些纨绔混在一起。本来我还不信,直到今天课堂上夫子提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他都没答出来,我一下就信了。” 底下议论纷纷,唱榜还在继续。 “第九十八名,程磊。” “第九十九名,殷震。” “第一百名。”场面静了一下,唱榜人也大喘气,似乎是不认识这个名字了,又重复了遍。 “第一百名,萧洄。” 人群哗然炸开—— 不远处的阁楼上,有两个人结伴而立。背着双手,冷着脸,动作出奇的一致。原本无波无澜的面孔只在“萧洄”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动了一下。 梁笑晓肃声问道:“沈兄,你怎么看?” 沈今暃只重复了遍:“第一百名。” “第一百名,分毫不差。” “同他说的一样。”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呀呜呜呜,我好喜欢看你们的 还有就是那个月底了……那个……营养液……摩多摩多qaq 第7章 故人归 07 一百真的是一个很寻常的数字,普通民众甚至都不会去在意。 但这是在青云台。 第一百名。 既是青云台上最差的,又是青云台下最好的。比才华不多,比实力不弱。 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一般来说,青云台最末的位置很少有人关注,但偏偏现在那个人是萧洄。 这个名字天生就引人瞩目,只要出现,那必定是很耀眼的一个。 萧洄得了青云台第一百的消息仅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扶摇宫 两个时辰,京都城各地望向扶摇宫的眼睛都收到了消息。 一个下午,整个京都都知道萧洄拿了一百名。 …… 御花园内。 泰兴帝坐在石亭内喝茶,目光温润地停留在不远处正低头浇花的刘美人身上。 这时,大太监范阳低着头踱步到皇帝身边,用右手挡在唇边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片刻后,皇帝问:“真是一百名?” 范阳严肃点头:“千真万确,咱们的人一直守着扶摇宫放榜,一有消息就赶紧递回来了。” 可以说,青云台上的成绩前脚刚贴上,宫廷侍卫后脚就带着消息进宫了。 泰兴帝蹙眉,手中不停转着一串珠子,久久不语。 范阳知道那是主子沉思时才会有的表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刘美人浇完花,又半害羞地跳了支舞,最后太阳逐渐西斜,干坐了很久的帝王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脸上带着罕见的疑惑。 “怎会是这么个不高但低的名次?” 为什么偏偏是一百名? 承乾殿内,暗卫头领沈琅轻手轻脚地掀开窗户翻入,单膝跪地,沉声道:“禀殿下,是一百名。” 大皇子陈阑从桌案前抬头,脸色冷漠,眉头拧成了川字。 他表情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朝人扔去枚令牌,冷声道:“接着探。” 沈琅从承乾殿偏门退出去的时候,二皇子陈砚也同样得了消息,之后在书房内静坐了很久。 与此同时,听到消息的还有文武百官。 内阁里,萧怀民无奈地摇了摇头。户部公堂,萧叙将一本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账簿翻来覆去算了十遍。北镇抚司诏狱抬出的尸体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 京都某处茶楼发生了争执,各大赌场内,有人赢得盆满钵满,有人倾家荡产。 仅仅一个下午,京都城的风向似乎都因为这个消息变了不少。 这些人各自有各自的想法,或喜或忧,唯有晏南机在听说此事之后笑着同少卿江逢典提起了某件小事。 第16章 “城南的桂花是不是快开了?” 《诗经·尔雅》中有言:逆流而上曰泝洄。 陌上花开,该回来的人总是会回来的。 …… 这一个下午,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嗅到了不对劲。而扶摇宫两丈高的围墙仿佛恪尽职守的卫兵,牢牢地将这场风波挡在了外面。 墙外各大势力暗流涌动,墙内却是一派祥和。 萧洄这个当事人便在这样的氛围下安然地度过了一下午。 经过上午的事,学堂内已经很少有夫子向他提问了,倒是乐得清静。 申时末,学堂散学。 萧洄将动过的书籍玉简规规矩矩地整理好放在一边,准备拎着个空书袋走人。 刚走到门口,便有学子叫住他:“萧兄!” 萧洄转头看向来人:“何事?” 那人指了指他桌上堆着的山一样的书籍,委婉道:“萧兄,今日课堂上夫子讲的,你都会了吗?” “没有。” 学子愕然,“那萧兄不拿点书回去温习一下吗,夫子说过两日要考的。” 进扶摇宫,皆是为了考取功名,为了青云直上。这里的学子几乎人人挑灯夜读,悬梁刺股,一个比一个卷。 每日背着沉重的书篓上下学,恨不得把书日日背在背上。其努力程度非常人能理解。 然而并不是所有努力都能得到回报。 扶摇宫学子在外时无一不是数一数二的天才,但所谓的天才云集之后又有多少人能脱颖而出? 他们最羡慕的就是晏南机萧叙这样的人,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与他们乃是云泥之别。 之前萧洄也在这些“天才”之列,但现在却成了跟他们一样的人,就像原本遥不可及的星星变成了流星突然落在了你面前,让人惊喜又意外。 他们还…挺愿意和现在的萧洄相处的。 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候大着胆子上前与人搭话。 “你刚来,好多进度没跟上。要是不嫌弃,我们都可以帮帮你。” 该说不说,大兴朝不仅在历史上查无此朝,就连科举的方式也闻所未闻。 萧洄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打听过了,在这个朝代,科举不考八股文,而是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十项制艺,内容复杂繁多,比后世的高考有过之而不及。 萧洄压根儿没动过科考的心思。 不过这是别人的一番好意,不好意思拒绝:“谢谢兄台,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卓既白。” 青云台第三,卓既白。 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卓兄,多谢好意,我家里有书,家里人天天盯着我呢。” 这话是骗人的,自他回去后,萧家人就没怎么管过他,随便他怎么浪,不学习都没事。 但这种事可不能拿出来说,毕竟这里的人都是把读书看得比生命重要。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宽对方的心。 “既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卓既白伸手,从宽大的袍袖里掏出一本书,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之前做的一些笔记,萧兄若是不嫌弃的话…” 萧洄打断他:“不嫌弃,谢谢卓兄。” 接过书简后,萧洄把它揣进空荡荡的书袋里,又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雕作为回礼。 这是他之前闲的没事自己雕的。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卓既白惊讶极了:“没想到萧兄还会这个。” 这是一只麻雀,雕刻的很到位,就连羽毛的细节都处理的很好,由此可见雕刻之人的刀工非常不错。 萧洄道:“卓兄若是喜欢,改日再送你一个,我雕了好多。” 卓既白忙道,“那就多谢了。” 他本欲同人同路一段,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梁笑晓与沈今暃二人相携而来,看这路线,明显就是冲萧洄而来。 思索到某层关系,卓既白邀请的话变成了道别:“我还有事,先告辞。萧兄,明日见。” 卓既白离开之前,又朝沈梁二人打了声招呼,点头之交,算不上热络。 等人走后,梁笑晓便又笑着凑过来,全然没有在人前的矜持,好似两人早已认识多年一般。 “萧兄弟,又见面了。” 萧洄眼含笑意,客套道:“难道不是你二人专程来找我的吗?” “哈哈,什么都瞒不住萧兄。”梁笑晓笑着拱手。 萧洄回礼:“这还用瞒吗?” 就连卓既白都能看得出来,不是很明显么。 三人相携走了一段路,从学堂走到扶摇宫门口。散学时,正门一般不让进,学子都是从偏门出去。 这一路上也没人开口,他们就沉默着走了一路。 直到到了偏门口,萧洄已远远瞧见灵彦,以及他身后的季风和马车,他才不得不停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纠结的梁笑晓。 “梁兄,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梁笑晓道:“什么都瞒不过萧兄弟。” 他从袖子里抽出张烫金色的请帖,上覆金箔,远远就闻见淡淡的梅香。 “实不相瞒,我二人今日前来是想邀请萧兄于十日后赴京郊牡丹亭,参加我们的春日宴。” “春日宴?” “是,届时会有许多名人雅士聚在一起,谈古论今,长谈阔论。”梁笑晓意有所指道:“萧兄的两位兄长也会去。” 第17章 “我二哥也去?”萧洄挑眉,有些意外。 显然觉得萧珩还能放平心态跟人相处有些惊奇。 还以为他二哥名声已经差到无人敢与之同路的地步了。 梁笑晓知他心中所想,无奈道:“其实这春日宴每年都会举办一次,从太|祖年间起便是由青云榜上之人主持,这是不变的铁律,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不能随意违背。” “你二哥虽然近些年来……”他话没说尽,只道:“但毕竟是青云榜中人,才华在那,人们自然不会说什么。而且能受邀参加春日宴之人,都是一门心思钻研在学问上,心气儿不知多高,不会同普通人一般的。” 萧洄说:“这么说来,梁兄你也是咯?” 梁笑晓没答,反而说:“我今年十八,虚长你两岁,暂且称你为贤弟,可好?” 萧洄说:“随意。” “这是请帖,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挺希望你来的。”他道。 说着,杵了杵一旁干站着的沈今暃:“是吧沈兄。” 沈今暃点头,惜字如金:“是。” 萧洄用折扇将他递过来的请帖往回一推,客客气气道:“谢过梁兄好意,不过不必了,十日后我不一定有空,替我谢谢大家。” “贤弟再斟酌斟酌吧,这请帖你先收着。” “不必,真的不必。”萧洄面上虽然带着笑,但语气却不容置疑,“此事就此作罢,萧洄先行一步。” 说完,转身就走,也没给他们留人的机会。 “你说说,看起来这么瘦这么乖一人,怎么就这么不好相处呢?”梁笑晓环胸,侧着,半个身子几乎都倚在石壁上,盯着萧洄离去的单薄背影,如此感叹。 沈今暃问:“不好相处么?” 梁笑晓说:“难道不是吗?” 沈今暃道:“比之萧二哥和宋大哥呢?” “……”梁笑晓哑然片刻,“那其实还是有点好相处的。” …… 回了萧府,萧洄把书袋扔给灵彦,吩咐道:“把里面的书好好地收起来,再叫人把我那副棋给我搬到院子来。” 之前他闲的没事,打算做一套棋。 当然不是围棋,而是后世的国际象棋。 前世的时候,他没什么朋友,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思考,一旦思考起来,他就喜欢自己跟自己下棋。 下的就是这种国际象棋。 来到这个朝代,原身的处境比他好不了多少。一个人沉下心来的时候倒是想念那种感觉。 于是他就跟人学做雕刻。 在金陵时,他曾做过一套汉白玉石棋子。回京时怕舟车劳顿颠坏了,便送了人。 如今回来了,便打算重新做一套。 只是这次用的是香檀木。 到昨天已经做完了十六枚,今天加个班,估计能再完成一半。萧洄穿上围裙,从工具包里拿出刻刀,在院子里找了个阳光最好的地儿搭板凳坐下。 日光照在他身上,萧洄低着头,脖颈后的绒毛被照得微微发亮。一双白嫩嫩的手,拿着锉刀,手里的半成品在他手里灵活地变了又变,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的逼真。 旁边下人们围了一圈,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萧洄头都没抬:“往那边坐点,挡我光了。” “哦哦。” 他便又笑着继续做了。 有风吹过,院子里刚开的桃花被吹了一地,一道不明显的脚步声远远传来,没人有反应。 萧洄手上未停,吩咐灵彦:“去开门,季风回来了。” “啊?”灵彦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季风果然从门外进来了。香圆等人奇道:“少爷怎么知道季风大哥回来了,我们怎地不知?” 萧洄用锉刀点了点自己的耳朵:“靠听啊。” “你们心思都扑在我身上,当然听不到。” 香荷夸赞道:“不愧是咱们公子,也太厉害了吧,我们这几个人加起来都不顶您一个人有用。” “夸过了啊。”萧洄语气从容道:“你们口中厉害的公子我,今儿个考试还考了个一百名呢,全京都城都在看我的笑话呢,这也厉害啊?” “厉害啊。”小厮百安想也不想道,“我听人说了,公子的一百名不是普通的一百名。” 萧洄下意识接道:“那是王维诗里的一百名?” 百安愕然:“什么?” 萧洄回过神来,笑了一下,“没事,你继续说。” “公子,青云台第一百已经很厉害了,您已经打败了全天下千千万万个一百名呢。” “而且您才刚回京,刚入扶摇,还没习惯。我相信,若是您想,青云台榜首肯定不在话下。” “就连那青云榜,您肯定也能上!” 萧洄听笑了,转头对灵彦说:“有时候我真的不是很懂,他们对我的自信都打哪来。”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厉害。” “这还用问吗?”灵彦一脸莫名。 他语气真挚而坚定:“因为您是萧洄啊。” “……” 萧洄眼皮子一跳。 得,没救了。 作者有话说: 大明星和他的脑残粉们(doge) 第8章 故人归 08 大理寺。 将要下值时辰,却依旧没什么人准备要走。 第18章 一会儿有事,晏南机得先走,他整理完手上的案件,等时辰一到,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拢住官袍,对另外两位少卿道:“本官有事先行一步,二位慢慢来。” 两位少卿忙得焦头烂额,年前复审的案件全压在现在了,大理寺上上下下每个人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江逢典甚至嘴角都熬起了泡,上火整的。 “大人,您这就走啦?” 江逢典急了,老大这一早退,剩下的可不就得他和纪居云两个状态不太行的在大殿里干瞪眼儿吗。 而且大理寺每日工作内容是定了的,晏南机一走,剩下的活不全是他们干了? 纪居云苦口婆心道:“因为日日很晚才回去,我家夫人已经不让我进她房门了。” 江逢典也是,虽然他还没娶亲,但是他还有老娘啊。 “我娘昨儿个才说,我今日若还天儿黑了再回去不得把我赶出家门。” “大人,您……” “无事。”晏南机语调平缓道:“案上的卷宗我已看完。” 江逢典愣住:“您都看完了?” 纪居云傻眼:“这也太快了吧。” 他二人可是才看了一半多一点。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他们还是忍不住想说,这也太变态了吧。 “嗯,你二人若是有事,也可先行离去。” 江逢典道:“那这剩余的……” 晏南机说:“放着我来吧。” “谢谢大人!” 晏南机挥袖,“先走了。” …… 酉时末,北镇抚司,诏狱。 这牢房建在地底,一条道直通深处。这里才是真正的死一般的沉寂,牢房里胡乱躺着好几个生死未知的犯人,囚服破烂不堪,满身血污,伤口处清晰见骨。 他们躺在地上,眼眸里早已灰败。 一阵风吹来,墙上的灯火明明灭灭,带着若有似无的呻.吟声,像是前来索命的恶鬼。 黑暗深处。 “嚓……嚓……” 皮鞭打在□□上的声音,伴着女人忍痛的抽泣声。 “汪长宣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女人身上的囚服早已破烂,破布襟似的衣服上沾满了血,隐约露出红色的肚兜,娇嫩的皮肤上伤痕累累。 “大人,妾身当晚身子不适,从未踏出房门半步啊大人……啊!!” 陆善又是一鞭子下去,女人暴露出来的皮肤白得人晃眼,刑房内连上陆善一共有锦衣卫四人,个个都是冷眼横眉,丝毫没有因为女人惨淡的求饶而皱眉半分。 又是一阵拷打。 “我乃清清白白之人,你们有何证据抓我入诏狱,又有何证据拷打我!”女人似是终于承受不住,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 “等我出去了,定要上大理寺告尔等一状,晏大人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出去?怕是痴人说梦。”萧珩从黑暗里走来,眉眼间尽是森冷的寒意。朦胧的火光下,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冰冷得像是地府里索命的阎王爷。 他有一张极好的皮囊,但在这样的氛围下,任何的旖旎心思都是多余。 “北镇抚司重开至今,入了我诏狱还能活着出去的,我从未听闻。怎么,你还想做这第一人?”萧珩从陆善手里拿过鞭子,借着皮鞭剥开女人血淋淋的伤口看了眼,话却是对陆善说的:“什么都没问出来?” 陆善拱首:“大人,此女狡猾得很,属下正要继续盘问。” 您就来了。 萧珩“嗯”一声,将鞭子收回,评价道:“受数十鞭还不开口,若是寻常女子,定是受不住的。” 半晌,他要笑不笑地看着女人:“碧娘,你挺厉害啊。” 被那张脸盯着,叫做碧娘的女人瞬间打了个寒颤,末了,她苦笑着道:“大人,民女是无辜的呀,既没有杀害汪大人,又从何说起?逼民女承认从未做过的事,那叫屈打成招。” “你这是在威胁我?”萧珩眯了眯眼,不冷不热道:“还有,抓你进来只让你交代,何时说过是你杀了汪长宣?” 碧娘倏地闭嘴,盯着他的眼神不算友善。 萧珩恍若未见,走过去在一众刑具里选了把小巧的弯刀。细看那弯刀锋刃处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倒钩,一旦插.入身体,再拔.出来时,刃上的倒钩会连带着肉一起,就像无数只蚂蚁在撕咬伤口。 “至于屈打成招?” “你放心,我锦衣卫办事,从来不抓善良无辜之人。” “你、你要干什么!?”见他拿着刀向自己越靠越近,刀刃泛着冷光。碧娘没忍住往后缩了缩,身体却被绑在刑架台上动弹不得。 萧珩的眼神凛如霜雪,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让人遍体生寒。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女人的尖叫顿时响彻整个刑讯房,萧珩对她的求饶无动于衷,一刀插.入她被绑着的胳膊,狠狠一拧,再拔.出来的时候,碎肉连同血沫一同迸发。 伤口里的血顺着流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不说?” “民、民女是冤——啊啊啊啊啊……” 萧嘉彦这回一刀刺入她大腿。 “啊!!!” “好痛……好痛啊!救命……” “民女真的是被冤枉的啊……” 第19章 “你确定?”连插四刀之后,萧珩将刀扔在地上,然后从怀里掏出方灰色的手帕,略有些嫌恶地擦着手上不小心溅到的血珠。 “看来还是做的太轻了,陆善。” “属下在!” “上刑,开加官!” “是!” 开加官,又称贴加官,是一种用湿纸捂住犯人口鼻的刑罚。一张、两张……取下又贴上,反复循环,给犯人一种窒息到生不如死的感觉。 在上刑之前,萧珩原本是想离去的,似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妖艳的容颜在灯火下明了又暗。 他看着台上如同死人一样的女人,要笑不笑道:“有个东西忘了给你看。” 萧珩从袖里取出样东西,用青麻布包着。 他把它摊在手心,一步一步走向女人,随意站着,眼睛却一直停留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丝毫的表情。 他一点点将青布剥开,动作极慢,犹如凌迟。 “你看看,这个东西你可认得?” 躺在他手心里的是一枚青石玉佩,雕着一只鸟,正是那日晏南机送入他手中的那一枚。 他又重复了一遍:“可认得?” …… …… 刑讯室旁的休息间。 屋里要比外边还要暗一些,案桌前坐了一人,煤油灯明明灭灭,那人便在灯火下的阴影里,满是阴霾。 一只修长分明的手从暗处伸出来,在黑暗中特别显眼。 那手从茶盏里斟了两杯茶,一杯推到对面,自己又饮了另一杯。 “好茶。” 声音清清冷冷的,倒是和这环境有点相配。 萧珩几步过去坐在他对面,端起面前那杯茶喝了一口,片刻后才轻哼道:“你倒是不讲究,什么茶都说是好茶。” 萧珩这些年虽然身在高位,俸禄不少,但每月他捐出去的银两也有许多,又时常补贴犒劳手底下的兄弟,所以手里能用的资金并不多,就算有好茶,也不会奢侈到拿到诏狱里来喝。 “只在人心。” “……”萧珩无言地看过去,抬手唤来人将屋里的灯全都点上,随即皱着眉道:“晏西川,你这喜欢在黑暗里思考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刑讯室的惨叫求饶声透过厚厚的石墙传来,晏南机轻轻吹了下茶杯里的茶叶沫,然后嗅了嗅,低垂下来的眼眸如同黑夜般的深沉。 “还是没招?” “进了我诏狱,自会有办法让她招。”萧珩随意道,他又喝了杯茶送入嘴里,听着女人的惨叫声突然想起什么,要笑不笑地开口:“那女人还等着出狱去你大理寺伸冤,可她却不知道,自己最赖以信任,将之视若救命恩人的大理寺卿此刻竟然就坐在隔壁喝茶。” “就在这死了不知多少人的诏狱里,坐着她们最敬爱的青天晏大人……你说,她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室内亮了些,一直隐没在黑暗里的人才慢慢儿地露出真面目。晏南机下值后先回了趟家,听说案子有了进展这才又来了趟北镇抚司。 此刻穿着一身低调的青衫,发髻上插着一根极不起眼的木簪,神色淡淡。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晏南机平静道:“反正我只知晓,锦衣卫办事,从不抓善良无辜之人,这就够了。” 萧珩说:“你倒是信任我。” 晏南机:“毕竟相识也有十余年了。” 年少时,晏南机曾入萧府随萧怀民学习,同作为京都才俊,年龄相仿,他二人想不认识都难。 萧怀民甚至会安排他二人还有早些年的傅家傅晚寅一同上课。 两人接着谈了些汪长宣案的细节,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刑讯室里再也没声响传来,丽春楼头牌之一的碧娘终究是没撑过这一下午,招了。 招完一切,啪的一下晕了过去。 陆善忙捧过笔录送去给指挥使大人。 晏南机一边听他口述,一边不经意间提起一件事。 “你那弟弟,倒是有趣。” “你说萧洄?”萧珩不置可否,“你觉得是就是吧。” 晏南机摩挲着茶盏,眼里流着昏黄的光,瞳仁漆黑如墨。沉默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十日后的春日宴,去吗?” 萧珩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有那胆子不去?” “没问你。” 不算亮堂的灯火下,这位公正廉明、阅人无数的晏大人一切的情绪无从可观。 萧珩:“?” 晏南机说:“说你弟呢。” “昨日之棋遣人来告诉我,说是梁笑晓和沈今暃打算邀请你弟参加春日宴。” 萧珩茫然:“所以?” 晏南机直白道:“你弟去不?” 作者有话说: 萧珩(骂骂咧咧):不去!!! 萧洄:预言家?刀了刀了。 因为榜单原因,明天停更一天,后天下午六点再更新唷! 第9章 故人归 09 夜幕降临时,萧洄终于刻好了六颗棋子。 他让人将刻好的棋盘收了下去,在香圆的伺候下净了手。 香荷已让人准备好了饭菜,在堂内摆了满桌。 萧洄慢悠悠走过去,先在茶桌上捡了一颗葡萄来吃,然后才坐在桌前。 “你们自去吃,不用管我。” 他向来不习惯吃饭的时候一堆下人在一旁看着,也不太喜欢让人伺候,感觉好像他是个半身不遂的人似的。 第20章 “没事的公子,我们不饿,先看着您吃完。” 下人们已经伺候他好几日了,也逐渐摸清楚萧洄的脾性,知道他同寻常的主子不一样。 他们的主子可会心疼人啦。 萧洄也不多说:“随你们吧。” 香荷几个侍女拿了绣品出来绣,几个下人围成一圈边干活边聊天。 聊天一般,突然兴致勃勃地朝他们家公子说:“明晚就是花灯节啦,公子,您应该去玩玩。” 花灯节,京都一年一度的灯会,其热闹程度不亚于元宵灯会和乞巧节灯会。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萧洄跟萧叙萧珩去过,印象中还挺好玩的。 “公子六年没回京都了,该好生去看看。”香荷一边绣荷包一边道:“自从大理寺接管花灯节安全后,可比以往热闹多了。” 萧洄闻言提起些兴趣,“为何?” 香圆笑道:“因为大理寺卿晏大人啊!” “晏大人芝兰玉树,丰神俊朗,又尚未婚配,一直是京都女儿家想看争相相看的夫婿人选之一。花灯节游人众多,不少外地游客也慕名而来,为了确保当日的安全,晏大人会亲自带人在中大街一带巡视。” “平时晏大人审讯的案子,只要是公开的,公堂门口必定人满为患。平日里姑娘小姐们能见到晏大人的机会本就不多,听说晏大人可能现身,好多人争着去呢。”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一出门,街上的书生小伙子们也多了,一两段佳话故事传下来,花灯节在民间又被称作小乞巧节。” 萧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这两日街上的人多了不少。” “我听大夫人底下的宝珠宝钗说,那晏大人比传闻中说的还要好看呢,温柔,多才,还知礼数。”香圆双手托着腮,表情痴痴向往。 晏南机同萧叙交好,到萧园拜访的时候,她们二人跟着大夫人去服侍的时候有幸近身见过几次。 两位丫鬟向她们形容的时候双腮酡红,说得眉飞色舞满脸生花。 萧洄搅着碗里的饭,眼神落在屋里几个丫鬟的神情上,又看了眼几个小厮,突然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 他手撑着下颔,问一旁塞了满嘴吃食的灵彦:“他们平时吹我的时候是不也这表情?” 灵彦吞下一口菜,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像还真是。” 萧洄心里一下就不平衡了。 虽说被别人这么夸的时候他自知名不符实,但真要遇到自己的小粉丝爬墙别家,心里头难免有那么点不平衡。 男人至死是少年,少年的人面子比命更重要。萧洄戳了下盘子里的鱼骨头,嘟囔了一句:“真像他们说的那般。” 灵彦以为公子在询问他,缺心眼的说了句:“不知道哇,咱也没见过。” 躲在暗处的季风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 …… 翌日,扶摇宫散学后梁笑晓和沈今暃又带着帖子来找了一次,萧洄依旧拒绝。话说得八风不漏,叫人挑不出毛病。 跟人辞别后,萧洄赶回家将剩下的六颗棋子做完,用果脯填了下肚子,夕阳刚刚西下。 黄昏降临,京都城银花火树,以中大街为首的长街人满为患。 大兴朝没有宵禁一说,一到晚上反而还热闹些,一些商户也只爱在夜间摆摊。 忙碌了一天的百姓们也就这个时候可以放开的享受。 今日是花灯节,花市在中大街一条街,这条街很宽,大概能容下八辆马车同时行驶。其中最高的楼是一座酒楼,叫茗醉轩。里头的镇店之宝千里醉是比之西京的酒也不输的存在。 萧洄带着身后七八个人踏入了中大街。 “哇,好美呀。” “好多好漂亮的花灯,这可比咱们院子里自己做的好看多了。” “别藏了,都看见了。”萧洄绕到俩姑娘身后,拿折扇敲了敲鼓鼓的包袱,“做一天了吧?” 香圆吐吐舌头:“嘿嘿嘿。” 今早萧洄离府上学前,让百安告诉院子里的人准备一下,晚上跟他出去逛花灯节。 这可把南院上下激动坏了。 香圆和香荷两个手巧的更是抽空拿纸糊了好多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只是时间没够做得太粗糙,没外面卖的好看。 萧洄取下钱袋,大致掂量了一下,也没专门数,直接连袋子一块扔给百安。 “拿去分一下,自去玩乐,亥时之前必须回府。记住,走偏门,我让家丁留门了。” 百安几人欣喜:“谢谢公子!” “只是公子,您确定不让我们陪着吗?” “不必,有季风和灵彦在。” “这样啊。”香荷道:“那我们去了?” “嗯。” 几个姑娘小伙开开心心地离去了。萧洄走到一家卖面具的小摊前头,选了个狐狸半首的面具戴上,又让灵彦季风两人各自选了一张,而后扔给摊子一两银子,轻声道:“不用找了。” 灵彦忍不住腹诽:“离了金陵,少爷还是这么的一掷千金。” 萧洄不以为然:“千金散尽还复来。” 灵彦道:“可是您刚才不是已经将钱袋子给香荷她们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你们公子我身上无一处不值钱。” 少年一展折扇,身形在隐没在人群内,“走着,我们也去逛逛这长街。” 第21章 茗醉轩为迎合花灯节,办了一场中大街最盛大的灯会。几百盏花灯挂在高高的架子上,远远望着,灿若星河。 “架上一共花灯三百六十五盏,每盏灯上均有一道灯谜,猜中全部谜底者,可得千里醉一壶!” 千里醉一月只一壶,千金难买。但今日的花灯的彩头居然就是一壶千里醉。 茗醉轩今年还挺大方。 还没走近,茗醉轩的热闹早已传遍了长街。 萧洄托着下巴,打量这满天繁星似的花灯,闻到酒香醇浓,绵甜馥郁。 “好酒。”他赞道。 他闭上眼,光是空气中传来的酒香就有好几种名酒的味道。悠然神往的神情被白狐面具敛去大半。 “想喝。”他又咕哝。 灵彦道:“您就没有不想的时候。” 季风说:“试试?” 萧洄点头:“那就试试。” 作者有话说: 试试就逝世(bushi) 还是决定九点提前发惹鹅鹅鹅,大家三月愉快! 第10章 故人归 10 中大街外,神武道旁。 商贩你来我往地叫卖着,一只毛发沾着泥的白狗被店家从客栈内赶出来,吚吚呜呜地耷拉着耳朵挪到街边,过路人被它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踹过去。 糕点摊子的老板见其可怜,招手将它邀过来,从铺面上随手拿了两块糕点扔过去。 “吃吧啊。” 糕点摊子前面的一条小巷内,里边的光线比起外面的热闹来,安静得像潭深渊。 尽头,站着一身穿青衫的男子,藏在黑暗之下,腰间卷起来的软剑隐隐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发光。 他脸上戴着副恶鬼面具,露出的下颔线锋利又流畅,恍若要融入这浓浓夜色。 青年面前跪着一个大理寺的衙役。 “禀大人,兄弟们已经各就各位,其中东坊、靠南市等行人多的地方也已加派人手,务必保证今夜安全。” 青年应了一声:“中大街那边怎么样?” 今年的花灯节在中大街主办,是人流量最多最大的地方,也最容易发生祸端。 这种地方再多派些人手要安稳些。 “是。” 衙役退下,青年从巷里走出,灯火映在他身上,青衫白颈,身姿如玉。 由深渊到了人间,路过的小男孩被他脸上的恶鬼面具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就哭了。 青年蹲下身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冷俊秀的脸。眼里映着万家灯火,亮亮的。 他将食指送到薄唇前,温声道:“嘘。” 男孩哭到一半,又憋回去了。 他呆呆的:“仙、仙人。” 刚结巴着说完,一眼瞥到他摘下来的面具,哇得两声又又哭了。 “乖,别哭了,哥哥请你吃糖葫芦。” 大概是他声音太好听了,在小孩的印象里,没有妖怪的声音会这么好听。他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吸了吸鼻子,嗫嚅道:“真的吗?” “真的。”青年一把抱起小孩,走去街边买了一串,男孩接过来美美地吃了起来,吃完还不忘嘴甜道:“哥哥,你真好看。” 青年笑道:“没白请你吃糖。” 他环视一圈,问:“小孩,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玩,你爹娘呢?” 男孩道:“我阿爹阿妈在那边开了馄饨店,我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玩的。” “偷偷跑出来的?”青年拍拍小孩的背,指着东边那正忙着招揽生意,到现在都没发现儿子不见了的一对夫妻身上:“是那家吗?” “嗯嗯。” “走吧,哥哥带你回去。”青年边抱着人往那边走,边慢慢地教育:“小朋友,以后不要一个人溜出来玩哦,很危险,更不要瞒着父亲母亲,他们会担心的。” 男孩重重地点头:“哦。” 刚一点完头,又急忙澄清自己,“我没有的,我没跑太远,打算看一会儿就回去的。” “那边的花灯太好看啦!” “乖孩子。”青年夸赞道。 在离馄饨店还有一百米的地方,他将人放下,“去吧。” “好,谢谢哥哥。” 小孩哒哒地跑了几步,跑两步就停下,转过身来看,然后再转身跑,然后又停下。 最后跑着跑着索性折回来了。 青年一直在原地没有动,他蹲下来问:“怎么了?” 即使蹲下来,青年也高出小孩半个头。男孩仰起头,甜甜地喊了一声:“哥哥!” “哥hela哥,你叫什么呀?” “哥哥姓晏。” “哥哥,你跟我们京都的青天老爷是一个姓哦!他也姓燕。燕子的燕。” 青年笑着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轻轻拍了拍小孩脑袋:“快回去吧。” “好,燕子哥哥再见!” 小孩跑了,这次没有再回头。 一直到自家店了,再依依不舍地转过来看,但青年早已在他转身之前融入了熙攘的人群。 卫影从后面追上来,低声道:“公子。” 晏南机重新扣上恶鬼面具,单手背在身后,边走边说:“今夜中大街人多,去那看看。” “是。” …… 茗醉轩外挤满了人。 人群前头,一红衣狐狸面具的少年引发了不少惊叹。 “这已经是第三百盏了吧,那少年什么来头?” 第22章 “戴着面具看不清,看年纪应该不大,这才情……梁笑晓还是沈今暃?” “我曾见过他们,这个少年不像,比之沈梁二位似乎还要更年轻些。” “你倒是点透了,这么一看,这位公子看起来还没及冠。” “不会是哪位不世出的天才吧?” “不可能,现在真有这种安然不喜功名的书生?这少年年龄跟萧洄倒是对得上,若不是才听说他摘得青云台第一百名,说不定就对上了。” “……” 第三百一十一盏,正确。 第三百一十二盏…… 第三百一十八盏…… 全部正确。 第三百二十盏。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此乃石蒜。” 人群外,晏南机停住脚步,往声源处望去。他长得高,目力佳,一眼就望到人群中的少年。 灯火莹莹下,少年人意气风发,正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明明人声嘈杂,可落入耳里时,映入眼里的,只剩下那一个。 * 第三百六十五盏。 少年已经在这盏灯面前停留将近半盏茶的时间了。 若是答对,便可赢得千金难求的千里醉,成为三年来头一个通关的人。 少年仰头盯着那盏花灯,白狐面具遮挡住窥视的目光,红唇艳艳,他撑着下巴思索了很久。 红衣,花灯。 少年本是凡间客,此时已成画中仙。 众人屏气,生怕搅了这副美景。 半晌,少年叹了口气。 大半的人群也跟着叹气。 萧洄怔了一下,哭笑不得:“小子不才,与美酒无缘。” 惋惜的声音此起彼伏。 “可惜啊,就差一个。” “小公子别气馁。” “真的不再试试啦?” 白衣少年头也没回地挥手:“不试啦,这就走啦。” 退出人群,季风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灵彦推了他一把,上前道:“公子,属下明日就派人去买来。” “这月还没过完,买不到的。” 千里醉只在月初时售卖,且往往早被预定,千金难买并不是说笑。 但季风只是说:“总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萧洄嘲道:“这世上总有钱办不到的事。” 钱不是万能的。 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 两人前后脚刚出中大街,身后遥遥传来一句:“公子留步——” 萧洄停下转身,见来人穿着家仆装扮,长相斯文白净,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书童。 “你叫我?” 小厮先是行了一礼,接着从怀中拿出一壶酒,正是先前茗醉轩挂之高阁的千里醉。 “这是我家公子赠予您的礼物。” “你家公子是何人?” “曾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萧洄问:“你家公子如何识得我?” 那小厮道:“我家眼力极佳,公子又非常人,自然能认出来。” 他将千里醉递给季风,临走前想起他家公子的嘱咐,又道:“近日京都不太平,萧公子出门在外多加小心,卫影告辞。” 卫影。 萧洄咂摸着,一个白衫男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对方的名字呼之欲出。 “你家公子是?” 卫影端正行礼,语气带着极不明显的骄傲和自豪。 “我家公子姓晏名南机,字西川。大理寺卿是也。” 作者有话说: 看,换了个新封面耶!! 第11章 故人归 11 萧洄第二天没能起得来。 千里醉不愧叫千里醉,他这么好的酒量都没坚持住,才喝了半坛便醉了过去。 死活起不来床,萧洄便遣人去学堂告了病假。他娘听说这事,带着大夫就要来看他,被灵彦等人死命拦着。 萧夫人也是个人精,立马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个回事,气得骂了两句,但也没真的冲进去将人从床上捉起来,只叹了口气吩咐下边的人去厨房拿份燕窝煨着,等他醒来,要和醒酒汤一块灌下去。 萧洄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这人啊,一旦睡得时间长了些,就容易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这梦通常半真半假的掺着些真人真事,再夹杂着些私人感情,美化或者恶化某个人或某件事。 或许是晏南机无缘无故送他这坛酒的缘故,亦或者是太久没见到与此人有关的人了,他居然破天荒地梦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是他和晏南机,不是原身和晏南机。 北晏南萧,说得好听传得亲切,但其实民众口中时常并列出现的两人私底下根本不相熟,甚至连面都没见上几次。 原身出生时,晏南机已经出师萧怀民同泰兴帝四下暗访,等稍微记事些,晏南机又跟他三叔晏无心闯荡江湖去了。 原身跟他见过几次不知道,反正萧洄自穿越来到现在就跟他见过一面。 那是他穿越过来的半月后,乞巧节,萧洄身体刚好些,萧叙拉着萧珩过来找他出去玩。 那会儿萧叙已经和城东家的商户之女王芷烟定亲了,还处于热恋期。说是带弟弟们出去玩,实际上是拿他们当幌子,偷摸着跑去见心上人呢。 已经二十好几的人了,谈起恋爱来跟半大小子似的,出门前光是衣服就换了好几身,就没一个满意的。 第23章 萧珩和萧洄两兄弟一个黑着脸站在门口当门神,一个撑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当睡神。 兄弟三人在京都名气都大,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出门前,萧叙发传单似的一人发了一个面具。萧珩嫌太丑不想戴,萧叙便又让人掏出来一堆,让随便选。 萧洄吐槽他大哥是搞批发的,当然,两位哥哥没听懂。 一上了街,没走两步路,萧叙转眼就不见了。口口声声说带两个弟弟出来玩,结果呢? 这大哥真的不靠谱,有了媳妇忘了弟。 萧洄身子骨还没好全,行动很慢,草药味满身都是。他走走停停,然后饿了,便坐下去吃了碗面。 也不晓得那碗面吃了多久,等他再抬头时,萧珩也不见了。 当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联系到一个月后发生的事,萧洄一下就想明白了。 这人分明也是去见小情人了。 两个哥哥,没一个靠谱的。 萧洄出门也没带钱,用玉佩抵了债。然后又去当铺把簪子当了换了点钱,在街上买了些吃食,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吃着。 边走边想他那两位无良的哥哥什么时候来找他。 累了就坐一会儿,歇够了就继续逛。穿越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出来逛。 走着走着就来到神武道。 神武道中心有一口井,据说井底有一条被关了很久的龙。井旁有一棵黄桷树,根壮叶茂,树干有十人环抱那么粗,顶部更是长到了房屋之上。 这树年岁有些久,传说是井存在了多久,树就有了多久。萧洄之前看书时看到过很多种说法。此为京都一景,此刻反正没事,他打算过去看看。 越过一家糕点铺、馄饨店,再在西边的巷子拐个弯就到了,一出窄巷,视野就变得宽阔起来。 那树真的很大,老远就能看到。 树干上系着许多红丝带,正顺着晚风起舞。那口井就在这棵树的背后,萧洄走过去,怔住。 井口边儿上已经坐了一人。 黑衫,墨发,乌瞳,朱唇,金冠。红色发带被风吹到额前,遮住了眉眼,露出来的右耳垂上戴着朱砂色的玛瑙耳饰,用红绳穿着。 是个少年人。 身姿抽条得很漂亮,他人坐在井边,长腿落在漆黑的井口,隐没了大半。 撑在井边的手瘦长皓白,看上去不沾一丝烟火气。 井边围了些人,在对着他指指点点。见他似乎没有轻生的念头,说着说着便离开了。 这些人似乎认识这个少年。 萧洄抬步挪过去,然后在他面前站定。 “让让,你挡着光了。” 对方并没有抬眼,嗓音透着初秋的凉,又如深潭一般了无生气。 萧洄想弯腰一睹真容来着。 但他没这么坐,而是往旁边撤了一步,顺着他的方向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 七月初七,当属上弦月,也没多亮。 萧洄正好也走累了,见其没说话,他便揉着腰走到井的另一边坐下,背对着井口。 这井对于才十岁的萧洄来说其实蛮高的,他坐下来时双脚腾空,不自觉摇晃起来。 萧洄小口小口地啃着松茸糕,发髻一甩一甩的,时不时看一眼那并不怎么亮的月亮。 正吃得入神,忽听旁边的少年突然出声。 “你打算在这吃一晚上?”嗓音有点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语气又似乎有些熟稔。 萧洄转头,终于看清了此人面容。 光气质一面,就有些胜过他两位哥哥。 萧洄盯着少年的玛瑙耳饰,轻声问:“你认识我?” 少年反问:“你不认识我?” 萧洄:“我该认识你吗?” 少年:“看来是真的烧坏脑子了。” 萧洄:“……” 旁边过路的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插嘴:“这是永安王世子,晏南机。” 萧洄想起来了:“……哦。” “不记得也正常。”晏南机说着,手往他井口下方一点比了一下,“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点。” “都长这么大了。” 萧洄忽视他长辈般的语气,瞥他一眼,又低头。 晏南机盯着他的后脑勺,忽然出声:“小孩,不打算给哥哥吃一点儿么?” “你两位哥哥呢,怎么让你一个病人在街上四处游荡。京都最近不太平,小心被坏人撸了去。” 萧洄怕他说个不停,忙塞了一包果脯给他。 传闻晏南机少年成名,性子冷淡,最不喜热闹。今日一见,可知传言也并非为真。 “改日还你,不占你便宜。”晏南机将果脯送进嘴里,随即被甜得皱了下眉,心道果然是小孩子吃的东西。 萧洄说:“不用了。” 反正他就要离京了,以后也见不到了。 “萧洄弟弟,沈太傅说你兰姿蕙质,今日可否帮哥哥解一解惑?” 萧洄眨了下眼,提醒道:“可是好多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其实他多少能猜到点晏南机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十日前,与晏家交好的四大世家之一的傅家被满门抄斩,晏南机一同长大的至交好友傅晚寅同样也倒在这场黑暗的政治斗争中。 事情发生后,萧洄也有关注。因为他觉得,原身“落水”的意外跟此也脱不了关系。 第24章 “无事,听听也行。” 晏南机将那袋果脯重新塞还给他,双手撑在井边,仰望着月亮,说:“贤弟觉得,天下书生是为何而读书?” 看来好友之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开始怀疑自己是为何存在了。 萧洄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惊涛骇浪,他突然明白,这趟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这问题有点高深,我随便一说,你就随便一听。”萧洄也抬头看月亮,晚风轻拂,满天繁星。 明明和这个人才第一次见,他却奇怪地放下心中的戒备,头一回将心扉敞开了一个小口。 “寒窗苦读十余年,学了那么多圣人训弟子规,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知。” “一个人若是连良知都没有了,就该人人得而诛之。” 晏南机原本神色恹恹的,听完他说的这句,不由得因这句话而震撼。 关于读书,他思考过很多种答案,但没有一种是像这般简单。 他望着这个稚气犹在的孩子,忽然透过他,看到了一个不属于这个年龄,独立超然于这个时代的高尚灵魂。 …… 具体的细节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当时臭不要脸的跟人吹了很多牛逼。 而有一些话,透过六年光阴的距离,模模糊糊地重现。 他站在井口,不顾病体肆意地踮脚,只想站得更高。身旁,晏南机张开怀抱虚虚护着,以一种极为专注的眼光抬头看着他。 萧洄听见自己意气风发的说: “世上从不缺少正义,只缺少维护正义的人。” “我以后就算不读书,我也会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不多,拿得起放得下,不喜欢的事,谁来强迫我都不行,做事全凭一颗心,我要是愿意,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能想办法摘下来——但千金难买我愿意。 “我,只会做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草,少年时期的晏大人好嘶哈嘶哈!! 呜呜呜评论评论,摩多摩多。 感谢在2023-02-25 22:01:25~2023-03-03 22:1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恋爱脑本脑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好菜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好菜 25瓶;可馨星际碎片、超怂的苏苏 10瓶;落ψ、斑头秋沙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故人归 12(修改了屏蔽词) 宿醉的结果就是头疼得要死。 萧洄撑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感觉有十几根棒槌在同时敲他的头。 刚挪到床边,想起梦的内容,想起自己吹得那些牛逼,萧洄没忍住嘶了一声。 嘶完又笑个不停。 年少不懂事,天真又无畏。 不愧是当年的自己。 听见动静,香荷匆忙赶过来,在屏风前停下:“公子你醒啦?” “要喝醒酒汤么,夫人吩咐您醒来后要把燕窝喝了。” 萧洄嗯了一声,问:“现在是何时辰?” 香荷道:“午时了,小厨房已经将午膳做好,公子您是喝了燕窝再用膳还是用完膳再喝?” 萧洄想了想:“吃完再喝吧。” 他起身穿衣,走下榻时右脚不小心踢到什么,低头一看,正是昨晚没喝完的半坛千里醉。 “呀呀呀。”萧洄连忙将酒捡起来,心疼地看着地上那滩撒出来的酒液。 “可惜了。” 穿好衣服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眼,千里醉被它放在了窗前,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嘴里仿佛还残留着酒香,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 酒不错。 那就勉为其难帮帮某人好了。 …… 大理寺。 鸣冤鼓被敲响的一刹那,一封信被送到了大理寺卿桌上。 晏南机处理完案子过来,被江纪两位少卿堵在大堂门口。 “何事?” 晏大人率先踏入堂内,等待他们三人复审的案件已经堆到了地上。江逢典和纪居云几乎是踩着那抹红色进来的,差点就踩到他们老大的官袍衣角。 “大人,杨三嫂那个案子已经七天了,咱们还没找到证据。拖到现在没结案,督察院的十多双眼睛一直盯着咱们,催得紧啊。”江逢典苦着脸道。 “刑部那边也等着咱们大理寺的回复,要不然还是咱们再去请一下锦衣卫吧。” 晏南机脚步未停,直直走向案桌。 卫影说那萧洄有封信递了进来,应当是放在这上面了。 纪居云道:“万万不行。刘家人地位特殊,京都的税收有一半都是他们家上供,没有正经的理由随意搜查不得,你这是将萧大人往火坑里推。” 江逢典:“锦衣卫名声本来就差,不差这点。但我们不搜查就找不到证据,找不到证据就没办法结案,没办法洗清冤情。那刘家现在跟老乌龟似的窝在里面不出来,你说说,除了锦衣卫还有谁能掀翻他的乌龟壳?” 晏南机找到了那封信。 拿起,拆开。 两张写满了字的信笺被他展开。 开头,叙述,结尾。 全是干货,毫无感情。 这是一封很标准的举报信。 第25章 纪居云呲着牙:“你说得轻巧,有本事自己找萧大人说去。” 江逢典急得满嘴起泡:“那咱们不是没有理由么?” “谁说没有理由?” 案桌前,晏南机两根手指夹着信笺,轻轻一抖。眉眼间似乎带着笑,说:“这理由不就来了?” 刘府外。 大理寺衙役横眉冷眼地敲响了大门,一把推开阻拦的家丁。 为首的衙役举起一张搜查令,冰冷道:“收到热心民众举报,刘府大公子涉嫌聚众赌博,贩卖军火,大人命我等彻查。” “给我搜!一个角落也不要放过。” 半刻钟。 衙役们已经将刘府上下翻了个遍,行动之迅速。 一刻钟后。 刘府外小巷内,听衙役禀明情况后,晏南机收起了书。 他将沉香熄灭,道:“带着东西回大理寺。” 一会儿有件私事,便没穿官袍,也没戴冕毓,而是破天荒的半束冠,余下的头发披着。 墨发半遮着的右耳垂处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单薄的耳洞。 卫影从食盒里端出饭菜,还温着。 “公子,您忙一天了也没吃口饭,快吃点垫垫。” “等一下。”在卫影将饭食放下之前,晏南机眼疾手快地将桌上的信封拿起来。 而后慢慢打开,似在确认里面的信笺是否完好。 卫影没想到他这么宝贝这个东西:“抱歉公子……我。” “无碍。” 明知道不会出什么问题,晏南机还是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卫影摆弄着吃食,心下却也很疑惑。 萧洄公子究竟在信里写了什么?不是举报刘家人吗?难道还有其他的内容?不然他们家公子为何扒着这封信看了如此之久?是想盯出一朵花来吗? 卫影百思不得其解。 只听他家公子忽然问:“你觉得他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 刘家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督察院和刑部催得紧,但他做事有自己的章法,没立刻解决此事。 他是想着等过几天风头过去了,乌龟放松警惕露出了狐狸尾巴再一网打尽。 结果这一封信直接打乱了他的节奏。 毛手毛脚地出现,像是下棋被人掀翻了棋桌一样突然。 是为了感谢他的千里醉? “属下不知。”卫影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毕竟他是萧洄萧公子。” 晏南机问:“你很看好他?” 卫影道:“他曾跟您齐名。” 晏南机又道:“跟我齐名还拿了青云台第一百?” 卫影被他问懵了。 是啊,曾经与他家公子齐名,又怎会只拿了青云台一百名? 第一百名又怎会如此轻松地帮大理寺解决了问题? 既然能帮大理寺断案,又怎么会猜不出茗醉轩第三百六十五道灯谜? 一连串问题被串起来,卫影觉得头有些疼,他真心实意道:“搞不懂。” 搞不懂萧洄在搞什么。 然后又由衷道:“萧三公子真特别。” 晏南机“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他最后深深看了眼那封信,突然短促地笑了下:“这字是当真有趣。” 而后把信纸装入信封,将其揣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说: 看我们萧公子那一手/狗/爬的大字(狗头保命) 掐指一算,攻受见面也快了。 第13章 天净沙 01 翌日去扶摇宫的时候,萧洄又收到了梁笑晓和沈今暃的邀请,像往常一样,他依然拒绝了。 沈梁二人三顾茅庐,已经给足了他面子。 但俗话说事不过三,估计他们也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明白人就是这点好,在一件事上没能达成共识,但并不妨碍后续的来往。 这不,散学的时候遇见,双方还没事人一样打了个招呼。 “萧贤弟,真是巧啊。” 萧洄真心实意道:“我觉得这扶摇宫还是挺大的啊。” 但为什么次次都能遇到? 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感慨。 他们碰面的几率也太大了吧,从某方面来说,梁笑晓和沈今暃都快算是萧洄在扶摇宫最熟悉的人了。 梁笑晓笑着说:“我们各自学堂到大门的距离虽然不一样,但我观贤弟走起路来要比我和沈兄慢些,两相抵消,不能碰面才是怪事。” 萧洄说:“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哈,还懂得用物理解决问题。” 梁笑晓奇道:“物理是什么?” 萧洄边走边说:“你猜。” “从未听说过,猜不到。”梁笑晓瞧他一身轻松,两手空空,不像是要回家温书的。便问道:“贤弟一会儿有什么安排?” “我听萧大哥说,前些日你送了他一些咸鸭蛋,实不相瞒,我和沈兄最喜欢美食了。早就听闻江南水乡的鸭蛋品质不错,十八年了,还未尝过。” “不知日后熟了,我和沈兄是否有机会品尝一二。” 萧洄说:“当然可以,到时候必定请二位兄长过府一叙。” “呀,你提醒我了,我那蛋还没给我二哥送点呢。” 之前东西腌好了,他给各房都送了点,独独忘了他二哥。 当时本来都打算好了,给大哥送完就去给二哥送,但是在萧园跟两个小孩玩得太嗨,转头给忘了这事。 第26章 他问梁笑晓:“我大哥跟你们说这事的时候,我二哥在吗。” 梁笑晓说:“不在,除了每年春日宴,萧二哥基本上不会跟我们接触……我们其实跟他也算不上熟稔。”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我们不愿与他来往,是他那个人吧,太独了,不乐意跟我们一起。” 连沈今暃也道:“是这样。” 萧珩扬言要娶一位男子的时候,他们和萧珩还不是太熟。后来有资格做春日宴的主人,与其齐名而论了,但关系却是已经走不近了。 总的来说,是他和沈今暃两人太年轻了。没从扶摇宫学成之前,很难跟另外六个有共同话题。 说是八大才子,其实是六大才子还差不多。 萧洄说:“不知道就好,还有弥补的机会。” 扶摇宫门口,等候已久的乔浔靠着墙垫着脚朝里瞅,望眼欲穿。 跟他一起的男子见他这样,没忍住吐槽:“踮起脚就能看到了?” 乔浔被他这语气说得不大乐意了:“站得高看得远,我踮个脚怎么了?” 男子无语:“虽然我文采不怎么样,但我好像也有点知道这话不是这样用的吧?” 乔浔懒得搭理他,切了一声,重新回头望。 但他旁边的人闲不住似的来回踱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一会儿那萧洄真要跟咱们一块儿玩?” “还能骗你不成?” 男子挠挠头:“不是,我就是太惊讶了,那可是萧叙的弟弟。” “你小子是什么福气,居然能搭上萧三公子这条线。” 乔浔翻了个白眼:“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他能认识萧洄,是因为妹妹乔笙的关系。这是个不太美好的事情,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认识萧洄也不愿意妹妹受到点伤害。 男子一噎:“我不是这意思。” 乔浔嗤笑一声:“知道。” 偏门口学子们进进出出,不一会儿,远远瞧见三道颀长的身影向这边走来,一看就跟其他人不大一样。 乔浔想都没想,直接挥手:“萧三公子,这里!” 萧洄听出来是乔浔的声音,偏头朝声源处望了眼,见到人了,便跟着挥了挥手。 “我朋友来了,两位兄长,先不跟你们说咯。” 说完,萧洄拢了拢衣襟,小步朝那边跑去,从背影都能看得出来,他似乎很喜欢这个朋友。 很喜欢? 梁笑晓摇了摇头,这一定是个错觉。 他一定是想快速摆脱我们。 “哎我就不明白了,咱俩长得也算是风流倜傥吧,为什么这位弟弟一刻钟都不想跟咱多待?”他自然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两位男子,也知道是谁。 沈今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他很恣意。” 或许在某方面,萧洄跟他们以前很像。 不受约束,很爱自由。 “哎哎哎,来了来了!”真到这种时候了,乔浔两个人反而紧张了。 “别扒拉我,我也紧张。”乔浔说。 这还是自那日北镇抚司一别,他们第一次见面。原以为不会再有交集了,天知道他从家仆那里知道萧洄邀请他出来玩的时候有多惊讶。 乔浔擦了擦手心冒出来的汗:“你一会儿悠着点啊,别给我丢面子。” 男子道:“我、我注意。” 萧洄小跑着过来,然后在离他们五步的距离停下。 “乔兄,好久不见。” 乔浔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哪敢当萧三公子敬语,我字暮雨,叫我暮雨就行。” 而后一把拉过旁边手足无措的男子,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杜承锦,还没取字,随意叫就行。” 萧洄点头,道了声承锦,然后问乔浔:“一会儿去哪里玩?坐我的马车吧。” 杜承锦嘿嘿笑了一声,道:“我们去莲花楼玩,那边还有朋友们等着呢,我跟小乔先过来接你。” 莲花楼。 一个风月之地。 乔浔忐忑地观察着萧洄的情绪,怕人拒绝。 他这样风高亮节的人,应该一辈子都没去过这种地方吧? 乔浔本来是想带萧洄去城东玩的,但这件事不小心被他那几个狐朋狗友知道了,激动地非要吵着让他带人去莲花楼。 一方面拗不过友人,一方面又怕萧洄嫌他放浪,以后不跟他玩了怎么办。 正犹豫着开口提要不换个地方算了,却是没料到对方竟然会欣然接受。 “莲花楼?”萧洄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右眼睑的那颗痣恍若沾上了风情。 一颦一笑间,倒又像是个流连那种风月之地的常客了。 叫人拿不准主意 “听说过。”他没忍住笑道:“去之前得给我大哥说声,免得被他逮着了给一顿骂。” 杜承锦哈哈大笑:“好的好的,我懂,我都懂。” 乔浔心说:你懂个屁! 哎,我的滴亲娘诶,他怎么有种把人往火坑里带的罪恶感? 作者有话说: 晏南机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严肃脸):毛都还没长齐就敢来这种的地方!? 第14章 天净沙 02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莲花楼修在莲花池上,故而得名。这里一左一右一共两座楼,中间由一座桥连着,每边都有十一层高。还没进去,大老远就能听见里头的莺歌燕舞。 第27章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富贵迷人眼。 这闻名遐迩的莲花楼啊,就连房梁阁楼似乎都带着香气。每户窗都映着风月的影子,它在最繁华的街市中心,是京都城除观星台外最高的建筑。 沿路看了许多风景,纸醉金迷的外部楼阁也早就尽收眼底。来时路上,看尽京都的繁华,萧洄下车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去顶楼看看。” 我欲登高,望穿古今。 但高处不胜寒。 杜承锦没听出来,他说:“顶楼不是人人都能去的,莲花楼的主人是大兴八大才子之一的姬铭,只有通过他的许可或者拿到其印信,才能上去一观。” “要是之前,萧公子或许还可以通过萧尚书的关系去看看。但是现在不行啦,姬大人几年前外调,如今是金陵府巡抚。除了每年年关回京述职,姬大人已经久不入京都啦。” 毕竟,金陵才是他的根,是他的家。 “这样。”萧洄眯着眼看灯火阑珊,顺着他的话道:“是有点可惜。” 他语意模糊:“但是说不定呢。” 说不定能上去看看呢。 乔浔以为他乱说的,没太在意。 他走到两人中间,一边推一个往里走:“都别愣着了,快进去啊。” 萧洄不喜同旁人接触,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莲花楼的姑娘从来不在门外揽客,进门之后才有人接待。 一个妈妈样打扮的妇人笑眯眯地扭着腰过来,“哎呀乔公子,奴家等候您多时了,谢公子他们已经在包间里坐着了。” 刚刚走近,妇人一眼就瞥见乔浔旁边站着一位眼生的少年。 白玉冠,麒麟簪,朱唇玉颜。 “哎哟,这是打哪来的俊俏小哥,奴家可是好久没见着这么标致的人儿了。” 周围太多眼神看过来了,脂粉味,酒香味,各式各样地杂在一起,萧洄不自在地撑开折扇挡在口鼻前,略弯腰,挡住了半张脸。 这在旁人看来便是一种害羞而不自在的表现。 乔浔挪了半步,替他挡住来势汹汹的妈妈,顺便隔绝那些打量的视线。 “妈妈,您别多问,快带我们去包间呀。”乔浔笑眯眯道。 “哎,对!瞧我,连这等错误都犯。”妇人一拍脑袋,扭身把他们往里带。 莲花楼内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包间阁楼自然也分三六九等。 自从姬铭接手后,莲花楼发展壮大,逐渐有一种江湖之地的气势。 西边这栋明显不如东边那栋清幽。 因为东边那栋是服侍那些达官显贵、皇亲贵戚的,并且楼层越高,身份越尊贵。 以乔浔他们的地位,只能在西边四楼找个小小的雅间。 这还是好几个人一同努力的结果。 杜承锦说:“我们几个就是没成家,来这里都得借着父兄的名号,才堪堪能定到四楼。” 说是这么说,但是语气却丝毫不忧伤。 乔浔心大得很,他说:“要那么高的地位干什么,人这一辈子,吃饱喝足,生无忧死无惧就好了,钱财名利什么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觉得没什么用。” 杜承锦说:“我也这么觉得,上头有父亲和哥哥顶着,我们这些人一不会读书二没本事的,没必要去瞎折腾。好好玩好好乐,不给朝廷家里添乱就好了。” 萧洄比了个大拇指:“这觉悟有点高。” 乔浔乐呵呵的,说:“是吧?” 萧洄说:“是。” “实不相瞒,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上头,老爹是首辅,大哥二哥官职也高,整个大兴朝也找不出来后台比他大的了。 当然,皇亲国戚除外。 就这条件,他不咸鱼谁来咸鱼? “英雄所见略同。”杜承锦哥俩好地搂着乔浔,没敢碰萧洄,傻乎乎的嘿嘿笑。 三位少年有说有笑地上楼,在进包间前,杜承锦已经干脆地把萧洄当同道中人了。 …… 楼层越往上,来往的人越少。第九层起,走廊上基本就没人了,房间的隔音也要好上不少。 有的房间点着灯,有的房间漆黑一片。 这是规矩,这里的包厢默认有主,靠身份认人。 东楼第十层,最靠里的房间。 灯火摇曳,窗户半掩。两个青年相对坐着,一青衫一白衣,矮几上风炉煨着小火,汩汩的煮着茶,江南的碧螺春,清香四溢。 茶好了。 闻见味,晏南机眉睫动了下。他对面的白衫青年单手拿起茶炉,斟了两杯。 “大哥,喝茶。” “嗯。” 晏南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两兄弟谁也没说话。喝完一杯,晏南机没让他动手,重新将茶满上,又给晏之棋添了点。 等一切做完,才终于正坐。 “近日,京都多了好些西楚和东国的人。” 晏之棋肃声道:“三国会盟已然结束,使者团即离京在即。但我听说今年西楚和东国的使者在明年的三朝试上产生分歧,摩擦是肯定会有的,我担心他们会在我大兴境内寻衅滋事。” 当今天下,除开北蛮和西阙等游牧民族外,按照领土和实力来说,三国鼎立。 大兴、西楚、东国。其中西楚和东国实力最为强盛,重文的大兴要稍弱。 第28章 然,大兴却是三国之中历史最为悠久的国家,底蕴颇深。 三国征战多年,百年前方得停止,三国老祖一同签订和平条约,并约定每年派遣使者去往他国促进交流,时人称之为三国会盟。 今年三国会盟的主办地在大兴。 晏之棋作为鸿胪寺少卿,便是负责接待两国来使。只是这次双方来势汹汹,要比往常要难伺候些。 “这些我都已知晓,也让大理寺弟兄和六扇门同僚多注意了些。” “你自己在鸿胪寺也要小心,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 “实在不行,就报上锦衣卫的名头。” 晏之棋:“……” 你这么做,萧珩本人知道吗? 但这话也不无道理。 锦衣卫的名头,在大兴朝确实好使。 晏南机端坐在蒲垫上,宽大的袍袖遮住了放在脚边的东西。 他伸手一捞,捞出个黑色的包袱,鼓鼓的。 将包袱放在桌上,往晏之棋那边一推:“其实今日喊你来,不为公事。” 见到熟悉的东西,晏之棋淡然的表情有了丝裂缝,眼里似有一丝温柔淌过。 良久,他才颤抖着伸手。 碰上的瞬间,空荡的内心终于被暖意覆盖。 晏之棋弯了弯嘴角,很快便落下,轻声问:“他们…还好吗?” 第15章 天净沙 03 (含已出场帅哥年龄表)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也是,过得好不好什么的,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晏之棋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神情平静了很多。 他打开包袱,一封信放在最上面。 【二哥亲启】 是晏月楼的字迹。 「二哥,见字如晤。 看见我这狂放彪悍的大字了吗我的臭哥哥? 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从你离家到打开这封信知道过了多少天吗? 吾日三省吾身: 今天收拾晏之棋了吗? 今天收拾晏之棋了吗? 今天收拾晏之棋了吗? 」 短短几行字,占了一页的篇幅。字迹潦草混乱,毫无风骨可言。除开笔锋依稀有晏月楼本人的特点外,无论从哪个地方都不能看出这是被称为“小王羲之”的字。 足以看得出来晏月楼有多生气了。 第二页才变得稍微正常了点。 [不知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我反正是不好的。当初你一意孤行离家而去,留我一个纨绔子赶鸭子上架,承担了家族责任。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家族大事,……(此处省略一千字)……] 晏月楼还是老样子,逮着一件事吐槽,碎碎念两页之后才开始进入正题。 但只有简短的两行。 [家里一切安好。] [勿念。] 还真是他的风格。 晏之棋无奈地摇摇头,这两行字不知道藏着多少怨气呢。他的弟弟原只想做个闲人雅士,却因为他不得不出面扛起一切。 “看看底下的东西。” 晏之棋将信放在一边,打开了底下的几样东西。 是一套衣服,和一双鞋。 用的虽然是再寻常不过的布料。 但,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晏之棋几乎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母亲的手笔。 衣服底下,是一本道德经。 天下之道,犹张弓者也。 是他父亲送的一本书。 离家三年,做官两年,晏之棋在朝廷是出了名的难相处。他一个,萧珩一个,被戏称为朝堂上的两尊黑脸神。 但如今一封信,一套衣物,一本书,再寻常不过的三样东西,便让这位黑脸神红了眼。 晏之棋几乎是笃定道:“他们过得不好。” 晏南机说:“我回去的时候,还挺好的。” 晏之棋摇摇头,心道不是的。 他都看出来了。 晏南机叹了口气,对这个堂弟没什么要劝说的,只问:“打算回去看看吗。” “不了。”晏之棋毫不犹豫:“我已退出家族,不能再有跟他们牵扯,若是被圣上发现,那之前的种种,全都白费了。” 大兴朝建国以来,一些底蕴深厚的书香门庭在多少纷乱中得以存活,一朝一代下来,逐渐成为四大世家。 这四大世家的历史根基,要真算起来,比大兴朝还要悠久。 为了避免权倾天下,被上面忌惮,四大世家约定,每一代人,只能有一人入仕。 其他人,无论多有才华,一律不得科举,不得入朝为官。 这几乎是双方默认的规定。 晏之棋,晏家家主晏无忧嫡长子。论才华、容貌、性情,样样堪称惊艳,才荣登青云榜八大才子之一。 如此资质,原可一路往上,平步青云。 但奈何,他前头有个晏南机。 从上一代来算,晏家嫡系一脉共有三子。长子晏无引,次子晏无忧,幺子晏无心。 晏无引乃当时晏家最天才的存在,金榜题名后被永夜帝最疼爱的女儿恪宁公主榜下捉婿。 驸马是不能涉政的,被封永安王后,晏无引自请辞去晏家家主之位,由其二弟晏无忧接任。 晏无忧名下两子,异卵双胎。长子晏之棋,次子晏月楼。都比晏南机小。 第29章 晏南机自小成名,两位堂弟一生都活在堂哥的阴影下。 而晏南机入朝为官是迟早的事。 晏之棋和晏月楼在家族势力的庇佑下,只需当个普通人,清闲度日,必要时接手家族就行了。 但晏之棋是个有野心的人。 他不甘一生禄禄无为,不甘一身抱负无处施展。 傅家势头过大,在清缴之乱中被灭满门。年仅十六的少年于月下抬头,坚定了入仕的想法。 龙平十七年,他叛出家族,净身出户。 龙平十八年,走上了科考之路。 少年人在那个夜晚抛弃了所有,将一腔热血奉献在梦想上。 某个长夜,他是否会后悔? “……不悔。” 晏之棋眼神炽热,藏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决心,语气坚定道:“我志在此,死也不悔。” “……” 晏南机哦了一声,不太在意道:“谁关心你这个。” 言下之意就是。 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承担后果。 这么大人了。 还需要我来教? 晏之棋:“……” “那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晏南机单手撑着下颔,灯火映在他身上,满身人间烟火气。 但气质又矜贵疏离。 “你猜。” 晏之棋脑门落下三道黑杠,有些无语。 他大哥不会觉得这很有趣吧? 夕阳西斜,外面下起了雨。 春雨细细绵绵,轻轻打在瓦片上、窗檐上,沙沙的。 楼下一阵骚乱,动静很快传了上来。 是对面西楼。 听声音,像是东国的使者。 晏之棋皱起眉:“怎么说曹操曹操到。” “无事。” 晏南机神色从容,扔下枚令牌:“我先过去看看,你去叫人。” 说完,一闪身从半开的窗户一跃而下,消失在细雨中。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大家辛苦了,大家女神节快乐! - 滴!帅哥卡!又一个帅哥上线鸟~ 下章攻受就见面了,都来看哦嘻嘻嘻,明天下午六点见。 另外,理一下已出场的帅哥年龄,从长到幼排列: 1、萧叙,28岁。[突然觉得大哥年龄有点大呃,但是也很香]:人家还只是个宝宝qwq 2、萧珩,24岁。 3、姬铭,22岁。 4、晏南机,22岁。 5、宋青烨,20岁。 6、晏之棋,20岁。 7、晏月楼,20岁。 8、梁笑晓,18岁。 9、沈今暃,18岁。 10、萧洄,16岁。心理年龄22岁。-[16岁时穿越,16+6=22],实际上这本文是篇年下(?bushi) ↑以上。 还有几个帅哥没出场,出场再说。 在此,请铭记萧洄名句: 大兴朝真的遍地是帅哥啊!(流口水) 第16章 天净沙 04 晏南机踩着雨坑闪入了西楼。 雨珠落在他头顶,如白糖一般。他抬手摸上腰间软剑,踩着栏杆纵身飞上了二楼。 四楼。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大哥,你没事吧?!” 一个粗猛彪悍,满脸络腮胡,赤着半条胳膊的大汉越过人仰马翻的现场,俯身一把捞起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子。 被捞起来的人,劲瘦,跟竹竿一样。长相算是斯文,下巴很尖,眼窝很深,十足的异域风格。 他眼睛闭着一动不动,嘴唇苍白,一派死气。 大汉拍他下巴,男人的头颅无力的垂下。意识到一种可能,大汉在他口鼻之间探手。 没气了。 大汉崩溃地大喊:“大哥!!” 地上歪七扭八躺着地东国人膝行着滑跪过来。 “大哥!你怎么样?!巴雷哥,大哥怎么了,他怎么不动了。” 巴雷脸色难看:“我他奶奶的怎么知道!” 他看向倒在一边的几个少年,疾言怒色:“一定是你们,你们几个对我大哥做了什么手脚?!” 几个少年被他这么一说,脸色登时就变了。 其中一个年龄看起来稍大点的锦衣少年,是个暴脾气,捂着脸上的伤口,没忍住直接怼了回去:“动什么手脚,能动什么手脚,从头到尾动手动脚的是你们好吗?” “我们几个这身板,能对你们产生什么威胁?!” 大家都是锦衣玉食出来的贵公子,娇气得很,哪个不是细皮嫩肉,一碰就坏? 现在跟他们打了一架,有几个身上没点伤? 巴雷朝地上啐了一口,“呸!” “这里跟我们发生冲突的除了你们几个就只有那几个娘们,不是你们,难道是那群娘们儿?” “娘们儿”一词触到了锦衣少年某根神经,“你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儿!” “哟呵,还怜香惜玉起来了,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爷们儿特英雄?”巴雷狞出一抹狰狞的笑,“呸!” “老子嘴巴怎么不干净了,老子来这儿就只吃了你们大兴的东西,你们大兴的东西也干净不到哪去!” “还有你们这群毛头小子。”巴雷旁边挨着的小弟伸出食指摇了摇,“忒不行。弱毙了。” “你说什么!”杜承锦气得跳脚。 第30章 萧洄伸手拦了他一把,把人推到自己身后,看着东国那群神色不善的使者团,冷声道:“举止无状,言辞粗鲁,还调戏清倌娘子,我看你们东国人也好不到哪去。” 回京以来,不管遇到什么他都是笑着的。 他长了一双内双的桃花眼,一看就爱笑。所以一旦他冷下脸来,还挺唬人的。 “你们大兴朝怎么都是些弱不禁风的兔崽子,难怪在三国里要排最末,要都是像你们这样的,还不得——” 这小弟说话口无遮拦,眼看就要挑起两国祸端,被巴雷一脚踹到地上:“少他娘的说两句!” 他盯着萧洄,心里头也在琢磨这几个贵公子的身份,忽然,他低头吩咐了几句,那小弟听完后立马出去了。 乔浔担忧地凑过去小声道:“他是不是去叫人啊?” “别怕。”萧洄说:“且看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乔浔深以为然地点头。 在大兴朝,在京都,谁敢动萧三公子? 宫里的那几位除外。 “这位小兄弟,不管怎样,我大哥的的确确就是在这里出事的。不仅仅是你,你,你们,在场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能走。” 巴雷扫视一圈,“弟兄们,都给这里围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走!” 杜承锦被突然冒出来的东国侍卫吓了一跳,一边朝弟兄们那边挪一边道:“他们哪来的这么多人?” 乔浔道:“刚才那人是出去叫人了。” 锦衣男子赫然而怒:“卑鄙!无耻!” “先别动,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萧洄低声道。 “简直是欺人太甚!”其他几个公子怒道。 “把大哥的尸体扶到一边去。”巴雷目光一直停留在对面的几个少年身上。 萧洄冷静地观察那个死人,脑子里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 这男人,刚才打架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 脚步虚浮无力,神色萎靡,眼底乌青极重。而且刚才一个照面,他恍惚闻到了对方身上有很重的草药味。 刚才出去的小弟很快回来,踮起脚凑在巴雷耳边说:“巴雷哥,我都打听好了……” 萧洄盯着杂乱的现场若有所思,目光一直在屋内游走,突然,他被一道银光闪了眼。 他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一个冰冷的念头映入脑海。 “不好!”他拉了一把乔浔,往后撤:“他想杀人灭口!” “啥啥啥?!” “什么意思,三公子你说清楚。” “在京都城还敢动手不成?” 萧洄肃声道:“京都百姓没几个认识我,这里也没人认识我。” 少年们脸色一僵。 “那个人刚才应该是去打听我们的身份,他不知道我是萧洄。” 这里没人知道他是萧洄,只以为他同这几个纨绔公子哥一样,是哪个商贾之子,或者哪个世家的小公子。 但无论哪个,都不至于让东国使者忌惮。 他们从一开始就被冠上凶手的标签。 东国的人死在这里,无论是大兴还是东国,都需要一个交代。 在那群人里,他们就是交代。 络腮胡冰冷的视线传过来,萧洄心头一凛:“跑!” 巴雷狞笑一声:“现在才跑?晚了!” “兄弟们给我上!杀了中间那个少年给大哥报仇!” 中间那个少年,是一位蓝衣公子。方才正是他与那男子的争执,致使那人倒地。 他们便说他是凶手。 “其他人要么是帮凶要么是从犯,一个也不要放过!” “快跑!”萧洄对着脚边的凳子就是一脚,挡住离他最近的东国侍卫。 那锦衣少年身手明显要比其他人好一点,他一把拉过火力中心的蓝衣少年,旋身一腿踢到已经近身的侍卫胸口,右手臂却被刀划了一道,血肉翻飞。 “啊!!” 女人们开始尖叫,男人们四处逃窜。萧洄左右躲避,他本就身体孱弱,不宜剧烈运动。 才动两下,动作就有些滞缓了。 他背上已被踢了两脚,袖袍也被划出几条口。 “小心!” 萧洄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被乔浔一把拉开。下一瞬,一把刀挥向了他刚才站的地方。 好悬。 萧洄额上冒出冷汗,后背迟来的疼痛让他脚步一滞,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下去。 一道冰冷的寒意从身侧传来。 他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的身体动作仿佛被按了快慢键,凝固得几乎动不了。 “萧洄!” 萧洄闭上眼,咬着牙用手臂护着头,打算硬抗下这一击。 然而预料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一阵惊呼中,萧洄落进一道温暖的怀抱。一只大手摁着他的头,鼻梁撞上精壮的胸膛。 有些疼,有些烫。 刀剑碰撞,萧洄被人带着左右转了几圈,甚至还有幸在空中飞了几圈。 忽然,他感觉到有股热流朝他耳后袭来。 一直按着他头的手往前移,一把将他半张脸遮住,略有凉意、带着薄茧的手指按在他脸上。 萧洄下意识颤了一下。 像是感觉到他的不安,那只手安抚性地蹭了他两下。 紧接着,来人一掌劈开冲过来的东国侍卫,过了不晓得多久,楼下传来动静。 第31章 是大理寺到了。 晏之棋跟在大理寺衙役身后破门而入,正色厉声道:“大理寺在此,你们都给我停下!” 一阵动静之后,屋内安静了。 而后。 萧洄从怀抱中抬头,与此同时,晏南机也低头查看他的状态。 两厢对视。 萧洄怔了一下。 他看到了一双清湛却又熟悉的眉眼。 作者有话说: 妈呀,2.6万字攻受才正式见面,我简直破纪录了。 出息了啊小时也!!! 我的攻受——拥有对视即上床的能力(bushi) —— 一章下来我配角名怎么都口口了,而且还没有人跟我说!(震惊)(阴暗地爬走) 第17章 天净沙 05 晏之棋大步走过来,语气担忧:“大哥,你没事吧?” 他这才看清楚他大哥怀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晏南机宽大的袖袍几乎将这人整个儿都包了起来。 说真的,他在门外看的时候只依稀知道怀里有东西,却没想到是个人。 晏南机松开手,垂眸瞥见少年雪白一片的肌肤上还是沾上了血。 红与白极致的色彩冲击,晃得人有些眼花。 他无声移开视线,垂下来的那只手松松握成拳,忽然觉得这空气有些凉。 “无事。”晏南机说,他收回软剑,将混乱的现场尽收眼底。 然后吩咐衙役:“都抓起来,带回大理寺。” 东国使者愤愤不平:“什么人就敢抓我们,放着杀人凶手你们不抓,反而来抓我们,大兴国就是这么对待我们东国使者的吗?” 晏之棋上前一步,厉声道:“我是鸿胪寺少卿,这位是大理寺卿,有什么问题我们回衙门说,在外面胡乱动手大喊大叫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管你们是谁,只要在我们大兴,就要守大兴的规矩。” 那使者嗤笑,还想说点什么,被巴雷一把拦住。 他看向一句话未说的青衫男子,问:“你是大理寺卿?” 晏南机神色不变:“是。” “大理寺卿晏西川,皇帝的外甥。”巴雷吩咐手下们收掉兵器,目光变了变,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行,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暂且跟你走一趟。” “只是。”他话锋一转,看向晏南机身后的那几个少年,下巴一抬:“那几个人也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大哥死得不明不白,可不能就这么放过。” “谁杀你大哥了,你冤枉人!” 晏之棋伸手挡在少年们面前。 晏南机说:“这是自然,在场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嫌犯。” 他正色道:“大理寺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人。” 杜承锦急了:“晏大人,这事跟我们真没关系。” 乔浔也是:“是啊,晏大人,小晏大人,我们真是无辜的!” 萧洄拦着他们,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看东国使者这般,死去的人身份必然不一般,他们急需查清原委。 如若查不清,便需要找个替死鬼。 他们应该负不起这个责任。 萧洄心里思索着,知道不给他们一个能接受的结果东国使者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他先谢过晏之棋,而后又朝向晏南机的方向拱手:“我们愿意配合大人调查。” 他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道:“孰是孰非,自有公道。” 晏南机余光瞥了他一眼。 晏之棋说:“三公子放心,我大哥一定会查明真相。” 萧洄点头,说多谢。晏南机在现场走了一遍,然后停在男人之前用餐的地方,用银针一点点撇开掉在地上的食物。 大理寺衙役押着人往外走,萧洄想起什么,转眼看到巴雷在一旁虎视眈眈。他略微犹豫,还是上前,蹲在晏南机身旁,低声道:“晏大人。” 晏大人“嗯”了一声,头也没抬,但是递了一张手帕给他。 萧洄有些茫然:“大人?” “擦擦脸上的血。”晏南机说,他语气中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淡漠。 但手上的动作又与之完全矛盾。 “……哦。”萧洄被他这语气弄得一懵,下意识就伸手接过,还是双手。 他被自己这唯唯诺诺的动作逗笑了。 萧洄用帕子随意在脸上糊弄了几下,将脑袋凑过去想看他在干嘛,结果一眼瞥见对方左手袖袍边上也沾着血迹。 ——晏南机刚才好像就是用左手抱得他。 萧洄目光被烫了一下,连带着觉得用手帕擦过的地方也有点热。 “您在找什么?”他问。 “没什么。”晏南机说着,抬头飞速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似在确认血迹有没有擦干净,而后又重新低下头,问:“找我什么事。” “哦对。”萧洄想起来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他把自己观察的结果以及怀疑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最后说:“所以我建议,应该查查他平时都用些什么药。” “再看看此人的饮食作息,如果真是被人蓄谋杀害,一件寻常的小事都可能成为杀死他的刽子手。” 晏南机“嗯”了一声,对他能发现这些并不意外,而且看起来似乎也没有继续往下问的意思。 他的反应过于平淡,萧洄觉得有些无趣,没等他发话,自己起身跟着衙役们走了。 第32章 …… …… 大理寺公堂。 晏南机来之前换了身窄袖圆领的黑色武袍,将他本就劲瘦的腰身衬得更窄。 他坐在上首,修眉凤眸,高鼻薄唇,常年坐于公堂之人,就算穿着私服,看起来也十分的锐利凛冽。 而他身后,是他上任之时亲笔提的八个大字,分列两边。 ——公堂之上,正义永存。 萧洄对着那八个大字,旁边分别站着乔浔和杜承锦,其他几个纨绔公子站在后面。 他们这些人平时虽然作天作地,天不怕地不怕的暴脾气,但进衙门还是花姑娘上轿头一回。 哪有百姓不怕当官的。 他们这里,只有萧洄比他们稳妥点,所以他们围着他,隐隐以他马首是瞻。 东国使者站在另一边,以巴雷为中心,虎视眈眈盯着这边。 杜承锦几人也还年轻,都是一点就炸的,均气愤地瞪回去。 “咳咳。”江逢典在边上咳嗽两声,适时阻止了快要在公堂上打起来的两拨人。 “公堂之上不得胡来,这里并非尔等随意乱来的地方,有何问题呈上来对峙。” 说着,他坐在了晏南机右手,和纪居云对着。 按理来说审个案子,他们三个人出一个就行了,但坏就坏在,此事牵涉到东国使者和萧洄。 一个是外国人,一个是本朝首辅的儿子。 问题大了。 “在审问之前,我需要知道事情的全委。”晏南机说,“你们是何时到的莲花楼,在何时何地因为何事发生了冲突。” “不用描述得多详细,只需如实公正的禀明就行。” “这位大人。”东国使者中,有一长得颇像大兴本地人的男子站出来。 先是煞有其事地行了个四不像的礼,然后张口就来:“大人,我跟我大哥,还有巴雷哥以及弟兄们在屋里喝酒喝得好好的,和姑娘们也喝得开心。” 他指着锦衣少年,不忿道:“这群毛头小子突然就冲进来,一句话不说上来就动手。” “我们哪能干看着让他们打?当然是叫上弟兄们还手了,过了一会儿又进来几个小子,他们打不过我们就耍阴招,专挑男人那个地方踢。” “就是就是。”东国其他使者跟着附和:“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冲进来,我大哥好声好气跟他说话还被泼了一脸茶水。”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说起来。纪居云无语扶额,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一句说到重点。 东国使者还想说,被晏南机皱着眉打断:“停。” 他没看那群人,而是将目光转向另一边,随意梭巡一圈,然后停在中间那个白衫少年身上。 而后看似随意地一指:“你来说。” 萧洄愣了一下,指着自己鼻子:“我?” 晏南机点头:“嗯,你。”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本文是有点偏群像文的,也有点慢热日常,所以有时候出场的人物有点多,在攻受感情线确立起来之前单独暧昧拉扯的戏份也不多,抱歉。 作者也是第一次尝试这种方式写作,有些地方也可能存在逻辑bug,或者设置的情节有些大家认为的“降智”,大家如果不喜欢可以退出,弃文不必告知。 作者玻璃心,你说我,我会难过很久的qaq 第18章 天净沙 06 萧洄拱手。 “今日散学,我与乔兄约好一同玩耍,在莲花楼吃了些小菜,喝了些美酒。喝到兴起时,几位兄台相邀出门去解手。” “我和乔兄等人仍待在房间内,再次见谢兄几人时是莲花楼的妈妈派人过来同我们说,他同东国的人在包间打起来了。” “当时听完后就觉得有些古怪,谢兄无缘无故为何会跟东国人起冲突?为避免事情闹大,萧某拜托妈妈找人去离这儿最近的大理寺报官,我们便先跟过去看看。” 哦,怪不得。 怪不得他去搬救兵的路上会跟来此地的岑锦等人碰了个正着。 晏之棋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那头萧洄还在继续说:“我们到时,里头已经撕打起来了。他们人多,谢兄等人几乎是被压着打,旁边还有几个哭哭啼啼的女娘。” “见到这等景象,我们这边的人气昏了头跟着打了上去。” “我是最后进门的,让一同而来的莲花楼小厮将那几个姑娘带了回去,等做完这一切,发现屋内战况已经逆转。” “东国人虽然凶猛,但我们这边人数多,以伤换伤,勉强打成平手。” “那位死者,是在打斗中突然倒地的。”萧洄突然说,“我亲眼看着他自己倒下的。” “当时的场面虽然混乱,但我明确地看到,他是自己倒下的,在那之前,根本没人碰到他。” 他之所以能在人群中很快的注意到那人,主要是因为他跟别人太不一样了。 和大兴不一样,东国和西楚都是重武轻文,好战争,嗜杀戮。这两国的人身材普遍健硕壮大,但那人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外强内干。 感觉身体里头被掏空了。 几乎瘦到脱相。 江逢典身体略往前倾:“哦?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觉得这少年有些眼熟。 不对劲。 第33章 再凑近看看。 只是他刚要再往前凑些,就收到了他家大人略含警告的眼神。 “皇天在上,吾以吾姓发誓,方才所说句句属实。”萧洄平静道。 东国使者中有人嗤笑一声:“胡乱发什么誓,谎话连篇,你真以为我们会信?” 萧洄对他们的急赤白脸视而不见,只淡淡道:“我姓萧。” “谁管你姓什么啊。”东国使者团显然还是有聪明人在的,如此敏感的姓一出,立刻便变了脸色。 只是想阻拦已然来不及。 “你就是姓笛,姓琴也没用,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你跟那小子是一伙的,当然向着他。我今天——” 萧洄直接不给他机会说下去。 “我姓萧,萧怀民的萧。” 他声音虽然不大,但仿佛平地一声雷,炸得满堂都能听见。 那人瞬间不吭声了。 萧洄却没打算放过他,抛却往日的闲散随意,反而步步紧逼,问:“怎么样,我这姓有没有用?” 有用。 怎么没用。 萧怀民嘛,东国人的克星。 怎么会没用。 满堂俱静。 公堂之上,纪居云和江逢典隔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底的诧异和兴味。 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中间的晏南机。 后者视若无睹,只说:“你退下。” 萧洄抬头,见那位大理寺卿正看着自己,眼底似有无奈一闪而过。 呃,无奈? 这怎么可能。 他怀疑自己眼神出问题了。 收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反正他该说的已经说了,这位晏大人总不会真的冤枉好人。 他如言退回去。 晏南机又指了一人,就是方才东国人指认的锦衣少年,也是这里伤势最重的,叫谢子瑜。 “你来说一下。” 末了,想起什么,又指着萧洄道:“像他方才那样说。” 萧洄:“……” 东国使者:“……” 被冒犯到的那位使者更是气得当场掐起了人中。 谢子瑜点头,一直捂着额头的手被放下,巨大的青包显而易见——刚才打架的时候在桌上磕的。 经过刚才难么混乱的一架,谢子瑜此刻清醒得很,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萧洄让人去大理寺报案,如果不是刚好晏南机就在莲花楼,又或者他再晚来一步。 他们都不可能活着走出来。 谢子瑜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然无惧。 “我们本来是想出去透透气,醒醒酒的。但是路过三号间的时候,我听见了清姐的声音。” 三号间就是他们打起来的那间房。 “……我们虽然经常去莲花楼,但家里在这方面管的比较严,也不敢真的去寻欢作乐。清姐是个清倌,我们也算是熟识,所以听见她的声音我立马就过去了。” “最开始我也有敲门,但是一直没人来开门,里面的动静又闹得太大,我当时喝多了有点上脑,想也没想就把门踹开了。” 谢子瑜回忆道:“我看到几个东国人,他们把清姐还有另外几个姐姐按在地上,强迫她们。喝酒,脱衣服,用词轻慢动作轻浮。” “……清姐跟我们关系是真的很好,我们没忍住跟他们打了起来。那个人,”谢子瑜指了指停尸房的方向,“他一直抓着清姐不放,情急之下我就拿起桌上的茶水泼过去。” “他被我惹怒,踢了我一脚,我也因此磕了额头。” “我把清姐她们护在身后,东国那群人誓不罢休,说我们多管闲事,然后我们就扭打了起来。” “大家都被家里当成宝贝供着,哪里能是他们的对手。我是里面唯一会点功夫的,年纪又最大,所以得兼顾很多方面,所以在泼完茶之后并没有心思再关注那个人。” “等我们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 如他所说,谢子瑜身上的伤不少,衣服上也沾了灰,额角,嘴角都是伤。 “大人,我说完了。” “你放屁!”东国使者那边道:“真如你们所说,那我大哥是自己死的不成?” “你们要是都没碰他,那难道是饭菜的问题?要不要把那栋楼的人都抓起来问问啊?你们大兴人都是这么办事的吗?” 乔浔被他气得要死,没忍住嘀咕:“你们做事这么粗鲁无礼,谁知道你们到底结了多少仇人?” “你再说一遍?!” 萧洄和谢子瑜忙挡在乔浔身前,江逢典眼皮子一跳,忙出来阻止:“干什么呢,肃静行不行?” 晏南机又点了几个人出来说明情况,这么一圈问下来,得出来的结论好像确实是跟萧洄说得没差。 东国使者团脸色极差,晏南机视若无睹,他拍下案桌,朗声道:“此案本官已明了,一切问题待仵作尸检过后再说。” “尔等作为此案相关人员,今晚就先留在大理寺。” 说完,他也不顾底下人什么眼神,直接从后堂走了。 留下一群人不知所措。 江逢典麻了。 他也不太敢真的把这一尊尊大佛放到监牢里,忙吩咐人把后院腾出来,今晚就让他们在那将就将就。 晏之棋身为鸿胪寺少卿,也要赶紧回去向官署禀明此事。 第34章 走之前,他得有件事要做。 晏之棋走到萧洄面前停下,上下打量了一眼。少年眉眼和萧珩萧叙有些肖似,但气质却一点都不像。 总的来说,这小孩跟自己还有些渊源,于是他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别怕,明天就可以回去。” 传闻中,晏之棋本人向来难以接近。 对于他主动交好,萧洄是有些意外的。 他一时有些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便只点了点头。 晏之棋点了点头,像怕吓到他似的,扯起嘴角笑了笑。 “那八日后再见了。” 萧洄:“?” 八日后见什么? 第19章 天净沙 07(捉虫) 萧洄等人被带到了后院的厢房内。 为避免双方再起冲突,大理寺干脆将两拨人分开安排。 东国人住在东厢房,萧洄几人住在西厢房。 很少有人能住进大理寺的厢房,一般来说住进监狱还差不多。 能看得出来,厢房是刚刚才派人打扫的,地上的水都还没干,一进屋,一股霉味便飘了出来。 见少年们皱着眉,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岑锦解释道:“诸位莫要嫌弃,这原是官吏们办公时小憩的场所。但自从晏大人上任后,以其为表率,很少有人再来此了,不常用,荒废是正常的。” “平时也没什么人能在大理寺过夜,要是诸位还是嫌弃,可以去监狱里,那儿每天都有人打扫,干净。” 少年们脸色倏地一变,赶紧摇头。 “不了不了,大人,我们不嫌弃不嫌弃。” 岑锦说:“我是说真的,我们监狱真的挺干净的。” 他没撒谎,能放在大理寺牢狱的,要么是已经伏诛,要么是没犯什么大罪。 要杀头的关在刑部,犯大事的都在诏狱,大理寺这监牢反而像个摆设,有时候比老百姓家都干净。 然而一众少年根本不信他的鬼话。杜承锦颤颤巍巍道:“大人,你莫看我们年龄小就忽悠我们。” 我们精明着呢。 岑锦哭笑不得,心说我真没忽悠啊。 房间到了,岑锦将他们带进去,身后跟着的衙役两人一组守在门口。 “非常时期,只能这样了。”来之前,江大人和他们打过招呼,要好好关照这群少年,所以他对他们也蛮客气的。 “吃食一会儿会有人送来,这段时间除了出恭都不要出来,等明天一切真相大白,大家就可以出去了。” 少年们一边互相道别一边进去,到最后只剩下谢子瑜和萧洄。 临进门前,谢子瑜踌躇了会儿,还是道:“今日之事连累萧公子了,同时……多谢。” 他们谁都没想到,本来开开心心的喝酒聚会,最后却摊上这些糟心事。 其他人还好,都是熟悉的人,谁也不会去计较什么。 但萧洄今天刚跟他们认识,就被连累得家都不能回。 虽然对方一直没表现出怪罪的意思,但他越是这样,谢子瑜心中越是内疚。 觉得是自己害了人家。 “没事啊,道什么歉。”萧洄笑着说,“跟你们玩我很开心诶,不要有心理负担。” 出去玩可比读书有趣多了。 谢子瑜小心翼翼问:“真的吗?” 被人压着打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的少年,此刻却因为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萧洄心头一暖,心想,这才是少年。 少年当如此,风光真是殊绝。 高兴就喝酒,不乐意就干一架。 他说:“真的呀,快回去吧,明天见。” 谢子瑜犹豫着进去了,萧洄跟着岑锦走到隔壁那间房。这间房,岑锦亲自守着,他笑眯眯的:“萧三公子您放心,卑职亲自守着,定会护您无虞。” 萧洄点头:“哦。” 然后一头雾水地进了房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大理寺从上到下哪里都不对劲。 上到少卿江逢典纪居云,下到衙役岑锦,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正常。 虽然他的确是与他们老大晏南机曾经齐名过吧,但都已经是曾经。 况且,这些人未免也太过八卦了吧,一点编制人员该有的冷漠无情都没有。 哎,这京都城从里到外,都八卦得不行。 萧洄将房间打量了一圈,不大,他走过去把窗户打开通风,然后跟站在外面的衙役对了个正着。 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打算等气味散了就去把窗户关了。 屋子虽然旧,但好在打扫得干净,被褥也换了新的,萧洄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了些。 他从怀里掏出方手帕在桌凳上擦了擦,没见着灰,才慢吞吞落座。 坐下之后才想起,他手中这帕子还是晏南机给他的那块,上面还有他擦上的血迹,已经干了。 萧洄:“……” 像个烫手山芋,萧洄赶紧把他重新放回怀里。 还是等洗干净之后再还回去吧。 这么想着,萧洄用茶水将杯子涮了涮,而后才喝了口茶。 干涸的肺腑被润泽,萧洄顿时觉得舒心了不少。 这么坐着,一时有些无聊。房间里也没什么可供娱乐消遣的,晚饭也没消息。 萧洄无所事事,撑着下巴不知道干些什么。 …… …… 第35章 晏南机派人找来的时候,萧洄刚睡着不久。 他被敲门声吵醒。 方才他撑在桌上,竟就这样睡着了。右手有些麻,下巴也有些疼,还觉得有些冷。 萧洄搓了搓手臂,起身去开门:“来了。” “萧公子。”是卫影。 萧洄愣了一下,说:“是你啊。” “好久不见萧公子。”卫影说,“我家公子请萧公子去一趟,劳烦您了。” “嗯?他找我?” 萧洄问:“没说何事?” 卫影只道:“萧公子去了便知。” 他跟晏南机并不熟,只在六年前匆匆见过一面,原身跟他更是毫无交集。 这种时候把他叫过去,无非是跟他下午在公堂上说的那些有关。 也罢,去看看也好。 萧洄立刻下了决定:“走吧,我同你去。” / 停尸房外。 萧洄跟着卫影到的时候,最后一丝日光将将落下西山。 卫影朝屋内道:“公子,萧公子来了。” “进来吧。” 卫影替他打开门,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萧公子,您进去吧。” 萧洄点头谢过,刚抬脚进门,便被冷得打了个哆嗦。 只小幅度抖了下,不明显。 但是还是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 “很冷吗?”晏南机问。 嗓音透过屏风传来,有些模糊。 萧洄看过去。 一只手从风帘后探出,晏南机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身武袍称得他身手干净利落。 他看着他。 萧洄眼神在停尸房看了一圈,道:“不是很冷。” 晏南机说:“那就是冷了。” 萧洄:“……” 倒也可以这么理解。 晏南机说:“过来。” 萧洄走近,晏南机从壁挂上取下一件黑色貂绒大氅,递给他。 萧洄没接,抬头看他。 “披上。”晏南机说。 萧洄下巴处的红印还没全消,望过去的眼神有些懵,还有点茫然。 晏南机跟他这个眼神一接触,瞬间了然:“刚睡醒?” “……啊。”萧洄下意识用手捂住下巴,然后伸手去接。 一股淡淡的茶香味传来。 萧洄捧着大氅,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对方身上的气质同他父兄极为相似。 “不知晏大人找我所为何事?”萧洄问。 晏南机没回答他,一转身进了屏风后。 接着,他就听到他大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找你有没有事我不知道,但我的确是找你有事。” 萧洄撩开屏风。 他大哥萧叙稳稳当当地坐在桌前,正撑着头看他。 作者有话说: 文中一切内容都是架空架空架很空哈!! 第20章 天净沙 08 一炷香前,晏南机刚写完奏折,预备明日上朝一块递上去。 屋外起风了。 有人来了。 萧叙拾阶而上,手中转着一个灰色的钱袋子。穿着户部尚书的大红色官袍,乌纱帽也没摘,站在门口,嘴角噙着盈盈笑意。 晏南机目光一侧:“竟是不知我大理寺何时成了你一人的衙门。” 来了不仅无人通报,还能随意进出。 萧叙没在意他话里的讽刺:“谁叫我是全朝廷最有钱的官呢。” 不仅是最有钱的,还是给别人发钱的。 有时候百官宁可得罪督察院那些言官,也不愿惹得他萧叙不快。 不然人一生气不给发俸禄了怎么办。 晏南机目光往下落,停在萧叙的鞋上。 黑色的鞋帮上沾着片粉色的芍药花瓣,旋即轻轻挑眉:“你去找东国使者麻烦了?” 动作很轻,一瞬而逝。 “不错。”萧叙很坦然,还夸他:“什么都瞒不住你。” “……”晏南机敷衍道:“这用得着瞒?” 弟弟出了事,护短如萧叙能坐得住? 萧叙把手里东西往他桌上一扔,“瞧瞧。” 晏南机一手捞过,打开来看,毫不意外。 “这不得让他们脱层皮啊。”晏南机说,“远来是客,这样做行吗?”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眼底未尽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明显是觉得他这样做很好嘛! 萧叙看破不说破:“我萧长渊的弟弟可不是好欺负的。” “你这什么语气?”萧叙啧了一声,“到头来恶人只有我一个了是吧?晏西川,那也是你弟弟。” 晏南机在萧怀民手下学习过几年,同萧叙萧珩情同手足,说萧洄是他弟弟也不为过。 萧叙心下无语,别以为他不知道,守在东国使者院里的全是跟他熟识的衙役。 晏南机就是算准了他要来,故意给他开后门呢。 口是心非的家伙! 过了一会儿,清冷的声线落下。 “哦。”对方避而不答:“我要去停尸房看仵作尸检,你是……?” 就此离去还是跟着一块儿?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晏南机无声扯了扯嘴唇,没接他话。 …… 一炷香后,停尸房。 萧叙坐在案桌前。 前头摆着一套茶具,风炉上汩汩地煮着茶。 第36章 萧洄人还站着,捧着大氅发懵:“大哥,你怎么来了。” 萧叙说话很直接:“你猜不出来吗。” 萧洄也很直接:“猜不出来。” 萧叙笑意加深:“你厉害。” “彼此彼此。”萧洄忙道。 话音刚落,他哥连忙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在这件事儿上,大哥远不及你。” 萧洄问:“大哥是在怪我吗?” “大哥哪里舍得怪你。” 明明先前还不管不顾地杀去东国使者院里狠狠宰了他们一笔来着。 不过这些他都没必要知道。 不等萧洄有所反应,他又忙道:“但是咱爹会不会怪你就不知道了。” “你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当然是挨打的准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底是出去了六年,还是对萧怀民的了解太少了。 萧叙看他一副不知山雨欲来的懵懂样,随即目光落在其手中的大氅上,偏头瞥了晏南机一眼。 后者没理会他的眼神,径直走向隔间,去看仵作的检验结果。 给了两兄弟独处的时间。 门一开一关人就消失不见,萧洄回目光,披上大氅坐在萧叙对面,一副乖巧的模样:“大哥!” 少年弯着眼,笑起来像只小狐狸。 他先发制人:“有你在,爹爹应该不会怪罪我吧?” 嘶……还撒娇?还卖萌? 一肚子话卡在嘴里,萧叙发现他居然有点拿这个弟弟没办法。 这是以前在萧珩身上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无言片刻,他道:“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和爹再说你哪怕一个字是不是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人是笑着的,只是眼神有点严肃。 这便是传说中的绵里藏刀叭? 萧洄瞄了他一眼,可怜兮兮道:“我哪敢有这想法。” “有什么是你金陵小霸王不敢的。”萧叙叫了他的诨名,伸手倒了两杯茶,推过去一杯,说:“尝尝。” 萧洄鼻翼微动,小狗似的嗅了嗅,随即眼前一亮:“好香。” 他端起来尝了一口,只觉心肝脾肺全被洗涤了一遍,舒服得打紧。 “谁又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大哥,耳听为虚呀,你弟弟除了不喜欢读书,其实可乖了。” “嗯,我倒是快要眼见为实了。”萧叙淡淡瞧他一眼,见他眉眼间沾着些未完全褪去的稚气,少年的肆意飞扬全写在上头。 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叹道:“爹可能会很生气,你回去乖乖认个错,我也能帮衬一二。” 萧洄没说话。 他又端起茶喝了口,再次叹道:“好好喝啊。” “呜呜,哥,你好厉害哦。” 萧叙不吃他这一套:“这茶不是我泡的。” “嗯?” 萧叙手指点在桌上,悠悠道:“能喝上他晏西川的茶,这趟大理寺你也不算白来。” 萧洄撑着脑袋想。 早就听闻晏南机好饮茶之道,这几年,为了投其所好,大兴朝不知道涌现出多少“茶客”。 但没一个真正达到了目的。 唔……那日送的千里醉也不错。 想喝酒了。 萧洄换了只手撑着,眼珠滴溜溜打了个转,随即笑眯眯的,右眼尾处的那颗痣妖艳得发亮。 萧叙警觉地往后挪了一点:“你又打什么坏心思?” 据他这些天的了解,这人眯起眼看你的时候准没好事发生。 果不其然,萧洄撒着娇挪来挪去,最后从他对面挪到他身边:“大哥,弟弟有个小小的请求。” 一只手从大氅里伸出来,食指和拇指碰在一起,意在表明这事儿有多小。 那手很瘦,手腕脆弱得好似他不怎么用力就能拧断。 还沾着点没消的酒气,伴随着常年带着的中药味,和他身上恬淡的气息混在一起,还怪好闻的。 好乖。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还是不忍心说出口。 罢了,真是欠他的。 萧叙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说。” 萧洄笑嘻嘻地凑过去,用手招了招,示意他俯身过来。 两兄弟耳语了一阵。 萧叙听完后,半是气半是玩笑地用食指抵上他额头,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你呀。” 晏南机从隔间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副景象。 一大一小两个璧人,在灯火中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小西川,你回来了?结果怎么样?” “……” 晏南机打开门,仵作跟在他身后出来。很快,门外进来几个衙役,进去隔间收拾了。 “有结果了。”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走过去将风炉上的火苗浇灭,说:“出去边吃边说?” 萧叙自然无异议:“当然可以。” “还有。”晏南机不动声色瞥了萧洄一眼,然后迅速收回,道:“我字西川,不是小西川。” 萧叙说:“哈哈,知道啦,小西川。” 晏南机:“……” 萧洄没心思听两位年龄加起来快有五十岁的大人小学生似的斗嘴,他有些心疼地看着桌上被浇灭的火炉。 还有一大半茶没喝呢…… “想喝就抱着喝。”声音从头顶传来,萧洄抬头,见晏南机正盯着他,自己刚才的神情被他尽收眼底。 第37章 “……” 萧洄拢了拢大氅,“不用了。” 耳根有点热,他将半张脸藏在里面,所以说话声音有点闷。 晏南机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萧叙起身道:“我二人出去等你还是?” 晏南机想了一下,说:“在偏门等我。” 大理寺还有些公务在,他自去安排。萧叙领着人从小院穿过,走前特意将大氅的帽子掀起来给他盖上。 “外面冷,你身体不好,注意保暖。”萧叙笑着说,有意逗他,说:“我们娇娇如今是嫌疑人,可不能让别人看见我们把你带出来开小灶了。” “犯法的知不知道?” 萧洄一脸黑线:“……” 娇娇,原身的小名。 因为小时候长得像女娃,身体又娇贵,七大姑八大姨就“娇娇”“娇娇”地叫他,久而久之萧家人都默认这是萧洄的小名了。 “大哥,你真的很无聊诶。”他没忍住吐槽。 咦惹,他自己也好机车哦。 原身的锅为什么要他来背啊!他不要面子吗! 他是男生!男生啊! 萧叙哈哈大笑:“嗯?有吗?” 萧洄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有病! 作者有话说: 大哥从小就严格要求自己谨言慎行,年纪大了反而有点现原形的意思,乐。 还有,我们攻其实是有点社恐,又有点容易害羞。跟受重逢,又不太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装作冷漠对待,但其实心里纠结死了:他怎么不跟我说话?他是不是忘记我了?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客气?我应该说点什么?啊啊啊啊他到底记不记得我啊? 第21章 天净沙 09 京都的天黑得比较早。 街道上点起了灯,晏南机提着灯笼从小道上走来,身形颀长。长夜中,微光映在他的衣袍上。 “抱歉,久等。” “没事。”萧叙说,“去哪吃?” “花满楼。” 卫影走过来,晏南机将灯笼递给他,往马车方向走:“坐我的马车去吧。” 萧叙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但是什么也没说,一把捞过自己弟弟,说:“走吧。” 萧洄跟在他们后头要慢上一步。 一来,他实在是抵不过两个大长腿,他自己虽然腿也很长,但奈何身高不够。二来,身体素质跟不上。 萧洄缀在后头,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你走这么慢,我又要想起,在你还是个奶团子的时候就巴巴地追着我和你二哥跑。”萧叙道:“那时便是这样,你总追我们追不上,偏偏还别扭的不让我们等。” 自那年他被人毒害,萧家人很少提起以前。 但今次萧叙主动提起,不知是单纯地为了怀念还是什么。 “我又不记得了。”晚上天凉,萧洄整个人缩在大氅里。 晏南机已经先一步上了车,见状,他拉着萧叙,小声问:“这马车是晏大人的?” 他哥没回答,而是指了指马车尾部的栏杆:“看到那个没?” “念出来我听听。” 萧洄:“……” 那是一个极不起眼的“晏”字。 就刻在这辆极不起眼的马车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地方。 萧洄没忍住:“你说话干嘛那么大声?” qaq。 萧叙笑了:“你不会以为说话小声他就听不见吧?” 萧洄:“……” 晏南机七岁开始习武,十二岁时还和三叔晏无心一同闯荡过江湖。 武力值不说多高,但听个悄悄话的能力还是有的。 尤其是这悄悄话并不多悄悄。 萧洄:“……” 他收回迈向马车的腿,“我还是走路去吧。” 他当然没走成路。 最后还是被萧叙半推半抱地弄上去了。 车内,气氛如常,谁也没提刚才那事。 但萧洄无比清楚,这就是个假象。一切都是两位成年人,在守护他这个未及冠的小朋友一点可怜的、微末的自尊心罢了。 花满楼就开在这周围,离大理寺不远不近。 马车大约行驶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萧洄第一个跳下去,抬头打量这座酒楼。 这已经不能单纯的称之为酒楼了。 或者说,用更高级的词汇来形容就是,综合性强。 花满楼,集客栈、酒楼、戏楼等元素为一体的综合楼。 能做大兴朝各地的菜品,生意还很兴隆。 如今二三月,主推的菜品是拨霞供——就是后世的火锅。 店小二见到他们三人,诚惶诚恐地把他们带到了楼上上好的雅间。 依次倒上茶,摆好餐具,而后候在一旁等他们点菜。 两位兄长自是让他先点,萧洄以不熟悉为由推脱了。 自己缩在一边拿倒好的茶水烫餐具。 萧叙瞧见了,只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说什么。 倒是店小二,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可怜巴巴道:“公子,咱们家餐具干净得很哩!” 萧洄还没说话,他哥替他说了。 “不用管他,就是娇气。”萧叙一笑,说:“随他喜欢。” 萧洄眯着眼:“你说我娇气?” 萧叙重新给他倒上茶:“难不成是我娇气吗?” 第38章 娇娇不娇,谁娇? 京都萧家、金陵秦家养出来的宝贝,金山银山供出来的祖宗,能不娇气吗。 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在,萧洄有些心虚。 他瞪了他一眼,怕再爆点什么黑历史出来,到底是没敢讲话。 萧叙点完了菜,把单子递给晏南机,后者看了眼,没怎么有改动,只在后面又勾上了一壶酒。 萧叙看见了,问:“你要喝酒啊?” 晏南机正要说话,萧洄先开口了。 他看过去。 “我要喝!”提到酒,少年一下就兴奋了,眼睛亮亮的,连带着平日里带着的病气也少了几分,同桌上煮着的铜锅一样,咕噜咕噜冒着喜气。 晏南机收回目光,淡淡点了下头。 “嗯,有点累,今晚少喝一点。”他说。 “好吧,既如此,那我也舍命陪君子,小酌一杯好了。”萧叙跟萧洄开玩笑:“希望今晚回去,你的侄儿侄女不会嫌我臭,哈哈!” 菜很快便上齐,萧洄看了下,此时的拨霞供虽然已初具后世火锅的雏形,但并没有真正地触及到灵魂。 上的菜中,只有兔肉、牛肉、羊肉,以及几盘蔬菜是用来涮的,其他的都是熟食。 种类并不多,而且也没有蘸料。 金陵没有拨霞供,如今见到低配版的火锅,他倒是有些想念那种美味了。 ——总有一天他要把美味一比一还原! 萧叙和晏南机边下着菜,边说今日莲花楼发生的案子。 “仵作说,巫听身上并无致命伤,也无中毒迹象。” 巫听便是那名死掉的东国人。 “嗯,我之前派人特意去打听过,这位巫听在东国实际上人际关系并不是很好。”萧叙说,“东国重武轻文,最是瞧不起文弱书生。” “巫听虽然长得瘦弱,但他有一张好嘴,一肚子好酒量,东国人没几人能喝得过他。” “据说东国第一勇士的酒量都不及他。” 晏南机说:“确是如此,仵作剖开他的胸腹,发现此人肝脏已坏掉大半,胃部也发现了柴胡、白芍、决明子等药物残渣,这些都是调理肝脏的药物。” 萧叙道:“看来这巫听对自己的身体并非是没有意识到,反而是清楚得很。” “只是,明知道自己身体不适再饮酒,为何还要与人拼这些?” 他时常笑着,但心情实际上并不是很好。 晏南机从锅里挑出颗青菜放在碗里。 为什么? 他心底大概有了个答案,但保险起见,一切都得找到证据再说。 两个天仙儿一样的人,对着一块冒着热气的铜锅下筷子,这种场面难得一见。 看起来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两人,如今端坐在人间烟火气中。 有点怪。 又有点好看。 “那人是自己把自己喝死的。” “找到死因就好办了。”萧叙点了萧洄:“他在你们大理寺多待一刻钟,京都城不知道能传出多少种说法来。” 想起巫听的症状,又道:“所以这酒啊,伤身体,还得少喝。” 他挑起一块烫好的羊肉,一筷子放入正兴致勃勃偷着瞧他二人的某人碗里,笑意深深:“我说的对吗?” 彼时,他正做贼似的想把酒往嘴里送。 被抓包了。 萧洄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悻悻放下杯子,道:“对。” “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反驳哈。”他举手。 萧叙堵住他嘴:“你没机会。” “……” 好吧。 其实他是想说,他好酒,但不是嗜酒如命。 他是喜欢喝酒,又不是拿酒当饭吃。 大兴的酒多是粮食酿的,依他所见,最醉人的酒酒精都不超过四十度。 不醉,相反还有点甜。 不像东国,能喝死人。 吃完,萧叙撺掇着晏南机这个永安王世子有钱人去结账。 见状,萧洄没忍住问道:“哥,你不是才坑了东国使者一笔钱?” 后者眨了下眼:“你如何知道?” 萧洄舔了舔唇,没说话。只弯着腰笑,像喝多了,酒劲都沾进了眼里,湿漉漉的,醉醺醺的。 他哥怀疑地伸出根手指,问:“这是几?” 萧洄:“……” 他无趣地打掉他,说:“我没醉。” “醉鬼都说自己没醉。”萧叙手指点在桌上,也没纠结他是如何知道的。 “没事的,你西川哥哥有钱。” 呃…西川哥哥? 萧洄轻眨了下眼,没烧完的火枝啪叽一声,火星炸了一下,晏南机闻言看过去,似是要说什么。 却被萧叙打断:“你记住,以后缺钱了只管问他要。” “是吧?” 晏南机点头,然后出去付账了。 包间一时只剩他们兄弟俩。 安静了好一会儿,萧洄正摸着吃撑了的肚皮发呆,忽听他哥问:“好看吗?” “?” 什么玩意儿? 萧叙单手撑着下巴,懒懒地瞧着他,通身散发着神性光辉。 如果忽略掉面前还没来得及撤掉的残羹剩饭的话。 “方才我见你偷瞧我俩瞧得挺起劲儿。”萧叙笑意盈盈重复了一遍:“好看么?” 萧洄:“……” 第39章 萧叙再问:“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萧洄:“。” 作者有话说: 萧洄:=。= 怎么来古代了还会有人问这种死亡问题? 问的人还是他哥?? 萧叙,你这个什么都要比一下的大龄巨婴,不会真觉得好玩得很吧?! 第22章 天净沙 10 晏南机付完钱,回雅间前绕路去了楼上的一个房间。这房间幽静,看起来也很低调,似少有人来。 他停在门口,不打算进去。 “告诉萧珩,人很好,明天就能回去。” 不用特意来一趟。 短暂的安静后,门内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多谢。” …… 天色已晚,萧叙得回萧园,与大理寺不顺路,不便再与两人同行。便在拜托晏南机将人送回去后,踏上了来接他的马车。 王芷烟俏皮地从窗户冒出头:“嘿!” 萧洄眼睛一亮:“大嫂!” “这么晚了你怎么也跟着出来了啊?” 王芷烟喜气洋洋地捂着嘴,“我来接他,顺便来看看你。” 万家灯火映在她脸上,神色看起来温柔极了。 忽而一只手从她身旁伸过来,把窗户往下压了点,挡住呼啸的风。 “你嫂嫂就是想出来玩。”他大哥在她身后说。 这两夫妻成亲多年仍似新婚,王芷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却还跟小姑娘似的。 单纯,贪玩,一点没变。 “阿洄,你别怕,嫂嫂在家等你。”王芷烟声音软软的,“明天给你做好吃的吖~” 萧叙一把把人勾回来,低声道:“你还是回家等等我吧。” 窗扇被关上,一截衣袖被压住,没过两秒就被人重新开一点窗扇给收回去了。 明明什么都没看到,但又感觉什么都看到了。 萧洄摸摸鼻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京都入春晚,早春的夜还挺凉的。在屋里吃饭时还不觉得,出来站一会儿,方才攒起来的热气已经消了大半。 他默默地将兜帽戴上。 晏南机活招牌一样,往那一站,没谁认不出来。好在天色较暗,他们站得位置又不太明显,这才没叫人发觉。 这时,花满楼的小厮追了出来。 “请问,是萧洄萧公子吗?” 萧洄转身,并不认得这人:“我是。” 小厮递给他一个用来暖手的汤婆子,说:“这是我们掌柜送您的。” 萧洄伸手接下。 晏南机观他神色,说:“你似乎一点不惊讶。” 萧洄嗯一声,双手藏在大氅里,又把汤婆子藏在衣袖里,两只手一起握着,一下子温暖极了。 他不惊讶是因为他知道花满楼的主人是谁。 卫影很快牵着马车过来。 “走吧,先送你回大理寺。”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晏南机走到马车边,高大的身躯正好能隔开街道的视线。 刚好能将人挡着。 他低着头看他,说:“上车。” 萧洄俯身上了车。 晏南机随后上来,带着夜色的凉。 明明来时已经坐过了,如今再坐时他总觉得哪哪不对劲。 空气中似有似无地飘着拨霞供的味道,萧洄眼神无处安放,不自在地到处看。 再次重逢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晏南机没有戴那个耳饰,右耳垂处空落落的。 他是个有强迫症的,总想拿个什么东西串进去。 越是鲜艳的颜色越好。 “……” 一时无话,气氛有点尴尬。 萧洄原想说些什么,但话都到嘴边了又莫名生出股怯意。 不知道从何开头。 算了。 那便不说。 …… 晏南机一路把他送到了房间门口。 岑锦等人还在门口守着,刚吃完膳堂送来的吃食,正准备换班。远远瞧见两人走来,忙上前道:“大人,萧公子。” 晏南机点头,让他们该干嘛干嘛。 一众衙役在岑锦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换班。 临进门前,萧洄回头,晏南机目光还落在他身上,他便笑了下,说:“这上面沾了些味儿,你不嫌弃的话,我洗干净再给你。” “哦,还有那块手帕。”说着,萧洄把手帕从怀里掏出来给他看。 那手帕上,沾着他的体温。 “一起洗了还你。” 晏南机缓缓摇头:“不必了,你留着吧。” 萧洄下意识说,“你嫌弃我啊?” 晏南机愕然一瞬。 “没有。”他道。 萧洄又又下意识道:“你真不嫌弃我啊?” 咱俩什么关系啊? 晏南机没说话了。 也就是这会儿,萧洄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 天。 他刚才在干嘛。 怎么还跟晏南机这个小古板开起了玩笑,莫不是被他大哥传染了吧? 头一回见面就跟人这样说话,而且还是以下犯上那种,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萧洄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低着头,不敢和人对视,面上镇静地打开房门,然后合上。 合上之前匆匆说了一句:“今日多谢,东西改日还你。” “等一下。” 第40章 萧洄抬头:“嗯?” “今日的事我会尽快审查清楚,你最快明日就能回家,到时候老师要是问起来,你——” 灯火中,望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晏南机喉结上下滚了滚,而后迅速移开眼,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罢了,你去吧。” 萧洄一脸雾水地回了房间。 大理寺审讯室的灯火亮了一夜。 …… …… 鸿胪寺。 已经入夜,这里仍旧热闹。晏之棋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蠢蠢欲动的东国使团摁住,没有将那件事闹大。 泰兴帝听说了此事,立刻便派了人来安抚。 派来的人是大皇子陈阑。 此行,见其如见君。 陈阑坐在公堂内,听着晏之棋的汇报。他所知的不多,所以也是捡着今日在大理寺上听得的内容说,具体结果如何还是要看大理寺明日怎么宣判。 “晏大人聪颖绝伦,公正廉明,东国使者遇害一事明日应当便会有结果。”晏之棋说,“鸿胪寺已按照吩咐,将巫听日常起居注送去了大理寺。”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如何堵住东边那群人的嘴。” 东边住着西楚的人,东国人在大兴遇害,这么好的机会,巧舌善辩的西楚使者肯定不会放过。 陈阑声线惯常冷冰冰的:“晏少卿如何看?” 晏之棋抬头,看到陈阑坐在上首,表情十分散漫。他的左侧站着一个年轻侍卫,神情冷漠地抱着刀环着胸。 晏之棋收回了视线。 他说:“西楚善辩,只需找出一个能辩得过他的人即可。” 陈阑便问:“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我大兴人才颇多,你觉得谁来合适?” 人才是挺多的,光说青云榜八大才子便已是世间罕见。 只是八人各有千秋,从未听说有一人精通此道。 陈阑当然清楚这点,所以他把这个棘手的问题扔了出去。 然而晏之棋似乎早有答案,拱手道:“有一人可。” 一直面无表情的沈琅突然看了他一眼,陈阑闻言,起了些兴趣:“哦?是哪位?” 晏之棋说:“萧太师府,萧三公子,萧洄。” 第23章 天净沙 11 翌日,晏南机从大理寺出发去上朝。 他连夜看完了巫听的起居注,盘问了东国使者许多细节。将近一夜未合眼,天将明时方在书案上小憩了一会儿。 太和殿外,萧珩大阔步走近,盯着他眼底淡淡的乌青,问:“一夜未睡?” 晏南机困倦地嗯了一声。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或许是没睡好的缘故,内双眼皮直接变成了单眼皮,看过来的眼神锐利至极,给人一种不好惹的错觉。 两人并肩往太和殿内走,一些原本想上前招呼的官员犹犹豫豫的,到底是止住了。 “进展如何了?”萧珩问。 “不是托他转告你了吗。”晏南机嗓音有些哑。 “我想听听细节。”萧珩说,“ 昨夜原想亲自走一趟的,但不巧,被人抢先一步。” 萧洄卷入东国使者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原想着解决了手头上的事就去看看。 但萧叙去了,他就不太方便去了。 两人说了一路。 进了太和殿,又默契地分道扬镳走到各自的位置。 朝上,泰兴帝果然提到了昨日巫听之死。 晏南机出列大致说了下事情的原委,具体的还得等到今日开堂。 出乎意料的,听完后,泰兴帝单独拎了一个人出来:“萧洄,我没记错的话,太师的幺子便是叫这个名字吧?” 百官中,有四人抬起了头,在一众头顶中非常显眼。 萧怀民出列,说:“是,吾家三郎确名萧洄。” 泰兴帝恍惚了一下,从出生到离京,一共一十六年,他还没见过这小孩。 都说他的才情比肩西川,上次听闻他拿了青云台第一百名的时候,竟然有种今夕何夕的感觉。 皇帝突然提起这个名字,百官心思各异,维新派和守旧派互相看了两眼,但还没容他们细想,皇帝自己就岔开了话题,好似又对他不感兴趣了。 问题是不感兴趣的话干嘛要提? 帝王心简直难猜。 下了朝,晏南机直奔大理寺。因为涉及到东国使者,此次会审并不公开。 一个时辰之后,早市刚刚结束,萧洄等人被判无罪释放。 让一众等着看热闹的京都百姓大失所望。 出了公堂,乔浔见到朋友们的第一句话就是:“大理寺的伙食真的是太差了!!” 短短一晚上,竟有了一种大家都瘦了一圈的错觉,脸上写满了疲惫。 “就是说啊!我不是说难吃哦,我就是想表达一下对清廉的官员们的同情。”杜承锦简直跟他是难兄难弟。 都吃的啥啊!! 大理寺衙役们的吃食由朝廷统一供给,小膳房基本上不会开,就算开了也只有那么几道菜。 有的吃就不错了。 昨晚被人带出去开了小灶的萧洄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偏偏杜承锦是个老实人,见他没开口,误以为是被垃圾伙食气得说不出话来,还特地挪过来安慰他:“别气萧公子,你等我,我要是回家不被我爹打,只要我能出门,就请你到广味斋吃烤鸭!” 第41章 “吃好多好吃的!看上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其他少年听了,也笑嘻嘻问:“就不请我吗?” “请不请我!” “还有我!” 杜承锦被他们缠得东摇西晃,也不恼,嘻嘻哈哈道:“请请请!都请!有一个算一个,都请!” “好哦,锦哥儿大方!” 萧洄在一旁看着他们闹,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只是他笑得太明显,被几个少年发现,又都过来闹他。 亲亲热热围在一团,一口一个萧三公子的,叫的好不顺口。 萧洄只当他们拿乔,说:“经此一役,大家就是好兄弟了,不用这么见外,叫我萧洄,或者洄哥儿,其他的什么都行,” “这哪行。”少年们一边说着拒绝的话,一边一口一个洄哥儿,一口一个萧洄喊得比谁都得劲。 他们害羞,你戳我一下我戳一下。 但是没人能去弄萧洄,明明相处不久,可是好像大家都知道他不习惯和人触碰了。 …… 晏之棋昨晚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没有发生。 今日一早,一封密函紧急送到鸿胪寺东苑,不出半个时辰,西楚使者连人带马全部离开了京都。 萧洄一脚踏入萧府的时候,边防密报跟着传进了宫内。 彼时,泰兴帝正和永安王晏无引在养心殿下棋。 “陛下,密探来报。” “宣。” 泰兴帝手中捏着颗黑棋,要下不下的,他在这步卡了很久。 就这么认输,他不甘愿。让晏无引让他吧,他也不乐意,晏无引也不好开口提,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卡了许久。 刚好这封密报解救了两人,泰兴帝果断放弃棋局:“今日就先到这吧,朕改日再与你约。” 晏无引自是求之不得,他忙拱手:“陛下说的是,那臣先行退下?” 恪宁长公主今日入宫,如今正在坤宁宫和皇后聊天,他一个外臣不太方便入后宫,便来了这养心殿。 “算算时辰,长姐应当已经同皇后聊完了,罢了,你且先去吧。” 等晏无引退出养心殿后,密探才神色匆匆地从殿外进来,单膝跪地:“报——” “启禀陛下,西楚内乱。” “西楚内乱?此话当真?!”泰兴帝一把掀开想来扶他的范阳,自己从位置上站起来。 “密报拿来我看看。” …… 坤宁宫外的小道上,开满了桃花。 晏无引站在桃花下,花瓣落了满身,如一尊雕像。只是这尊雕像的容貌气质都太过出挑,引人注目的同时,又没有人敢上前。 因为他是永安王晏无引,长公主驸马,宫女们都识得他。 不多时,坤宁宫内出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烈烈红衣,春天的万千颜色不及她一分。 然后,那抹红窜进了晏无引怀里。 “久等啦。” “并未久等。”晏无引稳稳拖住女人的身子。 恪宁长公主穿着干练,束着高高的马尾,身材紧致玲珑,晏无引将她额前一缕碎发撩开,柔声问:“累不累?” 方才还跟个木头一样的男人在此刻不无细心柔情。 “不累,皇后太弱啦,跟我招呼不了几个回合,没劲。”长公主撇了撇嘴。 后面一众跟着的宫女捂着嘴偷笑。 “嗯。”晏无引说,“回去我陪你。” “得了吧,就你呀?”长公主皱着细致的眉头,略带嫌弃道:“你这身板,够我打几下呀?还不如咱们儿子呢。” “西川日理万机,哪还能像以前那样陪你。”晏无引道:“这么些年,我多少也被你锻炼出来了,可以的。” “哼,再说吧。” 长公主边说边拉着人走,大大咧咧的。皇宫就是她的家,从小被宠到大的,就是皇帝见到她也得规规矩矩的。 陈沅沅,也就是恪宁长公主。她一向不喜欢在宫里坐马车,因为她还想看看这一草一木。 皇宫很大,宫墙也很高。 城楼曙色割昏晓,禁苑奇珍耀古今。 两人手牵着手,走了一路。快到宫门时,恰巧碰见了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晏南机。 神色严肃,步履匆匆,显然有要紧事要办。 陈沅沅看到了,毫无淑女风度地喊了声儿子,晏南机闻声转过头:“父亲,母亲。” 晏无引盯着他明显疲惫不少的神色问:“最近没休息好?” 晏南机说:“嗯,最近有点事在处理。” 主要是积压的任务太多了。 晏无引点头:“好好照顾自己,别太伤着身子。” 晏南机说:“孩儿晓得。” “晓得,你晓得个屁!”陈沅沅望着不论是神态还是性格都如出一辙的父子俩,没忍住爆了粗口:“你呀,该照镜子看看都累成啥样了。” 家里两个男人,一个沉稳内敛,一个外柔内刚。看起来是挺靠谱的,但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今晚回家来,让为娘好好照顾你,都瘦了。”她心疼道。 晏南机自然答应。 皇帝传召得突然,必是有何大事发生,他忙着走。 “应当是西楚的事情。”晏无引观他神色,似是还不知这件事。 果然,晏南机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是了,今日西楚的人离去得异常。” 第42章 “嗯,我也只是在养心殿听到些许,但不方便过问,你注意些。”晏无引说:“晚上回家吃饭。” 自其科举入仕,皇帝亲赐宅邸以来,他们这位天才儿子便很少再回长公主府了。 每次都得他们喊。 晏无引虽然很满意这种儿子不在,夫妻俩甜蜜度日的日子,但奈何妻子不愿。 属于那种见不着想念,见了面又生厌的程度。 于是晏南机便于每月十五、三十回府一次。 今日是个例外。 晏南机双手拢在官袍内,不卑不亢道:“好。” 作者有话说: 父亲视角:我俩是真爱,儿子是意外。 长公主视角:老公太黏人,儿子不归家,家里没一个男人是让她省心的。 萧洄进入晏家后--- 父亲:爹娘是意外,萧洄是真爱! 长公主:老公太黏人,儿子不值钱(指谈恋爱时的嘴脸),儿媳乱花钱,家里没一个男人是让她省心的。 好消息:这周开始逐步增加章节字数。 坏消息:存稿箱!危!!!! 感谢在2023-02-27 20:34:03~2023-03-01 20:0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好菜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怂的苏苏 10瓶;可馨星际碎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天净沙 12 西楚的人离开的干脆,京中不少人松了口气。 彼时,萧洄还不知道自己差点被晏之棋给卖了,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进门,他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劲。 萧洄没忍住退回来看了看,抬头,是萧府没错。再低头,是他们家大门没错。 所以……门口的侍卫呢? 萧洄另一只脚也迈进来。 刚走没两步,起风了,厚重的大门竟然被这风吹得关上了。 他一向机警,一股不妙的预感冒出头,萧洄脚步一转,刚要往外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去哪儿?” 冷冷的。 ——是他那好久未谋面的“亲爹。” 不愧是三个帅哥他爹,老了之后风采犹存,依稀能看得出其年轻时也是个风姿绰约的帅小伙。 萧怀民是特意从官署赶回来的,官服都没换,到家后就屏退了所有人,又找人把院子围起来,搭了根凳子在院子中央坐着。 等人的间隙还亲自回去泡了壶茶。 茶喝完了两壶,他那不肖子终于是舍得回来了。 萧洄自打回京,除了刚回来那天去跟前露了个面外,没跟萧怀民见过几次。 心里快速闪过好几种逃命理由,面上却依旧镇静,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萧洄笑得可甜了。 不仅人甜,嘴也甜,喊道:“爹~” 他爹哼一声:“还知道笑?” 萧洄毫不犹豫退后一步,“有话好好说。” 萧怀民手中拿着一根七寸长,一寸宽的戒尺,尺子通身漆黑,尾部拴着根红色的穗子,沉重古朴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据说这是萧家家传的家法,从老祖宗那一辈传下来的。 明明还没碰到,萧洄莫名就觉得身上有些疼,他双手举到胸前,讨好道:“爹,君子动口不动手这话谁说的。” 还知道提!萧怀民眉毛竖得三丈高,一尺子拍在旁边的桌上,把茶盖都颠了起来:“这些年学的圣人训贤者书都被你吃到肚子里了?” 放眼京都,哪家官宦子弟毛都没长齐就去那等烟柳之地的?还闯祸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抓进大理寺了。 让他老脸往哪搁? “自六年前去金陵后我便不能日日看着你,也不便管教。你在那边闹得风风雨雨我也多少知道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这里是京都,是皇都啊。” 萧怀民一脸恨铁不成钢:“皇都你都敢乱来?” 究竟是你太天不怕地不怕还是嫌你爹做的官太大? 萧怀民虎着脸让他过来,萧洄没办法,谁面前他都敢插科打诨,但在萧怀民面前他还真不敢,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血脉压制吧。 萧洄一步一步挪过去,他爹一看他这样就来气,一边说“你癞蛤蟆啊?戳一下动一下的。”一边伸手将人拉到身前站着。 萧怀民先是上手捏了下他的胳膊,瘦的。 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帅的。 他许久未见的小儿子身上还穿着那身月牙白的学子服,袖口和衣角有些脏,比他还矮上半个头。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嘴巴一瘪,眼神落在地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花,委屈得不敢同他对视。 这些年,萧洄抽枝拔条得很快,但身板实在太瘦了些。整个人也病恹恹的,若不是他天生长了双桃花眼,少年感十足,将这副病态削减了不少,别人都要以为他得了什么绝症。 青春是一剂良药。 任何东西放在青春前头都会变得一无是处。 “伤着哪没有?”萧怀民缓下声问。 萧洄还是垂着眼,眼睛眨了下,说:“没有。” 蓦地, 他想起那个温热坚硬的怀抱,还有此刻正躺在他怀里的那方手帕。 萧怀民又问:“饿着没有?” 昨晚有人带他开小灶,哪能饿着。萧洄又摇头,还是说:“没有。” 第43章 他想起昨晚在花满楼对坐的两道身影,还有那件大氅。 哦豁。 今早出门忘带出来了。 见他在大理寺待了一夜,出来还有余力跟他插科打诨,不像是糟了大罪的样子。萧怀民点头,事情好办多了。 他平静道:“手伸出来吧。” 男子汉大丈夫,挨个板子而已,怕什么。 萧洄闭着眼视死如归,然后伸出手。 等了一会儿没见板子下来,他疑惑地睁开半只眼,就见他老爹正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他。 “打几下。”老爹又冷冷地问。 打…几下? 还有这种问法?不是,怎么还有人家法问打几下啊?萧洄气汹汹地睁眼,眼角处红了一块,嘴巴撅得老高,看起来“委屈”极了。 一副可怜样,如此能装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萧怀民差点没跟他吹胡子瞪眼,“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没用。” “打几下。”听起来是毫无商量的余地。 “两…两下?”萧洄试探地说了个数。 萧怀民扬声重复:“两下?” “那…三下……不,四下。”他又弱弱地加了两个。 谁知他爹听了更是眯着眼笑了,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竟又重复了遍:“四下?” 萧洄:“……” 有完没完!想打几下你倒是打啊!这么纠着不放跟凌迟有什么区别! “四下就四下。”好在萧怀民没继续逼问他,萧洄以为终于能解放的时候,他爹又整了出。 “我不打你,跟我去祠堂。” 萧洄:“?” 那您刚才都是在干嘛呢? 祠堂在主院,萧洄跟他爹一路走过去都没人,应当都是被清退了。 真好,还知道给他留面子。 二人走到祠堂,他大哥萧叙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萧洄拼命给他使眼色,然而萧叙平视前方,跟没看见似的,目光径直越过他,喊了声:“爹。” 萧怀民点了下头,回头见到萧洄那样,没忍住皱眉:“你眼睛有问题?进来。” 看来今天逃不过一劫,萧洄叹了口气,默默走进去。 萧怀民原是金陵一家普通农户之子,金榜题名后将祠堂搬到了京都。萧家祖宗的灵位满满摆了一屋子,每座牌位前都点着一盏长明灯。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灯火不绝。 还挺震撼的。 “跪下。” 萧洄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 “长渊,告诉他,你第一次来祠堂受罚是几岁。” 萧长渊,也就是萧叙,垂手站在一边,说:“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时,那时候他还在刑部当差,因为亲弟弟被人陷害得昏迷不醒,萧叙利用官职便利,带着人抄了京都一位官员的家。 仅仅是因为那位官员的嫌疑稍大。 “你那不肖二哥,初次进祠堂受罚是在十八岁。”萧怀民脸上的神情平静得出奇,就像被厚厚浮萍遮住的湖面,你看不清里头到底是无波还是巨浪。 萧珩十八岁时,扬言这辈子非温时一个男人不娶,那时满京都的人都在看萧家的笑话。 自那之后,萧珩跟萧府一刀两断。原以为不会再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了,但如今—— “你今年多少岁。” 萧洄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十六岁。” “你们三兄弟,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萧怀民神色看不清喜怒。 他当年从来没进过祠堂受罚,这三个儿子倒是厉害,一个比一个进得早。 “你二哥做出那种事已经够为惊世骇俗了,也不知道你这个子今后会不会比你二哥还气人,做出更加离经叛道的事来。”萧怀民莫名说起这句,像是在提前给他敲警钟,又像仅仅是在开玩笑。 萧洄和萧叙听着,各有所思。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将你带到祠堂?” 萧洄隐约猜到了一点,但他不太确定。 “……不知。” “不知?”萧怀民久经世故的眼神恍若看穿一切,一切伪装都将无处遁形,鹰隼一样盯着他:“当真不知?” “……” “你不是聪明得很、将所有人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吗?” 萧洄怀疑萧珩和晏南机之所以如此会审讯,全是从他爹这儿学的。 他好像知道昨天晚上晏南机要跟他说什么了。 一阵风吹过,萧怀民的怒喝声劈头盖脸砸下—— “为何一回京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你,真当我不知?” 第25章 满庭芳 01 为什么搞出那么大动静? 真当我不知? 萧洄以一个没骨头的姿势软软跪坐在蒲团上,听到这话后默默坐直了身子。 瘦削的身板绷得笔直,数盏长明灯火映在他的眼底。 瞳孔比墨还黑,有光。 如黑夜中晕染的点星。 “我以为,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萧洄轻声说。 到了此刻,有些事即使再不想提,也不得不提。 萧家势大,早已引起皇帝的忌惮。朝中势力纷纭,阉党之乱刚过去不久,守旧派与革新派的矛盾一日比一日凶猛。 危机四伏之下,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谁先冒头谁就是众矢之的。 比如,六年前的傅家。 第44章 就像一盘棋,朝廷百官是棋子,皇帝是执棋人。一局棋若想下得久,就需要场上各方势力平衡,而这股微妙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势必会有人被舍弃。 傅家作为革新派的先驱,在六年期的清缴中首当其冲遭了殃。 只是有些不明白的是,原身那时候才十岁,虽早早成名,性格也有些偏颇。 但根本不足以到让这些人忌惮的地步。 为何也会被拉下水? 为了明哲保身,萧洄甘愿放弃前程。 反正他是个穿越者,对权力没什么欲望。家里势力又这么大,保他衣食无忧完全没问题。 所以他这些年干的事,萧家人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是因为这个原因。 萧怀民从祖宗们的牌位前一一扫过,目光似有松动,他回忆道:“我萧家,代代农耕,自我父辈起,出了个不爱做官的举人。” 萧家在金陵也算得上是个富农。 萧怀民的爷爷率先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养出了一个举人儿子。但奈何其没有雄心远志,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种地上。 好在萧怀民从小便极致聪颖,十八年寒窗苦读,终得金榜题名,如愿娶了金陵城秦家女。 “你爹我,是真真正正从寒门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如今朝廷中,寒门出身的官员又有多少?” “我们做官,为得就是一个‘贤’字,忠君、忠于百姓亦在此列。我或许知晓你心中所想,但你既然决心不再入仕,那便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和你哥,护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萧怀民顿了顿,说:“但前提是,你自己得惜命。” 昨日的情况,他早已打听清楚。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竟然为一个青楼女子和东国人大打出手。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萧怀民痛心疾首道:“昨日,要不是西川刚好在楼上与人议事赶到得及时,今日我们爷俩再见是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自你十岁那年出事后,虽忘记不少事,但至少性子沉稳了些,我原以为你是懂事了,可怎么去了金陵一遭回来还是这副模样?”萧怀民眉间闪过一丝惊怒,后怕如海浪般席卷而来:“为了一个青楼女,连性命都不顾了,你可对得起你娘,对得起你爹我?” “我们生你养你,不是让你用命去救这种人的!” 这话有些刺耳,萧洄忍不住反驳:“这种人是哪种人?” “还敢顶嘴?!”萧怀民气得在原地转了三圈,最后走至他身旁,“手伸出来!” 该来的总会来的,不同于方才在院子里,萧洄这次二话不说便伸出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萧怀民见他这样,更来气:“我说过不打你。” 他把戒尺塞进萧洄手里,冷着脸道:“你第一次受罚不知道我萧家的规矩,你先前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是这样。” “萧家信奉言语教育,所以,我不打你。你自己打你自己。” 说完,萧怀民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而平时前方,冷声道:“打。” 若是之前,萧洄肯定会打马虎眼混过去,但他看到萧怀民和萧叙严肃的神情,知道这次是真的有些严重。 这是两个朝代的思想碰撞。 他们谁都不能说服谁。 这注定是一个没有结局的争斗。 所以他得为这件事负责,他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占了别人的身体,就得为原身负责。 为一个不合时宜的灵魂负责。 萧洄狠狠地抽打自己。 一下、两下……第四下时,萧怀民让他停下,问:“知错了没有?” 他虽然甘愿受罚,但不代表认罪。萧洄跪得笔直,掷地有声道:“我没错。” 萧怀民说:“再打。” 啪! 又四下后,萧怀民还是问:“知错否。” 萧洄:“……不知。” “再打。” “啪!” “知错否。” “不知。” “……” 祠堂非常安静,数十盏长明灯灯火摇曳,如同数十双眼睛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萧洄受罚的的声音顺着风飘了好几圈,仿若整个萧府都听得见。 他没一下是敷衍的,娇生惯养出来的细嫩皮肤哪能禁得住这样,萧洄受罚的那只手掌心早已红肿不堪,他打得狠,已经见血。 萧怀民虽没再看他一眼,但用耳朵听也能听出来。 终究是心疼了。 又是四下打完,他没再问那句“知错否”,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沉默。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 “我知你心善,但你不能愚善。” 你可以为天下百姓而死,可以死在你最爱的岗位上,可以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 你可以卑微地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但就是不能因为一条卑贱的命而死。 因为你是我萧怀民的儿子。 “你的命,比她们值钱很多。” 萧洄虚弱地笑了下,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受罚的那只手一直在颤抖,但仍旧不肯放下,颤巍巍的伸着。 像一个孤独的卫道者。 他忽而轻笑一声:“命而已,没谁的比较尊贵,大家都一样。” 萧怀民转身,眼神示意萧叙。 萧叙便走过去站在萧洄身后,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 第45章 良久,萧怀民道:“怎会一样,哪里一样,如何一样?” 一连三个问。 萧洄没有靠过去,反问道:“如何不一样?” 在有阶级之前,众生平等。 但在这个时代确实是如此,阶级观念根深蒂固,从出生到死亡,一直如此。 萧洄咳嗽了声,动作牵扯到伤口,细细密密的疼。 额上出了些汗,脸色又白了些。 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跪着,不欲再说。 他既不会强迫别人改变观念,也不会改变自己去迎合这个时代。 人的一生会多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争执和分歧是正常的,因为你们不同道。 漫漫人生路,能有一同道人已是难得。 如若没有,亦不会强求。 萧洄单薄的背影中透露出一股难言的强大,他双手将戒尺举过头顶,平静道:“来吧。” 继续。 如果非要争出个胜负的话。 萧怀民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他闭上眼叹了口气。 看着挺乖一人,犟起来是真的犟。 …… 祠堂门开了又关。 先前还好好的天瞬间暗了下来,厚厚的云层盖住了半边天,青白色的闪电在天边亮了几下,闷雷声滚滚。 看起来是快要下雨了。 萧怀民望着天色,忽然说:“今日别去上值了,照顾好你弟弟。” “要下雨了,别把膝盖跪出毛病来。” 萧叙应了声是,见他不像是要回主院的样子,便问:“父亲,您是要去?” 当然是去给这倒霉孩子擦屁股,萧怀民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扶摇宫,行思堂。” “对了,昨晚你去谢过西川没有?”萧怀民问。 萧叙说:“谢过了。” 不仅谢过,还讹了人一顿饭。 “那就行。”萧怀民点头,看向身后紧闭的大门,低声道:“这事,别让你娘和奶奶知道,不然又要闹。” 萧叙有些为难的说:“这恐怕很难。” 毕竟阵仗有些大。 “那就拦着不让她们见!” 萧叙无奈。 怎么还闹上脾气了? 轰—— 打雷了。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的,在萧家人的视角中,萧洄因为一个青楼女子差点丧命是非常非常不理智的行为,说白了就是认为萧洄的命比那一条卑贱的命贵。 这是旧时代的封建思想,没有人人平等的概念,也没有尊重生命的概念。 奴才而已,想杀就杀了。 第26章 满庭芳 02 雨将近下了一天。 这是京都自入春以来,头一次下这么大,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渐起的雨雾模糊了视线。 整个萧府死气沉沉的。 南院,所有下人聚在主屋前的屋檐下,围着火炉,神色担忧地盯着院门。 雨珠从檐边落下,落在台阶上、青石砖上,砸出一道道水坑。 太冷了。 百安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不知道公子在祠堂怎么样了。” 香荷坐在一个小凳上,手里穿着针线,闻言无不担忧道:“是啊,公子身子骨本就弱,身体底子又差,这么一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调养好。” “现在又下了这么大的雨,祠堂那么冷,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香圆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仅仅是一小会儿,她便脑补了她家公子此刻一个人跪在祠堂有多凄惨了。 没吃没喝,还冷。 几个下人一边担忧一边闲聊,萧怀民上一次动用家法还是萧珩那事。那次他违背了规矩,亲自动手打了人,那天,萧府上下也像今天这样,全缩在各自的院子,不敢冒头。 “你们说公子到底犯了什么错啊,老爷非得动家法不可。” “为一个青楼女子差点把命搭上还不够啊?” “啊,那不是没事么……” “怎么没事。”香荷理着针线,抬头一片冷漠:“我都听说了,要不是晏大人到得及时,咱公子可能就没命回来了。” “为了一条区区贱命差点把命搭进去,咱们公子就是太善良了,往后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不是回回都能遇到晏大人这样的救命星的。” 百安蹙着眉,觉得有哪里不对,没忍住反驳:“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些。” “她那样的贱命哪有公子重要?一百条命也赔不起!”香荷性子直,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几个小厮丫鬟一听还觉得真是这么回事,你一句我一句的接嘴。 百安一个人难抵众人口,说着说着便噤了声,安安静静缩在一旁。 灵彦蹲在石栏杆上,靠着石柱。 昨天萧洄出事他没跟在身边本来就烦,现在又听见这群人对他家公子做的事评头论足,干脆炸了。 “能别吵了吗?” 他一向爱插科打诨,平日里都是笑嘻嘻的,如今一发火还是有点唬人的。 “公子做的事自有他的道理,要你们在这儿马后炮?” 百安脸色不大好看,“知不知道公子最讨厌哪种人?” 他眼神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丝毫不留情面:“就是你们这种,在背后说人闲话嘴碎的人。” 说完,他又转头盯着香荷,语气没半点客气:“同样是女人,你不同情就算了,还骂人家是贱人。” 第46章 “公子就是这么教你的?” 萧洄最常挂在口中的一句话就是:不许轻易谈论死亡。 前几天在院子里腌咸鸭蛋时,他就曾因为他们随口说的一句话而不喜。 因为以前受过罪,他家公子好像比谁都惜命。 同时也不喜别人随意轻贱自己的生命。 香荷被他这么一说,一边觉得委屈一边又觉得自己没错。 她脾气也上来了,把针线盒往地上一放,站起来怼道:“我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我说的是实话!公子的命在我这里就是比什么都重要!我都是为了公子好!” “为了公子好?” 灵彦冷哼了一声:“可别乱给公子扣帽子,你有本事当着他的面说,看他会不会将你赶出去!” 香荷尖声道:“我的命都是公子救的,公子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难道我会害他吗!”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暗下来,逐渐有些看不清院内的景象了。 一众小厮丫鬟缩在一边不敢说话,气氛僵持之际,季风从外面回来了。灵彦冷漠地瞥了她们一眼,懒得跟他们继续吵。 他走过去接季风,问:“怎么样了?” 其他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全都凑上来急切地看着他。 季风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满是水的清隽脸庞。 黑衣上也淋了一堆雨,湿透了。 他抹了把脸,不太习惯这么多人围着,略一后退,将斗笠隔在身前,说:“公子没事,大少爷寸步不离地看着他。” 众人松了一口气。 灵彦着急地上前一步,抓住他胳膊,浸了一手的水。 “你可有见到公子?” 季风沉默着摇头。 …… 季风在萧家祠堂外一声不吭地站了一个时辰。 萧叙搭了把椅子坐在门口,拿了本书看。不多时,终于将这本书看完。 他抬头盯着雨帘中那道如松一样的身影,说:“回去吧,他还好。” 站在那一句话不说,怪渗人的。 “……” 回答他的是一阵雨声。 萧叙啧了一声:“怎么还不说话呢。” 于是季风道:“大少爷。” 萧叙:“嗯。”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 你倒是说话啊。 萧叙瞧着这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干脆笑着甩手,且随他去吧。 晚膳时间,墨瞳带着吃食和一个大大的包袱赶了过来,包袱被雨淋湿了,好在外布防水,内里的东西没湿。 “少爷,您要的东西都带来了。” 萧叙拿过东西,瞥了眼季风,低声同他吩咐了句。 墨瞳点头,随即将头上的斗笠取下,戴上蓑衣上的帽子走入雨中。 萧叙随即进了祠堂。 萧洄正盘坐在蒲团上,左手松松地搁在膝盖上,缠着细布条,显然已经上过药了。 他用完好的右手撑着下巴,无聊到打瞌睡。 萧叙低头,浑圆的一双眼湿漉漉的,无辜地看着他。他无声一笑,在旁边的蒲团上跪下:“起来吃一点。” 他将笼屉里的饭菜一一摆出来,又把包袱打开取出里面的被褥搁在萧洄腿上。 “爹是让你在这屋里向祖宗忏悔思过,你倒好,倒是不懂的委屈自己。” 他瞥了眼萧洄的动作,大咧咧坐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着地面。 优哉游哉的,哪里像是在忏悔,分明是到这儿来散心了。 萧洄颇为无语地瞧他,晃了晃伤得不轻的左手:“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他哥哼一声,“又不是没挨过。” 萧洄无声扯了扯嘴皮,还挺傲娇。 “我又没错,为何要忏悔。”萧洄用筷子扒拉两下,一道酸菜鱼,一道红烧豆腐,还有一道是木耳炒肉。 他把筷子一放:“不想吃。” 萧叙嗓音慵懒,有些无奈:“是,你没错,你不忏悔。” 他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瞧着那三盘被他搅和的菜,皱着眉道:“注意点,又不是你一个人吃。” 他这么一说,萧洄更来劲了。把筷子放在嘴里舔了舔,然后逮着这三道菜使劲薅。 好好的菜,全遭了殃。 完了之后还以一种挑衅的眼神看过去: 都是我的口水。 吃啊。 萧叙:“……” 你能不能有点受罚的自觉。 萧叙拿起筷子,嫌弃地从盘子边缘挑了点菜点放进碗里,尝了一口,感觉还不错。 祠堂有点冷,又下着雨,冷气顺着缝隙钻进来,晚上可能不太好挨。 萧叙想了想,说:“一会儿我再让墨瞳给你捎件披风来。” 瞥见某人一动不动的,挑眉问道:“真不吃?” 萧洄摇头,嘴里吐了三句话: “没胃口。” “手疼。” “累得慌。” 他哥颇为无语地看着他:“我看你就是懒。” “晚上还长,多少吃点。”萧叙劝道:“或者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萧叙心道,幺子就是好,想当初他和萧珩受罚哪有这待遇。 偏偏某人还生在福中不知福。 算了。 谁叫他是哥哥。 萧洄拢了拢搭在腿上的被子,一不小心碰到放在地上的药。 第47章 他挪过去点儿,捡起来放好。 回头看到他哥坐姿相当没有坐相,有些无语:“大哥,你觉不觉得你此刻有些放浪?” 萧叙睨他一眼,微笑问道:“什么叫放浪。” 萧洄一抬下巴:“就你这样的。” 萧叙拿筷子敲他,“没大没小。” 萧洄无比正色道:“我不小。” 萧叙:“……” “嘴里没一句能听的。” 萧叙倏地放下碗筷。 萧洄看见他的眼睛带着笑,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不过,倒是有一句是能听的。” “……哪句?” 萧叙声音轻快,目光悠悠,道:“你没错那句。” 萧洄怔了一下,坐直了身子。 他看过去。 他哥歪着脑袋,笑吟吟的,正看着他。 语气轻飘飘的。 “因为我也觉得你没错。” 要是我年轻个十岁。 我也会那么做。 第27章 满庭芳 03 在回家吃饭之前,晏南机回了趟大理寺衙门。 马车一停下,在旁候着的侍卫立马放好轿蹬,撑着伞立在一旁。 晏南机一身青衫从马车内出来。 进了门,衙役递上干净的帕子。 晏南机接过,随意擦了两下。 他略低着头,轻眨了下眼,雨珠从眉目间滑落。 湿淋淋的。 再抬眼时,眼神同这雨雾一般,透着些凉。 随手将帕子扔到托盘里,走到案桌后坐下。 桌上堆满了公文。 全是刑部送来复审的案子。 他刚打开,岑锦带着人过来行礼。 “大人,属下在萧洄公子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个,好像忘了带走。”岑锦小心翼翼抬眼,语气里带着写犹豫:“但是这个东西……似乎是您的。” 晏南机抬眼。 后头的衙役把托板往上一举,上面放着叠好的黑色大氅。 几乎是一瞬,少年人披着他的大氅,唇红齿白的模样便落在他眼前。 他翻了一页公文,说:“放那吧。” 岑锦拱手:“是。” 雨一直下,下起来没完没了的。 如此动静,似是要把憋了一冬的雨水全部下完。 距离放那几个少年回家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他知道,如此时间,某些人一定不太好过。 想必正在家里某个地方跪着。 晏南机阅读的速度一向很快。 一炷香后,桌案上的公文便消了小半。 在他的右手边有扇窗,没关。 风顺着吹进来,纸张被吹得乱飞。 晏南机拿砚台压住,低声咳嗽了一声。 岑锦立刻上前:“大人,小的去把窗户关上?” 晏南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用。” 岑锦道了声是便退下,过了一会儿他家大人又咳嗽了一声。 第三声的时候,岑锦又忍不住了。 “大人,要不属下给您找件衣服披上吧。” 你这不关窗又穿得单薄,如此劳累,又染上风寒怎么办? 毕竟,他家大人风寒才好了没多久。 晏南机没说话,算是默认。 岑锦正要吩咐人去取件衣服,就听他家大人道:“不必,把那件大氅拿来就行。” 岑锦:“啊?” 他没听错吧? 晏南机抬眼,吐出两个字:“怎么?” “属下失态。” 岑锦立刻闭上嘴,从旁边恭恭敬敬地将大氅递上来。 然后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家大人没事人一样地将大氅披在身上,并且还笑了笑。 欲言又止。 …… 西楚的人离开的突然,鸿胪寺处理了很久。卫影从那边回来的时候带来了晏之棋的消息:“二公子说,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和谐。” 西楚住过的院子变得很乱,好像走之前还发生了一场不小的争执。 “听那边守着的侍卫说,好像是那位姓裴的头领带的头。” 晏南机写完最后一笔,算是今日公务的收尾。 他放下朱笔,道:“今日陛下找我进宫就是商量此事。” “西楚这一走鸿胪寺的压力也小了不少,东国使者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也不敢造次,离开大兴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晏南机让人把公文收下去。 “三国会盟的事算是告了一段落。” 卫影点头:“是啊,这些事一过,公子和二公子也可以休息一下了。七日后的春日宴,宋大人派人来知会说一切准备就绪,您二位去之前得准备一份临觞赋。” 春日宴每年一次,由青云榜上八大才子轮流举办。 今年轮到了宋青烨。 他不知道在准备什么花样,只让人带话每人准备一个作品。 诗词歌赋。 分给晏南机的是一首临觞赋。 “赋?” 想到什么,晏南机一笑,说:“有萧洄在,谁敢在他面前写赋?” 太傅沈无涯曾评价萧洄:诗词歌赋者,无人能出其右。 六年过去了,以此人的能力 ,恐怕比当年更甚。 “啊?” 卫影懵了一下。 这全京都人都在说萧三公子不如以前,他实在不明白自家公子哪里来的自信。 第48章 还是对别人的自信。 即便对方是他家公子,但有件事情不得不说。 卫影挠了挠头:“可是萧公子并不会去啊。” 宋青烨写了请帖,拜托同在扶摇宫上学的沈今暃和梁笑晓转交。 但是据说,是人萧洄自己没同意。 晏南机动作顿了一下。 然后若无其事地点了下头,说:“哦。” 卫影突然感觉殿里着实冷了不少。 …… 长公主府。 恪宁长公主在屋内擦她的那把刀,晏无引就搭了个架子在旁边看,一边看一边给他心爱的花浇水。 晏南机来时,他们正收了尾。 “父亲,母亲。” 恪宁长公主放下帕子。 “儿子,你回来啦?” “快,吩咐厨房上菜!” 长公主把刀亮给自己儿子看,锃亮的刀锋上映着他的脸:“如何?” 晏南机垂眸,目光恰好和刀刃上的影子对上。 两秒后,移开视线。 “是把好刀。” 长公主笑意盈盈的,说是吧? 将宝贝宝刀入鞘,回身去喝茶,高高的马尾在空气中甩过一道弧度。 晏无引走过来,瞧见他身上还披了件大氅,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疑惑道:“很冷吗?” 晏南机咳嗽了下,低声道:“还好,前些日子染了风寒。” “还没好?” 晏无引皱眉。他儿子从小习武,体格比他这个文人好了不知道多少。 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生过病,生病也不会超过三天。 如今这风寒…… 晏无引心揪了一下:“很严重吗?” “什么?!”长公主刚坐下,听到这话连忙站起来绕着自己儿子转了几圈。 她抬头。 “你生了很严重的病?” 晏南机:“……” 他艰难地将胳膊从长公主怀里挣脱,往后退了一步。 脸上还保持着微笑:“母亲,我没事。” 长公主不太信:“真的吗?” 晏南机说:“真的。” 晚宴已经摆好,丫鬟过来请他们入宴。 圆桌上,一共二十四道菜。 晏无引和长公主坐在一块,晏南机选了一个稍远的位置坐下。吃饭的时候,晏无引突然提到今天皇上召他入宫的事。 “有结果了吗?” 晏南机放下筷子,说:“有。” “西楚皇帝病重,大皇子和四皇子争执不休,发起兵变。七皇子正由边境往回赶,这是五天前传回来的消息,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晏无引道:“据说,这西楚大皇子是个酒囊饭袋,四皇子又是个野心勃勃的,他们俩闹起来是迟早的事。” “倒是这七皇子足智多谋,能文善武。不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解决。” 长公主皱眉:“皇帝还没死呢,就想着上位,都是些什么儿子。” 生于皇家,她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兄弟互相残杀。 为了权,什么都做得出来。 “好了好了,消消气。” 晏无引安慰她,挑了道她最喜欢的菜:“你先吃。” “我儿也多吃点。” “哦对了,还有东国使者。”恪宁长公主说着,想起来件事儿:“听说那萧洄回来了是吗?” 晏无引瞧了妻子一眼,说:“你这听的哪门子说,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长公主啧一声,放下筷子。 晏无引瞬间闭嘴了。 晏南机说:“前两日回来的。” 长公主重新拿起筷子,眼睛里发着光,貌似对萧洄感兴趣极了。 “昨日在莲花楼跟东国使者闹事儿的那人也真是他?” 不怪她好奇。 当年北晏南萧的称号喊得可响亮了,作为“北晏”的母亲,自是要比旁人更关心一些。 她还曾乔装打扮,于钟竹林偷偷瞧过呢。 长公主将这件事同父子二人讲了一遍,丝毫没觉得自己一个公主身份做出这种事来有多不合适。 晏无引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还觉得有些遗憾:“你去看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长公主说:“忘了你当时在干嘛了。” 提起萧洄在莲花楼的事迹,长公主眼前一亮:“这小孩可以啊,挺有正义感的。” 以前只知道萧洄不可一世有些恃才傲物外,却没想到也是个真性情的。 “也不知道这小孩长成啥样了。” 她瞅见对面吃着饭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儿子,问:“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晏南机神色松散,嗯了一声。 “如何?” 晏南机抬眼,见他娘一脸兴奋地盯着自己。他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萧洄如今的模样,同年少时没什么两样。 只是那性子…… 晏南机想了想,说:“还不错。” “还不错是个什么说法。” 长公主手撑着下巴,有些茫然。 她竭力回想着,发觉多年前看见的那一幕也早已有些模糊。 她又看向端坐一旁的儿子。 忽而眼前一亮,道:“过两日休沐,把他约出来见见吧!” 晏无引无奈道:“夫人,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小辈的事,还这么爱掺和。 第49章 能不能矜持点啊。 长公主浑然不觉此举有什么问题,不以为意道:“那怎么了,看看不行啊?” 看一眼还要给钱啊? 啊没事,她钱多,给钱也行。 “约不出来啊,母亲。”晏南机也有点无奈。 长公主:“啊?为啥?” “因为他姓萧。” 长公主一想,也是。 姓萧,以萧怀民的性子,闹出这么大动静,少不了关几天。 那就没办法了。 但她还是想见见。 长公主想了想,又试着提议:“你们那春日宴,我也去玩玩如何?” 既然见不了,春日宴总是要去的吧。 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 晏南机一顿,抬头问:“母亲此话当真?” 作者有话说: 未来婆婆的疑惑:见个面咋就这么难呢? 靠老妈追老婆的男人又增添一枚~ 下章二嫂就露面了,快入v了哦。 感谢在2023-03-13 20:30:58~2023-03-19 18:4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格兰芬多在逃达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心酥 10瓶;@sun、最靓丽的风景线 5瓶;可馨星际碎片 4瓶;莫里 3瓶;青墨宿*、驯鹿 2瓶;53193549、芝士奶盖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满庭芳 04 翌日早朝,东国使团正式向泰兴帝请辞,并奉上珍宝若干以示歉意。 这代表着东国使者一方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还是一国使者。泰兴帝神色威严地坐在龙椅上,一边说着都是误会,一边面不改色地命令侍卫进殿收下。 一箱箱奇珍异宝被他们抬着送到户部尚书萧叙面前,后者半个眼神都没分过去,直接一挥手着人将其收入户部库房。 而后微笑着拱手:“多谢使者,使者大方,愿东国与我大兴,永世交好。” 使者团心疼地看着被抬下去的箱子,低着头咬碎了牙齿却敢怒不敢言。 今日是小朝,朝内并无大事。 下了朝,萧怀民父子俩并肩而行。 “首辅大人留步!” 萧怀民和萧叙一同转身,见大使颇摩多带着巴雷两人正疾步往这边赶来。 “不知颇摩大人找本官所谓何事?” 颇摩多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微微俯身,行了一个东国礼。 “尊敬的首辅大人,这是我的手下巴雷、腾泰。他二人前日出言不逊,顶撞了您的幼子,我带他们来向您赔不是。” “还不快向首辅大人赔罪!” 巴雷和腾泰下意识偷偷瞧了瞧等在一旁的萧叙,没敢太明显。 但后者还是察觉到了,一个平淡的眼神扫过来,吓得两人赶紧双手交握在胸前——这在东国,是除了跪拜以外最大的礼。 “对不起首辅大人,是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的儿子,是我们不对。请您原谅我们!” “你们确实错了,但不是这个。”萧怀民身板直挺,双手拢在官袍里,不怒自威。 “你们确实应该道歉,但道歉的对象却不是我。” 巴雷和腾泰对视一眼,试探道:“烦请大人替我们引荐小公子,好让我们兄弟当面致歉。” 萧怀民摆手道:“不必,我家小儿目前不太方便见客,而且我想,他不会想要也不需要你们的道歉。” 这话说得很直白,乍一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仔细想想又全都是问题。 不方便见客是什么意思? 不接受道歉?不想接触?还是压根就不想原谅而找的借口? 巴雷求助地望向颇摩多。 颇摩多:“首辅大人是什么意思还请劳烦直说,我们东国人脑子笨,体会不到您的意思。” 萧怀民毫不客气:“你们不是笨,是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你们对不起的人究竟是谁,我不会说,也不会干预,因为那是你们的事。同样的,我想不想听你们说话那是我的事。” “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跟你们说话,告辞。” 语毕,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萧叙也拱了拱手,跟在其后头离开了。 事情被搞砸了,腾泰犹豫道:“颇摩大人,这……” 颇摩多头疼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萧怀民就是这性子,总归今后我们不再是使臣,不用再和他交涉了,就这样吧。” 他问巴雷:“巫听的身后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巴雷垂着眼道:“已经火化了,骨灰在我房里。” “哎,你也别太难过,等我们把骨灰带回去,安葬在他的家乡,也不会孤单了。”颇摩多安慰道。 巳时,东国使团全部离京,同一时间,鸿胪寺的官差从偏门进了北镇抚司。 一盏茶后,城门口。 一匹骏马飞驰而过,城门侍卫拦刚欲拦截,一枚令牌被扔了过来,稳稳落在手里。 待看清楚上面的名字,一人一马早已消失不见,只余尘土飞扬。 尽管如此,侍卫还是严肃地朝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拱手行礼。 / 未时末,一道消息从城外传来,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第50章 城内某座茶楼。 “哎,我听说东国使者前脚刚出城门后脚就被人劫了,现在正灰头土脸地往北边逃呢。” “真的假的,谁那么大胆子敢对使者动手?” “我听他们说是一个蒙面黑衣人,武功高强,单枪匹马就把东国武者全部撂倒了。” “那蒙面人一点钱财没拿,愣是靠一把刀杀穿了整个使者团。” “什么?!还杀了人!?” “没有,他说得太夸张了些。是那黑衣人从使者团里拎出来几个人,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朝着京都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 “磕头?几个人?什么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次出使三国会盟,东国派了三大勇士来,想来应该不愁安全问题,可不知怎么回事,黑衣人杀到的时候竟是各个都使不上力,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东国使团这是得罪谁了,这肯定是有预谋的,闹出这么大动静,朝廷不管吗?” “管啥管啊,都出京都了。况且,你以为宫里头会不知道这事儿?想想吧,前两天莲花楼发生了什么——” “嘶,那我好像知道点了。” 窗外,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商贩的叫卖声中尤为明显。 下一刻,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茶楼外一闪而过。 刚毅冷漠的侧脸,熟悉的飞鱼服灿如烈阳。 刚才还在肆意谈论的众人倏地闭嘴了。 …… 萧珩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马夫。 他抬腿往诏狱里走,扬手唤来侍从长清,问:“叫你买的药买了没有?” 长清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弧形的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买好了,公子。” 萧珩偏头看了眼,是他要的那个。 “行,给我吧。” 长清低声道:“听闻三公子身子娇贵,属下特意让大夫加了几味药材,将药效调得温和了些。” 萧珩动作一顿,不自在道:“谁跟你说我是给他准备了,我自己用不行吗。” “多事。” 长清闭上嘴,没有说话了。 …… 又开始下雨了。 戌时末,萧珩准备下值。 刚走至门口,周牧便迎了上来。 “大人,方才晏大人派人来让我把这两样东西交给您。” 萧珩止步:“拿来看看。” 周牧递了过去。 是一封信和一瓶药。 瓷白的瓶身很是眼熟,萧珩挑了挑眉,把信拆开。 那么一张纸上只写四了个字。 【帮我给他】 萧珩:“……” 搁这命令谁呢? 他无语片刻,将信揉成团,把药瓶揣进怀里。 往前一步,发现平时放马的地方空白一片,马夫也不知道去哪了。 “我马呢。” 周牧低下头。 门口衙役低下头。 北镇抚司外,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一道轻柔的声音自雨雾中传来。 “我让人先牵回去了。” 只见一个男人撑着把油纸伞静静立在台阶下方。穿着天青色的衣衫,身材高挑,浅松绿的腰带称得腰肢很细。 萧珩几乎是立刻转头,旋即迈开步子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斜风细雨中,一只手朝他伸来。 “我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预估失败,这应该也算是露面了?(沉思) 一个疑问,为什么感觉全世界都在期待二嫂?(反思) - 好了,前半部分重要人物几乎出场完毕,后面开始攻受的互动会变多了。 ps:本文将于本周五(3.24)[之前记错时间了【捂脸】感谢宝的提醒]零点入v,届时万字更新奉上。 入v头三天的订阅对我来说很重要,都抱着万更来了请大家到时候一定要捧场哦啾咪! 题外话,二哥二嫂牵着我的预收走来了:《国民第一初恋[娱乐圈]》 -------文案 近日,某杂志斥巨资拍摄一部公益电影,分别请了电影圈如日中天的迟宵和模特圈一把手的祝渂。 迟宵,童星出道,隐退十年,复出之后空降热搜。国民弟弟一夜蜕变为国民老公,迷死人的性张力以及快要冲出冲出屏幕的荷尔蒙让一众粉丝欲罢不能。 祝渂,中德混血,长发美人。凭借一张出浴湿身半裸的写真照杀穿整个时尚圈,放眼望去,无人能敌。 国民老公vs国民老婆,大家都期待两人的合作能擦出点不一样的火花来。 谁知火花还没擦出来就先爆出不合,两家粉丝直接杠上了。 两家粉丝群体基数众大,走哪都是乌烟瘴气一片。 众人都说迟宵和祝渂八字不合,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两家粉丝吵得最凶的时候,正是他俩在床上干得最狠的时候。 漫漫长夜,祝渂一声声读着迟宵粉丝的恶评,一边柔声安慰: “粉丝行为,偶像买单。” “哥哥,别哭。” 后来某一天—— 祝渂参加某场时装周,走红毯时被男粉超大声地喊了句:“老婆——” 本来是冷着一张脸走完全程的祝渂旋即回头,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笑得一脸春色:“家有娇妻,别乱叫。” 第51章 当天,微博炸了。 全世界都在讨论祝渂口中的娇妻是谁。 祝渂粉丝苦着一张脸控评举报的时候,迟宵超话快乐得像在过年,敲锣打鼓的庆祝,甚至还有人高兴得慌不择路地舞到正主面前: [宝!你看见了吗!祝渂被爆恋情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两小时后,对面回: [娇妻是我,别笑了。] 你们笑得越狠,我完全张不开腿。 粉丝:……?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八百年难得一遇的老公居然在外面给人当娇妻! 我那么大一个老婆掏出来#%*﹉ 一天之内我竟被连绿两次! 国民“老公”vs国民“老婆”,这次玩点不一样的,主打的就是一个反差感。 长发攻,年下。祝渂是攻。 喜欢就点个收藏嘛,拜托拜托!!! 第29章 满庭芳 05 [含入v通知] 萧洄在祠堂跪了三天,这三天他被萧叙好吃好喝供着,除了失去自由外,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还不用上学。 姿态悠哉得让他哥好几次都感叹,这哪里是受罚,这分明就是换了个地方住而已。 可见咱爹还是心软了。 / “刑满释放”这天是个极冷的阴天。 出门后,萧洄被冷得打了个寒颤,说话都冒着白汽。 灵彦和季风很早便在外面候着,见他出来忙上前给他披上披风,又将准备好的汤婆子塞进他手里。 灵彦轻轻托起萧洄受伤的那只手,几乎整只手都被白布缠着,里头伤势如何还看不到究竟。 “公子您还疼吗?” 似是不习惯被人这样托着,萧洄尾指轻轻翘了一下,淡道:“不疼。” 才怪。 打的时候没收劲,怎么会不疼。 伤口老不结痂,草药味熏得他整夜睡不着觉。伤口还得缠几天,行动非常不方便。 真是无妄之灾,你说你要什么面子啊?敷衍两下不行吗?? 萧洄叹了口气,转身跟他哥道别:“我回去了。” 墨瞳正蹲在地上收拾他们没下完的棋局,萧叙现在听见他说话就忍不住心烦,扶额道:“绝不会有下次了。” 跟你下棋,绝不会有下次了。 萧洄嘿嘿一笑,自己也知道自己棋风臭得要死。萧叙能跟他坚持这么久还不骂人,已经很厉害了。 “这算什么。” 少年下巴一扬,在祠堂待了这么些天气色居然还有点红润,“下次来我屋,带你看个更厉害的。” 萧叙啧了一声,明显没放在心上,只不停挥手让他赶紧滚。萧洄二话不说滚了。 南院,一屋子下人巴巴地期待着,谁也没提前两天的事。萧洄回屋面对这群人,安慰得头都大了。 百安烧好了热水,成功获得萧洄一个赞赏的眼神。 他早就想洗澡了,在祠堂待的那些天,感觉自己都快臭了。 将人全都遣走,萧洄踩着凳子翻入浴桶,光溜溜的躯体一晃而过。 浴桶里的水“噗通”一声渐起几道浪花后复又恢复平静。 水很深,刚好隐没微凸的锁骨,露出雪白的脖颈。 往下,隐隐约约能瞧见胸肌的线条,透过水面传来,有些模糊。 散开的长发一股脑贴在背上,他高高地举起左手,以防被水打湿伤口。 这样洗澡真的很麻烦。 伤口处细细密密的疼,好像又裂开了。 半个时辰后,萧洄沐浴完出来,头发半干,发梢还滴着水,湿哒哒落在地上,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他中衣胡乱披着,脸色有些白,感觉洗个澡就要了他半条命。 萧洄唤来灵彦重新给手上药,后者捧着一封信进来。 “公子,这是乔浔公子给您的信。” 萧洄接过来单手拆开。 “什么时候的?” 灵彦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在里面挑挑拣拣,挑出一个绿色瓶子。 “两天前。” 他还在祠堂“受罚”的时候。 萧洄:“知道了。” 灵彦轻手轻脚地拆开绷带,上头沾了水有些湿了,伤口还没消肿,有点红。 戒尺宽的几条血痕横纵在上头,看起来就很疼。灵彦将药粉抖在上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抹开,心疼道:“公子的手这般细嫩,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明天我就去济世堂买药,把他们家的好药,凡是好用的,不留疤的,都给您买来。” 济世堂是京都城最好的药堂,每日去看病的人能排满一条街。 萧洄无语:“啥啊你这,挨个打而已,这种伤口能有什么疤?” 灵彦说:“万一呢。” 他家公子身体娇贵,须得用最好的金疮药。 萧洄懒得理他,低头看信。 别看乔浔自诩是个纨绔,但是这字还挺有个人风格的。 虽然潦草,但不失笔锋。 就是单个看起来是好看的,写在一块后显然就有点乱了。 那日去莲花楼的一应所有人无一例外,全被屋里罚了。 其中谢子瑜最惨,被他爹打得下不来床。 乔浔好了伤疤忘了疼,第二天就又偷偷溜了出去,在京都逛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被家里关了起来。 第52章 他悄咪咪进去瞧过,全都是灰溜溜,蔫了吧唧的,都一副被收拾惨了的模样。 萧府守卫森严,他进不来,只能托人送封信。 信中内容言简意赅归纳为两点。 安否? 何时能出府? 晚上,萧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了很多事。 想这个世界。 想与这个世界发生思想碰撞的自己。 想这一路走来的遭遇。 想到原身那封没来得及寄出的信——“原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西南…… 西南有什么? 他翻了个身,不知怎地,脑海里冒出一道身影。 乌发,朱唇,红色发带,玛瑙耳饰。 几乎融入夜色的眉眼。 还有那个温暖的怀抱。 两张不同时期的脸重合在一起,除了变得成熟了些外,好似什么都没变,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千钧一发之际奇迹般地出现,然后将他揽入怀。 萧洄几乎是无意识地抚上脸,没由来地冒出个想法:他是不是不记得了?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窗户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落在地上还有一阵响声。 应该是石头之类的。 萧洄没理,窗户又被砸了一下,且越来越频繁,大有一副你不理我我就不停砸下去的感觉。 萧洄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 “谁啊?” 片刻后,窗外的人说了一个字。 “我。” 屋内留了两盏灯,床头床尾各一盏。 萧洄穿鞋下床,走去把窗户打开,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来人。 “二哥?” 萧珩似是刚办完事回来,飞鱼服都没脱,眉眼间沾着些寒露。 同这夜色一般,凉凉的。 萧洄打量他这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这么晚了,你刚回家啊?” 萧珩二话没说扔给他一个瓷白色的瓶子。 “这是啥?”萧洄打开嗅了嗅,香香的。 对于他小狗一样的动作,萧珩眉毛跳了跳,环胸道:“你不是挨打了?” 男人下巴一努:“涂这个,好得快。” 萧洄立刻:“呜呜,哥你人真好。” 以前一定没少挨打吧! “……”萧珩受不了了,扭头就走。 看背影似是被无语得不轻。 偏偏萧洄还一副我大为感动的表情在后面喊:“谢谢二哥!回去的路上小心些!别太累着自己!” “二哥”差点没平地一道摔。 / 翌日一大早,灵彦跑了趟济世堂,趁着人不多,抓了一大把药。 回来的时候萧洄刚起。 “公子,我把药都买回来了,哪个好用咱用哪个!” 萧洄穿好学子服,从枕头底下摸出东西,摆手道:“不用你那些,用这个。” “啊?” 灵彦抱着瓶瓶罐罐发呆,茫然道:“您这是啥药,好用吗。” “不知道,二哥给的。”萧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别磨叽了,快来上药。” “哦哦!” 既然是二少爷送的,那一定非常好用。灵彦立马丢掉怀里一大坨,屁颠屁颠地挪过去给他家公子上药。 “好药就是好药,就连味道都特别。”灵彦鼻翼动了动:“好香啊,跟香膏似的。” 萧洄点头表示赞同。 一旁当隐形人的季风听见动静望过来,随即惊讶道:“宿香软玉膏?公子,您从哪得来的?” 宿香软玉膏,圣手刘的独家秘药。专治见血后的皮肉伤,最快两个疗程药到病除,江湖无人不晓。 最关键是不留疤,而且很难求得。 “之前我有个道上的兄弟花千金就想求得一瓶,圣手刘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拒绝了。” 圣手刘,人如其名,其医术之高超,在江湖上的名气非常响亮。 同时此人脾气也很怪,求他出诊的流程麻烦得很。 萧洄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一茬,愣了一下:“我二哥还有这门路呢?” 当个官还能跟江湖人有联系? 有这条件还不好好利用? 关系户走哪都吃香。 萧洄严肃道:“以后咱要是出去闯荡江湖,记得报我二哥名字。” …… 萧洄被关了三天,萧怀民也只给他请了三天假。 今天必须得去扶摇宫。 上马车前,瞥见偏门门口也停了一辆车,有些眼熟。 他拍了拍放轿蹬的小厮,问:“那是谁的车?” 小厮看了一眼,诚惶诚恐道:“是、是萧大人的车。” 萧珩被分出去后,萧府无人再敢喊他二少爷。 二哥? 怪了,今日怎么不骑马了。 萧洄果断放弃自己又大又宽敞的白马香车,在小厮们惊恐地眼神中朝偏门走去。 “你们回去吧,我去坐我二哥的车。” 偏门外的马车外观再寻常不过了,由两匹黑马拉着,毛色光滑得发亮,黑马旁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男子,正背对着这边在吩咐几个锦衣卫。 萧洄喊他:“嘿!” 黑衣男子转过身来,对方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从左额一直延伸到鼻梁,原本清隽的脸变得有些狰狞。 长清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而后迅速低头戴上面具。 第53章 再抬头时,表情恢复正常。 “三公子。” 撞到这种尴尬场面,萧洄局促地点了下头。 “怎么了。”萧珩从后面走过来。 萧洄眼睛一亮:“二哥!” 萧珩看到他就头疼:“你怎么来了!” “我来蹭你的车!”萧洄指着身后的马车道:“回来这么久,我还没坐过你的马车呢。” “你自己没车?”萧珩都懒得拿正眼瞧他。 那么大一辆呢。 “我有。”萧洄理不直气也壮:“但是我想坐你的。” 他仗着年龄优势,撒娇道:“我想坐嘛!” 咦惹。 萧洄自己都肉麻得不行。 “……”萧珩人都麻了。 “你敢上我车?”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萧珩的马车被人传得神乎其神。 什么车里装了百种剧毒暗器,诏狱的一套刑讯工具,前来向他索命的冤魂就藏在车底……俨然一个人间的十八层地狱。 萧洄抬头,浑圆的眼睛里透着无辜:“有何不敢。” 萧珩头都大了。 要不是今日为了去接某个出门不带车的人,他才不坐马车去衙门呢,如今又要半路捎上个人,麻烦死了。 萧洄嘴一张,还要说点什么,被萧珩忍无可忍地推上车:“闭嘴,再说话半路把你丢下去。” 长清毕恭毕敬退在一旁,等他们上车后吩咐车夫启程。 车内。 纯白的狐绒毯子铺在塌上,铺着两顶黑色狼毫坐垫,一左一右放着。 一应物具齐全,甚至容人睡上一晚也不会觉得疲累。 就是有点小了。 虽然不比他从金陵带回来的马车奢华,但胜在温馨。 萧洄眯着眼想这不太像他的风格呀。 见他露出这个表情,萧珩直觉没什么好事发生。 果然,下一秒萧洄拿起放在一旁的狐皮大氅嗅了嗅,然后超大声的“啊”了一下。 萧珩:“?” 萧洄:“是男人的味道!” “……” 萧珩:“你有病?” “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味道!!”萧洄眸子里闪着精光:“你车里有过男人!” 萧珩眉毛抖了两下:“废话。” 平时他出行都靠骑马,马车几乎都是温时在用。 这里的东西都是他亲手布置的,能没有味道? 萧洄知道他在说谁。 但是他不满意萧珩这平淡的反应,又提高了音量:“哇!那也太爽了吧!反正也没人敢上你马车,那你们岂不是想干嘛就干嘛了!” 萧珩眉毛抖了第三下。 “天呐,那我现在坐的地方该不会是已经被你们……”萧洄吃惊地捂住嘴巴。 第四下眉毛还没抖出来,萧珩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过去:“翅膀硬了?” “嘴里没一句能听的。” 萧洄举起手示意他还是个伤员,不能随意放肆。 “不,我不硬。” 萧珩看傻子一般,没理他。 萧洄左顾右盼,笑眯眯的,跟个成精了的狐狸似的,不知道肚子里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满眼都是好奇。 能把萧珩这个别扭怪拿下,跟萧家决裂都在所不惜,这温时究竟是何人物? “说真的啊哥,你们是不是真的会在车里做点什么?比方说呢,哎你刚说要接的人该不会是他吧?”萧洄做出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超大声道:“哇!那我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话音未落,马车便已经停下。 与此同时,一只修长的手从外头撩开车帘。 “打扰到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萧洄转头,脸上的坏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然后慢慢凝固。 跟慢放似的,他瞪大了眼,眼睁睁看见晏南机上了他二哥这个所谓的没人敢上的马车。 作者有话说: 郑重登场,拿起话筒:让我看看是谁在猜二嫂是上是下(我写的难道不够明显吗) 后天v,在准备大v章,宝宝们俺明天停更一天可不可以,评论有红包补偿,24号凌晨零点更新,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这边西川哥哥和娇娇又牵着我的现耽预收走来了:《国民第一初恋[娱乐圈]》 -------文案 近日,某杂志斥巨资拍摄一部公益电影,分别请了电影圈如日中天的迟宵和模特圈一把手的祝渂。 迟宵,童星出道,隐退十年,复出之后空降热搜。国民弟弟一夜蜕变为国民老公,迷死人的性张力以及快要冲出冲出屏幕的荷尔蒙让一众粉丝欲罢不能。 祝渂,中德混血,长发美人。凭借一张出浴湿身半裸的写真照杀穿整个时尚圈,放眼望去,无人能敌。 国民老公vs国民老婆,大家都期待两人的合作能擦出点不一样的火花来。 谁知火花还没擦出来就先爆出不合,两家粉丝直接杠上了。 两家粉丝群体基数众大,走哪都是乌烟瘴气一片。 众人都说迟宵和祝渂八字不合,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两家粉丝吵得最凶的时候,正是他俩在床上干得最狠的时候。 漫漫长夜,祝渂一声声读着迟宵粉丝的恶评,一边柔声安慰: “粉丝行为,偶像买单。” 第54章 “哥哥,别哭。” 后来某一天—— 祝渂参加某场时装周,走红毯时被男粉超大声地喊了句:“老婆——” 本来是冷着一张脸走完全程的祝渂旋即回头,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笑得一脸春色:“家有娇妻,别乱叫。” 当天,微博炸了。 全世界都在讨论祝渂口中的娇妻是谁。 祝渂粉丝苦着一张脸控评举报的时候,迟宵超话快乐得像在过年,敲锣打鼓的庆祝,甚至还有人高兴得慌不择路地舞到正主面前: [宝!你看见了吗!祝渂被爆恋情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两小时后,对面回: [娇妻是我,别笑了。] 你们笑得越狠,我完全张不开腿。 粉丝:……?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八百年难得一遇的老公居然在外面给人当娇妻! 我那么大一个老婆掏出来#%*﹉ 一天之内我竟被连绿两次! 国民“老公”vs国民“老婆”,这次玩点不一样的,主打的就是一个反差感。 长发攻,年下。祝渂(min)是攻。 喜欢的话点个收藏吧! 第30章 满庭芳 06 (一更) 他直愣愣地看着晏南机在他对面坐下。 然后一股压迫感铺天盖地砸下来, 车内空间本就不大,现下多了一人后瞬间就变得逼仄起来。 对方一双长腿没处放,马车稍微抖一下两人的腿就会碰在一起。 萧洄不自在地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将双手乖乖地放在膝上, 有些拘束。 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还知道要脸啊?”萧珩嗤笑。 萧洄:“……” 说得像他不要脸一样。 晏南机一身黑衣干练, 腰间配了把长剑,像是刚办完事。 他把长剑取下平放在双腿上, 瞥了人一眼, 问萧珩:“你说他干什么?” “当哥哥的说弟弟你也要管?”萧珩语气臭了吧唧的, “晏大人未免管得太宽了。” 晏南机眉毛一挑,偏头看向萧洄, 很有礼貌地点了下头,认真询问:“我可以管吗?” 萧洄下意识点头:“……可以。” 晏南机目露满意,萧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心虚地掀开车帘看了眼这人上车的位置。 是汪府。 丧幡还没拆。 萧洄放下窗帘, 兀自说着:“那天说好要把大氅洗了再还你的, 可是我忘拿走了,手帕倒是洗了, 但是我又忘带了。” 他解释道:“可以缓几天再给你吗?” “这个没关系, 手帕可以送你,不用还。”晏南机目光停在他手上, 问:“伤好点没?” “好多了,多亏了二哥给我的药。”说到这, 萧洄想起来自己上他车的目的, 忙对萧珩道:“谢谢二哥, 药很好用, 伤口一点都不疼了!” 语气软软的, 讨好的意味十足。萧珩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理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谢我干嘛,谢你那便宜哥哥去啊。”他语气很别扭:“反正我看你也挺喜欢人家。” 还洗手帕呢,到底谁是亲哥? “谁喜欢他了?!”萧洄立刻反驳,心虚地瞥了眼对面的人。 这可不兴乱说啊哥! 萧珩无所谓改口:“哦,那就不喜欢。” “……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是喜欢。” “不能这么理解。”萧洄忍不住扶额。 萧珩这个死gay,自己都找了个男朋友了还不知道这玩笑不能随便开么。 晏南机嘴角轻轻一勾,很淡。 但还是被人捕捉到了。 萧洄无语地看过去,怎么,才一会儿就忘记了刚才谁站你这边的是吧?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 “谢谢。” 哎,挺可惜的。 少了一个能在江湖上说话的哥哥。 一道很轻的声音传来。 “举手之劳。” 马车小幅度震了一下,萧洄膝盖不轻不重地撞上个什么东西。 有点硬。 他默默退开一点。 萧珩想起来正事,便问:“结果如何?” “都招了。”似是察觉到他的动作,晏南机微微张开腿,体贴地为他挪开位置。 长剑被他拿下,立在马车的另一边。 这样一来,萧洄的双腿便落在了他的□□。 有点尴尬。 萧洄头都快缩进衣服里了。 “……” 古代人的衣袍大多宽松,萧珩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一门心思放在案子上:“怎么说,是我说的那样?” 前段时间,工部侍郎汪长宣死于火灾,泰兴帝命令刑部和锦衣卫共查此案。刑部和锦衣卫一直不对付,刑部尚书穆同泽仗着自己在这方面权力大,把所有证据捂着不放,导致锦衣卫查案时束手束脚。 既然有人上赶着卖苦力,萧珩乐得清闲,索性放手不管了。 别人需要功绩来晋升,他萧不为可不需要。 就这么查了几天后,按照刑部写的奏折内容来看,这个案子查得还挺顺利的,因此没到三天就宣布破案。 从案发现场到人证物证、作案动机,完美符合逻辑,抓捕和审问流程堪称近几年办案的典范。 第55章 刑部上下一众因为这个案子在朝堂上被百官夸了好几天,以穆同泽为首的刑部左右侍郎见到锦衣卫的人恨不得把“嚣张”二字写在脸上,就差指着鼻孔骂人了。 北镇抚司那几天一直是低气压,好些个性情暴戾的恨不得带上兄弟们杀上门去,一呼百应,差点酿成大祸。 最后还是萧珩出手拦住了他们,道事情可能没怎么简单。 果然,两天后此案被递到大理寺复审的时候,被查出了问题。 晏南机从作案动机里拎出一个漏洞,他没告诉任何人,而是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 只是没想到这一查,几乎全部推翻了既有的记录,和刑部送过来的细节大相径庭。 “汪长宣其实不是汪长宣,他原名叫汪长林。” 三十五年前,黄河水讯,豫州受难。一位母亲带着两个儿子举家搬迁至清河投奔亲戚。谁知,在他们赶至清河前一晚,亲戚一家被仇人灭门。 这两个儿子便是汪长宣和汪长林,他们是一对双生子。 母子三人流落至郊外杏陈家村,幸得好心村民收留,在村落的后山脚下有了个落脚之地。 投奔前,汪氏曾去信一封,提及自己及两个儿子。想必此刻,那些人也看到了那封信,知道几天后会有人投奔上门。 不惜得灭满门的仇,必定是血仇。 恐怕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们母子三人,他们没如约入府,想必这群人正满清河地寻找他们。 如今仇人在暗,为了活下去,汪氏将自己的一个儿子藏了起来,对外宣称她只有“汪长宣”一子。 弟弟是汪长林,哥哥叫汪长宣。 小时候弟弟不如哥哥聪明,汪氏每次都把弟弟关在家里,久而久之就弟弟便心生怨恨。 明明是双生子,明明都是汪氏的儿子,哥哥能正常地活着,弟弟却只能被关在屋里,看着哥哥交朋友、上学,看着他娶妻生子。 就算破天荒地能出门,也要顶着哥哥的名字,模仿哥哥的一切。还被母亲耳提面命地吩咐,不许乱跑不许乱看不许乱说话。 一切对哥哥来说有污点的行径都不能做。 他生来是有名字的,可到后来,没有人记得他叫什么,也没有人能知道他叫什么。 终于,多年后,汪长宣不负所望得以金榜题名。全家人都在欢呼,村里人也送来贺礼。 汪长宣衣锦还乡那天,流水宴摆了三天三夜,从村头摆到了村尾。 所有人都在恭贺汪长宣,汪长林偷偷撬开了锁,藏在屋后静静地看着。 弑兄杀母那天,汪长林要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他冷静地规划好了所有,笨了一辈子的人头一回这么聪明,他成功地杀死了自己唯二的两个亲人。 连同他兄长的妻女,无一幸免。 从此,世间与他再无瓜葛。 至此,他终成了汪长宣。 陈家村后山脚下的那间茅草屋被一把火烧得干净,半月之后,工部多了一个为人精明、处事圆滑的员外郎。 “汪长林还是聪明,知道自己不如哥哥博学多识,进入翰林院肯定会被怀疑。”萧珩皱着眉道。 汪长宣比他做官早了不知道多少年,等他入仕的时候,对方早已在朝中站稳了根基。 他并不了解此人。 “他是很聪明,第一次杀人就对自己最亲的人下手。”晏南机眼神沉静:“但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汪长宣的女儿没死透,不仅如此,还能蛰伏十四年,潜伏在他身旁,成了杀死他的一把刀。” “也算不到二十多年前发生在他母兄身上的事,有一天会在他身上重现。” “汪长宣的女儿,你我都认识。” 萧珩瞬间便有了答案,脱口而出:“碧娘!” 晏南机点头,“是她。” “怪不得。”萧珩左手拍右手,他就说哪里怪怪的。这么一联系起来,好像就能说得通了。 “难怪能在汪府找到那枚玉佩。” 他当时觉得那枚玉佩找到得有些牵强,对方明明有很多种时间可以将玉佩带走,但偏偏没有。 一开始他有些想不通,可在联系之后的事后就明白了。 她是故意的。 这是一个心狠却依然善良的女子。按照汪长林对碧娘的信任,她可以有多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他,但是她选了最容易暴露的一种。 甚至还怕官府查不到她头上,专门把犯案地点选在自己名下的宅子,特地将玉佩落在汪府,特定引诱最是公正廉明的大理寺去搜查汪府。 甚至还想着,如果没被定罪,从诏狱出去后也要闹到大理寺。 他原先是真以为此女是心中不服,现在想来是故意想让大理寺插手。 她在期待能有人将她绳之以法。 因为她也厌恶这样的自己。 “等一下。”萧洄没忍住插嘴。 两双眼睛看过来,萧洄歪了歪脑袋,说出自己的疑惑:“你们刚才说碧娘是汪长林的侄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碧娘后来不是成了汪长林的外室……他们两个□□啊?” 萧珩:“……” 他吐槽:“这种秘辛你也打听?” 过了一秒又说:“这是重点?” 萧洄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颤了下,在眼睑处留下一片阴影。 “也可以这么说。”晏南机道。 第56章 所以他们才会认为碧娘是个狠人。 对仇人狠,对自己更狠。 萧洄察觉到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迅速挑了下眉,回望过去。 对方嘴角微勾,笑意一闪而过。 “你一介白衣,听了这么久的朝廷秘辛,拿什么来保命?” 有点当初骗他糖吃的嘴脸了。 萧洄仅犹豫了一秒:“那您收受贿赂吗?” 晏南机短促地笑了声:“那要看你贿赂的对象是谁了。” 如果是大理寺卿的话一定不可以。 其他的嘛……看看贿赂的是什么再说。 萧珩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我让你俩上我车真是有病。 他无语地把话题拉回来。 “所以汪长林死得不冤。” “他已经死了。”晏南机食指习惯性敲在膝上,这是他思考时经常做的动作。 “方才我去汪府,是去找汪长林的女儿汪绮罗。” 汪长林冒名顶替入朝后,在京都又娶了一个富商之女,次年便育有一女名叫汪绮罗。 “五年前,碧娘曾在郊外救过一对母女,正巧就是出门上香的汪绮罗母女。” 汪绮罗母女很感激这位救命恩人,拿真心待她。碧娘从何氏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便也把其当做母亲对待。 两位姑娘很快处成了要好的姐妹,碧娘会跟她说自己在丽春楼遇到的难缠顾客,汪绮罗也跟她提起自己性情阴晴不定的父亲。 汪绮罗怜惜碧娘身世,一门心思想为她赎身。碧娘没有办法,只好将自己的复仇计划全盘托出。 汪绮罗是一个理智到可怕的人。 得知此事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还冷静地帮她摘除掉计划中很明显的几处漏洞。 谁也不知道,在夜夜笙歌的莲花楼里,有两个看起来柔弱无依的女子正在一步步制定一个在这个时代看来近乎完美的杀人计划。 “汪长宣进入工部后,不但没有施展才华,反而醉心权势,成日只晓得结党营私,这让一些原本看好他的官员寒了心。” 很正常的。 一个人再能模仿,但才学和经历是模仿不出来的。 变成一个攀炎附势的小人总比被查出冒名顶替要好得多。 京都最不缺的就是七品官。 渐渐地,百官们逐渐不再给这个昔日的榜眼面子,汪长林在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a> target=_blankgt;官场上失意,便拿自己的妻女撒气。 汪绮罗母女深受屠害十五载,然投报无门。 在最应享受父爱的年纪,汪绮罗曾在无数个日夜里等待。 等待她的父亲迷途知返。 等待她们母女能够逃离苦海。 等待有人能替她们做主。 然而她等啊等,等到的却是汪长林官越做越大,等到的是官官相护。 她没能等来正义,但等到了不惜一切也要复仇的碧娘。 所以在知道碧娘身世后,她毫不犹豫地加入这场杀人计划,为自己的亲生父亲亲手设了一道必死局。 谋杀朝廷命官是大罪,汪绮罗不希望碧娘后半辈子被毁,所以倾尽一切助她;碧娘不想连累汪绮罗,所以打算一人揽下所有。 这是两个女人在这样世道下的惺惺相惜,是自救。 萧珩说:“还是太刚烈了些,她们完全可以报案,让官府来解决这件事。” “哪有那么容易。”萧洄评价道:“平民百姓状告朝廷命官,还是正三品的官,谁敢接手?” “就是接手了,谁又敢保证绝对公平?” 官官相护是常有的,指不定两个姑娘前脚刚报官,身处高位的汪长林后脚就知道这事儿了,然后赶在闹大之前毁掉所有证据,到时候空口无凭,不仅将其绳之以法,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萧珩深深看他一眼:“你倒是个明白的。” “这件事我也有错。”晏南机道。 萧洄忙说:“我不是在说你。” 碧娘进京的时候他才多大? 两个姑娘在京都走投无门的时候晏南机还没在大理寺站稳脚跟,“青天”的名声还没传出去,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在叙述事实,没有针对任何人。” “有良法,又须有良吏,乃能成。我们需要的就是你们这种好官,使得正义虽迟但到。” “迟来的正义还是正义吗?不一定,但总比什么都没做要好得多。” 萧洄说这话时没多严肃,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 因为这只是他一个人的看法,他不知道面前这两位执刀之人是如何想法,他不能拿自己超前的思维去做比较。 “不错。”晏南机深以为然,说:“谢谢你。” 世上从不缺少正义,只缺少维护正义的人。 这是一句迟到六年的谢谢。 “但为官者,须得受信于民,须得做别人做不了的事。” 晏南机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一件寻常的小事,他说:“法令至行,公平无私。居之无倦,行之以忠。为官者,便要替天下人守这一份公正廉明。” 马车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萧洄有些恍惚地想,当年古井旁迷茫陷入困境的黑衣少年,如今已经成长到令人仰望的地步。 那个开着玩笑问他“为官当让如何”的人,已经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了。 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第57章 就像他说的。 公堂之上,正义永存。 他把他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 官署在城东,扶摇宫先到,萧洄先一步下车。 走之前,晏南机叫住他,然后在两兄弟疑惑的眼光中从袖子里拿出块平安扣。 一黑一白的两块玉石交错扣在一起,用红缨做成的穗子连起来,底下编着一个平安结。 不知道是什么玉做的,但肯定很贵就是了。 大理寺卿是没钱,但永安王世子有钱啊。 萧洄没伸手接,晏南机便笑着说:“拿着吧,算是迟来的见面礼。” “早就该给了,一直拖到现在。” 在这个朝代,送见面礼除了出于礼貌外,还有另一种说法——长辈对晚辈的喜爱。 不知道他是出自哪一种。 萧洄挠了挠头,下意识看向他二哥。萧珩一脸无语,“他送你礼物,看我作甚?” 好吧。 萧洄又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东看看西瞅瞅,就是没敢跟人对视。 他目光停在拿平安扣的那只手上,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穗子凌乱地缠在手指间,有种奇怪的禁忌感。 他以后的老婆一定很幸福。 萧洄这样想着,小心地伸手接过,终于抬头觑了他一眼,发现对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似是在期待什么。 萧洄犹豫着开口:“……哥哥?” 果然,对方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萧洄懂了:“谢谢哥哥,哥哥对我真好,哥哥真棒!” 一键三连。 萧珩在一旁幽幽道:“你很会叫啊。” 然后晏南机就笑了。 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见他这样笑——一如当年初见。 当年抢他果脯吃、口中说着不占他便宜的少年,如今还是占他便宜了。 当然,他也唤了一声哥哥,谁占便宜还不一定呢。 “喜欢就好。”晏南机看着他,说:“上次太仓促,也没好好说说话,贤弟要是有空,可以来我府上叙叙旧。” 萧洄摸着平安扣,上面还残留着对方手上的余温,听见他问下意识道:“哪个府上?” 他二哥噌地一下转过头:“你俩很熟吗?” “长公主府。” 晏无引虽然被封为永安王,但同时他还是长公主驸马,泰兴帝要赐王府时被他拒绝了,说是就想给长公主当个上门女婿。 “我母亲想认识你。” “长公主为什么想认识我?” 萧珩又偏头:“这跟你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晏南机平静地瞎扯淡:“她一直想给我生个弟弟。” 萧珩无语:“我说你俩听见我说话了吗?” 这是把他当干儿子了啊。 萧洄在他二哥想杀人的目光中下了车,下车之后还很乖地朝他新认的哥哥挥手。 “哥哥再见。” 晏南机忍着笑道:“再见,注意伤口。” …… 等人进了扶摇宫后,马车才重新启程。 晏南机将窗帘放下,重新舒展有些麻了的腿,对旁边灼灼的目光视而不见。 “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巴巴地送药了。”萧珩黑着脸凑近:“便宜哥哥当得挺称心哈!” 后者不着痕迹地往马车边上挪了点,语气自然。 “是挺称心的。” 萧珩皱眉:“你什么意思?” 刚才不挪位,现在挪,嫌他? “没什么。”晏南机往门那边偏了一下,半靠着窗,拿手撑着额头,闭眼慢慢揉着。 “那是我弟,你离他远点。” 萧珩皱着眉道,“还是说……长公主真想收个义子?” 他舔了舔唇,想到自己的处境,凑过去提了个建议:“你缺个哥哥吗,觉得我怎么样?” “反正我也没人要。” “萧洄是个娇贵的,没有点金山银海不好养。”萧珩伸出一根手指,然后指着自己鼻子道:“我,我很好养的。” 晏南机:“……” 哪来的傻子? 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有时候我是真的想说。”晏南机微笑着说:“就你这么个脑子,温重茆是怎么看上你的?” 温时,字重茆。 是个很聪明,很有谋略的男人。 萧珩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有病?” 说话就说话,扯他媳妇干什么? “还有。”虽然对这种事非常不屑,但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谁说我们长公主府没有金山银海了?” 萧珩:“……” 你娘的晏西川! / 因着是搭顺风车来的,路上耽搁了些时候,萧洄到的时候扶摇宫早就开课了。 不过问题不大,他可以推脱伤势严重行动不便。 他先是去行思堂销了假,然后在那撒了通娇,柳夫子果然没怪罪他,甚至还怕他被学堂夫子惩罚主动提出送他过去。 萧洄当然是求之不得。 此刻都在上课,回学堂路上,除了能看见些洒扫的仆役外就看不到什么人了,大大的院子还怪冷清的。 不过好在春天来了,道路两旁开着姹紫嫣红的花,有些颜色,看起来倒也不是很寂寥。 学子服是月白色,再在外头罩着一件天青色的薄纱外衫,因此他腰间系着的东西便格外显眼。 第58章 柳夫子瞥见,毫不吝啬地夸赞:“你这平安扣不错,尤其是那红缨编织的平安结。” 黑和白相交。 阴无阳不生,阳无阴不长。 再配一点红色保平安。 万事皆顺意。 “是啊,我也觉得好看。”萧洄笑着道,眼睛弯了弯,像只占了便宜的狐狸。 方才他拿到手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平安扣无论是从寓意还是色彩搭配上来看,都是很不错的。 一定很贵! 永安王世子出手,就知有没有! 萧洄没忍住炫耀:“这是我哥送我的。” 整个平安扣里,他最满意的地方就是这个红色的平安结了! 他发现他这个便宜哥哥真的很喜欢用红色编织的饰品,耳饰如是,平安扣也是如是。 他到现在都记得,月光下,头戴红色发带的少年,当真是人间绝色。 “不错不错,很好的眼光。”柳夫子摸了把胡子,下意识以为他口中的哥哥便是萧叙。 萧洄知道他误会了,但他不打算说。 因为他还不清楚这件事能不能说。 扶摇宫一旬一小考,每学期一大考。只有大考的时候,青云台上的榜单才会换。 两人路过此地,柳夫子牙疼似的哎了一声:“我的好后生,你看看你这个名次,像话吗!” 萧洄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墨迹要比其他人的淡些,似乎经常有人上手摸它。 “不好看吗,我觉得刚刚好啊。”萧洄道。 第一百名,不算很厉害,但也没差得连青云台都上不去。 他可是花费了好大力气控分才得如此结果的。 只在入学前花了一周时间将历届青云台前一百名的试卷看完,就能得到如此成就。 不愧是我。 萧洄是非常满意这个结果的,但对于那些萧家的忠实拥护者来说可就不是个好消息了。 这柳夫子明显就是萧家的拥护者之一。 “你以前钟竹林以文会友的时候,我也曾远远见过。” 原身七岁正式成名,九岁时同两位兄长赴钟竹林参加诗会,以最小的年龄鏖战各地文人。 不仅没输,还赢得漂亮。 故而,人们才知沈无涯所言并非为虚。 柳夫子当年也参加过那场诗会,只是以他的身份不便下场,不然当时定会好好结识一番。 “少年天资之卓绝,群雄为之侧目。我扶摇宫亦是人才辈出的地方,希望你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路,书写一篇华丽的历史。” 美酒配英雄,青史留人才。 他始终认为萧洄是不善算数一项,而不是真的如传闻中泯然众人。 这很正常,当代学子,算数一项都薄弱。等哪日考了诗词歌赋任意一个,结果昭然若知。 朝中势力纷纭,他既希望萧洄平安聊度余生,又希望他与其父兄一样,垂名青史,名扬天下。 “是,夫子,学生尽量。”萧洄肃声道。 看起来是将话都听进去了,但实际上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不知道柳夫子心中的想法,如果知道了肯定会非常无奈: 夫子您说笑了。小子不才,只有算数一项能拿得出手。 / 有柳夫子在,学堂的岑夫子没多为难就放他进去了。萧洄这一来,着实吸引了不少目光。 包括隔壁学堂都传来些动静。 不过一会儿就安生了,毕竟大家来这里都是为学习的,不是来凑热闹的。 科考在即,学习都快来不及了谁还管萧什么洄啊。 中午散学,学堂里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萧洄坐在位置上,在慢慢整理这三天落下的功课,主要还是没写的课业。 ——两篇赋,三首七言律诗,五道算数,课文背诵,就连音律课都有作业。 头都大了。 算数还好,他闭着眼都会写。音律课也还行,他会吹箫,吹得还可以。 就是赋和诗。。。 从来没正经学过,不会真让他这个文盲现编吧?? 萧洄正为这些课业发愁呢,一道身影朝他走过来,对方走得急,一个刹车停下的时候衣带都飘到了桌上,他闻到了一股很浓重的墨汁味。 “萧公子。”一道紧张的声音响起。 萧洄抬起眼,两秒后将脸和名字对上号:“是你啊。” 青云台第三,卓既白。 之前两人曾聊过几句,印象还不错。 萧洄看见他手里还抱着一本书,笑了下:“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卓既白有些局促,眼神一闪一闪的,在躲避跟他对视。萧洄觉得好笑,自己是什么会吃人的妖魔鬼怪不成,咋这么怕他呢。 “卓兄?” 卓既白肩膀小幅度颤了下,好半晌才摸着鼻子小声道:“夫子前两天留了课业。” 这事啊。 萧洄嗐了声,把桌上那一堆东西推过去给他看:“你是说这些吗?” 萧洄的同桌,姓刘。 别看这位刘兄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却是个好心人,还知道给他留一份作业。 萧洄一来就收到了他亲切的慰问。 “嗯,刘兄给你留的吧。” 萧洄点头。 他发觉扶摇宫的人热情得可怕。 梁沈二人如此,刘兄如此,还有他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亦如此。 第59章 卓既白说:“我没别的意思,但萧公子不是缺课三天吗,我就想着——” “萧洄。” 卓既白:“嗯?” 萧洄说:“叫我萧洄就可以了。” “哦哦。”卓既白说:“我是想着带你温习一下功课来着,你本就是新入学的还不习惯夫子们的讲课速度。前头又三天没来,趁着刚开学不久,还能补回来。” 说白了,就是补课。 萧洄眼前一亮。 真是来了瞌睡递枕头,正愁这些功课怎么办呢,有卓既白的帮忙,应该能做完这些吧? 应该吧? 萧洄将东西收好,眼睛亮亮的:“好,那就先谢过卓兄了。” 卓既白摆摆手,腼腆道:“不用不用,这是应该的。” 说完,他把手中一直抱着的书往前一递。 “这是我的一些笔记,之前也给过你一本的,我手中的这本是第二版。” 先前那个萧洄回家就找人收起来了,现在还没翻过呢。 他伸手接过。 “谢谢啊。” “真的不用谢啦。” 萧洄摇头,坚持道:“要谢的,你都不知道帮了我多大的忙。” 反正光凭他自己,是断然不可能写出来什么像样的东西。 萧洄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卓既白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就是写九章算术的心得罢了,没什么好谢的。” 笑容凝固。 “你说这是什么?” “九章算术,还要我自己总结的一些方法,可方便了。”卓既白道:“我知你诗词歌赋一道向来是不错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算术一方面下功夫了。” 萧洄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垮着一张脸,心说我可太需要了,你可别瞎知道啊! 卓既白以为他是不放心,忙道:“但是!我算术一向还可以的,一定能帮到你的!” 毕竟,这次算数大考考了个第三呢。 …… 第二天散了学,萧洄单手拎着书袋从学堂出来。 路过的学子看见他,跟后世人看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似的,对着他的方向嘻嘻哈哈地指指点点。 他真的想说,再看收费了。 “沈兄!你别跑那么快,等等我呀。” 是梁笑晓的声音,萧洄循声望过去,见沈今暃疾步穿梭于人群之中,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罕见的带着一丝焦急。 梁笑晓在离他十步远左右的距离,十分艰难地追着他。 “呀,萧公子!”梁笑晓远远看见他,向他招了招手。 萧洄正想点头回应他,就听对方来了句:“咦,你今天怎么不拎空书袋回家啦?家里的书看完了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所有人都看过来。 萧洄:“……” 不会说话就闭嘴。 眼见着沈今暃离得越来越远,快要脱离视线范围,梁笑晓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萧公子笛公子了,忙匆匆摆手,跟着离去。 旁边的人同时也在议论。 “这沈今暃神色如此焦急所谓何事?难不成是沈家出事了?” “没听说啊,沈家那么大的家族,非是谋逆,不会轻易出事的。” “那他为何这般急切,这还是我知晓他以来,头一次看他露出除开平静和假笑以外的表情。” “不知道,梁笑晓同他交好,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要不你问问他去。” “……我能问他还用得着问你……话说,刚才梁笑晓那句话啥意思?” “不小心”偷听的萧洄:“……” 不是,我吃个瓜还能吃到自己身上? 眼见着那几位八卦的学子把目光又重新回到他身上,萧洄立马挺胸抬头,“高傲”地离开了。 不惜得听这些八卦。 谁知,刚从一个舆论中心离开另一个八卦不请自来。 他看着面前这个挡在他前面的男子,眉毛跳了跳:“这位兄台,我想,我们并不熟吧?” 乔凌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不记得我啦?” 萧洄平静点头:“记得。” 乔凌卿是他来扶摇宫头一个认识的人。 是他那位传说中的“死对头”宋钟云的好兄弟,还是扶摇宫宫主的儿子。 记得就好。 没等他松口气,就听对方又道:“才怪。” “你谁啊。” “我们认识吗。” “……” 乔凌卿深呼吸一口气,鼻子通红,萧洄怀疑他下一秒就要上来摇晃他,并且呐喊:大郎!你醒醒啊!是我啊! 于是他警觉地后退一步。 乔凌卿:“……” 他很可怕吗? “你找我究竟什么事?” 乔凌卿正想发功,闻言一愣:“你骗我的?你还记得我?” 萧洄为他的智商堪忧:“嗯,骗你的。” “所以你可以说找我什么事了吗?” 乔凌卿被他说得委屈巴巴的,嘀咕道凶什么凶嘛。 萧洄:“?” 他凶? 好在对方终于是没在磨蹭,说出了来意。 “你不想知道沈今暃今天为什么这么着急吗?” 空气安静了两秒。 萧洄:“……就这啊?” 以为啥大事呢,他摆摆手:“不想知道。” 第60章 乔凌卿追问:“真不想知道?” 萧洄脚步加快:“不想。” 乔凌卿紧追不舍:“为什么?” 萧洄有点不耐烦了:“想知道我自己会问。” 而不是通过旁人之口。 乔凌卿似是非要他知道不可,追着他不放。 “你真的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萧洄皱着眉停下,转身警告道:“不要随便在背后议论别人,我不喜欢。” 乔凌卿沉默了一下,说,“可是今夜之后,全京都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了。” “什么?” “沈今暃的未婚妻汪绮罗,被抓进刑部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支持正版,点进来的宝快来接受我的亲亲 gt;3lt;. 以及,今天特意将1.8w奉上,弥补v前短小的遗憾!!(不要肾了),这章看完还有一章,记得刷新,再次感谢大家呀,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哟,嘻嘻嘻。 第31章 满庭芳 07(二更/捉虫) 刑部大牢。 沈今暃将钱袋塞进门口狱卒手里, “麻烦您通融一下。” 两位狱卒互相对视一眼,为难道:“不行啊沈公子,这是坏规矩的。” “是嫌不够吗?”梁笑晓上前,果断将自己的钱袋扯下递了过去。 沈今暃低声道:“谢谢。” “没事, 应该的。”梁笑晓安慰他。 被塞的两个钱袋都是鼓鼓囊囊的, 掂起来分量很重,那两个狱卒咽了口唾沫, 看起来有点心动。 梁笑晓一看有谱, 忙道:“还请两位大人帮帮忙, 事成之后我二人另有重谢。” 狱卒哪敢帮忙:“不不不,梁公子, 您可千万别为难小的们。不是我们不帮,这实在是帮不了。” 汪长宣的案子被大理寺查出了问题,且案件跟刑部上报上去的大相径庭,刑部现在人人自危, 气氛紧张得要死。 穆同泽给锦衣卫穿小鞋的事也不知道被谁爆了出来, 泰兴帝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刑部尚书的帽子还能戴多久谁也说不准。 如今嫌疑犯被缉拿归案, 穆同泽便下了死命令, 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就连关押的牢房都有专人看守, 想见上一面比登天还难。 “今日,你们二人就算过了我们这关, 也还是见不到人的。” 沈今暃观他们神色:“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狱卒道:“我们就是一个破看门的, 哪里能知道什么。” 梁笑晓拉着沈今暃手臂, 轻轻拍了拍示意他冷静。 “真的没办法通融吗?” 狱卒为难道:“真没办法啊。” “或者这么的。”那狱卒看他们真的急切, 便给出一个主意:“你们去求求晏大人或者萧指挥使吧, 有他二人说话,应该可行。” 如今正是风口浪尖,大理寺和锦衣卫的人找上门来穆同泽不知道多生气。 但总归是能说上两句的,见犯人一面应该不难。 同为青云榜八大才子,沈梁二人还是说得上话的,总好比来刑部触霉头。 “既如此,那边多谢两位大人了。”梁笑晓扯了一把还站着不动的沈今暃,没有把两袋钱收回来。 礼貌致谢后拉着人就走了。 …… 萧家南院。 紫竹林旁,环境清幽。萧洄坐在书房里,旁边的窗户正对着假山池子。 竹叶轻飘飘落下,惊了浮出水面换气的鲤鱼。 “想我聪明一世,居然栽在这上头。” 别为难我胖虎,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文盲…… 萧洄叹了口气。 他的面前摆着一堆书,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旁边脚下还放着一摞。 左手轻搭在桌边,没被包着的手指放松地动了两下。 身体转了一边,又叹了口气。 学不完了。 今日夫子问他要作业,被他以落家里忘带为借口躲掉了。 明天要是还交不上,岑夫子就该请萧怀民去扶摇宫坐坐了。 刚刚才挨完打,短时间他不想再触他爹的霉头。 于是他开始临时抱佛脚,看了一堆书。 看是看完了,但没有一个是有用的。 哈哈!玩脱咯! 学习使人饥饿。 勉强凑出两首诗后,萧洄肚子叫了声,他摸着肚子去小厨房找吃的。 厨房里,庄师傅正在教他的徒弟们怎么做鱼。 “忙着呢?” 庄师傅赶紧放下勺子:“少爷。” “你们忙你们的,我肚子饿了来找些吃的,不用管我。” 萧洄巡视了圈,走去蒸笼边上问:“这个可以吃了不?” 庄师傅惊恐地瞪大眼,赶忙窜过去:“少爷别动!让小的们来!” “您别烫着!” 庄师傅开了蒸笼的一角,热气顿时冒了出来。 趁他装盘的时候,萧洄在厨房里绕了一圈,然后在角落里发现了他的咸鸭蛋和皮蛋们。 他蹲下来轻轻翻开坛子的一边,闻了闻味儿。 腌得不错。 萧洄重新把盖封好,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 随即眼前一亮。 有救了! 他随手拉过一名厨子,道:“快,去帮我把灵彦和季风叫过来。” …… 半柱香后,萧洄带着灵彦季风停在西园门口。 灵彦手里抱着一坛咸鸭蛋。 第61章 季风手里是两坛皮蛋。 萧洄本人则落得一身轻松,只在背上背了个书袋。 他们到时,太阳还没落山。 “公子,这天还没黑呢,您就想着来蹭饭了?”灵彦吐槽道。 他见西园明显不同萧府其他地方,如传闻中一样萧瑟。光是站在门口,就感觉冷风阵阵的吹。 “二少爷已经够惨了,他的饭您也蹭,你真是毫无底线。” “怎么说话呢。”萧洄啧一声,试图狡辩:“你懂什么,这叫增进感情。” 灵彦摊着一张脸:“是是是,我不懂。” 您最厉害。 您最厉害了。 “把东西放下,你们俩就先回去吧。” 季风说:“公子,您确定不要我跟着吗?” 上次莲花楼出事,季风一直将责任归咎在他自己身上。萧洄从祠堂放出来后,他便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虽然很多时间都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不用,在二哥的院子能出什么事。” 灵彦和季风因为从小跟着萧洄的缘故,倒没有萧家其他下人那般如此忌讳西园。 相反,他们还挺乐意公子与萧珩接触的,毕竟这样一来,他家公子也多了个保障。 两人把东西放下。 刚一转身,就听他家公子道:“回去告诉庄师傅,不用给我留晚饭了。” 灵彦小声嘀咕:“还说不是蹭饭。” 然后被季风一把拉走了。 西园的大门是扇很朴素的木门,颜色偏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门梁上是石砖砌的墙,有半米高,上面爬满了藤蔓。 萧洄站在紧闭的门前整理衣着,确认满意后才伸手扣上门环,敲响了门。 一共三声,然后停下。 门后传来动静,被人从里面打开,是个清瘦的童子,见到萧洄时惊讶极了,忙惶恐地行礼:“三、三少爷!” 这身板看起来比他还脆弱,怕人行个礼就把命交待过去,萧洄伸手扶了一下,说:“免礼免礼。” 少年笑意盈盈的,头顶着夕阳,四周光线刺眼,温书还弯着腰,以他的角度来看,对方的表情有些模糊。 但同他说话的这道声音又实在是好听。 头一次被这么尊贵的人如此对待,温书不争气,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忙起身把大门完全打开,“三少爷,您请进。” 萧洄点头礼貌致谢。 温书腼腆地弯了弯唇,心想,萧洄公子可真温柔。 然而这个想法持续还不到两秒。 他所认为的温柔公子前脚刚进门,后脚就中气十足地朝院子里喊:“二哥救我!!” 温书瞳孔地震:!!! …… 晚上,萧珩下值回来,刚踏入院子就察觉到丝不对劲。 平时不怎么点灯的主院如今灯火通明。 他怀着疑惑走进去。 西园并不像传闻说得那般凄凉,但一个院子连上仆人也不超过五个这句话倒是真的。 院子也不空,被人很用心地单独辟出了花园。石子路左右栽满了桃树,如今正是桃李争妍、百花盛开的季节,这花儿一开,院子里就多了许多人气。 左边是假山小瀑布,中间修了一座石亭,石亭边,葡萄藤弯弯绕绕爬满了木架。偏右边一点,是用篱笆围出来的菜地,里头的蔬菜有的已经长成,番茄花开得鳞次栉比。 萧珩没时间打理,这些全都是温时的手笔。 还有这主院门前的珠帘,也是温时做的。 干了一天活他早就饿了,此刻远远闻见饭香味心中一喜,心说他怎么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到家。 别问,问就是心有灵犀。 萧珩满是笑意地撩开珠帘,柔声唤道:“阿时。” 他撩开门的时候,见到他家阿时正捧着萧洄的手玩。 八目相对。 萧珩:“……” 温时:“……” 萧洄:“……” 一旁站着的温书:0.0 萧洄立刻离开温时三米远,无辜地举手:“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是你家阿时非逼着我给他看手的。” 温时只惊讶了一瞬,没有反驳,嘴角的笑意加深。萧珩眉角跳了又跳,花了很大力气才没让萧洄血溅当场。 “你来我院子做什么?” “我来找你玩,但你还没下值,屋里就只有阿时一个,我就,跟他玩了一会儿。”萧洄伸出食指,然后弯了弯,“就只有一小会儿。” 萧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搞什么,又不是偷情。 不至于,真不至于。 但是萧珩这个醋精可能觉得至于。 眯着眼威胁:“阿时也是你叫的?” 萧洄怜他大好儿郎恋爱脑:“那就你家阿时。” “…………”萧珩懒得跟他废话,“叫哥。” “哦。”萧洄让干啥就干啥,喊道:“阿时哥。” “不许叫阿时。” “行,哥。” “叫我干嘛?” “我没叫你啊。” “……” 萧珩:这里哪里来的傻子! 萧洄:这傻逼真是我二哥? 温时被兄弟二人的互动逗笑了,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橙黄的灯火下,他穿着一件朴素的水蓝色衣衫,却也挡不住翩翩气质。 第62章 他长得很好看。 萧洄没忍住偷瞄了眼美人,然后被萧珩黑着脸挡住了。 无语,小气鬼。 “好了哦。”温时起身替萧珩脱下外袍,轻轻推了他一下:“去洗个手来吃饭。” 萧珩不自在地按着他的手,瞥了萧洄一眼:“有人在呢。” “那是你弟弟,你害羞啊?” 萧洄立刻别开头:“谁稀得看你。” 温时将他脱下的外袍抱在怀里,顺手在他小腹前摸了一把,见萧洄没看这边,而后迅速踮起脚在萧珩嘴角边落下一吻:“去吧,等你。” 萧珩脸噌地一下就红了,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去了隔间。 萧洄心里翻了个白眼。 要不要啵那么大声,他可都是听得见的。 温时将衣服拿去里间放好,回来时萧珩还没出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萧洄饿得前胸贴后背,朝里间喊道:“二哥,饭都要凉了,你是在里面又重新烧了一盆水来洗吗?” “嘴巴客气点,谁是主谁是客分不清楚?”萧珩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消退,略微有些不自在。但是被萧洄这么一插科打诨,最后剩的那丝顷刻间消失不见。 西园一共就只有四个人,长清出门办事还没回来,屋里只有温书一人服侍。 难得有客人来,温书乐得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厨房,炒了好些菜。 “哎那个童子,你别炒了,快坐下来将就吃。” “我叫温书。”温书举着汤勺腼腆道:“不碍事,还有一道汤。” “好的温书。”萧洄塞了一嘴菜,说话的声音糯糯的,“别做啦,再做吃不完啦。” “要做的要做的。” 温书受宠若惊地下去了,像打了鸡血似的,还想炒两个菜,巴不得把毕生的拿手好菜全来一遍。 萧珩越吃越觉得嘴里的菜没滋没味,他低头小声地跟温时说悄悄话:“我从未见过如此能随时随地随处撒娇的人。” 连书童都不放过。 温时偏头看着他笑。 / 吃完饭,萧洄餍足地摸了摸肚子,毫不吝啬夸赞:“你厨艺好厉害啊,做的饭都好好吃,我能让厨房的人来跟你学一下吗?” 一句话就把温书哄得心花怒放,心里虽然知道这句话多半是客套话,因为萧家的人从来不会对他们西园的和颜悦色,只有萧洄是个例外。 但他还是好感动。 “谢谢三少爷!” 萧珩觉得他这模样简直没眼看,把人连拖带拽地送了出去。那边萧洄还在继续说:“我下回还来吃你做的饭哦!” “做梦下回,没有下回了!”萧珩木着一张脸。 萧洄歪着头瞧他,“你这么凶干嘛?” 温时从书房拿着他的书袋出来,“小洄,你东西忘拿了。” “你还带了东西?”萧珩狐疑:“是什么?” 萧洄眼疾手快地拿过来捂着不让他看。 “……”萧珩:“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能看得出来这不是书袋?” “你过来不会是让你温时哥帮你写作业吧?” 萧洄直接忽视了他的问题,从袋子摸出已经冷了的汤婆子递给温时:“阿时哥,谢谢你。” “你知道是我?” 萧洄笑着说:“我不知道是你,但我知道你是花满楼的主人。” 因为一些原因,他是莲花楼的主人这件事少有人知晓。 温时思索着:“是晏西川告诉你的?” “嘿嘿。”萧洄咧着嘴:“你猜呀。” 天色已晚,再不走该看不见了。 “今晚谢谢阿时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阿时哥再见,二哥再见!” 温时立刻道:“要不我让温书送送你吧。” “送送送,送什么送,这么大一个萧府还能让他出事不成?”萧珩黑着脸道。 阿时哥阿时哥,这才认识多久啊就叫的这么亲热了。 萧洄觉得他哥吃飞醋这模样太好笑了。 “不用啦,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走了,萧珩又不爽了。登时又想起昨日马车上的情景来。 ——这小子怎么遍地都是哥! 温时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干嘛呢,怨气都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 “没什么。”萧珩拉着人往回走,“只是觉得这小子实在是太幸福了些。” “连你亲弟弟的醋都吃啊?” “怎么可能。”萧珩目光幽怨,跟头受委屈了的大尾巴狼似的。 温时就是喜欢他这副样子,这么多年了不仅没腻甚至还有些变本加厉,总是忍不住逗他。 而且萧珩不禁逗,总是三言两语就被他弄得脸红,又害羞又要面子,谁能想得到外人眼中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指挥使脱下了那件令人闻风丧胆的飞鱼服后会是这般模样。 如此大的反差感,他简直爱死他了。 “你那弟弟是个妙人,我很喜欢他。” 自跟萧珩在一起以后,萧家人见到他从没有过好脸色,甚至就连萧叙一开始的时候都不待见他。 毕竟可是因为他,萧家双子之一才落得如此下场。 就是出门在外,只要一提起温时这个名,大多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萧洄是第一个拿正眼瞧他的萧家人。 温时回想起傍晚时与那孩子的第一次见面。 第63章 他听到有人来敲门,以为是花满楼的掌柜来送账簿,那时候他刚给地里除完草,便让温书先去开门,自己走去一旁净手收拾一下。 温时知道萧府的三少爷回来了,也经常从萧珩口中听到关于此人的消息。 刚回京不到十天就让整个京都都热闹了起来,甚至还意外地影响到朝中势力。 温时以前就听说过萧洄,碍着萧家和他尴尬的关系,他应该主动避着才对。 可在听闻晏西川和萧叙带着萧洄来花满楼吃饭之后,知晓对方身子弱的他还特意让人送了个热水袋子去。 温时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单纯地想对他示好,只因那一点很莫名其妙的好感。 也有可能是,萧洄是萧珩最常挂在嘴边的弟弟。 萧珩很少提及萧家人,萧洄除外。自这位三少爷归京起,整个萧府都热闹了起来。 他一边在好奇的同时,一边也想过两人碰面的场景。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 还这么的突然。 温时想,他会永远记得那一天。 那样一场唐突的遇见,少年眼中没有预料中的厌恶、不喜,甚至任意一种于他不好的情绪。 有的只是坦然,是风都吹不走的温柔与包容。 是夕阳下满怀善意的热忱——“温大哥?” 这是一个对世界充满善意的人。 是一个承认他的萧家人。 温时闭了闭眼,趴在萧珩怀里轻声说:“你要好好保护他哦。” “我知道。”萧珩闷声道。 那是他弟弟。 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就会永远保护他。 “所以,那小子今天真是来找你让他写课业的?” 温时避而不答:“小洄今天送了东西给我们,你不是老说他给大房送没给你送吗,这不就来了。” “而且。”温时凑到他耳边吹气儿,小声道,“还比那边多一坛。” 萧珩坚定本心不受蛊惑:“那就是了,这小子竟然都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了。” 温时玩着他的腰带,眨了下眼:“我看小洄腰间戴的那串平安扣像是晏西川的手艺,是他亲手做的?” 萧珩捉住作乱的手:“你别惯着他,本来就娇气,你再这么一纵容得成啥样了?” 温时说:“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天我来接你的时候你怀里是不是揣着一瓶药来着?也是他送的?” 萧珩道:“在金陵时就是外祖他们过于宠溺了,才使得他变得这般骄纵,现如今既然回来了,我不可能再惯着他。” 温时说:“你说这晏西川什么意思,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话说回来,那药是不是就上次你爹揍你时我磨了半天才磨来的那瓶?” “……” 萧珩闭了闭眼,将怀中的人圈紧,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是,就是那个。就是那个你当初非要往我屁股上涂的那个。” …… 灯灭,一夜春光。 *** 第二天萧洄起了个大早。 他心情很好,起床就哼着些下人们听不懂的曲调,就连朝食都比平时多吃了两口。 灵彦忧心忡忡提着书袋过来的时候,萧洄一曲刚刚结束:“哎哟我的公子喂,都火烧眉毛了您怎么还有心情唱歌啊!” “胡说八道,你的眉毛明明还在。”香荷端着茶走过来,萧洄喝了一口,说:“今儿下午不是音律课嘛,我提前练练。” 他把茶杯放回去。 香荷低着头行了一礼,全程没有看灵彦一眼,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 灵彦对这种事向来不敏感,一心只想着他家公子:“可您也能熬到下午才行啊,夫子布置的课业您可是一个字没碰!您不会成为扶摇宫有史以来第一个被请家长的学子吧!” 天呐! 那样他家老爷一定会打死公子的! 还有他和季风、百安、香荷香圆……南院上下一个都跑不掉! “慌什么,谁说我没写?” 灵彦:“您啥时候写的?!” 萧洄挑眉:“在你们睡觉打呼噜的时候。” “真的吗,您别骗我,我胆儿小!” “你?胆小?”萧洄乐了,“你说这话有谁信啊?” “反正您别骗我就是了。”解决了这个大问题,灵彦感觉心头石头终于落地,瞬间就轻松了不少。 他把书袋好好地背着,又抓住了重点:“您也是,以后少在夜里学习,对眼睛不好,对身子更不好。” 他就说嘛,他家公子如此聪明人物怎么可能被区区诗词歌赋难倒。 害他担忧半天。 公子就是公子!! 灵彦挺胸抬头地走出门去,再普通不过的一段路被他走出一种别样的气势。萧洄走在后头满脸问号。 这人有病? 依旧是季风驾车,萧洄坐在白马香车还有些唏嘘。 感觉上一次坐在这个地方已经好几个月前了。 还是同样的路,萧洄每日上下学都走的这条。 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大一样。 他撩开窗帘看了眼,又觉得与往日并无不同。 奇怪。 到了扶摇宫,灵彦依依不舍地朝他挥手,萧洄一脸嫌弃:“行了,收起你那种表情吧,渗得慌。” 第64章 “你和香荷怎么回事?闹矛盾了?” 最近小姑娘话少了不少,他先前还觉得奇怪,也就是今天早上才让他瞧出了端倪。 “男子汉大丈夫,别欺负小姑娘。” 灵彦别开头,小声道:“我哪有欺负她。” “没欺负她人见着你就避?”萧洄道:“在金陵我怎么教你的?” 提起这个灵彦就觉得无语,“……女孩子是用来疼的。” “那你疼了吗?” “……没有,不是,这都哪跟哪啊。” “我管你哪跟哪,回去就跟人道歉听见没,随便你用什么方法,必须得把人给我哄好了,要是我回来香荷还生你的气,那我也生你的气好了。” “我……”灵彦委屈得直跺脚:“公子您怎么能这样啊!您,您偏心!” “偏心又怎样,你是个女孩子我也偏心你。” 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他不愿再站在此处给人当猴看:“好了别说了,就这么决定了,回去就立刻实施,季风,把人带回去。” “是。” “公子——我……唔!!” 灵彦还想挣扎,却被季风一把扛在肩上带走了。 送走这两个,萧洄才一个人走回学堂。 今天他到的比较早,学堂里的人才刚刚来了一半。 卓既白座位离门口较近,萧洄一来他就看到了。 “萧洄!” 萧洄拱手:“卓兄。” “叫我既白就行。” 萧洄:“既……” 叫不出来,这名字烫嘴。 “萧洄,课业你今日可带了,一会儿第一堂课就是岑夫子的课哦。”卓既白提醒道。 “带啦,都在包里呢,我家书童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收拾好装车上了。” 萧洄回到自己的座位,见他的同桌刘兄已经在背诵课文了。 “刘兄,早上好。” 说来惭愧,到现在他都只知道他的好同桌姓刘,并不知晓全名。 刘兄背书中止,奇怪地看他一眼,似是不能理解他这个打招呼是什么意思。 但不耽误他有样学样:“早上好,萧洄。” 萧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书袋里的课业拿出来,按照科目,依次放好。预备等岑夫子一来就交上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钟声终于敲响了。 岑夫子踩着声儿进入学堂,他进门后头一件事就是找萧洄。 在座位上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人,他正要发火却冷不丁地被人拍了拍后背。 “夫子,您是在找我吗?” “萧洄!”岑夫子捂着心口,“以后不要随意从老夫身后出现,吓老夫一跳!” “抱歉夫子,是学生唐突了。”萧洄把手里中一沓纸往前一递:“我是想赶紧给您交课业来着,没注意到您没看到我。” 见他把课业交上来了,岑夫子气已经消了大半。用书本轻轻敲了敲少年脑门,算是给他的小惩罚。 不重,跟挠痒痒似的。 然后虎着一张脸道:“不许再有下次!” 萧洄再生保证:“绝对没有!” 学堂里的学子们被他们逗得嘻嘻哈哈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准备开始上课。 岑夫子今天继续讲赋。 他说到了前朝的某位极有名望的文豪。 …… 中途休息一刻钟,下堂课是荀夫子的算数课。 萧洄起身活动筋骨,顺便再去上个厕所。 刚一出门,便跟前来寻他的沈今暃和梁笑晓撞了个正着。 萧洄在他们开口之前抢先道:“我说了我不会去春日宴的喔。” 梁笑晓苦笑了下:“萧洄兄弟,先前是我二人不对,不该一直纠缠你,在这里我们先给你道个歉。那春日宴你若真不想去,那便不去了吧。” 沈今暃和梁笑晓毫不犹豫地朝他行了个礼——双手交握平举过头,胸口弯腰至与地面平行。 他们就站在门口,如此动静,让学堂里的人都惊了一番。 萧洄哪里敢受啊。 他赶紧也回了一礼,然后一手扶一个将二人扶起来。 动作太急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你没事吧?”梁笑晓赶紧托着他那只手。 萧洄深吸一口气,倒不是太疼,方才只是下意识出声。 “我没事,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 萧洄带着人来到两座学堂中间的小巷内,这里少有人来往,很适合用来密谈。 他靠在一边墙上,“说吧,到底怎么了?” “可以请你帮忙让我们见萧二哥一面吗?”沈今暃和梁笑晓都比他高一点,其中,沈今暃最高,足足高出他一个头。 沈今暃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所以,说话的时候时常会让人误以为他脾气臭。但实际上他只是天生如此,天生不会做生动的表情。 梁笑晓和他认识多年,当然是明白他这一点的。 他怕沈今暃这一张脸把事情搞砸,所以解释道:“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一下萧二哥,想让他帮我们一个忙。我们跟他其实不太熟的,这个忙由我们去说他可能不会答应,但是——” “但是如果有我在的话,我二哥说不定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答应了,是这意思吧?”萧洄把他的话补完。 第65章 “是这样的。” 他二人神情严肃,需要求到他头上来的事不多,联想到最近的一些事,萧洄直白地问道:“为了汪绮罗?” 沈今暃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想上前,被梁笑晓一把拦住:“你都知道了?” “嗯。”萧洄撇撇嘴,“本来是不想知道的。” 但奈何总有人在他面前提。 他看向沈今暃:“你很喜欢她?” 这个问题一出,对面两个人都沉默了。 梁笑晓也偏头看向沈今暃,拉着他衣袖的手也松了。 他也在等一个答案。 见他久久不答,萧洄挑眉:“不能说?” 沈今暃面露难色,眉头皱得死紧,欲言又止。 认识这么多年,梁笑晓最是了解他,知道对方在在意什么。 他叹了口气,劝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人,萧兄弟也不是那种随意乱嚼舌根的人,你说吧。” 沈今暃还是没说话。 梁笑晓索性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他,眼神直白。 两人沉默地僵持了一会儿,最终沈今暃抵不过,还是妥协了。 他闭着眼,吐出一句话:“父母之命而已。” 简单的一句,但如此便够了。 由这一句可以推测出许多信息。 沈家是在傅家满门被灭后才被列入四大世家的,底蕴完全没有另外三家深。 这样的家族站稳脚跟很难,容易被后来者居上。 幸而,宫里还有个沈皇后,还有位大皇子。虽说在大事上帮衬不了什么,但好歹是个娘家人。 前年,沈今暃到了适婚年龄,其母替他相中了京都有名的才女——汪绮罗。 才子佳人的结合,是那年京都人盛传的佳话。 如若没有这番意外,今年沈今暃参加科考金榜题名后,二人将会就此完婚。 “我既与她定亲,虽对方犹未过门,但我仍须得做点什么。”沈今暃认真道。 毕竟,她只有他可以依靠了。 梁笑晓目光复杂,或许是因此亦想起了自身的处境,无奈地偏开头。 萧洄却不置可否:“你可知她不一定需要你的帮助,或者说,并不想见上这一面?” 那样决绝的一个人,儿女情长对她来说,不算得什么。 沈今暃说:“总归要试试。” 试试才不会后悔。 “好吧。”萧洄点头:“我可以帮你。但你们要知道,如今大局已定,你们是改变不了结果的。” “你不怕无功而返?” “但求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合他胃口。 萧洄再次点头:“行,那你们散学后来找我吧。” 沈今暃和梁笑晓对视一眼,感激道:“谢谢,谢谢你。” “别谢太早,我二哥帮不帮还不一定呢。” 萧洄手撑着下巴思考该如何跟他二哥说这件事,萧家人向来是不喜欢他管朝廷的事的,但如今又是没别的办法了。 “没关系的,不行的话就再想其他办法。”梁笑晓安慰他。 萧洄琢磨着。 “这事儿也不一定非要找我二哥吧,此案是大理寺翻查出来的,晏大人应该也能让你们见,你们为何不去找他?” 晏南机可比萧珩好说话多了。 此话一出,便见对面两人可疑地沉默了。 并且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萧洄兄弟真是……”似是找不到词来形容,梁笑晓憋了半天,憋出来句:“大智若愚啊。” 萧洄:“……” 再说他要闹了。 就连沈今暃也是,脸上挂着抹不自然。 “晏大哥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怎么会准许我们私自会见朝廷钦犯。” 梁笑晓在一旁默默补充:“特别是他亲自负责的案子。” 沈今暃在一旁点头,深以为然。 剩萧洄一个人一脸茫然:啊?? 作者有话说: 萧叙:啊? 萧珩:啊?? 就是说,小朋友们对晏大人的一些滤镜。 题外话:来,之前哪个小朋友猜二嫂是姬铭的?站出来 昨晚上二哥给我托梦,说要我赶紧给他证明一下地位qaq,不给证明就把我抓紧诏狱,我一下就醒了。设定二哥是攻哈,二嫂自愿被压的…能说的就这么多了(顶锅盖跑 -- 宝宝们,都点到这里了,我可以求一个作者收藏和预收咩,拜托拜托,看也也子给你们撒个娇!mua=w= ----- 更正一下,我之前写到这里的时候忘了还有沈皇后和大皇子这个人物了,所以不小心把沈今暃和汪绮罗的定亲写成了“联姻”。沈无涯也不是次辅,是太傅。我把他和宋家搞混了qaq。抱歉抱歉,修改一下。——2023/3/29留。 第32章 满庭芳 08 既然晏南机办案时不让人私自会见, 那那天萧叙是怎么见到他的? 既然他铁面无私,那那天在萧珩马车上忽悠他收受贿赂的人是谁? 萧洄一脸茫然地回到了学堂。 或许是曾撞见过对方少年时期的失意,萧洄在面对晏南机这个人时总是会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滤镜。 就好像是时间再怎么流逝,别人再怎么变, 他在他面前依旧是那个和一个十岁小孩抢糖吃的, 会以玩笑掩饰悲伤,问他读书所为何的少年。 第66章 ——尽管有许多人会觉得他这个想法荒唐至极。 *** 很快上课钟声便敲响。 荀夫子足足晚五分钟才到。 他一进门就布置了道算数题, 让大家用一盏茶的时间做出来。 萧洄受到了卓既白的重点关注。 他本来还在想梁笑晓和沈今暃那事如何跟萧珩说, 但卓既白一直盯着他。 在如此灼热的视线下, 他不得不认真起来。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 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萧洄看一眼便知答案。 学堂里陆陆续续响起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萧洄提笔欲写,猛然发觉哪里不对劲。 他好像连一把算盘都没有。 “……” 萧洄往后靠了靠, 试图挡住前方的视线。但卓既白太耿直了, 看不到还非要看。 他的目光太过明显,没多久学堂里其他人也发现了。 刘兄正埋头苦算, 第三百六十次感受到来自前方灼热的视线后, 他忍不住抬头,趁着夫子从后前走的时候朝萧洄发起了“通话申请”——小纸条。 【萧洄, 卓既白对你可真好。】 在梁笑晓和沈今暃这两人之后,扶摇宫其实还有几个比较出名的人物。 他们虽没上得青云榜, 但却也是青云台前十的常驻客, 参加科考拿个名次还是稳的。 卓既白便是其中之一。 萧洄惊讶于古代人也有传纸条的习惯, 边提笔就写:【你去跟他说说, 让他对你也好点】 刘兄收到纸团, 仗着前桌人高马大挡住自己,一边在纸上演算一边打开。 首先就被这手飘逸的大字震惊了。 他眉头抽了抽。 萧怀民身为大兴文豪之首,其字帖在民间广为流传。萧叙萧珩二人紧随其后,写的字也自成一派。 怎的到了老三这里,完全突变了。 刘兄按下心底的震惊,突觉在课堂上偷偷摸摸干这种事委实不好,便揉巴揉巴揉成团塞到袖子里了。 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把纸团拿出来扔进书桌旁的纸篓了。 萧洄在旁边观完全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话题,这就,结束了? 思索间,熟悉的目光又从前方传来,他回望过去。 见卓既白拿着一本书,用嘴型对他说:重点,写。 萧洄老老实实地埋头写了。 顺便还借了刘兄一把算盘。 …… 午间散学,卓既白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问他刚才夫子讲的都听懂没。 萧洄再对他的热心肠感到震惊,忙挑了个中肯的答案:“还行,有些地方不太懂,我打算回去问问大哥。” 卓既白的嘴一下就闭上了。 看眼神似乎有点遗憾。 但再遗憾也没办法,毕竟对方可是萧叙,全天下最会算账的人,他一个还没科考的人还是不要萧门弄斧了。 萧洄没有跟卓既白去饭堂吃饭,因为灵彦自他重新上学起就说了每日中午要给他送饭。 拿京都最好的膳食,日日不重样,直到他手伤痊愈为止。 他本想说大可不必这么麻烦的,但昨天吃上一顿后立刻就改变心意。 他以后!要每天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灵彦早在偏门处等他,昨日已经跟侍卫打过招呼,如今见到他,只沉默了会儿,然后嘱咐道:“不要走太远。” 萧洄点头。 见他来,灵彦吩咐了几句,跟来的小厮们立刻便行动起来。 搭棚的搭棚,摆饭的摆饭。 不消片刻,便完成了。 在靠墙的空地前搭着一个大棚,布料看起来也奢侈华贵,棚下搭了一方小桌。 今日吃的花满楼特供的拨霞供,再带上各地著名的小吃当做开胃菜。 灵彦还偷偷从萧怀民的酒窖里顺了一小瓶桂花酿,他知道萧洄爱喝酒,少了什么也不会少了这玩意儿。 从花满楼被叫来的小厮把火炉摆上桌,又亲自替少爷上菜。 用骨头熬制的高汤煮开后,葱花香菜等随着汤汁翻覆,香味一下就溢出来了。 萧洄坐在矮凳上,自有人来替他按摩。他舒适地闭上眼,小酌几口。 只是一顿饭就劳烦五六个小厮出动,还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任谁看了不道一句奢靡? 距离扶摇宫偏门一条街的深巷内,有处宅子。这宅子看起来有一阵儿没住人了,靠巷道这边的后门房梁上结着一串蜘蛛网。 门被打盹的乞丐碰了一下,墙上的灰便簌簌落下。 被搅清梦的小乞儿闭着眼,本能地动了动鼻子:“好香。” 他推了一把睡在自己身边的朋友:“水生,你闻见没,是肉的味道。” 他垂涎地咽了口唾沫,害怕是自己饿出的幻觉。 水生被他推醒,自然也闻见了香味。 这里横七竖八地躺了有大概五六个小孩,在倒春寒的季节里,还穿着简陋的衣服。露出来的小臂小腿,干瘦,还有泥垢没有去除。 他们是西城西樵街那一道流窜的野孩子,从小被人抛弃没人管,靠吃百家饭长大。 阶级在这个朝代无处不在。 京都城,北城贵南城富,东城全是官,西城最穷。 不要以为在富贵迷人眼的京都就没有这种地方,贫穷无处不在。 第67章 只不过他存在于寻常人的柴米油盐中,存在于富豪贵族等注意不到的细枝末节中。 扶摇宫每日晌午都会悄悄地给他们发放一些剩菜剩饭,这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是件极为幸福的事。 只是今日要比往日闲,来得早了些,到的时候学堂还没散学。几个小孩合计一番后,便打算集体挪到这个小巷来休息一会儿。 这里是除西城外他们最熟悉的街道,离扶摇宫偏门只有一条街,住户不在,平时少有人来,不会有人来驱逐他们。 萧洄夹了筷牛肉,放在料碟里涮了涮,尝了一口。 一口肉下肚,他评价道:“有些老了。” 烫牛肉是门技术活,会弄的人能精确掌握时间,弄出来的牛肉又嫩又香。 萧洄仅仅是尝了一口便吃出门道来,负责下菜的小厮出了一脑门汗,惶恐道:“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下次注意,还请少爷不要怪罪。” 他放下筷子,正要说些什么,便听灵彦道:“行了啊,我家公子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这小子拆起自家主子的台来娴熟得不像话:“他就是闲的,什么都要评价一嘴。” 萧洄一眼看过去,眯起眼听他瞎掰扯。 小厮腿肚子都在发抖。 他从没见过骑到主子头上的下人,他生怕萧洄一个不高兴就把所有人都告到北镇抚司去。 像他归京那一日一样。 几个被雇来的大汉惶恐对视,预备他待会儿一发火就跪下求饶。 但出乎意料的,这位顶撞主人的书童并没有被责罚。 他们只见小少爷傲娇地哼了一声,眼尾被热气熏得发红,眼神湿漉漉的,有种招人蹂.躏的破碎感。 “要你多嘴。” 水生他们几个顺着香味过来的时候,瞧见的正是便是这番景象。 面容精致的锦衣少年,比他们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白,都要好看。 少年在六位小厮合力伺候下用食。 面前的铜锅内咕噜咕噜煮着,顺着汤汁翻起来的竟然全是肉! 怪不得满街都飘着肉香。 明明日头也不毒,却也奢靡的搭起了大棚。小猴子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少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排场。 他舔了舔因为干燥而裂开的嘴唇,眼神里写满了垂涎:“……水生,我想吃拨霞供了。” 花满楼以前会送他们一些客人剩下的菜吃,但后来被西街的其他乞丐发现了,导致涌入花满楼的穷人越来越多,已经难以控制,掌柜不得不取消。 距离他上一次吃到拨霞供已经很久了。 水生也很想吃,但是他很冷静,也很理智。 他摸着咕噜作响的肚子:“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 只能寄希望于那个富家公子吃不完。 应该吃不完吧?毕竟东西那么多。 但是吃不完他会给他们吗? 多半不会吧,毕竟富贵人家最瞧不起的就是他们西街的人了。 认为他们身上带着霉运,避之不及。 小猴子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花满楼的小厮周全很快便注意到对面那几个小孩,又看了看吃得挑三拣四的萧洄,心中难免不平。 同样的年龄,有人锦衣玉食无忧,有人衾寒枕冷衣衫薄。 都是大兴子民,凭什么人和人不一样,就凭他们投了一个好胎? 这未免太不公平。 周全弓着腰伺候在旁,自认目光隐晦。 但怎么可能隐晦。 萧洄早在他眼神变化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也看到了对面的几个小孩。 自他坐下起,周围人的目光他都注意到了。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看他的。 他也不想这么做,但在这京都,在很多双眼睛看着的京都,不得不这么做。 萧洄每样菜都适当尝了点,指挥周全把剩下的菜全下进锅里。 “少爷,这么多菜一下子下锅恐会失了它原本的滋味,要不您再考虑下?”周全脸上赔笑,这么多菜,这个瘦弱的小公子怎么可能吃的完? 萧洄神色不变,没说话。灵彦瞪了他一眼:“让你下就下,哪来那么多废话!” “好吧。”周全满眼心疼地和另一个小厮把菜全都下到锅里。 铜锅不是很大,全部下进去后汤还溢出来了一点,落在桌上。 萧洄往后退了退。 过了片刻,待锅中的食物差不多都翻煮起来了,他才拿起筷子挑了两块。 刚吃一口,便皱眉:“怎么这么柴?” 周全苦着脸,心道跟你说了你还不信。 “全部下锅,是这样的。” 萧洄皱眉,伸筷子又挑了一块肉,刚吃进去,下一秒便吐出来。 “这什么肉啊。”萧洄把筷子一搁,喝了口酒去味。 饮罢。 这少爷轻飘飘地来了句:“这些我不吃了。” 几个小厮同时瞪大眼。 这就,不吃了?? 这么浪费?? 周全想劝,但碍于身份不敢开口,只能把目光投向雇他们来的灵彦。 萧洄也看向灵彦,一挑眉,意思很明显。 当事人灵彦翻了个白眼。 “这么多菜他们几个也吃不完啊,反正我是不想吃的。” 周全趁机提议:“不如把这些菜分给街边的乞丐如何?反正少爷也吃不完了,拿给他们吃不仅可以解决问题,还能让那些人念少爷一个好,然后日日夜夜求佛祖保佑您的。” 第68章 “少爷的身子最金贵了,有这些人念着,肯定能沾上福分。” 萧洄食指曲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桌面。 自打莲花楼那一架,他那扇子不知道丢哪了,这两天又是受罚又是赶作业的,也没个时间去找。 不是说屋里没别的折扇了,只是这几年用惯了那把,再用其他的,手感多少有些不适。 周全说完便立刻闭上嘴,低下头。 萧洄收回手,一句话不说地盯着他们,似笑非笑。 一时沉默。 自作主张的周全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萧洄眼尖地瞧见,在桌底下踩了灵彦一脚。 “嘶——啊对对,这、这也不失为是个好主意!”那一脚萧洄没收住力,踩得着实疼。灵彦呲着牙蹦了一下,面上还要装作无事发生:“我家公子向来心地善良,积德的事他最喜欢做了,是吧公子。” 萧洄理了理衣衫,做出一副十足的纨绔相。 “那当然,本少爷岂会舍不得这些?” 他起身欲走,扬手一指街对面那群往这边张望的小孩:“便送与他们吧。” 几个小厮立刻应下,周全朝小孩们招手,让他们过来。 灵彦每人付完雇佣费,嘱咐他们把这里收拾好。回头的时候,他家公子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灵彦单脚蹦着追上去。 “公子,您说话就说话,别踩我行不行。” 萧洄低头瞥他的脚:“踩疼了?” 灵彦:“啊,不然呢?” 萧洄笑了声,敷衍道:“回去让季风给你上药,医药费我出,算工伤。” 灵彦撇撇嘴,谁稀得那点药钱啊。 “公子,下次这种事您自己做成不?” 他真心实意地担忧道:“以后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萧洄:“……” 萧洄:“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扔了,你要试试吗?” 灵彦秒怂:“我错了公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回去给我找把折扇,要跟先前那把差不多的。” “还有,”萧洄回头,目光停留在那群小孩身上:“去打听一下,他们都打哪儿来,悄悄地给他们塞点衣服。” 过两天气温会再降,很冷。 但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 大理寺。 江逢典将汪长宣一案的细节重新誊抄了一遍,又用朱砂笔标注了几处他觉得有问题的地方。 一道身影从公堂外路过,纪居云瞥见,喊了声:“大人,这就走啦?” 江逢典忙碌中抬头。 “叫什么大人,这会儿得叫世子了。” 晏南机一身水蓝色锦衣,外面罩着件白色薄纱开衫,腰间坠着一颗泪滴状的暗玛瑙,用一根黑绳穿着。 他身量很高,这身衣衫很贴合其身段。半束冠,碧色发带顺着如墨的长发落下,手里拿着把玉骨折扇。 通身贵气。 眉眼间含着一股长居高位的冷冽,偏头看过来时带着一股难言的压迫感。 这是他还未入仕,也就是还是永安王世子时常做的装扮。 可以说是和“晏大人”判若两人。 “二位大人辛苦,本世子先行一步。”晏南机拱手。 他以世子自称,算是应了江逢典那句玩笑。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两人视野中,江逢典立马就跟纪居云小声嘀咕:“这么多年了,永安王府终于要出喜事了?” 纪居云没懂:“什么意思?” 江逢典说得眉飞色舞:“晏世子这是要跟哪家姑娘相看?” 纪居云:“?” 纪居云无语地砸了本没用的书过去,看点书洗洗脑子吧你! 江逢典抱头躲避:“不相看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出去。” 都多久没见他穿成这样了? 京都里的那群姑娘怕是又要骚动了吧? …… 下午是音律课,在专门的音律室上。 一个学堂大概二十位学子,音律室很大,足够每个学子都摸上乐器。 右边放了一排箜篌,旁边是排箫。 讲解完基础的动作要领,学子们便自己坐在乐器前练习。 这些以前也讲过,如今不过是草草温习。 音律这门课,说简单简单,说难还是难,偏偏科考又要考,使得五音不全的人抓耳挠腮。 但对萧洄来说,这课适合摸鱼。 他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倚在墙边,随意敲了敲面前的编钟。 坐在这里的大多不擅长音律,他们自觉隔开不去叨扰。因此,当一首悦耳的曲调在他们之中响起的时候还是蛮明显的。 偏头看过去,是萧洄。 瞬间便不惊讶了。 “萧洄,你弹的好好听哦。” “嗯?”萧洄疑惑地停下:“什么?” 坐在他旁边的学子道:“我们说你弹得好听,而且还不嫌弃我们,愿意跟我们一起坐。” 萧洄无言片刻。 他真的是胡乱敲的,这也算好听?? 很快,这群学子便用实力证明了他敲得究竟好不好听。 坐在墙这边,无一例外,一个不少,全跟敲锣似的。 萧洄感觉耳边有无数只苍蝇在叫,嗡嗡的,快炸了。 偏偏还这些人非常沉浸其中,一脸陶醉。 敲完了,还满怀期待地凑过来问:“萧洄,我弹的怎么样?好不好听??” 第69章 萧洄:“……” 他该说什么。 不是很懂,明明是同一种乐器,怎么会有人敲出八百种铜锣的感觉啊? 兰夫子习惯性提前下课。 今天亦是如此。 宣布散学的瞬间,萧洄感觉自己魂魄归体。 他是很想提前走,但是他答应了梁笑晓和沈今暃今日散学前,不能放人鸽子。 所以他得回学堂等着。 麻了。 萧洄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拖动着比平时累上百倍的身躯起身。 刚走没两步,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好些个出去了的学子又兴奋地跑回来,神色激动地呼朋唤友。 不一会儿,这二十来个学子全都沸腾了。 萧洄:“……” 你们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吗。 卓既白这会儿不在,刘兄通红着一张脸跑过来,萧洄毫不犹豫伸手抓住了这个在学堂里唯二熟识的人。 “你们在激动什么?” 刘兄扶着腰大喘气:“原来你在这儿啊,正、正找你呢。” 萧洄:“你找我干什么?” 刘兄摆摆手,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我,是、是门外……门外有人找你。” 萧洄:“谁?” 刘兄:“是晏大人。” 萧洄觉得自己听错了:“谁?!” 作者有话说: 是专门打扮了来见你的小相公一枚鸭~ 宝宝们,后天上夹子,明天暂且停更一天,后天晚上【23】点再更新好不好? 两秒之后不说话就当你们答应了。 第33章 满庭芳 09 晏南机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今日天气不错, 日光为他披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如画一般。 他在大兴朝本就是名人,如今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 还指名道姓地要找萧洄。一些本来不喜热闹的人也都呼朋引伴地过来看。 晏南机背着一只手, 另一只手握着折扇放在腹前,眉头轻皱, 眼神落在地面的影子上。 他在热闹中, 却又隔绝热闹外。 萧洄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番景象, 他在原地驻足了几秒。 接着才笑着走过去。 人未至声先至。 “你怎么来了,找我啊?” 晏南机抬眼, 看着他走近。 目光先是落在他脸上,然后缓缓垂至腰间。瞥见某个东西时,唇角微勾:“怎么现在才出来?” 萧洄循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见了那枚平安扣。 阳光太烈, 晏南机又比他高, 抬起头看他时被刺得微微眯起眼,有些模糊。 萧洄用手放在额前, 挡住刺眼的光。 “怎么穿成这样出来了,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 他调侃道:“晏大人?晏世子?” 如此招蜂引蝶,跟个男妖精似的。 晏南机向前走了几步, 身影刚好将他整个笼罩。 一瞬间,如夜至。他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所有的表情。 “你以前小的时候我曾抱过你一次, 跟你两个哥哥一起。那时候你还这么一丁点儿大, 一见我就笑, 萧夫人抱都抱不住, 非要往我身上蹭。” 他眼尾狭长, 眼神清隽。 “这么多年了,还从未听你喊我一声哥哥。” 这话暗示意味明显,萧洄有理由怀疑这些都是他编出来骗人的,但他没有原主的记忆,根本无从查证。 “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萧洄垂着的手不自觉握拳,说:“还有,谁说我没叫过你了?” 那日在萧珩马车上他叫的是鬼啊? 晏南机垂眸,他傲娇的表情便全然落在他眼底。 他微微一笑。 “叫的什么?” 萧洄回过味来:“原来你在这等着?” 晏南机问:“等着什么?” 等他叫一句哥哥呗。 就不。 “你自己心里清楚。”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熟稔地聊着,围观群众虽然听不到在说什么,但不妨碍他们猜测。 “晏大人好像跟萧洄很熟。” “兄台说笑了,好歹是北晏南萧呢。” “可是之前听我兄长说,他二人其实并不熟啊。” “那可能是你二哥听错了吧,他们那一个圈子的,能不熟?” 萧洄是萧怀民的嫡幼子,萧怀民又是晏南机的半个老师,萧叙萧珩又跟他同列青云榜八大才子。 晏南机小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去趟萧府,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二人都合该相熟。 至少是此刻,没有人会认为在此之前他们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萧洄环顾四周,学子们立刻扭头看向其他地方。等他视线离开后又重新转回来。 萧洄挑眉:“你确定我们要一直站在这里说话吗?” 在他出来之前就已经围了很多人,更不用说现在。 萧洄摸着下巴,清楚他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提议道:“要不我们边走边说?” 晏南机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用的正是拿扇子的那只手。 萧洄一愣:“怎么在你这里?” “是莲花楼的清荔姑娘送来的。”晏南机将折扇换了个花,扇骨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转了几圈。 第70章 最后扇柄朝外递给他:“是你的吧?” 之前和东国使团的混战,扇子被他在仓促间弄丢了。前几日掌柜派人去收拾屋子时捡到了,清荔一直留着。 她拿着扇子打听过,知道这是萧府三公子的所有物。 但是萧府太难进了,她一介女流也不好意思盲目去打扰那几个小孩。 好在碰见了外出办事的大理寺官兵,于是这扇子便又转到了晏南机手里。 好歹是不用换新了。 萧洄伸手接过,扇柄是温热的。 “你来就是给我送这个?”他右手一甩展开扇子,风度翩翩地扇了两下。 然后盯着扇面上多出来的“瀑布”问:“这是什么。” “你希望我来干什么。” 他垂着眼也看着那“瀑布”,道:“可能是之前你跟人打架时不知道被谁踩到的,我尽量把脚印擦掉,这一点实在弄不掉了。” 弄不掉,他就“添”了点东西,变成了“画”。 “不喜欢?” 萧洄古怪地瞧他一眼。 怎么这人一会儿不见就变了个性子,之前不还装作跟他不熟吗? 他伸手摸向腰间,脑子里闪出一个荒唐的想法——总不会是因为那一句哥哥吧? 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晏南机画术极好。 他的扇面原本设定的就是山水田园,只是山田园都有了,就差一个水。 这么一来,刚好补上了。 而且对方还很细心地参照了原来画师的风格,添得一点都不突兀。 “谢谢你啊。” “都是小事。”晏南机说着,目光停留在画上面的田园上,道:“不过这画师的风格倒是似曾相识。” 萧洄合上折扇。 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个朋友送的。” 他心中想着事,走路的步子要小上不少。等反应过来时,见晏南机已经停在三步开外的距离等着他。 就静静站在那,也没催促。 萧洄小跑两步过去,衣带飘起又落下。 一阵风吹过,少年还没束冠,长发被吹得到处飞,凌乱中又带着丝独特的美感。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 “发什么呆。”晏南机盯着飘到他嘴边的发丝,道:“就说了一下画师而已,不能提吗?” “不是。”萧洄摇头:“我在想一件事。” “现在我想证明一下。” 晏南机问:“什么事。” 话音方落,少年朝他勾了勾手,笑眯眯的,眼尾那颗痣便活了过来:“你弯一下腰。” 晏南机发现他好像很喜欢这样笑。 他依言照做。 两个人之间隔了半个拳头的距离,晏南机偏着头,拿耳朵对着他。 一股极淡的草药味萦绕在两人之间。 萧洄凑近。 “有件事可以请你帮忙吗?” 少年呼出的热气打在他耳边,有些痒。 晏南机下意识想缩一下脖子。 只是还没来得及。 因为对方下一句话就差点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清亮嗓音:“……西川哥哥?” *** 散学钟声敲了三遍。 鹤字学堂门口。 梁笑晓拦住一位刚出门的学子,拱手道:“这位兄台,麻烦问下,萧洄在里面吗,可以帮我们叫他一下吗?” 被拦住的学子正巧是刘兄。 刘兄背着沉重的书袋,惊讶道:“你们也找萧洄?” 梁笑晓和沈今暃对视一眼。 “除了我们,还有谁找他吗?” “有啊。”刘兄点头:“今日晏大人也来找他了,上音律课时就等着,一下课两人就一起走了。” 沈今暃皱眉:“走了?” “嗯,走了。”刘兄观他俩神色不太平静,不想掺和太多,于是便问:“你们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梁笑晓忙道:“多谢兄台了。” “子尤,他不是说要等我们吗?”沈今暃脸上的表情同平时别无二致,但梁笑晓还是从他眼神中看出了茫然。 “不是说晏大哥来找他了吗,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梁笑晓说:“他不帮你,你就不去找萧二哥了?” 沈今暃摇头。 “那就是了,没有萧洄我们也要去走这一趟的。” 明日刑部就要开堂审理此案,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以后要再想见可就难了。 “没事,我陪你一起。”梁笑晓安慰道。 “嗯。”沈今暃垂下的手紧紧攥着袖子,认真道:“其实我不怕萧二哥。” “一点都不。” 梁笑晓被他莫名其妙的严肃整笑了,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 沈今暃:“……” 两人往门口走,梁笑晓笑了一路,被好多人拿异样的眼神盯着,沈今暃从一开始的不适应逐渐变得麻木,甚至觉得有些丢脸。 他想离这个傻蛋一样的人远一些。 扶摇宫正门口。 沈今暃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到了。” 梁笑晓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往外望:“嗯?就到啦?我看看咱们坐马车去还是……咦,萧洄?还有——晏大哥?!” 最后一句险些破了音。 他都好久没看晏大哥穿成这样了,梁笑晓立马收起没个正形的样子。 第71章 萧洄正巧也看到了他们。 “梁子尤!” 梁笑晓和沈今暃走过去,有些拘束地行礼:“晏大哥。” 沈今暃生硬点头:“晏大哥。” 萧洄还从没见过他们这样,觉得有些稀奇,便笑着问:“你们很怕他啊?” 梁笑晓:“……” “不是怕。”他换了个中肯的说辞:“是……敬畏。” 我们从小就敬畏晏大哥。 萧洄转头就跟晏南机说:“他们说敬畏你诶。” “嗯。” 萧洄看着他,若有所思。 他发现了,这人在别人就有些端着,不大乐意说话。 梁笑晓问他:“萧洄,你们这是?” 萧洄看过来:“等你们啊。” “你们,一起,等我们?”梁笑晓犹豫着没说完,朝他眨眼,萧洄看懂了,也笑了。 “对啊,你们不是要见汪绮罗吗,我刚才已经跟晏大哥说了,他也已经答应了。” “答应……” 梁笑晓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这怎么答应的? 这也能答应? 你都怎么跟他说的?? 沈今暃旋即看向晏南机:“晏大哥?” 晏南机瞥了萧洄一眼,然后说:“嗯,我答应他了。” 萧洄举手:“坐我的马车去吧。” 他的马车大,不存在四个男人挤不下的情况。 “可以,稍等我片刻。”晏南机唤来在门口等着的卫影,低声吩咐。 趁这时间,梁笑晓赶紧把人拉到一边,脸色凝重道:“你都怎么跟晏大哥说的?” “不会答应了什么天大的条件吧。” 那他们可不一定付得起啊! 别看梁家和沈家同为四大世家,但其实跟晏家、姬家差了老大一截呢。 萧洄憋笑:“没有,你什么都不需要付。” 梁笑晓:“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萧洄展开扇子扇了扇,狐狸眼弯了又弯,神秘兮兮的。 “山人自有妙计。” 梁笑晓一脸严肃地拱手。 “那山人可否教教在下?” 改天他也去试试。 萧洄扭头就走:“我去看看灵彦有没有来。” * 白马香车如今再行驶在路上时已经没有开始那般惹人注目了。 车厢很大,也很安静。 萧洄很有礼貌地让晏南机坐了主位——也就是他平时坐的地方。 他则坐在左手方,紧挨着榻。梁笑晓和沈今暃坐在对面,一个赛一个的局促。 这感觉很像学生见了教导主任。 萧洄一人倒了杯茶,将要递出去时想起来什么,说:“我这茶都是下人随便煮的,别嫌弃。” 他喝茶向来随意,有什么喝什么。 但有些人就不一样了。 “有些人”是谁不必多说,萧洄这话主要是对谁说的也不必多说。 梁笑晓闻言也看向晏南机。 据说,永安王世子晏南机对茶之一道向来挑剔,不是自己煮的茶不喝。 今日想必也是如此,他刚想提醒萧洄这事,就见主位的人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然后评价道:“还不错。” 梁笑晓:??? 他要去杀了那个据说的人。 萧洄也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没说什么。 将茶杯递出去:“你们也喝。” “多谢。”梁笑晓喝了一口,倒是没说什么。 车内又安静了。 这马车不愧是秦家倾力打造的,行驶起来稳稳当当,一点都不带抖的。 …… …… 梁笑晓从来没这么煎熬过。 只是他面上镇静,背地里却偷偷掐了一把大腿——沈今暃的。 后者似是习以为常,眼神看过去:? 梁笑晓做口型:说点什么。 沈今暃:什么? 梁笑晓:随便。 于是沈今暃扭头就“随便”说了两句:“晏大哥,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梁笑晓:“……” 一直留意他们小动作的萧洄毫不犹豫笑出了声,笑得手里的茶都洒了出来。 晏南机看过去。 萧洄:“他说你好看,你为什么不笑?” 又扭头问沈今暃:“你晏大哥今天穿的好看,昨天就穿得不好看了吗?” 沈今暃:“……” 萧洄伸手想去够榻上的靠枕,一道凉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看你穿得倒是挺好看的。” 萧洄又倏地把手收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娇娇:被凶了,嘤! 也也子:该!(发出看热闹的声音 ------ 实在抱歉昨天又断更了,我发毒誓,三月争取再也不断更了!!!! 还有就是,以后每天的更新都定在晚上十二点了哟,基本上日更,不更会提前挂请假条——也就是说我们半个小时候就是下一章了哟~ 感谢大家支持正版,祝看文愉快。 还请多多留言,砸死我吧!! 第34章 满庭芳 10 刑部大牢。 白马香车在其门口停稳, 季风扣了扣车门,朝内道:“公子,我们到了。” 萧洄对他时不时的突然出现已经习惯,放下用来垫背的靠枕后先一步起身。 第72章 “走吧。” 两个侍卫见状喝道:“什么人, 胆敢把马车停在刑部大牢门口, 不想活了吗!” 见下来的是一个少年公子哥,更生气了:“那个少年, 谁家的?家里人没告诉你这种地方不要乱来吗!?” 少年转头, 露出一张青涩但不失英俊的脸。 两名侍卫大惊。 “萧、萧三公子?!” 不怪他们能认出来, 实在是萧家的几个男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又如出一辙的英俊, 只要见过其中一个,很难认不出其他人来。 他们刚才居然说萧家人没有家教! 两个侍卫冷汗都吓出来了,待看到随后下车的人后,更是腿软不已:“晏大人!” 晏南机抬眼。 冰凉的视线扫过来, 侍卫两股战战, 顶着一脑门的汗俯身道:“小的说错了话,小的该死!” 灵彦抓着马缰绳忿忿道:“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季风:“他们只是尽忠职守而已。” 灵彦偏头:“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 梁笑晓见着这场面赶紧下车:“晏大哥, 他们不懂事 , 还请莫要怪罪!” 这两人便是之前他和沈今暃贿赂的狱卒,人挺好的, 也很尽职尽责。 他生怕晏南机一个不高兴就发罪两人。 虽然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高兴。 “我想进去看看。”沈今暃走上前,出示刚才晏南机给的腰牌。 这是大理寺卿的牌子。 “这……”侍卫犹豫着问:“您跟穆大人说过了吗?” 沈今暃看向晏南机, 后者点头道:“让他进去吧, 出了事我担着。” 梁笑晓也拱手:“拜托了。” 两个侍卫低声商量, 看着大理寺的腰牌犹豫不决, 最终一咬牙, 还是决定放人。 “沈公子,梁公子,你们进去吧。”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晏南机,道:“尚书大人那边,拜托了。” 沈今暃收起令牌,由侍卫带着进去。梁笑晓本来觉得这两人的事,他就别去掺和了。但比起跟晏南机一起待着,他更情愿进去看着他们。 他们两人进去,晏南机便带着萧洄去了刑部衙门。 穆同泽正焦头烂额地应对督察院的弹劾,此刻看到把此案捅出来的始作俑者更是没个好脸色。 “今儿个是吹的什么风,都把晏大人吹到我们刑部来了。” 萧洄跟在晏南机身后进来。 穆同泽眼皮又一跳:“来就算了,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萧洄长得跟萧叙萧珩实在太像,又是这个年纪,还穿着扶摇宫的学子服——都到这份上了,瞎子才猜不出来他是谁。 这话说得太直白,听得两位侍郎心都揪了一下。 老大,稳着点说话。 他们可惹不起内阁。 萧洄笑着拱手:“穆大人下午好,听您的口气,是对小子有什么误会吗?” 下午好什么好。 穆同泽哼了声,拿鼻孔看人,一甩袖子将双手背在身后道:“哪敢误会萧三公子。” 萧洄挑眉。 这么大怨气,看来这刑部尚书没少被萧家人欺负。 “哪里敢当大人您一句萧三公子。” 穆同泽扭头不欲跟他们继续交谈。 他身为刑部尚书,按官职来说,是要比晏南机这个大理寺卿大的。 甚至两个侍郎都跟他平起平坐。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以官职压他。 因为对方除了是大理寺卿外,还是皇帝的亲外甥,能力卓绝,在百姓们心中的分量不可小觑。 而且晏南机是有史以来升官升得最快的,如果他愿意,现在就能去内阁里坐着。 朝堂上,简在帝心的人永远比官职好说话。 “不知晏大人今日找本官所为何事?本官忙着清理汪长宣一案,可能没空接待。”他随意一拱手:“本官还有事,恕不奉陪。大人若还有事可以询问张大人和福大人。” 刑部左侍郎张从简忙上前道:“晏大人,有什么事咱们坐下说,您请。” 刑部右侍郎福东林命人搬了把椅子进来。 晏南机却转头跟萧洄说:“你去坐会儿。” 张从简、福东林:“……” “还不快去给萧公子也搬一把椅子来!” 萧洄在晏南机身后悠悠招手:“大人慢走。” “……” 穆同泽最终还是没走,捏着鼻子重新坐回座位上。 “晏大人,说吧,有何贵干?” 晏南机左手随意搭在椅把上,宽大的袍袖落下,挡住了他腰间的血色泪滴玉石。 “本官来寻穆大人,是为汪绮罗一事。” 穆同泽听了当即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儿,心说你穿成这样还要来找我说案子? …… …… 刑部大牢。 这还是梁笑晓二十年来头一次进牢房。 沈今暃也是。 他二人自幼锦衣玉食的长大,被家族规矩束缚着,认识的都是同他们一个阶层的人。 人间疾苦只在书中见过。 刑部牢房不同于诏狱和大理寺监狱,这里关押的都是已经定罪了的重犯。 从门口进来这一段,几乎每个牢房里都关押着人。 男女老少都有,形态各异。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眼里是没有光的。 第73章 牢里的人听见动静望过来的眼神是空洞的,一眼看过去,看不到一丝希望。 中间的过道被打扫得很干净,狱卒接过大理寺令牌带着他们往里走。 一路上,他们收到了不少无声的注视。 梁笑晓心情逐渐沉重下来,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 转弯时,走在前方的沈今暃察觉到他的异样,停下来盯着他:“子尤?” 梁笑晓眉头舒展,摇了摇头:“我没事。” 因为汪绮罗涉及到的案子算是今年开春以来最大的案子,她被刑部安排了特殊牢房,专门有人一刻不停地看守着。 在监狱的最里面。 从门口到这里,不过短短一段距离,梁笑晓却感觉像是漫长得过了一整年。 终究还是认识浅薄了些。 靠近最里的一个牢房。 这个犯人坐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靠着门,嘴里含着一根稻草,头发乱糟糟的,囚服被他穿得很随意,露出一片裸露的胸膛。 他整个人很黑,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从有人进来时,他就盯着那里看,直到人走近。 梁笑晓尽量目不斜视,一直盯着沈今暃的后脑勺,忽然,一只沾满了污垢的手从栅栏里伸出,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满脸错愕地看过去—— 一张满是污垢的脸,望着他嘿嘿一笑:“今天是什么日子啦?” 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带路狱卒率先反应过来,一脚踹在他胸口:“滚回去窝着,不要乱动!” 而后朝梁笑晓歉意地拱手:“抱歉梁公子,是小人一时疏忽才让他钻了空子。” “他们都是将死之人,脑子有些不大正常 ,您和沈公子当心些。” 沈今暃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低声问:“没事吧?” 梁笑晓摇头表示没事,月白的外衫上沾着那人漆黑的手印,有一大片。 他心有余悸,抬头往里看,见那人正一错不眨地盯着自己。 梁笑晓被惊了一下,但还是维持该有的君子礼节,并且回答了他的话。 “今日是龙平二十一年二月十二。” 那人听后笑了下,朝他摆摆手,捂着胸口被踢的地方面朝墙壁睡过去了。 梁笑晓觉得这人有些奇怪。 “你可知这人是谁?” 沈今暃摇头:“要问问吗?” “算了,先顾着眼前的事吧。” 关押汪绮罗的牢房就在十步开外,转个弯就能看见。 引路的狱卒提醒:“到了。” 他们面前是一间四面都是墙壁的石房,只在最边上开着一小扇窗户。 那是狱卒用来确认犯人状态的,顺便通通风。 墙角处开了一个小洞,每日送餐就是从这里送进。 那狱卒走近同看守的两人说了两句,同时亮出大理寺的令牌。 看守的人皱着眉和他争执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了。 梁笑晓见状,推了他一下:“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沈今暃:“你不和我一起?” 梁笑晓哭笑不得:“你和你未婚妻见面,我去作甚?” 沈今暃点头:“也罢,我去去就回。” 因为事关重要,看守的人不敢单独放他进去。在搜过身之后,由一个人专门陪同着进去。 左右不会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沈今暃也就答应了。 这牢房出乎意料的亮堂。 它的四个角都点着灯,硬石板上简陋地铺着一团稻草,搭了一层青黑色的麻布。 地上很安静,“床铺”前放着一个小方桌,方桌上也点着一盏灯,汪绮罗正坐在桌前对着灯火看书。 沈今暃站在桌前,拱手:“汪姑娘。” 汪绮罗似乎并不意外:“你来了。” “坐吧。” 面前的姑娘穿着灰白色的囚服,秀发用破布襟拴着披在身后。不同于一路上见到的犯人,沈今暃能感觉到她身上淡然的气质。 就好像这里不是什么牢狱,而是姑娘家的闺阁。 “不必了。” 汪绮罗放下书,抬眼盯着他:“怎么,沈公子这是在嫌弃小女子?” 沈今暃沉默。 他并没有这个意思。 沈今暃最后还是在她对面坐下了。 过了片刻,他在沉默中开口:“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忧自己的处境。” 汪绮罗洒然一笑,“为什么要担忧?在这里,比住在我所谓的那个家里好多了。” 她换了一个姿势,右手腕上系着的红豆珠串露了出来。 这很显眼,沈今暃眼神刚一挪过去,对方迅速扯下袖子挡住,似是不想让他看见。 沈今暃便又把眼神重新落在这个姑娘身上。 这个朝代的婚姻,多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定亲前,他和她连面都没见过。他只知道对方是京都少有的才女。 定亲后,由于各种规矩,两人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最近一次见面是在今年除夕,两家互相走访之际,他二人曾在梁笑晓的安排下仓促见过一面。 当时谁也没想到再次想见会是在这种时候。 当然,没预料到的可能只有他一个人。 “汪姑娘,您的母亲……” 自事发起,汪绮罗便安排人手将她母亲带去了江南,她在那里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估计听闻她的死讯已经是很久之后了吧。 第74章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由衷道:“不必了,我已着人安排好一切。谢谢你沈公子。” 沈今暃向来不是个会说话的性子,此番来也是为着一份责任。既然对方不需要他的帮助,他便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便又沉默下来。 沈今暃身为青云榜八大才子之一,是近几年的新起之秀。京都里关于他的传闻不少,但传得最广的还是他难以相处的性子。 不爱说话,不爱与人结交,虽才华横溢但为人冷漠,便是别人对他的评价了。 汪绮罗之前也这么认为,可今天之后,却要改观了。 她说:“关于我之事,你我并未完婚,不用太过在意。” 沈今暃认真道:“但总归,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汪绮罗突然笑了,笑声在逼仄的空间内很是突兀,就连守着的狱卒都忍不住看过来。 她笑了很久,笑得快坐不稳。 沈今暃沉默地着看他笑。 等笑够了,汪绮罗抬手擦掉眼角流出来泪——不知是笑出来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拿起方才放下的书,从书页中拿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信。 “自我三岁起,便没再尝过父爱是什么滋味。五岁时,我的表兄闯进我的闺房,家法却落在了我身上。” “十岁后,我和母亲几乎每天被打,从那时起我便不再相信世上任何一个男人,不再相信婚姻。” “成亲与我而言不过是被人强加的一道枷锁。” “然,绮罗此生,唯尊敬两位男子。”她看着他,目光恬然沉静。 她看得很专注,年轻的眼神饱含沧桑,被无情的岁月洗礼后,只剩下颓然。 然而,姑娘此刻眼里有光。 她极为认真道:“一位是大理寺晏大人,一位是您。” “沈公子。”汪绮罗将那封信推过去,郑重道:“您是个好人,是绮罗对不住您,唯有修退婚书一封,望沈公子日后觅得佳人、福寿延绵。” 这封退婚书早就写好了,只是现在才有机会送出。 又是良久的沉默,沈今暃目光从退婚书上收回,认真道:“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汪绮罗微微一笑:“虽然并不需要,但还是要再说一次,谢谢你。” “如果非要说的话,请在我死后,将我的尸体与碧娘合葬。” 她抚摸着那串红豆,轻声道:“黄泉路上太冷,我想和她做个伴。” 沈今暃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很久之后,他站起身,郑重地弯腰行了一个礼:“抱歉。” 没能帮上你,我很抱歉。 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我很抱歉。 没有早日发现这些,我很抱歉。 最后的最后,为生在这个有些烂的世道,我很抱歉。 汪绮罗目光微动。 两天前的凌晨,她刚要出门给碧娘上头七,在自家门口遇到等待已久的晏南机。 对方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她点了下头。 然后跟着她来到碧娘墓前,替她上了一炷香。 那一瞬间,她鼻尖一酸,内心的防御顷刻间坍塌。 晏南机安静地听她说完了整个故事。 最后,他也像今天的沈今暃一样,庄重地行了一礼,对她们说:“抱歉。” …… …… 摇曳的灯火中,汪绮罗一页一页地翻着书。 一丝遗憾从心间发芽。 她望着京郊的方向:“小茜,如果我们能早一点遇到他们就好了。” …… …… 沈今暃和梁笑晓踏出大牢的同一刻,有位姑娘微笑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彼时,她甚至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她们未曾谋面的少年想要为她们守护最后的正义。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又见面了!! 内个,月底了,营养液,摩多摩多qaq(扭捏.ipg 感谢在2023-03-22 01:53:33~2023-03-23 02:0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 6瓶;倏尔 5瓶;水砯岚 3瓶;圆滚滚的狐狸、可馨星际碎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满庭芳 11 萧洄食指曲起轻轻在桌上扣了扣。 “我不同意。” *** 汪长宣一案的细节晏南机已经通过书信明确地说明了, 虽说明天是开堂会审,但那也只是走个流程,谁都知道改变不了结局。 穆同泽带着张从简两人正在思考如何将这个案子公之于众。 汪长宣,哦不, 是汪长林。 汪长林弑兄杀母顶替功名, 入朝为官将近二十载,竟无一人察觉。 这是朝廷的耻辱, 是督察院的失察, 更是吏部、刑部、工部的失职。 皇帝震怒, 百官自危。 这一案,若真认真纠起来牵扯面甚广, 如此让人难做起因居然是因为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不论如何,此案的细节只可朝廷内部知晓,绝不能传出去。 事关朝廷的威严,大兴朝的颜面。三国会盟刚过, 科考在即, 万不可出任何纰漏。 只是此案应当如何写呢? “这终究是不光彩的,百官被两个女人算计到这种地步, 传出去我们刑部在颜面上始终过不去。”福东林说。 第75章 张从简合计着:“只能隐瞒了。” 穆同泽性情耿直, 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还能让两个女人翻了天不成,你们在犹豫什么, 这种事还要思考?就是算是陛下,也不会允许自己治下出现这种事。” 三人一合计, 最终决定隐瞒这件事。 对外公布时便说:“汪长宣”科举前曾有一发妻, 金榜题名后抛弃妻女, 阳奉阴违地瞒着所有人又另娶了商户之女, 试图谋夺其财产。 汪长宣于京都再成婚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他的老家, 独守空房的妻女得知此事,背着一纸婚书踏上了进京寻夫/父的路。结果被汪长宣提前得知此事,派人将其母女截杀。 为隐瞒罪行,汪长宣又派遣杀手,带着画像和地址杀到清河老家杀了在家中等待消息的老母亲。 只是没曾想,被截杀时,小的没死透,被途径的猎户救下。亲眼目睹母亲被杀害,汪小茜化名碧娘藏身于丽春楼,等待大仇得报那一天——这正是没被翻案之前刑部递上去的案件细节。 如今,不过是加上一个汪绮罗罢了。 汪氏母女不仅深受屠戮七八年,娘家还被“汪长宣”嚯嚯一空。 汪绮罗的杀人动机很好编排,他们可以为大兴百姓编造一个完美的逻辑线。 “……如此,便可以了吧?”福东林道。 张从简下笔迅速,很快一封认罪书便起草完毕。他拿起来吹干笔墨,递给穆同泽和福东林:“两位大人看看还有没有修改的地方。” 穆同泽大致扫了一眼,不住点头:“不错,就是汪绮罗和汪小茜计划复仇这里,还差了点。在百姓眼里,汪小茜就是“汪长宣”的亲生女儿,把笔墨着重放在他们两人那些纠葛上,大众就会率先把目光集中到这里,从而忽略另一部分。” “到时候还可以将这些事全推到汪小茜身上,最好无人在意“汪长宣”。” 福东林唯上司的命是从:“我同——” 被人打断。 “我不同意。” 正凑在一起商量的刑部三个官声音一顿,穆同泽不满地看过去:“萧三公子,刑部公堂是我等办案的地方,不能容你胡来。今日看在晏大人的份上暂留你在这,让你听得一些机密已是迫不得已,莫要再骚扰我等,否则,休要怪我等不客气了。” “穆大人要如何对我不客气?” 萧洄先看了眼坐在旁边没说话的晏南机,然后起身走至公案面前。 “诸位大人是在商量如何将案子写进奏折的事情?” 张从简停笔道:“萧公子,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情。” “我不打听,我就说说。”萧洄一边一点一点撕开左手缠着的布一边漫不经心道:“我不同意诸位大人这么写。” 穆同泽拍着桌子道:“这简直是胡闹,我刑部办事还需要你一个毛头小子同不同意?!” 他不住挥袖。 “走走走,赶紧走,别打扰我们办正经事。” “我说的也是正经事,大人,你们不能这样做。” 穆同泽不耐烦地:“你懂什么?我们办案还能容你置喙不成?” “萧公子少年脾气,本官不与你计较,来人呐,送客!” 很快便进来两位刑部官兵,“萧公子,走吧。” 在他们碰上萧洄衣袖的瞬间,从方才起便一直没说话的晏南机终于动了:“住手。” 他走过去将萧洄拉至自己身后,神色淡淡。 穆同泽胡子揪在一起:“怎么,晏大人又想管我刑部的事?” “岂敢。” 穆同泽嘲讽道:“你有何不敢的?” 年仅二十二便官居三品,还深受百姓信赖。自他进入大理寺起,京都何时安生过? 这天底下,就没有他晏南机不敢管的事。 “穆大人说笑,西川并无此意。”晏南机左手背到身后,靠着感觉抓上萧洄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他别冲动。 萧洄被捏得心都跟着咯噔了下。 “只是,萧洄说得并非没有道理。汪长宣一案,穆大人应当再思而行。” 穆同泽盯着他,暗自咬牙,额上的皱纹动了动。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明明只是个三品官,明明没说什么恶狠狠威胁的话,但对方总是有能力让你胆怯。 穆同泽在官场浸淫多年还从没怵过谁,即使是内阁、督察院他都敢指着鼻子骂回去,唯有晏南机是个例外。 朝堂里没有不忌惮晏南机的。无他,实在是背景势力太大了。若真细算起来,半个朝堂都能跟他算上关系。 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偏偏又简在帝心。 张从简看向穆同泽:“大人,这……” 穆同泽伸手拦住他,没让他继续说。 “晏大人,晏世子,本官自认为如此做法没什么问题,本官是在维护朝廷的颜面,是在维护皇上的颜面!”穆同泽看向被他护在身后的萧洄,又重新看向他:“亦是在维护你内阁里那位老师的颜面!” 大兴朝虽然国土面积广袤,但人口并不多。他们的科考也不像寻常的古代一般,要依次经过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在这个朝代,要科考只需达到两个条件: 一、非奴籍。 二、能拿到省级书院颁发的“准许科考”证明。 按照上一年进士及第的分布比例分配,每个省每次科考只能颁发固定数量的“准许科考”证明。 第76章 有了这个证明,学子们可直接赴京都赶考。此次考试称之为科考。 通过此次考试的学子统一称为进士,不分排名地送往金銮殿,由皇帝亲自考验,并且选出状元、榜眼、探花。剩余的人,再交由内阁商量出名次。此次考试称之为题名。 当年科考,萧怀民是主考官。 那年进士若干,全都可以说是他的学生。 萧洄和晏南机一个是萧怀民的亲儿子,一个是萧怀民的关门弟子,全都关系匪浅。穆同泽看着他们,眼神嘲讽:“我这么做可不全然是为了我们刑部哟。” “而且,这个案子,您的恩师未必不会同意我们。” “多谢大人如此替恩师着想,但是不必了。”晏南机说:“刑部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若不行,我大理寺不介意帮个小忙。” 说完,他转身拉着萧洄离去。刑部官员伸手欲拦,晏南机一眼望过去。 平静的眼里冰凉一片。 他就这样拉着人大摇大摆地从刑部衙门出去了。 门口。 萧洄还在想刚才的事,没看路,差点被台阶绊了一下。 晏南机眼疾手快地扶着他。 “小心。” 对方右手虚揽在他腰上,半环抱着他。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摔进了晏南机怀里。 事实上也快了。 萧洄刚想不自在地扭一下腰,落在他腰上的那只手便已经离开了。 他尴尬地想摸鼻子,却发现左手还被人捏着。 萧洄正想开口:“手——” 晏南机一把将他左手拿到眼前仔细看着,目光一寸寸游离。 从指尖到手腕,一个地方都不放过。 “伤好了?” 晏南机放下他的手,问他:“刚刚想说什么?” 萧洄这下能摸鼻子了:“没什么。” 想了想还是很在意刚才的事,萧洄跟着人往外走,道:“他们真的要那样呈上去?” 晏南机瞥他一眼:“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做了,你当如何?” “……应当不能如何吧。”萧洄偏头,不去看他。 “他们都是大官,我一介白衣,连科考都不曾参加过的人,能如何。” 语气并没有如何失落,因为是在阐述事实。事实就是如此,即使背景再大,没有权力也很难办事。 他本是无心之语,却被对方当了真。晏南机眼神平静,“又如何,不就是官儿?考一个便是。” “……” 你说这话你舅舅知道吗? 沈今暃和梁笑晓从大牢出来时,萧洄他们还在官署。 左右没等到人,两人跟灵彦打了个招呼先走了。 白马香车太过高调,不好直接停在刑部大牢门口,也不好停在刑部衙门门口。 现在正停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内。 进了巷子,萧洄才想起来没看到这人的马车。 于是礼貌询问:“要送你吗?” 从刚才起,他就没再看过他,晏南机一眼瞧过去时,看到的要么是发顶,要么是少年精致的侧颜。 他无奈摇头。 “有事西川哥,无事晏大哥。这会儿没人了,竟是连一句称呼都不愿给我了吗?” 萧洄没想到他在意这事儿,愣了愣,说:“我没这个意思。” 就,平常时候,喊不出口,而已。 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他当时是怎么喊出口的。 晏南机:“那是什么意思。” 萧洄盯着他,就你不愿意上车的意思呗。他偏头笑了下,觉得这人跟个小孩似的,还闹脾气。 ban  他妥协。 “好吧,我的问题。” 他道:“刑部离长公主府很远的,让我送你吧……西,晏大哥。” 想了想,他还是没好意思叫出那个称呼。 特别是当着他两位书童的面。 他看过去,灵彦和季风里面默契地一边将头偏向一边。 萧洄已经爬上车了,弯腰站在车阶上往下望。 从这个高度,他刚好能跟人平视。 他把折扇换到左手,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弯着眼睛看着他。 在邀请他上车。 晏南机走近一步,目光在他手上停留了一会儿。 然后抬眼看他。 晏南机伸出手,两只手将要碰上——他推开了他的手。 “边儿去。”他自己上来了。 萧洄哈哈一笑,开门进去了。 离他们十步远并且着力于装瞎的灵彦掐了一把季风。 季风:“干嘛?” 灵彦眼巴巴:“晏大人私底下好可爱。” 季风:? 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季风驾着车。 出了小巷,便是各个官署衙门。街道宽敞而安静。此刻距离下值还有些时辰,也没什么百姓会路过。刑部的官署在最里面,同来时一样,白马香车大咧咧行驶在路上。 整条街只剩下马蹄声和车轮碾在石板上的声音。 官署前站着的侍卫频频侧目。 大理寺门前,卫影牵着一匹黑马,正踮着脚朝里望着。 白马香车从他面前驶过。 灵彦正撑着下巴发呆,忽然扭头:“刚才那个人,我好像见过。” 季风目不斜视:“你见错了。” *** 第77章 傍晚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雨,不大。 雨丝细细密密的。 萧府西园跟偏门离得很近,萧珩出入府一般都通过这里。 他翻身下马,自己牵着马去马厩。 温书在厨房里忙活,不知道今天要做什么,满厨房都笼罩着炊烟,呛得他一直咳嗽。 他眼尖地从窗外一眼瞥见马厩进了人。 “二爷,您回来啦!今日公子种的辣椒成熟了,我们晚上吃炝炒青菜。” 温时在书房里算账,桌上摆满了账本。算珠被他时不时轻拨两下,但更多时候是在心里默算。 明显刚沐浴完,长发半披散着。 听见动静,他披着外袍走出去,站在书房门口,一错不眨地盯着马厩里的身影。 温书从窗口伸出颗脑袋:“二爷,长清今晚又不回来吃饭吗?我都给他做好了!” 萧珩给马喂完草,掀起布帘出来。 眉眼上沾着未干的雨露。 “一会儿回来。” 萧珩转身朝书房门口走,看见人后皱着眉问:“怎么穿这么少?” “方才淋了些雨,刚沐浴完。锅里的水还热着,你也快些去洗。” 萧珩伸手勾住他的发丝,湿的。 他揽着人往房里走,“不急,先帮你把头发擦干。” “好啊,那你先亲我一下,才让你擦。” …… 两位主子交谈的声音随着房门关闭逐渐消失,在厨房跟辣椒战斗的温书早就习以为常。 他一边弄着菜一边算着时间。 饭不着急蒸,菜也不着急炒了,已经做好的那些先放进蒸笼里热着。 晚饭又要推迟两个时辰了。 **** 长清踩着浓重的夜色回了西园,带回来一个消息。 “汪绮罗在牢里服毒自杀了。” 萧珩几人刚吃完饭,桌上的菜还热着。温书赶紧去厨房拿了碗筷,让他快吃。 萧珩:“什么时候的事?” 长清道:“今日下午,晏大人带着沈公子去了刑部大牢。人是在那之后没的。” 萧珩放下筷子,有些意外:“晏西川为何会掺和这事儿。” 沈今暃的性子他多少清楚些,原以为他会求到自己头上。今日他特意延缓了下值时辰,结果左右等不来。 以为是对方放弃了,却没想到是托了晏南机。 “晏大人竟然会答应?”温书在一旁惊奇地瞪大了眼。 他虽然是个书童,但跟着两位主子的时间久了,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 八大才子中,因为儿时的关系,晏南机和萧家两兄弟的关系最好。晏之棋和姬铭这两位关系特殊不能说。沈今暃和梁笑晓这两个还没入仕的后起之秀,跟他更是一点都沾不上边。 “如果是沈公子去找晏大人的话,应当是会被拒绝的。但……”长清诡异地沉默了下,面具挡住了他大半部分神情。但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出了端倪。 察觉到他话里有话,萧珩直觉不妙。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你接下来的话最好说点我能听的。” 长清挠了挠头:“能听是能听,但您可能不会接受。” 萧珩:“?” 长清说:“求晏大人帮忙的,是三公子。” 萧珩:“……” 萧珩:“你说什么?” 长清:“晏大人之所以会帮忙,也是因为三公子。” 长清:“晏大人今日下午去扶摇宫寻三公子,三公子便顺势请求他帮忙。他们和沈公子梁公子一道去了刑部大牢。” 长清:“不仅如此,三公子走之前还跟穆大人发生了争执。” 长清:“因为他,刑部被晏大人警告了。刑部官署到现在还点着灯呢,估计明日早朝您能看到一番大型的争斗了。” 萧珩嘴角抽了抽:“总是能这般惹事……不是,他怎么又跟晏西川扯到一块去了?他们俩很熟吗?晏西川去扶摇宫找他干嘛?” 长清低头默默吃饭,没有回答。 温书贴心地过去给他盛汤,也低着头。 只有温时轻轻笑了一下,“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傍晚时做得有些激烈,他腰现在还酸着,后背拿了个靠枕垫着,他倚在上面,整个人懒懒的。 萧珩皱着眉:“我弟跟晏南机私下混一块去了。” 温时玩着头发:“什么叫做‘混’?” 萧珩也觉得用词不对,改口:“晏南机勾搭我弟。” “人家正常兄弟,什么叫勾搭。” “你又不是不知道晏南机那事儿,我这不是不想萧洄也——像我一样。” “这你就想多了吧。”温时慵懒道:“弟弟不是那样的人。” “万一呢,谁知道那小子脑子是什么做的。” “这还不简单,把人叫过来一问便知。” 快把桌面盯出个洞来的温书听到这话当即抬头:“三公子要来咱们院儿吗?!” 萧珩扶额:“你在激动什么。” 他在犹豫要不要大晚上将人找过来。把人叫过来了又能说什么,让他离他远一点? 这太突兀了。 他一万分确定,他要是敢这么说,萧洄一定会缠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是真能告诉他为什么还能像现在这样纠结? 第78章 温时拍拍他:“你别想太多,小洄才十六,西川也不是那样的人。” 萧珩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就是因为他十六我才担心。” 他乌黑的眸子静静地盯着他,里头不知藏了多少暗潮:“你以为,当年你若也才十六岁,我就不带你回萧家了?” 你永远不会知道十六七岁的男生多具有吸引力。 温时:“……” “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萧珩笃定道:“我不可能误会,晏西川这小子心思深沉着呢。” 他锋眉紧蹙,眼神凶狠。明显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温时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放弃:“……好吧,你说是就是吧。” 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忍了。 萧珩吩咐长清:“去,去南院把三公子带过来,我跟他说道说道。” 他起身准备去里间换衣服。 长清犹豫道:“三公子还没回府,长公主留他在府中吃饭了。” 萧珩:? 温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二郎,冷静!” 作者有话说: 萧二哥您好,远方的小晏向您传来“亲切”的问候: 1、不是一起长大就一定会干出一样的事。 2、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是禽兽。 ---- 感谢在2023-03-23 02:00:38~2023-03-24 21:0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妖魔鬼怪快离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uonai、最靓丽的风景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心酥 40瓶;哈哈哈哈 3瓶;白了个白哟 2瓶;可馨星际碎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满庭芳 12(捉虫) 长公主听丫鬟说世子爷回来了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不是前几天刚回来过? 丫鬟道:“是萧府的三公子送世子回来的。” 长公主擦刀的手顿住:“是我以为的那个三公子?” 丫鬟点头:“是啊, 侍卫刚才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偷溜出去看了一眼呢,长得是真好看,不比咱们世子爷小时候差。” 话音方落,长公主嗖地一下没了影。 “愣着干嘛, 快把人喊进来吃饭啊!” 萧洄送人回来之前也没想到长公主府的人会这么热情, 如果知道,那么他是一定不会下车的。 一定不会。 几分钟后, 萧洄被人带着进了府。 长公主府很大, 但装饰却并不奢靡。晏无引和长公主坐在圆桌的另一头, 晏南机和萧洄坐在圆桌的这一头。 长公主看着他殷切地问道:“萧洄是吧,你有取字吗, 或者我们可以叫你的小名之类的?” 萧洄双手放在膝上,平和道:“还未取字……也并未有小名。” 长公主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她看向自己儿子。晏南机正在弄茶,他从容地挽着袖子, 很轻地摇了下头。 长公主完美接受到信号, 点头。 “……这样啊。”她遗憾道:“那我就叫你小洄吧,显得亲切一点。” 萧洄:“……可以。” 您在遗憾什么? 他动作不急不缓, 萧洄目光不自觉就落到他手上。 弄茶的步骤很繁琐, 晏南机右手执壶三起三落地把开水注入杯子里,茶杯与茶壶在他修长的指间灵活地运作着。 美人烹新茶, 是为赏心悦目。 这手真长。 不知道想到什么,萧洄不自在地挪开眼, 耳尖有些红。 茶弄好了, 晏南机给他倒了一杯, 推过去。 这可是晏世子亲手烹的茶, 世上没几人喝到过。 萧洄立即坐直身子, 把折扇放在桌上,双手捧着茶小小地抿了一口,满口清香。 然后发自内心地赞叹:“好喝!” 晏南机看他一眼:“比之千里醉如何?” 萧洄嘀咕:“这压根儿没法比。” 喝完茶,该吃饭了。 长公主招呼着:“这些菜都是我丈夫亲手种的,比外面买的好吃多了。知道你来了,刚吩咐厨房做的,趁热吃。” “好。”萧洄手刚碰上筷子,见对面两道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 他默了默,轻咬了一口荠菜。 又扒了一口饭。 吃了两口后,长公主和驸马爷还在盯着他。到最后,甚至连晏南机都盯着他了。 萧洄:“……” 论社牛如何变社恐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萧洄:就,挺突然的。qaq “公主,王爷……你们,不吃吗?” 桌上就两副碗筷,晏南机也没动,所以到头来只有他一个外人在吃。 长公主笑眯眯地:“我们都已经吃过了,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 “那您还留我吃饭,这太麻烦了。”萧洄放下筷子,局促道:“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家吃的。” “不麻烦哦,谢谢你送我儿子回来。” 萧洄看向晏南机—— “没事,别紧张。”他用公筷给他夹了菜,低声道:“我母亲就是这性子,安心吃饭,我陪你。” 长公主很热情,她似乎不是那种迂腐的循规蹈矩之人,即使在饭桌上她也拉着萧洄讲了很多事。以前的,现在的;京都城内的,江南各地的;朝堂的,江湖的,什么都讲。 第79章 萧洄最喜欢与人谈论这些,聊着聊着就忘记了一开始的不自在,完全把长公主当成了一个年龄比较大的朋友。 他聊得开心,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碗里的菜就没空过。 边说边吃。 晏无引看着自己儿子喂猪一样的手法欲言又止。 这玩意儿也不知道随了谁。 一顿饭下来,萧洄摸了摸有些鼓起来的肚子,后知后觉今晚吃太多了。 长公主还想留萧洄在府里玩,甚至大胆地提出留他在府里过夜。她想给他看她的宝贝——一屋子的铁兵器。 但被晏南机拒绝了:“母亲,太晚了。” 外头在飘着雨,谁也不知道雨势会不会变大,时候又不早了,再晚些走不安全。 他倒是不介意让人留宿,但于礼不合。 晏无引拉着妻子:“别闹了,再不把人还回去,萧丞相该杀到府上来要人了。” 以萧家人护犊子的性格,他们前脚把人留在府里,后脚对方就能带人来“抄家”。 萧洄先前还以为晏南机说长公主很喜欢他是句玩笑话,直到今日,直到现在。 他拱手笑着道:“谢长公主厚爱,但小子应当回去了。” “我爹凶,他上次打我的伤刚好,不敢再惹他了。”萧洄缩了缩脖子,浑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害,映着灯火亮晶晶的。 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在向你告状。 无处施展的母爱一下子死灰复燃,长公主一下就被萌化了,看着萧洄两眼发光,恨不能一把把人搂进怀里好生rua一番。 “我天,萧丞相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随意打我们娇娇!!” 萧洄:? 晏南机迅速偏头,他看到少年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萧洄感觉像是有一阵风吹过,自己的内心一片惨淡,笑意僵在脸上。 “您为什么会知道……?” 长公主惊觉说错话,猛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丈夫,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晏无引无奈地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到了最后还是得晏南机出马。 他低声:“别在意。” 少年茫然偏头。 从长公主府出去的时候,萧洄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终于明白在饭桌上他说自己没有小名时,长公主那奇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好丢脸。 晏南机亲手给他撑着伞,这伞空间大,雨丝全被阻挡在外面。萧洄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到伞面明显更偏向他这边。 灵彦和季风带着长公主府下人给的斗笠,坐在车沿上。 临上车前,他闷闷地问:“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 “很多人吗。” 路上积了些水 ,天黑,萧洄也没看路,一脚踩进水坑都没感觉,反倒是被他渐了一身水的晏南机,低头看了眼。 他沉默了会儿,说:“也不是很多人。” 萧洄感觉自己底裤都被扒了:“还有谁。” “除了我父亲母亲,还有皇上,皇后。”晏南机越说,萧洄心底越凉,直到他认为自己明天都没脸出门了 。 晏南机还在继续说:“还有林贵妃、刘美人、晏之棋,还有你没见过的晏月楼、温时、以及你大嫂——” “别说了。”萧洄木着一张脸着打断他。 这还不叫很多人?! 丢死人了。 原主的锅为什么要他背qaq? 萧洄别扭地找补:“我不娇。” 晏南机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淡淡点头:“嗯。” 语气真挚:“我相信你。” 萧洄:“……” 我自己都不是很相信自己。 他也知道自己这几年的德行,比原主还过分。 晏南机见少年实在是在意得很的模样,决定大义灭“亲”,适当地出卖一下朋友。 “这件事,是从你们家传出来的。” 萧洄刚出生时,白白嫩嫩的奶娃娃一个,谁见了都喜欢。萧家人全都把他当宝贝,逢人就显摆。整得那段时间,全世界都在谈论萧洄。 “你的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在我们面前提起你时,便是叫的这个名字。” 一直在听墙角的灵彦:? 怎么还带告状的? 夜色浓重,晏南机把人送上车,站在车前,身姿挺拔,伞沿遮住了他的眉眼。 “路上小心。” 长公主派的侍卫长恭敬道:“请世子放心,我等一定保护好萧公子。” 不想在人面前表现的太过小气,萧洄哼了一声,晏南机微微抬起伞,两人一上一下对视。 萧洄:“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个。” 晏南机:“嗯。” 萧洄:“想叫就叫,我不在意。” 晏南机:“嗯。” 萧洄:“我说真的。” 晏南机:“好。” - 第二日,萧怀民上完朝没有去衙门点卯,而是直接回了趟家。什么都不干,就坐在书房里看书。 萧夫人觉得他闲着也是闲着,就拉上他去京都城外的广寒寺上香。 同行的还有萧园的人,王芷烟带着萧寻萧云,马车跟在萧夫人后面,浩浩荡荡一行人就这么出发了。 广寒寺香火一向很好,今日也不例外。萧夫人忙着上香,没空管他去哪。萧怀民觉得无聊,便四处走走看看,没有带任何人。 第80章 萧寻和萧云被下人们牵去玩了,祠堂里,王芷烟先是给萧叙请了香,上完之后又跑了一趟,给萧洄也请了一道。 闭着眼,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小声地许愿。 萧夫人凑过去打趣道:“给你小叔子求什么呢?” 王芷烟半睁开一只眼,盯着佛祖金身小声道:“求的平安。” “还有……” 她向萧夫人勾了勾手,凑过去在对方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萧夫人听完登时笑了,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有这个想法是好的,但娇娇刚回京,他在我心里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前些天还意气用事被他爹打……你说说,这么顽皮的一个性子,如何能找到好人家?” “还是留他在家里,让他大哥再教教他,我也放心些。” 王芷烟俏皮道:“早点求也没什么坏处嘛,缘分这种东西。来了挡都挡不住的。” “而且,小叔子聪明着呢,一点都不用咱们操心。” 寺庙外吵吵嚷嚷的,人潮攒动。王芷烟从蒲团上站起身,伸手扶着萧夫人:“娘,外头出什么事儿了?” 萧夫人远远望了一眼,什么也看清:“不清楚,广寒寺人太多,发生矛盾是常有的事。” 她在担心萧怀民:“宝珠,快让人去找找老爷。” 广寒寺很大,从山门到寺庙中间还隔了一个很大的院子。宝珠等人找到他时,萧怀民正坐在算命摊前,那对吵架的夫妻跟他离得不远。 那名妇人被自家男人拖出去的时候,秦氏正好带着人走到他面前:“老爷,您怎地想起来算命了,不是从不信这些的吗。” 萧怀民淡道:“走的累了,刚好在这坐坐。” 他把手里的签递给半瞎子,半瞎子接过来,用手摸着纹路,仅存的右眼眼球浑浊,不知道是能看见还是不能看见。 秦氏目光从半瞎子身上收回,问:“方才发生了何事,竟然那般吵闹。” 萧怀民甩着衣袖:“没什么大事。” 秦氏疑惑地点了下头,知道他不愿意说。半瞎子开始解签,他先是神神叨叨的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念了几句他们听不懂的经,最后才说:“这把签很奇特,我方才根据上头的签文起了一卦,发觉您与此人的缘分已断。而且还是被您亲手斩断的,未来你们会经历很多次选择,矛盾。您和他永远会背道而驰。” “签上说你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萧怀民眉梢稍动,沉着冷静的表情似有松动。他一双眸子曾洗尽铅华,如今却因为这签语变了三分。 秦氏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只对这签好奇极了:“老爷,您在算什么?” 萧怀民没有回答她,只问:“大师,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半瞎子摸着他留的极短的灰白胡子,眼露疑惑:“说来奇怪,明明算的是死局,但签上却告诉我事情已有转机,并且这个转机已经到了,正安然地前进着。” 这是很矛盾。 他从未见过这么矛盾的签。 有转机。 萧怀民将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抽/出,仍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拱手道:“多谢大师。” 他看向秦氏:“阿芙,给大师付钱。” 秦氏疑惑:“你的钱呢?” 萧怀民咳了一声,有些尴尬,瞥一眼躲在一旁的儿媳和孙子孙女,小声道:“方才人多,应当是被偷了。” “下次小心些,还是要带些侍卫跟在身边。”秦氏一边嘀咕一边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半瞎子收起银子,笑得另一只眼都消失不见了:“谢谢贵客,欢迎下次再来。” 秦氏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萧家人浩浩汤汤地来,又浩浩汤汤地走。 半瞎子整理着摊子,准备收拾收拾买点东西回家。秦氏出手大方,他可以两天不出摊。 他收起算命幡,又将罗盘龟卜连同签筒一块放入包袱,动作间带起一阵风,没注意到一张纸条被掀飞,然后飘啊飘的,飘到了地上,被洒扫僧人清除掉。 恍然间,那名僧人只来得及看清上面写着什么人的生辰八字,而最后两位是“戊辰”。 * 王芷烟先分别把两个孩子抱上马车,确定萧怀民和秦氏也已经上车后,她把自己的心腹婢女琳琅拉到一旁。塞给她一个钱袋和纸条,低声道:“去,找住持再帮忙点一盏长生灯。” “记住,千万要亲手交到住持手里,万不可经他人手。” 广寒寺的长生灯很有灵,有很多人都愿意花钱来点。萧家基本上每年都要来点一次。 再过两日佛堂里的长生灯就到期了,这次来秦氏和她又续上了。 自从王芷烟嫁入萧府以来,琳琅每年都要做一次这样的事。她很忠心,不会问,也不会偷看。 琳琅找到了正在佛堂里念经的住持。 萧家为广寒寺贡献了不少香火,这里的僧人一般都识得她们,当然也认识王芷烟身边的婢女。 僧人向住持禀报过后带着琳琅进入佛堂。 佛堂里,释迦摩尼金像前跪了一地和尚。敲着木鱼,诵经,很庄严的场面。 住持把她带到一边,那里单独做了一个僧人,穿着红色的袈裟,正在手抄佛经。见他们来,双手合十行了个佛家礼。 琳琅认识他,这是广寒寺非常有名的和尚。——无言,一位终生修闭口禅、功德非常高的僧人。 第81章 据说,他一生中只开口过两次。 琳琅把钱袋和纸条一起交给了住持,连带着王芷烟的嘱咐一起。 “请王施主放心,贫僧定会办好此事。” “那便多谢住持了。”琳琅向他行礼,又对旁边坐着的无言行了一礼才匆匆离去。 等人走后,住持又从袖子里拿出个钱袋,连同方才琳琅给的那份一起递给旁边的小和尚,然后打开了那张纸条。 而后,他把纸条放在无言桌前。 “写进长生录里,再派人去点一盏灯,放的位置还和以前一样。老样子,点两份。” 无言合十作揖。 他打开,将纸条上的信息摘录到长生录里,紧挨着上一位香客的名字。 他写: [萧珩,字不为。甲子年八月初一生。]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已经看到了好几个宝把小晏姓打错了,来跟我看:晏——不是“宴”qaq。mua~ 感谢在2023-03-24 21:06:16~2023-03-26 01:2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王叫我来巡山 10瓶;哈哈哈哈、@sun、64852925 5瓶;冲冲冲 2瓶;可馨星际碎片、圆滚滚的狐狸、白了个白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萧洄刚回到院子坐下, 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主院的人喊过去了。 萧怀民在书房等着。萧洄让带路的人先下去,三两步窜上台阶,连门都没敲,开门就喊:“爹, 你找我?” 他爹正在桌前写什么东西, 被他突然进门吓了一跳。好在手稳,不然这篇文章就算是报废了。 萧怀民看都没看他一眼:“你这是手伤好了, 又想挨打了?” 萧洄立马捂住手, 可怜巴巴道:“疼, 到现在还疼着呢。” “爹,您和娘都不关心我。” 萧怀民停下笔:“我不关心你, 扶摇宫的假是谁请的;你娘不关心你,灵彦这两天给你开小灶的钱又是哪来的?” 萧洄:“反正不是大风刮来的。” 萧怀民:? “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哦。”萧洄走过去,在窗边搬了个凳子坐到他旁边, 双手抓着凳子前沿, 脑袋凑过去,一副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萧怀民唇角微勾, 连脸色也缓和不少。 “你昨天是不是跟西川去了刑部?” 这件事在朝里掀起的风波不小, 汪绮罗又自杀了,去之前萧洄早就做好了被他爹知道的准备。 “嗯, 是我拜托晏大人带沈今暃他们去的。”萧洄稍微坐直了身体,说:“爹, 我也有事想跟您说。” “哦?”萧怀民本想把那篇文章递给他看看, 闻言转手停下:“什么事, 你说。” 萧洄目光跟那篇文章一起在桌子绕了一圈, 舔了舔唇, 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说了,您别生气啊。” 萧怀民:“看你说的是什么。” 萧洄说:“昨天我去了刑部您也知道,孩儿听见他们打算隐藏案情公之于众。” “这是不对的,明明错因是在汪长林,这是一个非常令人的心寒的故事,两个可怜女子的自救被他们硬是改成“陈世美”,甚至还想利用碧娘和汪长宣的关系来控制舆论……爹,这不公平。” 少年垂眸,明明心中有思绪万千,可话到了嘴边却只能变成苍白的一句:“这不公平。” 对谁不公平呢? 对很多人都不公平,这世道,律法本来就不公平。 但萧怀民这样一个守旧派领衔人能接受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吗?会不会觉得他是异想天开? 这些,萧洄都不清楚。 所以,他只能说:“这对汪长宣本人很不公平。” 明明是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凭借着自己的能力金榜题名,本以为能够名留青史,却死于谋杀。死后不得清白名,平白糟了轮回路。 汪长林的罪孽,全都算在了汪长宣的头上。 这算是对弟弟多年见不得人的赔偿? 可又有人焉知,题名时,打马游京都的榜眼郎会不会松一口气? 或许,汪氏母子那一天是很开心,不仅仅是大郎及第,还有他们二郎终于得见天日。 然而这些都没来得及出口。 都说汪长林坏,但他的童年全活在胞兄的阴影里,他见到的只有黑暗,只有兄长题名,母亲与兄弟必然的抛弃。 这不过是被岁月折磨得发了疯罢了。 谁又得公平。 “你只为汪长宣鸣不平?不想说些别的?” 萧洄抬眼:“父亲?” 萧怀民摸了摸他的头:“我以为我儿是能说出口的。” 他知道幼子心中的想法远不止这些,他或许能猜到点,但猜不完全。 他能感觉到,冥冥中,父子俩中间隔着一堵无法看见的墙。他知道他在那一边,却没办法越过去和他团聚。 孩子大了,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萧怀民一共有三个孩子。 然而三个孩子都渐渐离他远去了。 终究是老了。 他老了,要考虑的实在太多,做起事来束手束脚,总没有年轻时那股冲劲。萧怀民温和地摸了摸萧洄的头,忽道:“对不起。”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第82章 抚在头上的那只手宽大而厚实,萧洄看着他,认真道:“但你是一位合格的官。” 世上安有两全法。 萧怀民说:“你我中间隔了六年的光阴,虽每月都有书信联系,但没见面终究是没见面。我不知道你成长在如何的环境,你的担忧我也知道些,有些事我可能帮不了你,但好在你上头还有两位哥哥。” “你大哥为人沉稳,在年轻一辈中威望颇高;你二哥……”说到这,他突然停了一下,好半天才想出措辞:“是我对不住你二哥,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我也有我的顾虑。总之,他虽然与我萧家早就断绝关系,但我能看得出来,他对你这个弟弟还是很上心的。” “你以真心待他,他会拿命护你。” “还有西川。” 提到这个名字,萧怀民突然笑了,凝重的表情也松了些许。“他是爹爹教过最好的学生,有他在是我大兴朝的福气。你二人如今也有了些交际,也算你半个兄长,若有什么事是你两位哥哥办不了的,也可以去找他。” “但也不能离他太近。” 萧洄:“所以到底找不找他?” 萧怀民:“……罢了,看你自己吧。你脑子不笨,为父相信你。” 这话题转得太快,突然有些沉重,萧洄不明所以,“爹,您为什么突然提这些,发生什么事了?” 萧怀民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在替汪小茜两人不平?” 萧洄想了想,说:“也不全是,她们二人杀了人就该付出代价。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最后不该是这种结局。” “穆同泽今日在朝上提了此事,陛下与诸位大臣皆有意动。在即将拍板之时,西川站出来了。” “以一人之力,将局面掰回。他一站出来,你大哥,宋青烨、晏之棋……这些年轻派的官员都站出来反对。” “他们在朝堂上吵了一架。” 萧洄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晏南机气定神闲地站在场中,一群官员争执得面红耳赤却拿他丝毫办法都没有的场面。他眼睛弯了弯,又问萧怀民:“那您呢?” 萧怀民身为内阁首辅,他的话分量很重。 “穆同泽提这事是经过内阁允许的。”所有呈交圣听的奏折首先得经过内阁。萧怀民从桌上拿起他刚写的文章,“这是我刚才写的,你觉得如何?” 萧洄接过来。 萧怀民继续说:“西川是我的学生,我没有立刻说话。通过他我又想到了你,便错过了最好的反驳时机。下朝后他过来寻我,同我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暂且不提,无非就是想劝说他同意如实公布。萧怀民虽未当即答应,但好歹是听进心里去了。 今日去广寒寺上香,又在院子里见证男子当众暴打妻子的一幕。 后来,通过半瞎子的口中得知,这样的场面几乎每隔几天都会上演。 在佛门净地都如此,更别说在他看不到的其他地方。 “我老了,身上担着的东西很复杂。如果你也觉得可以,我准备把这件事交给你二哥来做。如何?” 萧洄眼睫颤了颤,抓着纸张的手微微收紧。 “为何是我二哥?” “我自有我的考量。”萧怀民拿过那两张纸,起身从桌匣里拿出火折子,将其点燃放在炭盆里。 顷刻化为了灰烬。 *** 萧洄被留在主院吃饭了。 秦氏有好几天没见到幼子,想念得打紧,今儿个听说他来了,特意让厨房做了好些吃食。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儿子爱吃什么。 秦氏一边拉着萧洄进厨房一边哭,把她这些年母子分离的痛全哭出来了。哭得萧怀民脑仁疼,饭也没吃就出门了。萧洄也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历,手忙脚乱地给他娘递手帕。时不时说点他在金陵的事哄她开心。 他嘴上功夫很溜,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没一会儿就把秦氏逗笑了。笑了一会儿又哭,哭她错过了他这么宝贵的六年。萧洄就挽着她的手臂,靠在她身上,像个孩童一样撒娇。 萧洄在穿越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举动。 他在原来的世界,很少能体会到“情感”这个词。 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长公主。 秦氏和长公主,完全是两种类型的母亲。 他想起来,长公主好像很希望能拥有一个会撒娇的孩子,这点晏南机好像满足不了。 萧洄差人去给老夫人说了声,再让下人们把做好的吃食全都搬到后院去,同老人家一起吃。萧老夫人信佛,不爱出门。平时就待在佛堂里诵经,萧洄除了在刚回京那几天外几乎也没怎么见过。 饭桌上,萧洄给他们讲了最近在学堂里的事,吐槽陈夫子上课太枯燥,荀夫子每次都爱迟到。说他遇到一个非常热心的同桌,没去学堂里的那几天很细心地帮他整理了课业。还有卓既白这个大好人,主动要求帮他学习算数。 “那日我的诗词歌赋交上去,陈夫子两天没再抽过我回答问题。” 在温时的帮助下,虽说依旧写得像狗屎一样,但好歹是能看。陈夫子大概知晓了他的水平,也就放过他了。 秦氏和老夫人是女人,她们只关心丈夫儿子过得幸不幸福,其他什么的,都不乐意操心。 萧洄高兴她们也就高兴。 第83章 三人聊到很晚,萧洄回到南院时月亮已经高挂在正空。 三两下解决完算数作业,他正打算去里间沐浴洗澡,却听得房梁上传来一声。 “算得挺快啊。” 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萧洄迅速把才解开的腰带又系了回去,猛然抬头:“二哥?!” 他无了个大语。 “你躺在我房梁干嘛?” 谁家正经哥哥大半夜趴弟弟房梁? 萧珩起身向下轻飘飘一跃,稳稳当当落在他面前。一身黑衣紧俏地贴在他身上,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脖子上红痕有点明显。 他似乎是没注意到这点,才这样大咧咧地走出来。 萧珩低头往他腰上瞥了一眼:“做什么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别人。” 这会儿又不是别人了。 那前些天当着他的面害羞的时候就是别人了吗? 萧洄觉得他这二哥脑子多半有问题,温大哥究竟是看上他哪点了? “算得挺快嘛。”萧珩又提起了刚才那事,很明显看完了全程。他走过去桌前将上面的纸拿起来看,片刻之后挑了挑眉:“哟,还都正确。” 他转身靠在桌前,环着胸弯腰看他,眼神如墨。 “前些天那个考了青云第一百的和现在这个,到底谁才是我弟?” 荀夫子是个死板的人,错了就是错了,不管什么理由照样挨罚。萧洄每次都省略过程交个结果上去,他也不能说什么。 抄的?自己写的?都没有证据证明。 没想到这次恰好让萧珩撞上了。 他也不心虚,直接回:“你觉得呢?” 萧珩:“我没有傻子弟弟。” 萧洄:? “你大半夜不回房享受跑我房间来干嘛,别告诉我说是为了骂我。” 萧珩:“也可以这么理解。” 萧洄:6。 他指着窗户:“你麻溜地出去了。” 萧珩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又拿起一本书卷在一起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谁是哥谁是弟,你分得清吗?” 萧洄捂着头:“萧珩你疯了!那是我同学送我的笔记!” 卓既白可宝贝了。 闻言萧珩顺手翻开,嘴上还不忘问:“同学是什么?” “写得够细致啊,就是太繁琐。”萧珩随便翻了翻,觉得没劲,又丢回去了。 萧洄心下翻了个白眼,想着卓既白要是怪罪起来,他一定要把这个神经病供出去! 萧洄越过他,把书收起来放在临时装的书架里,又把里面倒下的书重新立起来。萧珩看着他的后脑勺,不知道这小子在闹什么脾气。 “喂,能听哥哥一句话吗?” 萧洄头都没回:“那要看你说的是不是人话。” “……” “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 萧珩简直没了脾气。 “小兔崽子,听哥一句劝,以后离晏西川远一点,跟他走太近迟早会害了你。” 萧洄没理他。 萧珩拿桌上没吃完的花生砸他:“听到没?” 萧洄捡起那颗花生又砸了回去:“你刚才说人话了吗?” 萧珩:? “怎么不是人话?” “瞧瞧你那话能听吗,晏大人是你为数不多的朋友,有你这么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朋友吗?” 萧珩:“……” 这小子没救了。 他才跟晏西川认识几天啊就偏心成这样,再多待会儿不得世界大乱? “我也不是故意要说他坏话的,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我怕你遭罪。” “什么是要长大才懂的?”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说朋友坏话?” “……” 萧珩无言片刻,“我说不过你。” 萧洄这才转身,两兄弟来了个毫无障碍的对视。少年神色嚣张,狐狸眼里写满了挑衅,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就这? 萧珩气得想把人丢进诏狱里。 “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 萧洄:“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萧珩:? 少年一耸肩,颇为无辜道:“我已经答应他参加几日后的春日宴了。” “还要加入他的那一组别。” 萧珩:……? 我耳朵不好使,你再说一遍? 第38章 人间月 01 京都城本就热闹, 距离春日宴还有四天的时候,城门彻底放开,进京的文人一天比一天多。 时下文人喜白,街上便多了很多素色基调的物品。扶摇宫门口人来人往, 放眼望去, 全是慕名而来的读书人。 书院门口的大街上不允许车辆停留,跟着这些公子哥来的马车便全部停在隔壁街、对面街, 堵得水泄不通, 使得老百姓们骂骂咧咧地绕道走。 青云榜前围着的读书人更多。 为了维持秩序, 官府已经派了专门的人守在这里,只能在特定的时间段瞻仰。青云榜前抢得一个好位置难如登天, 他们每天天不亮就派人来这儿守着。 街上巡逻的兵力也比平时多了两倍,暴雨骤降后,京都城好像又活了过来。 离春日宴还有两天。 今日来扶摇宫的人明显变多了,过了时间段还有许多人在那待着没走。正门被堵着, 学子们只能被迫从偏门出去。 第84章 马车进不来, 都得步行。 这些天路上都变得拥挤了好多,萧洄觉得走路都比马车快。 “街上的人是真的多啊。” 灵彦和季风一左一右地把萧洄护在中间, 一个拎着书袋一个拎着水壶。 “这算什么, 等再过几月那才叫多。” 科考三年一次,一般在中秋前后。入了秋, 全国各地赴京赶考的学子陆陆续续入京,拖家带口的, 打包全来了京城。 不仅如此, 在科考后, 各地的省级书院会派遣学子来京都交流, 届时以扶摇宫为首, 举办一场全国形式的“大朝会”。这大朝会在全国的受关注度不亚于科考,甚至因为科考太过严肃不允许有娱乐形式,民间要更喜欢“大朝会”一些。 大朝会,是众书院评选青云榜上之人的重要依据。 如今青云榜上八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拿过大朝会首席之人。 大朝会一结束就接近年关,到时候又是五年一次的附属国朝觐,各府五品以上官员进京述职。一波又一波,大事接着办 ,京城未来一年都会很热闹。 灵彦道:“公子,今年的科考,您准备参加吗,还是等下一次啊?” 萧洄啧了一声,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跟了我这么久还没看明白?” 以萧家这个敏感的地位,他去参加科考,不是去做官的,是去送命的。 “公子说的,灵彦都知道。但灵彦心中认为,这对公子来说不公平。” 明明以萧洄的才华,是足以让世界仰慕的存在。萧家一门三才子,本有机会并肩立足,却因为某些说不得的原因,一个被迫分家,一个身负骂名,一个“泯然众人”。 萧洄不以为然道:“谁对我不公平?并没有。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没有人能逼迫他做选择,他之所以要这么做,那么必然是因为他愿意。 他曾经说过,他是个恣意的人。 穿过扶摇宫的主街,这边的街道要宽松多了。 因为地理位置关系,这里的小贩商铺多是书店,和各种卖笔墨纸砚的。中间夹着几家清幽雅静的茶楼、布匹店。 往日里,这条街都安安静静的,仿佛店铺商贩来往行人都沾上了几分书卷气息。 但这几日这里热闹得跟菜市场差不多了。 “瞧一瞧看一看了!晏大人手札一本!后缀亲笔落款,都来瞧一瞧了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萧大人入仕前用过的算盘一把,手写字帖一篇!” “这里还有姬大人、宋青烨大人、晏之棋大人墨宝若干,都快来瞧瞧看看咯!” “……” 萧洄避着人,从人群中穿过去。 “昨日的话本子都卖完了?” 灵彦推开一个快要踩上来的家仆:“应该是吧,关于八大才子的东西都卖的很火爆,一会儿就没了。” 说来离谱,昨天他们经过这条街的时候,商贩们都在叫卖以八大才子为原型的话本。什么金榜题名被某女子榜下捉婿,出门上香英雄救美以身相许,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双宿双飞……各种爱恨情仇。 还有把《聊斋》里各个篇章的男主给改成他们八位的。 萧洄刚听说的时候都震惊了,没想到古代就流行这种“换头文”了。 虽然“换头”不可取,但萧洄还是让人买了一本回来,然后专门在里面挑出一篇为数不多的以萧珩为男主角的故事,找出里头最香艳的场面,路过花满楼时顺手就让人带进去了。 今早听季风说萧珩今日上朝差点迟到,他没乐死。 萧洄放缓步伐,边走边看:“今天买点什么好呢。” 走过三家商户。 “都来看看了!八大才子全身像,束冠的,没束冠的,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我们这里都有!” 路过的萧洄脚步一停:? 还有没穿衣服的? 叫卖的小二见他停下,忙热情道:“这位公子,您要不要进来瞧瞧啊!里面什么样的都有!您还可以指名要什么样的,我们可以安排画师给您画!” ……这话术,这语气怎么有点耳熟? 萧洄发誓,他绝不是因为此人说话有些像青楼老鸨拉客才进去的。 他是个正经人。 正经人萧洄进门后第一句话就是:“把没穿衣服的拿来我看看。” 外头阳光有些刺眼,店小二没立刻把他认出来。 进来之后就认出来了:“萧三公子?” 店小二声音巨大。 店里全部人都看过来了。 “什么?萧三公子?!” “哪呢哪呢?!” “快让我见见萧三公子!” “萧三公子,看这里!我打小就崇拜你!” 莫名其妙当了一把明星的萧洄:? 季风上前一步,伸手挡在他面前,才让那些凑过来的学子没直接扑上来。 好在这家店生意不是很火,人没有很多,大家又讲究礼节才没有造成多大的混乱。 萧洄毕竟不是青云榜上之人,又多年未曾出现在大众视野,众书生对他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见人家家仆都那样介意后纷纷带着歉意鞠躬,然后就去买自己的了。 店小二也发觉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了,忙捂住嘴不好意思道:“抱歉三公子,我这人就是这样,嗓门儿大。” 第85章 说实话,这人就是捂上嘴了声音也还是挺大的。 怪不得能老板能让他在外面吆喝。 萧洄突然觉得自己进来就是个错误。 果然,只听那小二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您是要没穿衣服的对吧?要哪位大人或者公子的呢?” “……” 无数道探究的目光暗中射/来。 灵彦觉得很丢脸,他决定立刻出去,留季风和萧洄两个人丢脸。 萧洄尴尬地咳了一声,展开扇子挡住半张脸。 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那就—— “都拿来看看吧。” 小二:“好嘞!您等着,小的这就去!” 还没走远的灵彦听到这话,夸张地张大了嘴,向他竖起大拇指。 小二很快就捧着一堆画过来了,放在展台上一一打开,一些喜欢热闹的也悄摸摸凑过来看。 所谓的“没穿衣服”的是指“没穿官服”的,一字之差,意思大不相同。萧洄眉心跳了跳,心说这欺诈消费真是无处不在。 萧洄先发制人:“看你那失望样,不会真想看那什么吧?” 无辜躺枪道的季风:……? 还好跑得快的灵彦:=v=! 八个人,除了梁笑晓和沈今暃还没入仕外,其余人都是官职在身。像画上那般的穿着,他们还当着世家贵公子。 有人拿起萧叙萧珩的画像,再跟身旁站着的萧洄一对比吗,啧啧三声:“像,真像啊。” 萧洄瞥过去,丝毫面子没给:“我有这么丑?” 所有人:“……” 萧洄从“画山”中挑了几张。 萧叙萧珩晏南机晏之棋梁笑晓沈今暃各挑了一幅,然后拎着姬铭的画像问季风:“这画师是不是他的粉丝,有偶像滤镜?” 画得比他本人还好看。 季风看着明显比姬铭大人丑了不少的画,问:“粉丝是什么?偶像滤镜又是什么?” “算了,你不懂。”萧洄把姬铭的画像也放过去,想了想干脆再拿一张宋青烨的画凑个整算了。 于是他挑出那张陌生的画像,目光多停留了一秒,长得还不赖。 “就这些了。”他道,“都给我包起来吧。” 萧洄拍了下季风:“去喊灵彦那小子进来付钱。” 灵彦付完钱,小二把画像一一打包放进画筒里。打包到晏南机那幅时,萧洄突然想起来什么,“哎等会儿。” 他把画像展开。画中人半束冠,穿着锦服。长眉入鬓,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是他作为世子时的装扮。 哎,古代就是不好,绘画技术没有后世的传神,把人画丑了都。 萧洄前些天刚看人穿过一回,他觉得这画师画的晏南机是一点边没沾上。 还得靠他。 他问小二:“店里有笔墨么,最好还有朱砂墨的。” 这里本就是为书生服务的,随便来个人都是会点知识的,这种最基础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给您拿。” 众人不知道他要笔墨是要干什么,疑惑地跟着他来到空桌边上。萧洄从画中抬头,才发觉自己又被当猴看了。 “各位兄台若是无事还是请为小弟挪一下空地吧,在下有些私事要处理。” 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当然也不好再继续围着。一边拱手抱歉,一边嘀咕着萧三公子性情真是耿直而离开。 小二将东西拿来了,并且热心地在一旁为他研磨。季风面无表情地抱着一堆画守在一旁,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看萧洄严肃地拿起笔,干他所谓的私事。 ——他在画中人的右耳处用朱砂添了一笔。 …… …… 宋府。 作为内阁次辅宋之山的府邸,阖府上下,能配得上“次辅”名头的,好像只有门口那张牌匾。 宋之山为官清廉,宅子里布置得连京都普通富绅都不如。 院子里刚被洒扫过,青石地板上的水还未干,显得气氛更加肃杀。 一小童捧着一堆书籍从长廊穿过,跑得太急,衣衫被廊外 带刺的花枝勾到了。刺啦一声,布碎了,花落了。 尽头的廊亭中,坐着一位穿着青色官袍的青年。俊逸的面容冷漠而孤僻,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读书人的古板。 “大人!” 小童哒哒哒跑过来,上台阶时没注意差点连人带东西全摔了。好在他平衡不错,摇摇晃晃又给稳住了。 宋青烨语气生硬:“毛躁。” 小童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放在桌上,扯下长袖擦汗。 “大人,二少爷替您写的请帖,这些是最后一批了。” 请柬被摞成一座小山,宋青烨放下手中书简,一一看过。 片刻后,他皱起眉:“还差一封。” “是、是还差一封……”小童刚刚才擦过的脸上又冒出汗了,他一袖子草草糊在脸上,颤巍巍从怀里摸出一封已经全然看不出原样的“请柬”。 宋青烨声音听不出起伏:“怎么回事?” 小童结巴道:“这是…给萧三公子的请柬。” 宋青烨不语,小童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咬了咬牙,道:“之前让梁公子代为转交的那份没送出去,被退回给二少爷。二少爷一生气,就、就把请帖给扔池子里了。” 第86章 请柬已经在池子里泡了好几天了,还被里面的鱼啃掉了一半。晏南机传信给宋青烨,宋青烨再告诉宋钟云时,几个下人刚从鱼嘴里把东西抢出来。 但宋钟云无论如何是不愿意再写一封了。 小童把那封不成模样的请帖放到桌上,还贴心地用手帕垫了一下。啃咬的痕迹明显,请柬的封面已被泡发了,宋青烨盯着“萧”字的半个头,伸手将其用帕子包起来。 “去,把二少爷叫过来。” *** 下值前,晏南机勘察完现场回来。刚坐下,岑锦便捧着画筒进来。 “大人,今儿下午萧三公子的书童拦住我们在街上巡逻的弟兄,送来了这个。” 晏南机合上刚拿起的公文,手指曲起在桌面上扣了扣,神色带着一丝柔和:“呈上来看看。” 岑锦恭恭敬敬地呈上去,然后低着头退下。 房门被关上。 晏南机打开画筒,从里面拿出两样东西。一张纸条,和一幅画。 纸条上写着一句话,依旧是那手非常好辨认的“狗/爬”似的大字。 [这画太丑,改天找个会画的给你画^v^] 他不懂后面跟着的奇怪符号是什么意思,但是一看到它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人的笑脸。 小狐狸一样。 晏南机手抚上画,眼底隐隐有光流动。 他打开。 这是一幅中规中矩的画,评不上好坏。 但晏南机一眼就看到了右耳垂处的不同。 红豆虽小,但足够注目。晏南机甚少在人前戴耳饰,见过的人少之又少,甚至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这一笔是谁画的显而易见。 不仅如此,这添的红豆旁边还写着一句诗: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 还有一句诗中未能表达的话。 一语双关。 这才是你。 晏南机眉心微动,嘴角漾起一抹很淡的笑。 作者有话说: 我那快要长恋爱脑的儿子哟~~ 注: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这句话最早出自《老子》。 解释为:与光合二为一,化为俗世的尘土一般,随着时代的变化来施展自己的才能,温和的光芒与尘土一样不张扬,顺应时势,屈伸舒缓,敛鳞藏翼蓄志待时,随时关注风云变幻。 家人们,顺便推一下好友的预收(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残疾大佬被野犬小白花攻了》by翊石巫 谢究白天生恶人,一身反骨,是出了名的疯狗 有天他穿成了一个残疾大佬,瘸腿、体弱、还短命,所有人都盼着他死 谢究白笑了:汪 #恶犬美人上线 他穿来时只剩下两年可活,不怀好意的长辈正逼着他挑选结婚对象 满屋子的豪门小姐和公子,都想嫁给他,就为他死后能得到他的势力和财产 谢究白却散漫抬手,轻轻一点,挑中了他从外面捡来的野小孩 小孩很乖,胆小得连猫咪都怕,却在书中结局里,为了救他而丧命 为了继续当小孩的温柔小叔,谢究白开始扮演原主:清冷孤高,与世无争,体弱多病…… - 宴辞对收养他的小叔抱着禁忌的情感,为了讨小叔喜欢,他收起恶劣的本性,每天装乖 听说有人欺负小叔,宴辞提着棍子就去了 结果架打到一半,看见地上人倒了一串,而他最爱的小叔正优雅地立在人群中,笑容散漫又勾人,两人还对视了一眼 于是下一刻,叔侄俩—— 一个偷偷收起刀,一个悄摸藏起棍 然后开始互飙演技,上演叔慈侄孝: # 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叔 和 # 我那心地纯良的小白花养子 满地被痛殴的群众们:俩狗东西 — 谢家的短命鬼订婚了,对方是一个捡来的小可怜,一时间满城嘲讽 #残疾短命鬼,配可怜受气包,谢家迟早要完 却不想,在宴辞的照料下,那个短命鬼是能吃能睡了,病也好了能下地了 而当年那个小可怜,在谢究白的教导下,一跃成为商界新贵,手段狠辣令人胆寒 众人傻眼:是魔法 #他们产生了化学反应 谢究白也对扮演好人小叔腻了,终于忍不住去酒吧浪荡 刚巧碰上仇家找茬,谢究白叼着烟,一人干翻了全场 却好死不死地被宴辞撞见 他心虚地倒在宴辞怀里,娇弱又破碎感十足:“手好疼……” 本想就此离婚,结果三天没下得来床 宴辞眼里翻滚着骇人的占有欲,委屈巴巴地:“为什么要离婚,小狗哪里不乖吗,小狗可以改……” 谢究白:笑不出来.jpg #我到底娶了个什么玩意儿 #我以为我挺会演,原来你才是行家 小剧场: 后来,反派挑拨离间,去谢究白那里揭发宴辞:他又狠又疯,一点也不乖! 谢究白想着宴辞连小猫都怕的可爱模样,回味着他八块腹肌的手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反派心梗,又去宴辞那儿告状:他心狠手辣,就是条疯狗! 宴辞眼里的小叔身娇体弱,泡个澡都会没力气,还次次让自己抱他出来,柔弱得惹人怜爱 第87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反派:…… # 滤镜太重迟早会害了你们! 排雷:双初双洁,年下,双恶人 攻受都是恶人,真恶人,道德洁癖慎重 嘎嘎好看,快开了,感兴趣记得冲。不感兴趣就当我没说。 四月第一天,发个红包庆祝一下。留言即可~~截止下一章更新。 第39章 人间月 02 春日宴前一天, 萧洄还是收到了春日宴的请柬。来送请帖的依旧是梁笑晓和沈今暃。 这次萧洄没有拒绝,他接过来打开,咦了一声:“跟上次不一样?” 上次的外封是烫金色,今日这个是雪青色。 甚至连味道都不一样。 沈今暃说:“你这个是宋大哥亲手写的。” “嗯?” 那之前那个是谁写的。 提起这个, 梁笑晓想起来什么事儿, 靠在沈今暃身上笑个不停。 “上次都没敢跟你说,你可能不知道, 这次宋大哥把负责写请帖这事儿交给了他弟弟。” “他弟弟, 你知道吧?” 萧洄收起请帖:“略有耳闻。” “略?”梁笑晓笑得更大声了, 前些年里,萧洄还没离京时和宋钟云之间矛盾闹得整个京都人都知道。 现在的一方当事人却说略有耳闻? 听闻萧洄拒绝收下请帖的当晚, 宋钟云气得在家砸碎了几盏茶杯。 笑归笑,他也不是那种专提别人隐私的人。 “去膳堂吗?一起啊。” 路上,他又没忍住多嘴:“贤弟啊,这才几日不见, 怎么又想去了?” 萧洄在看刘兄帮他写的课业清单。明日就是旬假, 一共三天,前日起, 学堂夫子就已经开始留课业了。 “不是想去, 是我答应了别人,不得不去。”他淡道。 梁笑晓又问:“别人是谁啊, 居然能请得动你?” 别人不是旁人,正是晏西川本人。——作为那日请求他帮忙的理由之一。 但萧洄是不会告诉他的。 “也不算是请, 应该说是作为条件交换——话说回来。”萧洄仔细揣好小纸条, 抬头提问:“你二人怎地跟连体婴似的, 天天在一块儿?” 梁笑晓干笑:“你如果羡慕, 也可以加入我们。” “……不必。”膳堂近在眼前, 萧洄却突然不想吃了。 扭头道:“你二人欠我的情什么时候还?” 沈今暃早就想感谢他,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闻言,正色起来:“你想要我做什么?” 萧洄想了想,问:“你俩带钱没?” “你想要钱?”沈今暃想也没想就扯下自己钱袋递过去:“不够的话,我再——” “够了。” 萧洄伸手拿过,往空中一抛,再接住:“走吧,咱们出去吃饭。” 沈今暃:“出去?” 梁笑晓:“吃饭?” 梁笑晓不可置信地指着他们仨:“你是说,我们?” “现在还没散学诶。” 门口侍卫是不会放他们出门的。 萧洄瞥一眼大惊小怪的两人,坏笑道:“又不一定非要走门口。” 梁笑晓:“那是?” 少年折扇一展,身姿如玉,自是风度翩翩。 他眯起眼笑了笑。 十多分钟后,三人出现在一堵围墙前。 “萧洄,你说的不走正门,该不会就是这个意思吧?”梁笑晓指着墙角边被草丛遮住的狗洞,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受到的教育约束着他们的言行举止,梁笑晓从小到大做过最逾矩的事就是那次替沈今暃和汪绮罗谋划着成亲前见一面。 这钻狗洞……实在不是什么君子行为。 萧洄:“门口侍卫管得严,你们也知道。要想出门去,必须有点非常规方法。” “可是你这方法也太非常规了。”梁笑晓强颜欢笑:“不是,这饭我们是非吃不可吗?就不能明天,后天,或者随便哪天能出去的时候吃,我请你吃遍京都的所有美食不成吗?” 萧洄微笑着说:“不可以哦。” 梁笑晓做最后的挣扎:“这样做的话会弄脏我们的衣服。穿出去,丢人。” “这个好办,把外衫脱了便是。”说着,萧洄亲自脱了外衫,又把里头的衣服翻了个面套在身上。 “待会儿钻的时候拿衣服垫着点膝盖和小腿。” 梁笑晓观他动作熟练,明显没少干这种事,心知这人是铁了心要钻,劝不动。便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沈今暃,他俩都不答应,萧洄总没办法了吧。 谁知,沈今暃正一错不眨地盯着那个“洞”,眼里写满了兴趣,很是心动的样子。 下一刻,他学着萧洄的样子把外衫脱了拿着手里,虚心请教:“ 这样就行了?” 梁笑晓看着当场脱起了衣服的两人,欲言又止:“你们……” 他被两人无视。 “对,到时候你把它放在怀里,然后衣服反穿,等钻过去了再穿回来。” 沈今暃动作麻溜地换好了,然后期待地看向梁笑晓。梁笑晓只想说,他辈子没见过沈今暃露出这样的眼神,瘆得他全身发毛。 他看向来势汹汹的二人,警觉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一手挡在胸前。 “……不必,我自己来。” 萧洄抬手:“您请。” 第88章 …… …… 当晚,萧府、沈府、梁府负责浣洗的下人,对着金枝玉叶的少爷换下来的衣物陷入了沉思。 - 翌日。 萧洄一早被香圆唤醒,他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从衣架上拿起昨晚就备好的衣服换上。 将吃完朝食,灵彦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公子,您收拾好了没,大少爷在那边催了。” 萧洄净完手转身,“来了。” 灵彦双手撑在桌上:“公子,你今天看起来真帅!” 香荷捧着茶道:“公子哪天不帅?” “我不是这个意思。”灵彦着急忙慌地解释:“我是觉得,公子今天格外地有精神。” 萧洄一身红衣烈烈,袖口、领口束得很紧,将他劲瘦的身段体现得更加明显。对襟外衫,上面镶绣着金丝边流云纹。外衫是红的,内衬却是绿的。如此奇怪的色彩搭配,穿在他身上竟也合适。 长发被束成高高的马尾,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少年眉眼精致,白皙的皮肤如瓷一般。 “你们俩这是和好了是吧。”萧洄一人给了一个爆栗。 今天的装扮不适合再拿扇子,他去隔间架子上拿了根长萧,在指间转了几圈后插/进腰侧,回头:“拿上请帖,走了。” 马车在萧府门口停了有一会儿,萧叙站在车边等他。 “大哥!” 少年踏风而来,飒飒红衣,让人眼前一亮。萧叙伸手虚揽着:“慢点儿。” 萧洄身姿矫健,根本用不着他接:“我又不是小孩儿。” 萧叙瞧他:“怎么不是?” 他将他从头到脚挨个看了一眼,赞道:“你好像很适合这种装束。” “是吧?”萧洄如果有尾巴,此刻一定翘得老高。 他礼尚往来般地夸回去:“你也是,大哥,你今天好帅。” “哦不,是每天都帅。” “你啊。就是这张嘴特会说。”萧叙在他嘴上捏了一把,萧洄躲避不及被掐了个正着。 “啊!” 变戏法似的,就那么一瞬间,眼泪都出来了,眼睛红红的,一副被狠狠欺负了的模样。 “……”萧叙呆愣地收回手,开始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 龙平二十一年二月十七。 京都郊外,牡丹亭。 这座亭子历史悠久,据传曾有不少名家大儒曾在这里聚会交流。 它修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石阶从山脚延绵而上。正值花朝节,山腰处,有一大块平地,野花、山花在这个季节争相开放。 穿过百花争艳的青石路,走过静谧无声的钟竹林,就能看见牡丹亭了。 牡丹亭外形上是一座普通的石亭。但它的石壁上、石柱上……几乎每一处能看到的地方都刻了字。 先不说内容,光是书法都让人惊艳。写在纸上已经何其难了,更别说刻在石头上。 参加春日宴的人一年比一年多,为了方便行事,泰兴帝特意让人扩建出一片廊亭,就围着牡丹亭,从高处看,这些廊亭是呈八卦阵状的。 廊亭上现在已经摆上了一些字画。牡丹亭内,晏之棋正和宋青烨商量事宜,旁边站着宋家的管家。 “之棋哥,宋大哥!” 下人们带着沈今暃和梁笑晓过来。 晏之棋朝他们点头:“你们来了。” 宋青烨:“坐。” “呃。”怎么只有他们俩,梁笑晓挠着头,看向沈今暃:来早了。 青云榜八人里面,有三人不好相处,今天一来就碰到俩。 运气挺“不错”的。 梁笑晓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屁股刚碰上凳子,晏之棋便向他招手:“子尤,明年就是你主办,过来学着些。” 梁笑晓立刻站起身微笑:“来了。” 半个时辰后,钟竹林隐约有两道身影。沈今暃似有所感,从文章的海洋中抬头,远远瞥见一抹红,极其亮眼,说了句:“来了。” 梁笑晓望过去,辨认出两道身影。 “是萧洄。还有萧大哥。” 两人走近,亭内四人依次向萧叙见礼。萧洄侧了侧身子,没跟着一起受。他目光依次从场内扫过,咧着嘴喊道:“各位哥哥好!” 梁笑晓打趣他:“难得听你喊一次哥哥。” 萧洄点头:“那下次就不叫你了。” “……” 倒也不必。 “萧洄弟弟,我们又见面了。”晏之棋上前一步,从袖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玉佩递给他:“上次见面太唐突,没机会送出去,今日也算是补上了。” 萧洄接过,问他:“你们晏家人都喜欢送人玉佩吗?” 晏之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没什么,说着玩的。”萧洄把玉佩揣进怀里:“谢谢晏二哥。” “不客气。”晏之棋低头,目光便落在了他腰间挂着的平安扣上,瞬间便明白了萧洄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大哥送的吧。” 这里没有别人,晏之棋便不再避嫌弃,直接称大哥。 其他人也不觉得哪里奇怪。 萧洄嗯了一声:“很好辨认吗?” 晏之棋点头:“这应该是他亲手做的,底下的同心结是他独特的手法,很好辨认。” “亲手做的?你是说——这平安扣是他亲手做的?”萧洄当场愣住。 第89章 不是很贵很贵的玉佩吗?怎么就成了亲手做的? 晏南机为什么要送他亲手做的东西当见面礼? 还平安扣,还同心结?? 恍然间,他想起那晚上萧珩对他说的话——离晏南机远一点。 萧珩为什么要这么跟他说? 或者说,晏南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才导致了萧珩要这么跟他说? 是在警告吗? 离他远一点。 远一点。 离。 难道说…… 萧洄瞪大了眼,感觉心脏停了一拍,因为他遇到了穿越以来最大的难题:晏南机该不会是喜—— “对,以前大哥经常做东西送给我们这些弟弟。我和月楼家里有很多。” 欢个屁。 萧洄:“……” 原来只是普通的弟弟待遇罢了。 怪他想太多。 萧洄语气幽怨:“你干嘛说话这么慢啊?” 晏之棋:“……” 他说话很慢吗? 其实跟晏之棋没关系,人就是正常说话。是萧洄自个儿太紧张了,短短一两秒就冒出那么多条想法,脑子cpu没炸得亏他是个天才。 几人重新坐回亭子。 梁笑晓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凑来他身边,坐得笔直端正。 “你好厉害。” 萧洄:??? 谁在说话? “晏大哥好像真的把你当弟弟了,怪不得你那次能请得动他。我和沈兄就没收到过他亲手做的东西。” 别说他和沈今暃了,除了晏之棋和晏月楼,这世上恐怕再没其他人收到过。 萧洄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梁笑晓:? 这话不是该我问你? “采访一下,请问您是如何做到……”萧洄学他动作,“这样说话的呢?” 梁笑晓没懂采访是什么意思,但后半句他能听懂。 “这还不简单。小时候夫子教我们君子行端坐直,不能耳语。我和沈兄从小到大,要讲小话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萧洄竖起大拇指:“厉害。” 梁笑晓:“说真的,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从小就想要一个晏大哥这样的哥哥,但是不敢。” 提起这个,萧洄就有些微妙的不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爽,只是觉得这春天的风有些烦,今日的梁笑晓特别的聒噪。 “我有那么多哥哥,他有那么多弟弟。海王与海王的对决。” 梁笑晓:? 这人怎么说话疯言疯语的? 那边,萧叙招手:“小洄,过来。” “来了。”萧洄过去。 “把这些,摆在那边的架子上。” 萧洄一指右边的廊亭:“那边?” “对,哪边都行。”萧叙把书放在他怀里,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问:“你跟梁笑晓闹矛盾了?” 萧洄扭头:“为何这么问?” 萧叙便轻飘飘摆手:“无事。” 可能是他看错了。 ** 春日宴下午才开始,上午都是准备期,只有他们八个人来。——姬铭在金陵当知府,不能随意离开,萧洄补上。 萧洄叫了沈今暃来帮忙,走之前听到晏之棋问他大哥:“我大哥和萧二哥还没来吗?” 萧叙后头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 将这些书籍字画全部摆完,萧洄有些累了。便坐在他大哥身边的石栏上,靠着柱子休息。 还顺手捞了本书搭在脸上挡太阳。 萧叙说:“去找下人给你拿把椅子,石头凉。” “不用啦。”少年声音闷在书里,头发一半被他压着,另一半全飘在了风里。 “这里晒着很暖和。” 萧洄躺着躺着便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晏南机拉了好多人到他面前,他认识的,不认识的……热热闹闹排成一个方队。青年穿着那日来扶摇宫找他时的装扮,手里抱着一堆“平安扣”,热情地给他介绍:“萧洄,你看,这些都——是我的好弟弟。” “都”字拖得特别长,模样在他看来还特别欠揍。 萧洄差点没直接气醒。 ——哒哒哒。 有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模模糊糊的。萧洄以为他还在梦里,迷迷糊糊道:“哥,有马的声音。” 伸手护着他的萧叙便凝神听了一会儿,淡淡道:“嗯,是你二哥他们来了。” 快午时,萧珩和晏南机才姗姗来迟。 甚至是骑着马来的。 “大哥,怎么来这么晚。”晏之棋迎上去。 “在处理些事,耽搁了。”晏南机把缰绳递给下人,往里看了一眼:“都到齐了?” 晏之棋:“嗯,就差你和萧二哥了。” “萧洄来了没?” 晏之棋:“跟萧大哥一块的,刚才好像在睡觉。” 晏南机点头,一扭头就跟脸快黑成炭的萧珩对上视线。 “你脸疼?” 萧珩不想跟他吵架:“你这么关心我弟弟干什么。” 晏南机无言片刻。 “那是我送过见面礼的弟弟,我为何不能关心?” 萧珩:“谁的弟弟?” 晏南机懒得搭理他。 人都到齐了,宋青烨招呼大家最后再检查一遍就可以去吃饭了。萧珩进来就问:“宋钟云没来?” 第90章 宋青烨:“我让他下午再来。” 梁笑晓凑到沈今暃身边,说:“下午有好戏看了。” 萧珩和晏南机骑来的马被牵下去,萧洄取下书,看着马儿离开的方向发呆,忽然说:“哥,我想骑马。” 萧叙:“你身子不好。” 萧洄便没再说话了。 这副身体他是知道的,在马背上颠那几下下来铁定要晕好一会儿。萧叙和萧珩任何人都不可能让他骑——尽管他今天穿得很适合。 宋青烨和晏之棋拉着晏南机谈了好一会儿,后者神色淡淡,梁笑晓和沈今暃在一旁认真地听着,萧珩不知道去哪了。 萧洄双手撑在脑后,懒散地瞧着,瞧着瞧着忽然就想起方才梦里的情景来。 他啧了一声。 学过武的人都机敏,晏南机似有所感,越过沈今暃朝他看过来。萧叙在低头抄录,没察觉前方的视线,更不知道他背后的人借着他的遮挡干了些什么事儿。 几人的商讨还在继续,晏南机却有些听不见了。 少年一身红衣,黑眸纯粹得像一汪水潭。他微微坐直身体,双手放在嘴边,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怕人看不清,他特意将语速放得很慢,几乎一字一顿—— “西、川、哥、哥。”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有人想象不出来娇娇穿红绿配的模样。写完之后我刷抖音,恰巧刷到一张图,就是一个少年穿红绿色的样子。巧的是,衣服的样式也跟我想要描述的差不多。我把它放在微博了,大家可以去搜来看看。 ps:只是说衣服的感觉,我没有说人物就是娇娇哈!请勿ky。 而且,两人人设一点都不像,娇娇穿得更有少年感一些。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mua! 第40章 人间月 03 萧洄明明没出声, 但晏南机感觉自己听到了,被春风吹来的,并且就在自己耳边。 他想起少年上次这样叫自己的时候。 那次是有求于他,不知道这次, 这小孩儿又会提什么要求。 下人们在廊亭外的空地搭了一张大圆桌, 把带来的饭菜全部上桌。几人吃完饭,再收拾收拾最后确认一遍没问题后, 便通知山下的人可以放行了。 *** 牡丹亭附近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长廊里摆满了字画, 相应的主人早已走到自己的字画前,等待与同道之人交谈。 在一群身穿白的黑的黄的绿的衣服人群里, 一袭红衣非常明显。 红衣少年漫无目的地游览着,而后停在一盘棋局前。 棋局前的书生很瘦,眼底下的乌青极重,看起来很久没睡好过了, 但眼睛却猴精猴精的。 他看面前的这个少年停在这里颇久, 以为他是想要尝试破局,便问道:“我见这位小兄弟有些眼熟, 怎么称呼?” 红衣少年:“称我为无名客即可。” 书生:“……” 书生:“小兄弟观这盘棋已久, 是否已有了应对之法?怎么样,尝试下破局吗?” 红衣少年:“不尝试, 我就看看。” 书生:“那可有看出什么来?” 红衣少年:“没有。” 书生:“……” 围观的人:“……” “搞什么啊小兄弟,你既不破局为何要站在这里, 快些离去快些离去, 好让其他人也看看啊!”有人道。 红衣少年偏头:“你要看吗?” 他往旁边侧了一步, 邀请:“来吗?” 那人便果然站过来了。 “兄台, 你这棋局可有什么说法?” 书生道:“并无何说法, 是在下偶然间从一方残缺的棋谱上看到的。只是棋谱早就残缺 ,破解次棋局之法亦无从可循。” 这棋局已经困扰他多日,使得他寝室难安。 正巧遇上春日宴,他就想来碰碰运气,集众人之长,看看能不能破了。 若实在不行,只能在大朝会的时候碰碰运气了。 那人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奇了,这棋路看似处处是生路,但实际上生路连死路,环环相扣啊。” 书生微笑。 他见萧洄仍旧一动不动,也不恼。 “这位小——” 红衣少年一拍手掌:“我知道了!” 周围人:“你破解棋局了?” 红衣少年:“没有。” “切……”人群无趣道。 左右等不到棋局破不开,他们便离开去其他地方看看了。渐渐地,围在棋桌前的人越来越少。 红衣少年弯腰,食指曲起在棋盘上扣了扣,侧耳听着,而后露出一抹明艳的微笑:“果然。” 书生心中微动:“找到了?” “嗯?”红衣少年愣了愣,而后笑道:“怎么可能,我不是说了不会破解吗?” 书生问:“那你刚刚是在看什么?” 红衣少年:“我在看这个棋盘。” “棋盘?” 红衣少年点头。 “对。我方才观你这棋盘的成色、还有木质感,判断这是用小叶紫檀木做的。它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依旧还有很明显的特征。” “我刚才敲了敲,声音同小叶紫檀木的性质一样,所以我才确信,这的确是小叶紫檀。” 书生:“……” 书生:“你在这里看了半天,就是因为这个?” 第91章 红衣少年点头。 书生看着他,一言难尽:“小兄弟当真是……” 红衣少年摆摆手:“哎,不用夸的太厉害,随便说两句就行。” “不过比起小叶紫檀,有一点我更好奇。” “小叶紫檀生长速度缓慢,需要经过多年才能成材,也被称作是“帝王之木”,价值珍贵。一般只有宫里的人才能用的起——你,究竟是什么人?” 书生目光动了动。 他很惊讶,这个少年居然能通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棋盘认出自己的身份。这春日宴果然人才辈出。 对方虽没能帮他破得棋局,但仅从识破他身份这一点来看,这少年绝对是个可以结交的人。 日后说不得会碰上,提前认识也好。 书生理了理有些乱的衣摆,再直起身来时仿佛变了一个人。虽穿着普通的布麻衣,但那一身贵气,遮都遮不住。 他准备好说辞,正要开口。 却被少年打断:“你不要说。” 书生:? 红衣少年:“我就这么一说,没有想知道你身份的意思,你别说。” “千万别说。” 眼前这书生,通身气度非凡,又跟宫里扯上关系,非富即贵。又是这个年纪,符合条件的就那么几个。 但无论是哪个,萧洄一个都不想认识。 皇家之人,该避着还是要避着些。 书生:“如果我非要说呢?” 萧洄认真道:“那我就捂住耳朵。” 书生:“……” 书生果然不再说话了。萧洄看着他眼底重重的乌青,估摸着这人恐怕被困扰了许久,终日睡不得好觉。 啧。好奇心害死猫。 “破解棋局真的那么重要吗?”他不能理解。 书生笑了笑:“在下的一点爱好罢了。” 他见少年腰间插/着一把长箫,便道:“小兄弟应当是位爱箫之人,倘若有天你得了一篇乐谱,但翻遍所有地方只能找到上阙,你当之如何?” 萧洄想也没想就道:“那我便换个爱好。” “……”书生:“小兄弟当真是个奇人。” “本就如此。”萧洄抽出长箫,吹了两个音符,道:“我喜欢箫,是因为我此刻就喜欢它。倘若有一天它令我不高兴了,甩开便是。” 音符虽短,但足够动听。 少年当如此,风光真殊绝。 “我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你也不必为此困扰。”萧洄转着箫,“它若这么令你寝食难安,掀了就是。” 话音落,少年将箫放到棋盘底下,然后在书生震惊的眼神中,将棋盘整个儿掀翻。 “不——” 那困扰他许久的棋局哐地一声砸到地上,白子黑子哗啦啦落了一地,被弹起来。 一瞬间,如柳暗花明。 书生愣愣地看着少年。 他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人。 太疯狂了。 旁边的人都被这动静吸引过来,围在一起讨论,有人好心地过来帮忙拾起棋盘,再将棋子全部归类放到棋篓里。 大家都在震惊,唯有当事人一脸无所谓,甚至还笑着对书生道:“你看,我不是给你破了吗。” 棋子被重新装进棋篓,从此,黑是黑,白是白。 …… …… 萧洄双手放在脑后,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萧珩怕他一个人又惹出什么祸来,身边没个能保护的人,便派了长清跟着他。 这会儿人逐渐多了起来,长清便走在了萧洄旁边。 长清微微弓着身子,低声道:“三公子,属下知道那人是谁。” 从方才萧洄离开起,那书生就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他后面,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的踌躇样。 “你不要说。”萧洄虽然没回头,但他也能感受到身后的人。 长清恭敬道:“是。” 萧洄差不多把这里逛完了。 听人说,石阶那边有小贩,他准备去那边看看。 穿过钟竹林前,他停住脚步,仍旧对着前方。 他叹了一口气:“兄台既然有意与某同行,何不上前一叙?” 书生走至他身边:“小兄弟。” 萧洄打量他。 自方才掀翻棋局后,此人的气质就变了一大截,越发的尊贵起来。举手投足间的贵气,只怕他身份大有来头。 “我一会儿想下山看看,你去吗?” 书生:“这历来都是上山看,小兄弟为何想起下山?” 萧洄:“我为何要跟他们一样。” 书生便笑道:“小兄弟真是个奇人。” “过奖过奖。” 长清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便悄然退至身后。 萧洄对那书生说:“你既然想隐瞒身份,那就藏好了,千万别被别人发现,也不要告诉我。” “哦?这是为何?”书生挑着眉,他瞥了一眼身后的长清,忽然说:“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眼熟了。” “打住,不要说出来。”萧洄伸出左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他说:“我没兴趣知道,也别让我知道。” 他不想招惹麻烦。 书生便点头:“好吧。” …… …… 春日宴,自上元节之后的又一盛事。 人多,机遇也多。萧叙率先看到商机,让户部出台了一个限时的、日抛的摆摊证明。拿到这个证明的商户今日可以在沿路途中摆摊,不仅不会受到其他商户的打压,还有专门的官兵负责维护秩序。 第92章 放行之后,商户们率先进来。按照地上标注的位置,捯饬好自己的摊位。又过了半个时辰,道路彻底放开。马车一辆辆驶进来,然后在山脚前停下,由侍从带去停放在不远处的空地上——那里是专门空出来停放马车的。 “各位兄台好啊,又是一年,近来如何呀?”石阶前不远处,一白衣男子拱手招呼着众人。旁边也有许多人热情地应着,明显在这群人还比较受欢迎。 “石兄气色不错,近来是有何好事发生?” “是啊是啊,不如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伙开心开心?” “你们知道什么呀,石兄这是准备下场今年的科考呢。”一绿衣男子站在石兄旁边,石兄也没有因为他戳破而生气,明显跟他关系不错。 “近几次扶摇宫期考,石兄次次都上了青云台,夫子都说今年石兄必定榜上有名!” 众人都道恭喜,石兄被他们说得不好意思,忙拱手道:“该下场咯,读了这么久了,年初的时候家里给说了门亲事,总得有个功名去见新娘子不是?” “羡慕石兄你,成家立业,今年一下就完成了。” 这几人都是京都普通书院的,自然干出这种说科考就科考的事。 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到书院的“准许科考证明”。 扶摇宫的人不一样。 那里的人几乎是天才云集,科考中第只是时间问题。 能进扶摇宫大门就有资格参加科考。 不远处走来一群穿着锦衣华服的青年,隐隐以中间那名蓝袍之人为首。他们走近,瞥了一眼围在一起谈论的“石兄”等人。 锦衣青年们周围没什么人,自然能听清他们的谈话。 “哼,这年头真是什么货色都能进扶摇宫了,乔山长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 闻言,绿衣男子愤然转头:“你说什么?!” 石兄也很愤怒,但在看清说话之人是谁之后又迅速惶恐,“薛小爵爷。” 薛业面色不屑,根本没搭理他。周围的锦衣男子们哈哈大笑,“你看他,个怂货。” 方才还跟石兄热络交流的书生们见状,忙退了好几步,恨不得立刻划清界限。“小爵爷。” 绿衣男子被气得不清,他想冲上去理论,却被石兄一把拉住,低声道:“贤弟,不要冲动,我们惹不起。” “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不仅说你,还骂我爹,我受不了这气。”乔凌卿咬着牙。 “瞧瞧,狗还吠起来了。”薛业对着他的同伴们嘲笑道。 然后高傲地下命令: “来,往旁边让让,好狗不挡道。” 就在乔凌卿捏着拳头,忍不住冲上去的一瞬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乔凌卿恍若看到了救星,踮起脚挥手:“钟云!这里!” 薛业:“狗的主人来了。” 宋钟云穿着淡黄色的锦服,手里还捧着一本书。他毫不畏惧地看回去:“狗我没看见,倒是看见一只呱呱乱叫的乌鸦。” 宋钟云一现身,事情便不好像方才那般好解决,周围围了不少人。 有些从清河、津沽等地来的不清楚内情,便好奇道:“兄台,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直接吵起来了?” 有京都本地书生给他解释:“听说过太学吗?那蓝衣男子和他后面那群人都是太学的人。太学和扶摇宫互相看不上对方,天天吵,月月吵,一见面就吵。” 太学,大兴朝国立学校,招收的都是贵族子弟。 太学和扶摇宫并称京都双校,不知道哪一年出的问题,历来太学和扶摇宫的矛盾都极深。 到了这一代,又以薛业为首的,宋钟云那一波的,矛盾最深。 薛业脸色难看:“ 你骂谁是乌鸦?” 宋钟云冷笑:“谁应就说谁咯。” “好小子,有胆量。”薛业面色扭曲,恶狠狠道:“你自己什么货色,敢骂我是乌鸦?” 乔凌卿大笑一声:“哈哈,这年头还有人上赶着承认自己是乌鸦的,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薛业身旁的锦衣男子:“你!” “乔凌卿,你说话最好不要太放肆!” 乔凌卿阴阳怪气:“我哪敢在诸位面前放肆!” “你!”锦衣男子被他堵了一句,忿忿甩袖刚想站出来理论,却被薛业给拦住。 他脸色铁青,指着乔凌卿道:“好、好得很!看看,这就是乔山长教出来的好儿子,这就是你们扶摇宫所谓的好学生。” “你们这么厉害,别到时候连金銮殿都进不了,那才是丢人!” 跟他一起的锦衣男子们全都笑起来:“哈哈!就是就是!别这么大口气,最后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 他这话说的。 扶摇宫的人历来都是中第最多的,只要中第,便能进金銮殿。这是在看不起扶摇宫所有人吗? 人群里难免混着扶摇宫学子,他们愤愤不平,但又碍于薛业的身份不好发作,只能暗地里紧紧握拳,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宋钟云黑着脸:“不劳烦您担心,这金銮殿,我们是肯定会上的。” 薛业想起他的身份来,笑得更加猖狂。 “就你?连青云榜都没上的废物?” “你不是一直看萧家人不爽吗?但人家萧家可踏踏实实的一门三才子,你有什么?”薛业目光落在宋钟云手中的书卷上:“空有书本三千?” 第93章 “哈哈!你呀,还不够格!” 人群鸦雀无声。不是没人反驳,是没什么人敢反驳。 你看人宋钟云,那么骄傲的人不也是只能咬牙憋着吗。 薛业面露得意,知道他这是戳到对方的痛处了,此刻心里不知道在怎么骂他呢。但没关系,他又听不到,这场对弈最终还是他们太学胜了。 正在他洋洋自得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自阶上传来:“呀,您这嘴真臭,口气隔着老远我就闻到了,方才晌午吃了什么呀?” “谁?!” 谁这么大胆! 众人循声望过去,便见台阶上站着一位红衣少年。少年身姿抽条得很漂亮,腰肢很细,整个人也很瘦。双手背在脑后,朝下望来的眼神桀骜又肆意。 薛业心中涌现出一抹熟悉之感,刚想扬声骂回去,便见到少年身旁站着的书生,正眼神淡淡地看着他。 瞬间,犹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棒。 当即蔫了。 萧洄走下台,站在乔凌卿前头。 “就是你嘴臭骂我们扶摇宫的人?穿得人模人样怎么就是不说人话,你谁啊说话这么嚣张?嗯?怎么不说话了?” 乔凌卿往前挪了两步:“萧洄,这是肃宁伯府上的薛业,我们都叫他薛小爵爷。跟在他身后的都是太学的人。” 萧洄:“哦,那你确实有资本嚣张。” 乔凌卿:“……” 薛业:“……” 所有人:“……” 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萧洄:“但你话并不能这么说,今日来参加春日宴的扶摇宫之人并不少,况且,主持这春日宴的七人中有六人均出自扶摇宫,你哪里来的胆量敢说东道主的?” 乔凌卿不住点头:“就是就是。” 萧洄:“你们怎么不说话?” 乔凌卿跟着说:“怎么不说话?” 说话?说什么? 随着萧洄走近,太学的众人也看到了他身边的书生,个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嘴巴闭得死紧。 这边的动静引来值守的官兵。 “那边的,围在那干嘛呢,赶快走,别挡着道!” 按照往常的情况来看,太学的人应当是不会理睬的。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一行人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然后随着人群,干脆地离开了。 “奇怪,今天怎么好说话?难道是被你气到了,不应该啊。”乔凌卿站在萧洄身旁嘀咕道。 萧洄:“你想多了,我哪有这么大面子。” 一切还得靠他旁边这位仁兄。 乔凌卿不清楚原委,还以为他在谦虚:“别这么妄自菲薄嘛,你很厉害的。” 说完这话,他才猛然想起宋钟云来。 糟了! 他怎么在他面前跟萧洄表现得这么熟稔! 乔凌卿赶紧退回去,去找从方才起便一句话没说的宋钟云。 后者没多分给他眼神,也没看别人。石兄拉着乔凌卿,低声讨论着什么。 宋钟云面上平静,他一步一步走向萧洄。 嘶—— 一些清楚内情的人发出倒吸口气。 来了来了! 刚吵完一架,马上又要开始另一场了! 所有人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然后径直越过萧洄,停在了书生面前。 拱手,弯腰。 然后转身。 所有人:??? 不是,几个意思?? 那书生什么来头。 宋钟云走了,乔凌卿等扶摇宫的人迅速跟上,方才还在看热闹的人一下就散了。萧洄站在原地,在思考一会儿买点什么。 书生见他一脸沉思状,意味深长道:“没想到你会替他解围。” 萧洄偏头问:“谁?” 书生观他神色,奇道:“你不认识他?” 萧洄:“有些眼熟。” “……”书生,“那你出手是因为?” “怎么说我也是扶摇宫的一份子,那人都骑到我们头上了,还不允许我怼回去?”萧洄不以为意,脑子里还在想一会儿到底买什么。 看来是真没认出来了。 书生忍俊不禁道:“有趣,当真是有趣。” 萧洄问他:“吃炒栗子吗,我请你。” “长清要吗?” 三人朝卖炒栗子的商贩走去,正巧刚炒好一锅,老板麻利地装好一份,萧洄让书生先拿着。 书生接过,剥开尝了一口。香甜糯,确实好吃。 “看在这栗子的份上,为兄好心提醒你一句。下次你跟那人再见面时,你可千万别表现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来。” 萧洄也从袋子里摸了一个剥了吃。 “不会,他不会知道的。” 因为他已经猜到他是谁了。 但, 晚了。 因为对方已经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雷雷,看到宝贝们底下的催更评论,我开心又焦虑。最近有点忙,加更目前来说不可能,但至少我加量了(美女叉腰jpg) 快夸我! 第41章 人间月 04 宋钟云一声不吭地走在前头, 乔凌卿担忧地追上去,以为对方是在生气他和萧洄走太近。 “钟云,你听我解释,我和萧洄压根儿就不熟, 这些都是误会!” 第94章 宋钟云仍旧不发一言。石兄在后面拉着他, 让他少说两句,但乔凌卿没懂他意思, 一心想要解释。 终于, 在快到山腰时, 宋钟云说话了:“你想解释什么?” 管你跟他熟不熟。 “钟云,不是这样的。”乔凌卿声音逐渐变小, 道:“我承认我是很想跟他交朋友来着,毕竟是这学期新来的同窗,你也知道我性子的。” “但是!” 乔凌卿竖起三根手指保证。 “但是我知道他是谁后,就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到这, 他变得有些疑惑,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帮我。” 关于萧洄和宋钟云之间的矛盾,简单来说就是归结于一点:既生“瑜”何生“亮”。 这个“瑜”和“亮”可以代指宋家和萧家所有人。萧怀民之于宋之山, 萧珩之于宋青烨, 萧洄之于宋钟云。 小时候见到了父亲与兄长被萧家人压一头,宋钟云便暗自发誓, 要超过萧洄,为宋家掰回一城。 但天意弄人, 偏偏这萧洄自出生起就被冠以“神童”称号, 天降祥瑞更是被整个京都人都见证过的奇事。他比萧家任何人都要厉害, 甚至一度比肩“无双才子”晏南机。 不是比不上, 是压根儿不能比, 都不在同一起跑线上。 但尽管如此,宋钟云还是不愿放弃。 两人年龄相差无几,打记事起就闹矛盾。 宋钟云瞧不上萧洄冷言冷语、眼高于顶的作态;萧洄更是看不思进取、样样都要跟他学,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宋钟云不顺眼。 说不清是谁的怨怼更深一点。 但,有一点能确定的是,两人之间确实存在着矛盾。 并且这个矛盾不会小到能让萧洄出手相助。 乔凌卿纳闷极了:“所以萧洄为什么要帮我们。难道……你们两个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好了?” 不可能吧? 乔凌卿听宋钟云提起过,萧洄这个人以前脾气就很差。但从他最近来扶摇宫后的表现来看,实在不像他所说。 可见两人间的矛盾之深。 都开始传假话了。 “和好?”宋钟云之前脸上表情就不太好,听到这话,直接笑了。 气的。 连带着本就不怎么温柔的嗓音也变得极冷。 他眸中带霜。 “他怎么可能跟我和好。你那么想认识他,难道就没发现,他压根儿就没认出来我吗?” **** 牡丹亭。 春日宴已经进行到一半,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亭外的八卦阵图似的廊亭内外环绕着,全是人。 不消说五湖四海群英荟萃,但北方,但凡有点名声的文人几乎一大半都来了。 今年一共递出去近六百张请柬,其中有四百多张是专门写给近几年的文采斐然者、在同辈中颇有威望的人。余下两百张被依次送到各州府,给那些想来却苦于没有资格的人。 说白了,众人参加春日宴的目的无非就三个。 一、广交好友,互相学习,增长见识。 二、见一下传闻中的八大才子。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寻求机缘。 春日宴来客众多,什么身份,什么样的阶层都有。有些高官府里需求谋士,也会来这里碰碰运气。八大才子虽不会公布邀请名单,但能保证的是,隐姓埋名藏在来往宾客中的权贵只多不少。 这也算是所有人离京中的贵人最近的一次,没准,也是唯一的一次。 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样好的才华和运气。 有人同第一次来这里的人解释道:“春日宴就是如此,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可小觑,说不定在石栏边上蹲着就是哪位高官。” 这话说的。 站他们身后的萧洄瞥了一眼他旁边的白衣书生,指的就是他这种人。 书生或许是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萧洄目光刚挪过去,他便看了过来。两人一对视,后者朝他温和的笑了笑,萧洄颔首。 这里都逛得差不多了,钟竹林那边在搞以诗会友,萧洄有点兴趣,但不太敢去。 因为原身在七岁的时候曾在钟竹林出名过,他怕被人认出来,这是其一。 其二,钟竹林向来是科考预备役聚集之所,后方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这样贸然出现,会打乱所有计划。 其三,最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个文盲。 穿越六年,一心想当纨绔,啥也没学。 人越聚越多,萧洄不太想逛了,便看向书生。 书生问:“怎么了?” 萧洄说:“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 总不可能一直跟着他吧? 书生笑了笑,“贤弟不想逛了吗?在下不才,正巧于此处有地方可歇息落脚,你可愿一同前往?” “不用了。”萧洄打算去找他哥。 但放眼望去,全是人,没有他要找的。牡丹亭里倒是有道被珠帘隔开的身影,很像,但不是他哥。 书生看出来了,“贤弟可是在找萧尚书?” 今年春日宴由宋青烨主持,其余人只需要在开始和结束时露一下脸,讲了两句话就行。 这会儿人多,萧洄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唤来长清:“我二哥他们……”转眼又想起萧叙和萧珩尴尬的关系,遂停住,没再问了。 第95章 他往牡丹亭走,打算去问宋青烨本人。 书生在后面道:“我知道他们在哪。” “你知道?” “嗯。” 只见书生抬手拍了拍,便见他们不远处的两个青衣男子走了过来,神色恭敬。 “带这位公子去找萧尚书。” “是。” 书生双手背在身后,笑得温文尔雅:“我就不跟你去了,贤弟,咱们有缘再见。” 萧洄颔首:“多谢。” 刚要转身,书生又喊住他,意味深长道:“贤弟确定不需要自我介绍一下吗?刚才那人的话你应当听到了。” 能来这儿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贵人,身边处处是机缘。 越是看起来普通,越是大有来头。 萧洄哈哈一笑,潇洒转身,语气洒脱肆意:“真的不需要啦。” 离开得毫不犹豫。 陈砚见少年身姿单薄,一袭红衣烈烈,于人群中颇为耀眼而夺目。 他摩挲着袖口,眼睛里写满了兴趣。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他好像跟传闻中有点不一样,对不对?” 他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没有人回应,然而陈砚并不在意。他走出牡丹亭,穿过钟竹林,当踏上青石路的一瞬间,“书生”身上的气质神态全变了。 与生俱来的威严充满了压迫感。四周窜出来几位家仆打扮的侍卫,单膝下跪:“殿下。” “管家”从他们之间穿过来。 “棋都收好了?”,陈砚问。 “管家”道:“按您的吩咐,都收好了。” 陈砚点头,最后朝牡丹亭的方向看了一眼。 “今年京都或许会很热闹。” “管家”恭敬道:“殿下说的是。” “派人去警告一下薛业,叫他别打着太学的名头到处惹事。” “是!” 不知道又有人作出来怎样的好诗,钟竹林传来好几声喝彩,惊得鸟儿们扑哧扑哧翅膀从林中飞起,陈砚双手背后,迈步往前走。 “回宫。” *** 牡丹亭后面,山腰的另一处。 这里极为静谧,靠山的那边扎着几顶很大的营帐,外头被人为地架起了栅栏,十几名侍卫守在这里。 路边上开着好几种野花,萧洄瞧着好看,便伸手摘了一朵。 他抓着一朵黄色的花停在栅栏前。 “这位小哥,我是萧洄,来找我哥。” 侍卫是里头的七人各自带的,每个府的混在一块。有的好说话,有的不好说。 北镇抚司的人认识萧洄,想直接放他进去。但大理寺不干了,非要遣人进去通报。 锦衣卫翻了个白眼。 萧洄跟送他来的两名侍卫道了谢,然后跟着侍卫进了中间那顶最大的营帐。 侍卫将他送到门口,没有进去。 萧洄刚掀开帘子,便听见萧叙不徐不缓地一声:“不好意思,承让。” 梁笑晓心疼地从钱袋里拿出钱。 “您这也太不承让了些!” 他见萧洄来了,宛若见了救星:“萧洄!快来!你哥都快把我们的钱赢光了!” 萧洄走过去,张嘴就道:“哥。现在喊你一声哥,一会儿回去能分我一半吗?” 萧叙直接用手将桌上的钱分为三拨,而后推给他一拨,大方道:“拿去。” “谢谢大哥。” “难怪萧大哥如此年轻就当上户部尚书,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会赚钱的了。”梁笑晓冲他耳语,起身让开一点,好让萧洄坐下。 他见着少年闷头数钱,额角抽了抽。 “外头来了那么多人,你不去认识一下,怎么来这儿了?” 萧洄头都懒得抬,语气毫不在意:“我不需要那些。” 梁笑晓一想,也是。八大才子他已经认识了不少,又是首辅的儿子,某方面来说算得上皇帝的“小师弟”,从出生起便站在别人抵达不到的终点,而他自己亦是别人仰望的存在。 是不需要这些。 他刚想点头,并且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两句,就听对方又道:“反正我又不科举。” “……” 梁笑晓缓缓闭上嘴。 少年语出惊人:“我就想当个无所事事的纨绔。” 每天不愁吃不愁穿,有朋友就跟朋友出去玩,没朋友就再找,朋友成亲了他就去闯荡江湖。 多好。 “是吧哥?” 萧叙一直看着他数钱,眼里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数完了?” “数完了。”萧洄笑容很大:“好多钱。” “嗯。”他哥淡淡说了句:“你开心就好。” 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这一句还是上一句。 晏之棋说:“人各有志,岂以利禄易之。贤弟有此想法,说明其淡泊名利,心态之洒脱,我等应当尊重。” 萧洄笑了笑,没说话。 一方小桌,四方分别坐着萧叙、梁笑晓、沈今暃和晏之棋。现在萧洄来了,他挤在萧叙和梁笑晓中间,一屁股坐在他哥衣摆上也不知道。 他一边将钱装进自己口袋,一边问:“怎么就你们,晏大哥人呢?” 又问萧叙:“这两份需要我帮你收起来吗?” 他哥将他手拍开,挑眉:“这是给你嫂子和侄儿侄女的。” 第96章 萧洄收回手:“我知道,我没想拿,就是帮你收着。” 四人又开了局,萧叙把牌捏在手里。 “你找晏西川有事?” 萧洄在一旁观牌,嗯了声:“他在哪儿啊?” 晏之棋摸了张牌,没问他为什么不好奇萧珩在哪儿,只说:“应当在后面,你找人带你去。” 晏南机和萧珩两人昨晚不知道干了什么,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解决完这边的事后,他径直去了后方的营帐小憩,而萧珩更是直接不见了人影。——可能是怕他出现搅乱氛围。 沈今暃出了一张牌。 梁笑晓接了一张。 萧洄起身,将他大哥被压皱的衣摆拍平。 “那我去找他。” 刚走一步,又实在没忍住退回来,就站在梁笑晓身边。 用手拍他:“听哥一句劝,以后别打牌了,小心倾家荡产。” 谁是哥? 梁笑晓被他拍得牌都掉了大半。 他手忙脚乱地捂住,犹犹豫豫地:“那你来?” 萧洄严肃道:“小爷没空,忙得很。” 你一无业游民能忙啥? 梁笑晓失言片刻:“……您忙。” 萧洄便潇洒转身,“忙”去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修文,来晚了。 第42章 人间月 05 后头更为隐秘处, 有一顶白色的营帐,坐落山壁之下,相比起中间的那顶主帐要小上一点。 营帐前头空出了一片空地,卫影在里头搭了一张小桌、两张矮凳。 桌面上铺着一张白纸, 左右两边立着笔架。萧洄过来时, 他正画到一半,听见动静抬头。 他看到一袭红衣, 在春日里极其张扬。 少年长了一张极其好辨认的脸。 “萧公子?”卫影放下笔。 萧洄朝他招手, 指了指围起来的栅栏, 问:“我可以进来吗?” 卫影立即过去将栅栏打开,“萧公子, 您请坐,我去给您倒茶。” “不用忙活,我不喝。”萧洄跟着他进来,目光从桌面上扫过。 他在另一边坐下。 “你这是在……画画?” 卫影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拱手道:“小的闲来无事, 兴致涌上心头罢了,让萧公子见笑了。” 律回岁晚冰霜少, 春到人间草木知。 临近花朝节, 一年之计在于春,他见百花盛绽, 心中猎奇,方生出想将此景画下的想法。 “不会。”萧洄摆手, 说:“你画得很好。” 他撑着脸打量这幅画。 当日卫影在中大街追上他送千里醉的时候, 他就觉得这个书童有点不一般。 现在看来还真是。 卫影谦虚道:“都是公子教得好。” “你家公子很会画吗?” 卫影认真道:“嗯, 我家公子是我见过最会画的人。” 你才见过多少人, 就敢这么吹? 说到画, 他想起前天送出去的东西,萧洄问:“你家公子何在?” 卫影说:“我家公子正在里头午休。” 还在休息? 萧洄皱着眉,这人昨晚到底去干嘛了? 左右无事可做,萧洄思考片刻,便道:“那我在这儿等他醒来吧。” “我家公子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并且不乐意见人。 他正想说,要不您别等了。 结果下一秒就听到帐里传来一句:“不用等,进来吧。” 懒洋洋的,应该是刚睡醒。 卫影:“……” 打从萧洄踏入小院起,晏南机就醒了。由于习武的关系,他睡眠一向浅,耳力又好,想不发现都难。 营帐门帘并没有完全合上,风一吹就能吹起一角,可以隐约瞥见里头的陈设。 “那我进来了。” 萧洄掀帘而入。 帐内很暗,只有外头的光透进来。从光明到黑暗,萧洄眯着眼适应了会儿才能看清里头的景象。 他放下门帘,感觉到一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萧洄顺着感觉望过去,靠里边铺着一张小榻,晏南机斜斜地靠在榻上,长发半披,正撑着头瞧他。 身上随意拢着外袍,眼神晦涩。 萧洄和他对上视线。 ……这是还没睡醒,有起床气? “麻烦点一下灯。”清冷的声音传来。 “……好。” 他后知后觉这屋子太小了,也太安静了。安静得甚至能听到对方呼吸声,灼热得像是喷洒在他的皮肤上,有些发烫。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在那一瞬间竖起,萧洄不自在地咽了口口水,嗓音有些哑:“在哪儿点?” “在你面前的桌上。” 萧洄打开火折子,火苗唰地一下蹿出来,映在他脸上、眼底。昏黄破碎的光逐渐照亮半个屋子,晏南机拢着衣袍起身,走至桌前:“喝口茶吗?” 一股极淡的沉木香传来。 “好。” 晏南机便伸手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 “可能有些凉了,会介意吗?” 他神色淡淡,薄唇紧抿着,眉眼间略显疲惫。萧洄收回目光,说:“没事,不是冰的就行。” 房内很静。 “你好像很累。” “是吗?”晏南机伸手揉了揉眉心,他五官的轮廓非常立体,灯火照在脸上打下阴影一片,浓密的睫毛侧影映在鼻翼两侧。 第97章 “也没有很累。” 他的身影高大而结实,地面上,两道影子交织在一起。 萧洄捧着茶,袖口扣在桌角。 心里有个想法冒了头。 “你是不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啊?” “为何这么说。” 萧洄道:“因为每次见你都是在人多的时候。” 没有一次是开心的。 晏南机手指点着桌面:“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的确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也不喜欢热闹。 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喜欢有光。 安静可以让他思考,黑暗可以使他冷静。 萧洄哼了一声,喝了口茶:“我多聪明。” “嗯,胆子也大。”晏南机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个什么东西,放在桌上一展开。 哗—— 他又见到了那幅画。 “还敢开哥哥的玩笑?谁教你这么做的,嗯?” 他这会儿该是完全醒了,眉眼变得柔和许多。 萧洄眼睛弯弯,撑着头看他,红衣衬得其肌肤雪白,火苗在少年脸上跳跃,他问:“好看吗?” 晏南机垂眸,眼底映着少年的身影:“你说画还是说人?” 萧洄说:“画和人都说。” “画好看,人更好看。”他眼神幽幽,像一汪深潭,平静无波的水面下隐藏着什么,无人知晓。 萧洄又惊又好笑,瞪大了眼。 “天呐,晏西川,你好不要脸!” 居然自吹自擂! 晏南机:“……” “怎么说话呢?” “西川哥哥,你好不要脸哦!”萧洄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这次没敢再连名带姓地喊。 晏南机目光一定:“现在知道叫哥哥了?” 萧洄眨了下眼:“应该不晚吧?” 晏南机:“你说呢。” “不晚吧,哥哥。” “那便是吧。” 萧洄举手,“既然如此,哥哥,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晏南机,“问。” 萧洄,“我是不是你的好弟弟!” “……” 晏南机:“有话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萧洄放下茶杯,两只手抓着他宽大的袍袖,晃了晃,“哥哥,可以带我去骑马吗?” …… …… 营帐不远处就是临时搭建的马厩,晏南机和萧珩来时骑的马,还有各家赶马车的马儿全拴在那里。 卫影进去把晏南机的马牵出来,“公子。”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眼萧洄。 晏南机看出他心中所想,“无事,你回去吧。” 不远处有个草垛,萧洄站在上面,右手放在额前眺望,晏南机牵着马停在他面前。 “我二哥的马不在这儿。” “不在才好。”晏南机顺着马儿身上的毛,不欲多说:“上过马没有?” 萧洄摇头。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几乎每天都泡在药罐子里。也就这几年好了些,但秦家和萧家还是不让他做一些剧烈运动。 晏南机朝他伸手:“过来。” 萧洄走到他面前,看着伸出来的手,又抬头看他,最后才慢吞吞地握住那只手。晏南机反手回握,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说:“你太瘦了。” “一会儿上去,腰要挺直,别塌下来,腿部用力。” 一大一小两只手交握,手心传来的温度炽热,跟他这个人的感觉不太一样。萧洄忽略心中异样的感觉,看着这条通身黢黑的马儿,说:“我腰好着呢。” 晏南机刚要垂眸,萧洄登时喝住:“不许看!” 他不自觉挺直了背。 晏南机勾唇,把人往自己身边一扯。 “脚踩在马镫上,我扶着你,你借着我的力,一鼓作气翻身上去。”晏南机牵着他到马腹前,一手稳稳摁住马鞍,一手拖住少年左手。 少年高束的马尾刚好戳到他下巴,有些痒。 他低头,声音也不自觉缓和下来:“准备好了没?” 萧洄站在他和马中间,身后源源不断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快将他包围,酥痒感过电般地从脚底传到腰椎,再从腰椎传到后脑勺。 他屏住呼吸,“好了。” “别怕。”晏南机轻声说着,“你的运气很好,今天我带出来的马很乖。” 萧洄点头。 他左脚踩在马镫上,右手攀上马鞍,深深吐出一口气,尽量平复因紧张而急速跳动的心跳。 身后低沉的嗓音传来。 “上吧。” 萧洄一使劲,腰腹用力攀上去。但这马背比他想象得要难上,他踩着马镫双脚腾空时,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承载在一边,马儿受惊,焦躁地踏着蹄子走来走去,被晏南机一手按住。 萧洄以一种极为丑陋的姿势上了马。 “……” 幸好这里没别人。 “坐好了,手抓着前鞍。”晏南机扶着后鞍,顺着马背。他抬头,“腰挺直,不然会很累。” 萧洄双脚踩着马镫,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坐直身子。就这时,胯/下的马动了一下,惊得他瞬间又趴了下去。 萧洄:“……” “不要怕,我在这里。”晏南机安抚着,“双腿使力,但不要太大劲。” “我松手了。” 第98章 他慢慢松开少年的手,转手拿起缰绳。 “我带着你走几圈吧。” “好。” 骑在马背上终究是不一样的,那种离开地面的不稳定感。萧洄一开始双手都抓着马鞍,但看到晏南机高大而稳重的身影,莫名心中一定。 他逐渐坐稳,但还是有点不安,像溺水之人急于抓住一根浮木。 “哥哥,一会儿我要是摔了,可一定要接住我。” 少年笑着问,“你武功可以的吧?” 晏南机瞥他一眼。 半山腰处草坪很多,两人一马在附近晃悠了一圈,最后来到悬崖边。 怕他太害怕,晏南机没太靠前。 谁知是他多虑了。 这小孩儿可能是过了那股紧张劲儿了,此刻兴奋得不行。 “再往前走点儿。” 前面风大,怕他着凉,晏南机说:“摔下去怎么办。” 萧洄想都没想就说:“这不是有你在嘛。” 晏南机,“就这么信任我?” “当然。” 萧洄闭上眼,张开怀抱拥抱春风,“哥哥都喊了好几声儿了,你不得对我负点责?” 晏南机,“……” 箫声起,惊起一群飞鸟。 两人一马,一红衣一黑衣。 春风吹动了谁的衣摆,箫声悠扬而婉转。燕子回时,从空中成队飞过。 吹箫的人,和听曲的人,更有所想。 试登山岳高,方见草木微。 时间被拉得很长。 一曲毕,萧洄在春日里笑着问:“好听吗?” “嗯。”晏南机偏头,定定看他,眼神绵长。 忽然问:“想不想去更高的地方看看?” 萧洄想了想,“更高的地方?” “有多高?” “很高。”晏南机唇角微勾,“怕吗?” “不怕。” 萧洄此刻前所未有的沉静。 晏南机深深看他一眼:“好。” “那么……我上来了。” 一阵风扫过,萧洄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茶香,随之而来的,他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晏南机坐在他身后,双手掐着他的腰,把人往后挪了挪,两人彻底贴紧。 萧洄面前飘来几缕头发,分不清是谁的。 他们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他被整个圈进怀里,晏南机双手从他两侧环过,抓起缰绳。萧洄感觉身后靠着的胸腔在震动,随之而来的传来沉沉的一句: “坐好了。” 晏南机一扯缰绳,马儿嘶鸣,前蹄高高扬起。他调转方向,朝更高处跑去。 余下尘土飞扬。 景象不断在变,呼啸的风从耳边掠过,打在脸上。他们穿过钟竹林,越过青石小道,在所有人没察觉到的时候踏上了上山的路。 他们跑了很久,终到山顶。 晏南机速度慢了下来,最终停在山崖边,马儿在原地踏着步。 这里比半山腰高出了不知多少,深谷处的风从下而来,拂过面。 山花烂漫,春色人间。登至高处,一览无余。 这里的风景才是极致。 偌大的京都城都在他们脚下,在他们眼前化为了一方又一方的格子。不远处,残阳似血,染红了半边天。 “怕不怕?”晏南机拉着缰绳在安抚马儿,这个姿势,像是拥抱。 山头风很大,听不清。萧洄转头:“——什么?” 恍然间,他好像听到了很重的心跳声,跳的很快,不知道是谁的。 不知道是因为一路的奔波,还是被眼前这幕景象所震撼。 晏南机低头的瞬间,萧洄猛然间想起了吊桥效应——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在吊桥上走时,会下意识地心跳加速,这时,容易误以为这种心跳加速是身边人让自己心动,产生的生理反应,从而对身边人滋生出爱情的情愫。 心跳加速。 砰!砰砰! 伏在耳边的嗓音低沉,气息微痒,盖住了一切喧嚣。 “怕不怕。” 夕阳映进他眼底,万物被他踩在脚下。 内心一道声音清澈而坚定。 ——不怕。 作者有话说: 呜呜,报意思,最近有点忙嘛^v^ 我尽量多写点感谢在2023-04-01 19:52:54~2023-04-04 17:3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名困难户 20瓶;64852925 14瓶;可馨星际碎片、白了个白哟 3瓶;斑头秋沙鸭、橘子味咸鱼、就是爱吃糖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人间月 06 山顶的风景实在不错, 两人在悬崖边上坐一会儿,回来时春日宴已经快要结束,晏南机干脆带着人先往山下走,免得人多。 回程路上他们骑得速度不快, 没有来时那么颠簸。或许是刚才休息太久给了缓冲的时间, 骑马的后遗症虽迟但到。 大腿/根/部现在火辣辣的疼,应该擦破了皮。屁/股和胯也无一幸免, 颠簸时的冲撞虽然被缓冲掉不少, 但该疼还是疼。 萧洄苦着一张脸, 忍痛的同时还不忘问他:“你不回去的话,可以吗?” 每年春日宴, 青云榜上之人都要根据当年的主题作一篇作品,诗词歌赋轮着来。 这个时候便是整个下午最热闹的时候,众人评析完作品后,可以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第99章 而他们七人亦是要参与这个环节的。 晏南机平视前方, 语气很淡:“没事, 露过脸就行。” 他感受到身前少年的不自在,低头问,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要不是被人环着, 萧洄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飞出去。他感受着迎面刮来的风,俏脸一红:“还好。” 至少比先前要好多了。 晏南机便没再说话。 …… 郊外树林深处, 有两座新坟。 温书蹲在一旁烧纸钱,温时弯腰点燃两炷香, 递给萧珩一炷。 “父亲为何将此事交予你办?” 萧珩沉默地走至坟前插香, 侧脸坚毅而冷淡, 动作堪称利落。 片刻之后, 才道:“不清楚。” 温时想着近来发生的事, 说:“小洄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嗯,昨晚我和晏西川忙了一夜,已有应对之策了。” “让晏西川帮忙也好,毕竟他身份摆在那。”温时盯着坟茔前头立着的木牌,香燃了一段距离,而后掉落。 “我只希望此事对你的影响能降到最小。” 萧珩无所谓道:“不重要,反正我名声已经这么臭了,能帮到最好,也算是积德。” “嗯,希望两位姑娘在天之灵,能保佑你和西川此行能够成功。” 红烛的火焰摇曳,火舌席卷而上,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像是在对他们做出回应。 *** 春日宴结束了好一会儿,萧珩才姗姗来迟。书生们结伴离去,男人冷着一张脸同他们擦身而过,对他们的谈论充耳不闻。 有人认了出来,但碍于他冷漠的脸色丝毫不敢接近。 当然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拿着自己的作品正要开口,却被友人拖住。 “你不要命啦?敢去招惹萧指挥使。” 那人不想放弃:“我又没犯错,萧大人还能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抓回诏狱不成?” “别去了,没看人家脸色不好?想必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你那文章不都已经被宋大人看过了,还想怎样。” “我一直崇拜的是谁的文章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萧大人不每次都这个脸色吗,你从何看出来他很急的?” 萧珩确实很急。 他绷着一张脸进入牡丹亭时,里头的几人正在收拾书卷。书童们刚打包好,见到他时,个个都毕恭毕敬地行礼:“萧指挥使。” 萧珩淡漠颔首,目光在场内扫过,没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旋即皱起眉。 “萧二哥。”晏之棋注意到他,“怎地现在才过来。” “不喜欢人多。”萧珩扬手,问:“萧洄呢?” 晏之棋:“先前卫影同我说,小洄同我大哥骑马去了。” 这身子骨还想骑马? 萧珩眉心跳了跳,看向亭内某一处。萧叙提笔欲写,接收到目光,他回望过去。 两人对视片刻,萧珩率先移开眼,放弃了。 随便吧,爱谁谁。 反正最后倒霉的又不是他。 他掀袍坐下,长清慢上两步进来,规规矩矩站在他身后。梁笑晓和沈今暃凑在一块儿,乖巧地站在一边。旁边还站着一个怎么着都没个好脸色的宋钟云。 天色不早。 “晏大哥和萧洄还没回来,是不是直接回去了?” 晏之棋收好东西,想起他家大哥的性子。 “大差不离。” “无事,我们先回京。”作为今年宴会的主人,宋青烨最有发言权,“老地方聚一宿,西川自然会带着人来。” …… …… 郊外有几座茶棚,里头歇了些干完活将要回家的农户。茶幡歪歪扭扭的,似乎下一刻便会倒下。 店家派了身强体壮的儿子去正一正,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没一会儿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马上坐着两人,一红衣一黑衣,均生得一副好皮囊。 他们在茶棚前停下,黑衣青年先一步下马,然后抬头同马背上苦着脸的少年说话。 少年不知道说了什么,青年很轻地笑了一下,朝他伸手。 红衣少年被他轻轻松松地抱了下来。 “店家,来壶茶,要热的。” “好咧!” 红衣少年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双腿岔得有些开,好看的眉头紧皱在一起,过于白皙的皮肤不知道是因为疼得还是他的肤色原本就如此。 他的腰肢很细,整个人很水灵,眼尾还泛着红,活像是被谁欺负狠了,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子娇劲儿。 马儿被店家的儿子牵走喂了些草料,少年被黑衣青年扶着坐下。 农户们哪里见过如此标致的人,一个劲儿地盯着人瞧。茶棚就那么大,二人谈论的内容不免被听见。 何况这两人压根儿就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红衣少年屁股刚碰上板凳就弹了起来:“嘶……” 青年扶了他一把,“很疼吗?” 少年扶着腰道:“今日之前,我没想到会如此之疼。” “因为你皮肤太嫩了。” 何止是嫩啊 ,农户们眼瞧着那少年,长得比他们家的姑娘还要娇气,像个不堪触碰的易碎品。 少年慢慢坐下:“我这是第一次……没经验,多来几次就能习惯了。” 店家端着茶壶走过来。 第100章 “茶来喽!客官您的茶,请慢用!” 黑衣青年先是用茶把杯子洗了一遍,才接着倒了一杯茶,递到少年嘴边,轻声说:“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回去记得上药,我上次给你的还有吗?” “有的。” 听着边角料八卦的农户们还没从他们骄奢的行为中反应过来,猛然听到这一句,脸色变得有些精彩。 “没想到有钱人家私底下竟然都喜欢这样搞,你说说,这男人和女人在床上有什么不同?” “没试过不知道,在这之前我还不能理解这种事呢,但是看到那个少年生得如此模样,比之醉春楼的头牌还好看,是我我也把持不住。” “真真儿是好滋味……” 自萧珩公然断袖后,大兴朝像被打开了某个奇怪的开关。原先避之不及的男男之事在民间竟然也变得常见起来,而且看朝廷的态度,又似乎像是默许。 这样的事其实一早就存在,只不过是萧珩先把它撂到大庭广众之下,如同掀开了遮羞布,以一种最为直白的方式将其公之于众。 原先他们还奇怪,为何村头的两个男人会奇怪的眉来眼去,偶尔还勾肩搭背地出行。龙平十五年后,一切便都有了解释。 嫌恶者依旧存在,但也因此多了好些猎奇的、寻求刺激的人。 如今,大户人家豢养娈童,农户里的契兄弟已经越来越常见,甚至有些比较繁华的城市已经开起了南风馆…… “美人在怀,多刺激。”农户目光垂涎地盯着少年露出来的脆弱脖颈,咽了口唾沫。 同伴被他说得心旌激荡。 黑衣青年似有所察,侧眸看过来,眼神如刀。 俊美如俦的面庞上冰冷一片,周遭的温度骤降,如坠冰窖。 凝着寒气的目光犹如实质扎在胸口,农户打着冷战挪开视线,急忙扔下银钱拉起老友跑了。 晏南机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看着少年喝完一杯茶。 “还要吗?” 萧洄把杯子递过去,明知故问:“你不喝吗?” 他看着少年眼底狡黠的笑意,食指散漫地在桌上敲着:“你想我喝吗?” 萧洄歪头,“我可没这么说哦。” 晏南机淡淡看向他:“屁/股不疼了是吧?” “你还想打我不成。”萧洄嘀咕,接收到男人半含警告的目光后迅速闭上嘴,乖乖地喝茶。 为了不跟回京的学子们撞上,下山后晏南机特意绕了远路从西门进城。 西门不是主门,有些特殊,一般不会让人进出。 但永安王世子可不是一般人。 城门守卫在确认过腰牌后,恭恭敬敬地打开拒马,目送两人离去。 等进了门,萧洄才慢吞吞抬头,双手还捂着脸,指缝间露出一双浑圆的眼睛,“进来了?” 他扭头往后看,“守卫没认出我来吧。” 晏南机无声哂笑,把他肩膀扶正,“坐好。” 男人一用力,将少年更紧地环在胸前,让他彻底失去了自由的活动权。 见他不回答,萧洄便自己回答自己。 “我藏得那么深,捂得那么紧,守卫一定认不出来。” 片刻后,恍然大悟似的一拍手掌:“哎呀,我不应该躲的,万一那些守卫乱传你的谣言怎么办?” 大理寺卿完美的形象毁于一个少年,想想都刺激。 晏南机感觉自己拿眼前这个弟弟丝毫办法都没有,明知对方是故意的,可他还是愿意配合。 这是在晏之棋和晏月楼身上从来没发生过的。 “知道你还躲着?” 或许是习惯了马背上的颠簸,少年在他怀里没一刻是安分的。 “那哪能让别人认出来,我们之间有一个人损失清誉就够了。” “……” 晏南机失言片刻,“莲花楼还有好一段路要走,你最好一刻不抬头。” 他微微一笑,声音很快消失在风里。 “否则,前功尽弃。” *** 从西门进来,首先路过的就是西城。 西城和京都的其他地方不一样,回京小半月,萧洄去过最繁华的中大街和神武道,去过非富即贵的东城区,这一片还是头一次来。 这里似乎不属于京都一般,太阳才刚下山,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商铺紧闭,房屋建筑破旧,远不如平时的居民住宅,零星几个开着的店铺也在准备关门,更别说通宵达旦的夜市了。 策马而过时,萧洄被这景象震得忘了低头。 他左右瞧着,眼睛被风吹得流下生理性的眼泪,但就是不闭眼。 繁华富裕如皇都,也有如此残破的一面。 西樵街口,小猴子捧着今日讨到的吃食一蹦一跳地往回走,空荡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极其引人注意。他侧目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极为亮眼的红色一闪而过。 那抹红短暂地惊艳了一瞬,街道恢复平静。小猴子回头,重新踏入小巷。 *** 出了西城,街市就不允许纵马了。晏南机翻身下马,正欲伸手,萧洄将手一横:“不用,我自己来。” 晏南机一挑眉:“你确定?” 萧洄苦着一张脸,他当然不确定。但是没办法,这里人太多了,借他八百张脸他也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抱着下马。 第101章 他颤巍巍伸出一只手,“你,你扶着我一些。” 怕他不答应,还特意加了句“西川哥。” 晏南机一把握住他的小臂,旋即不轻不重蹙起眉。 这也太瘦了些,他一只手就能圈住。 萧洄落地的时候差点没腿软直接跪下去,好险被人扶了一把。晏南机虚揽着他的腰,确定他站稳后才松手。 少年眼角微红,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没干透的泪珠。 晏南机盯着他眼尾那颗痣,眉心跳了跳,说:“你去旁边坐着等我。” “还有,把眼泪擦一下。” 可怜兮兮的,活像他欺负人了似的。 旁边是个馄饨摊,目前只有店家和她的小女儿。萧洄没问他去干嘛,迅速整理下仪态和着装,而后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小女孩本来蹲在地上玩小木人,见他来,怯生生地问:“哥哥,你吃馄饨吗?” 萧洄摇头,笑着说:“我可以在这坐会儿吗?” 女孩有些为难地看向自己母亲。在她单纯的世界里,她对这个漂亮哥哥非常有好感,可是也清楚自己母亲做生意不容易。 老板娘出来一看,见对方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通身贵气,想来不是什么坏人,便答应了。 *** 晏南机将马牵到最近的大理寺衙役驻扎地,又让人去租了一辆马车。回来时,少年已经跟馄饨摊的小女孩聊上了。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对着一个再平平无奇不过的小木人嘿嘿地笑。 他走近,轻声道:“萧洄。”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同时转头,小女孩眼前一亮:“好帅的哥哥!” 她懵懂地偏头看向萧洄:“大哥哥,这个帅哥哥是来接你的吗?” 萧洄轻轻刮了下小姑娘的鼻梁:“谁是帅哥哥,大哥哥不帅吗?” 小女孩被他弄得咯咯直笑,笑声把她的母亲惊出来看了眼,发觉无事后又重新退了回去。 “小小年纪就喜欢以貌取人了,长大了还得了。” 晏南机无奈:“小孩你也计较?” 萧洄双手叉腰,“我不也还是个孩子?” 他说这话没半分心虚。 反正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就是个十六岁的、还未及冠的孩子。 晏南机摇摇头不与他争辩,在桌上放下几枚铜钱。 “走了。” 萧洄揉揉女孩脑袋,“大哥哥走了,糯糯再见!” 糯糯垫着脚朝二人挥手:“大哥哥帅哥哥再见!” ** 莲花楼,东楼十层。 只中间那间屋子点了灯,清幽无比。屋内很大,中央放了一张很大的圆桌,桌上摆满了酒菜,但却无一人动筷。 因为人还没来齐。 宋青烨和晏之棋在侧厅下棋,宋钟云在一旁观看。梁笑晓和沈今暃对坐,闭着眼沉思,回味今日所得。萧叙在灯下看书,地上的影子随着火光忽闪忽闪的。 萧珩侧坐在窗口,一只脚曲起踏在窗棱上,一只脚随意垂着,不知道在看什么。月光打在他俊俏的脸庞,莫名显得有些寂寥。 屋内只有棋子偶尔落下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里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萧珩耳朵动了动,率先侧目:“来了。” 梁笑晓和沈今暃同时睁眼,萧叙也放下书,起身:“走,出去迎接我的好弟弟。” 梁笑晓看过去,目光在那本书的书名上停顿了几秒,然后:“……” 沈今暃:“怎么了?” 他侧身挡住视线,道:“没什么,我们也出去吧。” 这边宋青烨和晏之棋也暂停了棋局,跟在他们身后。宋钟云成了最后一个出去的。 萧洄跟着晏南机从偏门进来,又弯弯绕绕走了几条小道,路上几乎没碰上什么人。 两人直上十层——很少有人有资格上的十层。 萧洄捧着从茗醉轩顺来的桂花酿,路过窗口时朝下望了望。 这里能看清大半个京都城,热闹而繁华。 然而这里却清清冷冷的,隔绝了一切喧嚣,入目之下,是静谧无声的莲花池,漆黑不见底。 果然高处不胜寒。 走至唯一亮着灯的房门前停下,晏南机双手占着没法开门,萧洄自告奋勇去敲门。 门内传来他大哥一句:“进。” 萧洄看了晏南机一眼,然后用力推开房门,一只脚还没踏进去就朗声喊道:“哥哥们晚上好啊!” 作者有话说: 也也子:娇娇有好多哥哥,命令你分我一个(流口水) 郑重宣布:存稿君光荣退役!让我们沉重地悼念他!!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尽量每天多写点多写点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44章 人间月 07 萧洄踏进房门, 屋内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少年大方一笑,举起手中酒坛:“哥哥们久等!小弟来迟,先自罚三杯!” 整个十层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萧珩习惯性皱起眉, 梁笑晓笑着过去迎他:“小弟你这又是哪条道上的规矩啊?” “自家道上的规矩。”萧洄走进门, 晏南机跟在他身后,双手也没闲着, 各拎着两壶酒。 他进来, 把酒放到桌上。 萧洄找了个空杯正要往里头倒酒, 旁边伸出来一只手给他按住。萧叙将人拉来身边好生打量,看着他不赞同道:“不让你骑, 还求到了别人头上。如今竟是这般不听话了吗。” 第102章 “没有没有。”萧洄抓着大哥衣袖晃了晃,甩锅的动作堪称利落,“都是晏大哥,是他非要带我骑的, 你知道的, 当弟弟的哪能拗得过哥哥。” 梁笑晓听了当即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萧大哥是否会信这番说辞, 反正他是不信的。 “是吧晏大哥。”他朝他眨了眨眼。 对此, 晏南机倒是没什么反应,接过晏之棋递来的手帕擦手, 便去里头坐下。萧洄习惯性跟在他后头走,被萧珩黑着脸一把拉住。 “哪去?” 跟人骑了一次马把心都骑到别人身上去了是吧? 萧洄摸着鼻子, 尴尬地在他和萧叙中间坐下。少年一点不安分, 刚坐下没一会儿就起身闹着要喝酒, 萧叙观他神色, 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肯递给他。 轻声警告:“少喝点。” 放眼望去, 哪家还未及冠的小公子像他这般能喝? 众人依次落座,宋青烨坐在萧珩旁边,接着是宋钟云、晏之棋,晏南机坐在最里头,旁边是沈今暃,然后是梁笑晓,挨着萧叙,背对着门口。 萧叙最为年长,开席前自是要说两句。 “一年了,大家都很好,我没什么要说的。过年时没聚成,今日补上。来,让我们一敬岁月。” 要上酒了,萧洄把刚倒好的桃花酿推过去,小声说:“喝这个,这个好喝。” 萧叙顺手接过,举杯:“来,干杯。” 众人满上,亦举杯。 宋青烨:“干杯。” 晏之棋:“祝大家新的一年,得偿所愿。” 梁笑晓说:“祝我和沈兄今年,金榜题名。” 沈今暃补充:“他状元,我榜眼。” 萧叙也笑着道:“那小宋今年捞个探花当当。” 宋钟云闷声喝掉一杯,用袖子擦干嘴边的水渍,道:“我今年不下场。” 他们在说什么萧洄全部没管,今天骑了马体力消耗太过急需补充,别人在敬酒时,他低着头吃饭。 吃着辣了,仰头干了一杯酒,他舔了舔唇,想再来一杯时却发觉酒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萧珩撤走了,摆明了就是只给喝一杯的意思。 萧洄捧着酒杯,无辜地看着他二哥。正当他想使出杀手锏——撒娇大法时,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 七八双眼睛全盯着他。 “……” 萧洄沉默片刻:“怎么了吗?” 梁笑晓说:“问你呢,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还有他的环节呢? 他只想埋头干饭,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什么。他起身,越过萧叙这座大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梁笑晓面前的酒壶夺过来,给自己满上。 他忽略萧珩要杀人的视线,举杯:“想说的话都在酒里了,哥哥们,弟弟先一步干了。” 说完,仰头喝尽。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嘴角流下,顺着下颔流到脖颈,随着喉结的起伏落入领口,然后消失不见。 灯火下,少年妖娆而勾人,红衣如火。 晏南机喝了今晚的第三杯酒,他不是个爱饮酒之人,往常都是点到即止,可今夜不知道怎么回事,喉咙总是干涩得紧。 “好一个都在酒里,说得好!”梁笑晓拍掌而起,在这里,除了沈今暃他最喜欢的便是萧洄。 他敬之,“那哥哥便预祝你大朝会一鸣惊人,直上青云,我干了。” 沈今暃亦举杯,遥敬他:“干了。” 萧叙举杯,萧珩举杯……桌上除宋钟云外七人全都举杯。 萧洄:“……” 免了。 他抬手,真诚道:“别敬我,敬小宋兄。” 是真不想出人头地。 “他今年也不下场。” 大朝会,全国性的书生交流会,科考未中进士之人均可参加。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宋钟云应当就是为了此事才决定不下场的。 说这话,他不是想跟人示好,而是真的不需要。 以原身和宋钟云的恶劣竞争关系,萧洄原以为对方会直接甩脸子。结果人全程都在沉默。 沉默地看着他,沉默地喝完酒。 一句话都没说。 真是见了鬼了。 *** 夜幕彻底降临,华灯初上,西楼传出一片丝竹和欢笑声,处处笙歌,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喝到尽兴时,几人对饮。梁笑晓拿筷子敲着茶盏和碗边,醉眼朦胧唱道:“载骤骎骎,醉花阴,出门俱是看花人。我有嘉宾,醉太平,数点梅花天地心。载驰载驱,思归引,牧童遥指杏花村……”[1] 沈今暃一动不动坐在原位,眼神看起来清明,但实际上已经醉了。萧洄抱着酒蹭过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后者脑袋哐地一声就栽到桌上了。 “嘿……沈今暃酒量真不行啊。”萧洄坐到萧叙座位上,拉着梁笑晓举起酒杯道:“再来!” 梁笑晓摆手:“为兄来不了。” 他指着自己脑袋,摇摇晃晃道:“这里,晕。来不了。” 梁笑晓抢过酒杯放到桌上,再塞给他一双筷子,“来,跟着哥哥唱!” 萧洄道:“唱什么,我不会唱。” 梁笑晓纵情一笑,洒脱道:“想唱什么就唱,都是兄弟,别害羞!” 今天下午确实累了,喝了酒的确容易上头,少年人嘛,经不起怂恿,也经不起有人带头。 第103章 有些事,一个人做不正常,但一旦有人陪你,那就正常多了。 萧洄撑着脑袋,想了会儿,妥协了,“好吧,那我就随便唱两句。” 怎么说呢,拿起筷子,兴致涌上头,特别特别想吼上一句“会须一饮三百杯”! 萧洄闭眼,唱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宋钟云被这动静吵醒,用手摁着发胀眩晕的脑袋,慢慢抬起头,模糊光影中,他只能看清一袭红衣,和旁边的蓝衣一起,在灯火中意气风发。 恍然间,听见一道清澈的嗓音,在唱:“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古来圣贤皆寂寞…… 他在心底跟着重复轻哼,然后眼皮一沉,重新睡了过去。 几个年长的从侧厅议完事回来,留在桌上的四个弟弟们已经喝得一脸醉态。萧洄一只脚踩着凳子,袖子被他撸至手肘,小臂的线条好看又流畅。他拿筷子敲着杯盏,两颊微红,但眼神却极为的清明。旁边的梁笑晓则一脸惊叹地看着他。 少年神情陶醉,脑袋跟着左摇右晃,他嘴里唱道:“……五花马,千金裘,呼朋[2]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与尔同销万古愁!” “好一个与尔同销万古愁!!”梁笑晓俨然变成了萧洄的“迷弟”,一点形象不顾,不断鼓掌高呼着。 “……这是喝了多少。”晏之棋又惊又好笑。 宋青烨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保守估计了下:“带来的应当都喝光了。” “这群孩子当真是……” 找不到词来形容了。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再来三百杯!” 萧洄兴致上来,两只脚都踩了上去,这种动作其实很危险,看得晏之棋心惊胆战,他问旁边的萧珩,“不去管管你弟吗?” 萧珩冷哼一声:“你还是去管管你哥吧。” 以为是他不想管吗? 那也得轮得到他才行。 早在他们说这话前,一抹高挑的身影已经先一步冲了过去,男人双手掐着少年的腰把人抱下来,低头看着他,说:“上面危险。” 少年抬头,朝他粲然一笑:“这不有你嘛。” “……”萧珩指着没眼看的那两人,“在家的时候,他也这么对你跟晏月楼?” 晏之棋赶紧撇清关系:“不不不……绝无此事!” 他和月楼才不会这样撒娇。 宋青烨看了眼桌上还趴着的两个,对晏之棋说:“我先带钟云回去,小沈还有小梁两个便拜托你和晏大哥帮忙送回去了。” “路上小心。” 萧叙喊人了:“娇娇,过来。” “娇娇”一下炸毛了:“你喊我什么?” 非但没过去,甚至手脚并用地扒拉住晏南机,一副我生气了哄不好了也不过去了的无赖样。 后者举起双手,任他扒着。 萧叙便换了个称呼:“小洄,来大哥这边。” 这下称呼对了,萧洄也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偏头看晏南机,眼神询问他意见。 萧叙:“……” 晏之棋:“……” 萧珩:“…………” 梁笑晓在旁边看了又看,眯着眼打量萧洄和他抱着的这个男人,又眯着眼往萧叙那边看了看,最后嘿了一声,“萧洄!你抱错人啦!你哥在那边儿!” 萧洄手脚仍旧锁得死死的,大言不惭道:“他就是我哥,从此以后我就他一个哥哥了!” 梁笑晓茫然:“啊?” “我没有不带我骑马的哥哥!” 不让他骑马的萧叙:“……” “我也没有不让喝酒的哥哥!” 不让他喝酒的萧珩:“……” 萧洄“哽咽”道:“呜呜,我只有这一个好哥哥了……” 梁笑晓被他搞得酒醒了大半:“……” 兄弟,希望你明天醒来的时候也能这么硬气。 走好不送。 萧洄最后是被萧叙以一种拎小鸡儿的手法拎着脖子走的。 从特定的小路走出去,各家的马车早已等在门口。宋青烨拽着宋钟云上了马车,先一步离开了。晏之棋载着还能走动路的梁笑晓走了。 晏南机把马车留给已经不省人事的沈今暃,走前他看了眼窝在萧叙臂弯里睡着了的少年,而后翻身上马,随着马车一起消失在长街中。 人都走光了,萧叙才慢条斯理地抱起醉鬼上车。上去前,他见萧珩一人倚着偏门门框,双手环胸,没有要走的意思。 偏门处少有人来,夜色浓重,他整个人似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上来吧,送你一程。” 萧珩别扭地移开脸:“我有人来接。” “这个点儿了,你舍得让他出来走一趟?上来吧,这里没别人,不会有人说什么。” 萧珩一侧头,最终妥协,三兄弟上了同一辆马车。 萧洄这个醉鬼躺在榻上,萧珩萧叙相对而坐,相对无言。 榻上的少年侧身,腰部凹下去一片,睡得正香。马车颠簸了一下,在他脑袋将要嗑到时,两只手同时伸出,在半空中碰到一起,又齐刷刷地收了回去。 第104章 砰! 特别清脆的一声在车厢内回荡。 “……” 萧叙清了清嗓子,看着老二沉默的身影,刚想说点什么,就听榻上的少年呓语了一句:“哥,我好疼。” “你哪里疼?” “浑身都疼。” “下次还骑不骑马了?” “……要。” 忍了一晚上的萧叙:“看来还是不够疼。” 萧珩难得赞同,骂道:“该!” *** 第二日,萧洄从床上爬起来时感觉全身都散架了,腰酸背痛双腿无力,屁/股和大腿根火辣辣的。他一头雾水地摸着额头。 这里的包是哪来的? 他叫人烧了桶热水,艰难地洗了澡。 又让灵彦把上次没用完的宿香软玉膏拿来自己给自己上药。 刚才洗澡的时候没看清,这会儿再来看,他这大腿根真是遭老罪了。通红一片,血痕遍布,不仅破了皮,还流了血。 萧洄倒吸一口凉气,这伤口实在是……没眼看。此案 跟传说中干了那什么交一样。 他挖了一手药,轻轻在伤口上抹匀。——接下来一个月,谁也别想让他出门! *** 经过晏南机和萧珩多方奔走,朝廷最终决定将汪长宣一案如实公之于众。这场维新派和守旧派之间的战斗,最终还是维新派赢得头筹。 此案一出便在民间掀起哗然大波。 先不说汪绮罗和汪小茜两个女人将朝廷高官玩弄于股掌之中,光是汪长林弑兄杀母冒名顶替这件事就已经足够劲爆了。 然而还不等他们对此事做出如何反应,泰兴帝又做出了一件令天下人皆惊的决定。 龙平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大皇子陈阑、二皇子陈砚正式入朝。 *** 不管外界风云如何涌动,萧洄自是波澜不惊。这天,他令人准备的东西已然全部弄好。 灵彦雇了七个跑腿,接过包袱在同一时刻朝不同方向跑去。 约半个时辰后,户部官署、北镇抚司、鸿胪寺、翰林院、梁府、沈太傅府都收到了萧洄送他们的“礼物”。 据替他们送东西的人说,那天府上的六个人,没一个是笑着走出来。 唯有给大理寺送东西的那人领了不少银钱,出来时,高兴得一蹦三丈高,嘴都咧到后脑勺了。 *** 半个月后,金陵府。 知府衙门大堂,一身穿金色锦服青年坐在上首,在处理公务。阳光从窗外打进来,只照到一半书桌,青年坐姿端正,侧影丰姿绰约,玉树临风。 衙役在门外朗声道:“大人,秦大少爷求见。” 青年停下笔,“请他进来。” 秦隅拎着包袱大步流星踏进门内,人未至,声先至:“姬大人,京都来信。” 青年起身,“拿来看看。” 秦隅嘿嘿一笑,递给他:“快看看我表弟给你寄了什么。” 青年无趣道:“总归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他打开包袱,最上面放着一封信。 ——赠金陵府 姬铭。 姬铭打开信。 【你不会真以为我会给你写信吧?】 姬铭:“……” 秦隅拍腿大笑,丝毫没有因为面前这个人是知府而有丝毫收敛。 “我这表弟真是一点没变啊哈哈哈哈哈!” 姬铭将信放到一边,无语道:“你喜欢都可以拿走。” 他直觉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秦隅直摇头:“不不不,我的在家呢,这是小洄给你的。” 姬铭:“知道他给的,当谁稀罕。” 他继续拆包袱,里头放着一本书和一幅画。姬铭停顿了两秒,而后挑了挑眉,秦隅凑过去看,也愣了好一会儿。 不是,他这表弟何时喜欢送人这玩意儿了? “打开来看看。”秦隅狐疑道。 姬铭打开那本书,大致翻了两页便皱起眉扔掉了。秦隅捡起来看,当即被书名震住了。 ——欢喜婆婆俏夫婿。 这是一本以姬铭为原型的话本。 用词还极其露骨,场面描写得十分香艳。 秦隅翻开第一页就被雷得不清。 “……” 表弟,真有你的。 他又往后翻了翻,别说,这话本除了主角有些膈应外,其实剧情还蛮吸引人的。不知不觉就看完了第一个故事。 秦隅偏头,发现姬铭已经站在那不动很久了。 他嘀咕,看什么呢那么专心? 姬铭在看一幅画。 这幅画同送出去的其他七幅不同,它不再是姬铭的单人像,而是八人一起。 青云榜八人,无一例外,全被画在上头。 他们全部生得仪表堂堂,虽各不相同,然如同一体。熟悉的人,很容易通过衣着和神态辨认出来他们谁是谁。 尽管每个人物脚底下都写着名字。 姬铭在看他旁边立着的青衫男子。 秦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人。无他,主要是这个人太引人瞩目了,即便是与其他同样优秀的七位站在一起。 这种惊艳的感觉,他只在第一次见到萧家表弟时有过。 秦隅目光往下,看到了青衫男子脚下写着备注。 永安王世子、大理寺卿晏南机。 第105章 字西川。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古典小说《青楼梦》 [2]处原句是呼儿将出换美酒,“儿”这里不合适,我改成了“朋”。 感谢在2023-04-05 01:37:28~2023-04-06 01:0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大人 27瓶;桃心酥 26瓶;蟹蟹光临 2瓶;可馨星际碎片、白了个白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人间月 08 萧府南院。 萧洄从扶摇宫回来, 把折扇扔进百安怀里,大步走向厨房,边走边说:“我来了。” 庄师傅早就带着他的徒弟们守在门口,“公子, 您慢点儿, 小的派人好好守着呢!” 萧洄走进厨房:“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小学徒乐呵呵地凑上去:“当然了,我师傅最听您的话了, 都紧着最新鲜的材料给您备着呢。” “今儿中午吃了什么, 这么会说话。”萧洄笑着打趣他。 他并不反感这小孩的讨好行为, 因为他自己也经常这么干。这种事由少年人来干,不叫投机取巧, 叫十分乖巧。 米缸前头放了十几罐坛子,里头放着他刚回京时腌制的咸鸭蛋和皮蛋。快一个月过去了,如今已经可以吃了。 昨天晚上萧洄闻着味儿摸进来,打开尝了几颗, 把南院一众下人给馋得不行——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萧洄喜欢吃, 也喜欢动手做。真论起来,他手上的功夫不比他大哥算账的本事差。 昨晚萧洄夸下海口, 说这两样东西还有更好吃的做法, 弄得院里几个年纪小的晚上一直睡不着觉。 方才讨好他的那位小学徒小宝提着竹篮蹲到他身边,萧洄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戴好手套从坛子里取出咸鸭蛋,装了整整一篮。 “去, 拿去那边洗一下。” 小枣也有样学样捧着竹篮蹲到他面前, 萧洄又装了一篮子的皮蛋。他招呼众人:“来来来, 都来帮忙, 把皮蛋外头的泥剥掉洗干净。” 厨房后门直通后院, 后院中央有一口井,几个小学徒在檐下坐成一排,流水线作业。 小枣越洗越觉得神奇:“为何公子包的皮蛋不仅不臭,反而如此之香?江南鸭蛋还有这好处?” 小宝说:“应该跟这个没关系,咱们之前跟公子一块弄这个的时候,我看他用的材料好像跟我们平时用的不一样。” 打水回来的小生姜听到他们谈论,也蹲下来凑热闹:“我也记得是这么个回事,那回我还问公子为什么这么做来着。” 小枣:“公子怎么说?” 小生姜摇头。 小宝看得着急:“哎呀,你说话呀,摇什么头啊啊啊啊!” “我不知道所以才摇头啊!”怕被两人围殴,小生姜拎起水桶就跑,到水井边儿了,才敢远远地补充:“公子当时跟我说的,我真的一个字没听懂!” “……” 这都听不懂。 小宝小枣:要你何用! “庄师傅,找人把灶头的火生好。”萧洄摘下手套,去案板上看准备好的大米,洗净,沥干。 然后将瘦肉剁成肉末,放上生姜、盐、淀粉,搅拌均匀后拿布盖着腌制。 他叫来灵彦,“去,找人知会主院和老夫人,今晚去茱和堂里一起吃,晚餐我来负责准备。还有我大哥府上,别忘了。” 茱和堂是老夫人住的院子,萧家每逢十五、三十这样的日子就会一起聚在茱和堂吃一顿饭。当天,不管众人有多忙都必须空出时间来,风雨无阻。 今天不是十五也不是三十,但萧洄要么不下厨,要么就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做的饭好吃。 近来无事,想来他爹和大哥应该能腾出空来,多去陪陪老人家也好——虽然曾氏可能并不一定需要。 灵彦多嘴一问:“西园那边?” 自从被逐去西园,萧家人的“团圆宴”萧珩就再也没露面过。不知道是萧怀民没喊,还是萧珩不稀得去。 但这次毕竟是他家公子起的头,二少爷应该不会不给面子。 萧洄摆手道:“还是别喊了。” 徒增尴尬。 “无事,一会儿我做好了你单独给送过去,让阿时哥和温书也尝尝我的手艺。” ***** 傍晚时分,萧叙一手牵一个小可爱进入茱和堂,王芷烟挎着篮子跟在后头。 刚进门,两小孩就挣脱萧叙的手,朝堂内跑去:“曾祖母!” “哎,宝贝孙孙。”萧曾氏笑得合不拢嘴,伸手抱住他们左右亲了亲。 萧叙和王芷烟一同行礼。 “祖母,这是孙媳在广寒寺给您求的佛经,听婆婆说您最近就想要这个。” 落红弓着身子接过篮子送到老夫人面前,曾氏看过去,确实是她最近想要的那几本。欣慰道:“难为你了,还特意去跑一趟。” 王芷烟微笑道:“不麻烦,这是孙媳应该做的。” 谈话间,萧怀民和秦氏从主院过来,还没进去就听见里头的欢声笑语,两人相视一笑。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祖父!祖母!” 见他们来,萧寻萧云两个小东西又哒哒地跑过去,一人抱一个大腿。萧怀民一把把萧云抱起来,摸着她头上的两个小啾啾。 第106章 “真可爱,谁给你扎的呀?” 萧云咯咯直笑:“是娘亲给我弄的!我的发髻都是她给我弄的,祖父,您快夸夸我娘亲。” “哎好好好,夸夸夸,这就夸。”萧怀民抱着孩子进门,看着一旁娉娉婷婷站着的儿媳,他长子站在她旁边,二人郎才女貌,好不登对。 “芷烟,云儿说让我夸夸你。”在自己孙子孙女面前的时候,萧怀民的脾气向来是好的。他问乖孙女:“云儿想让祖父怎么夸呀?” “唔……”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拍着手道:“娘亲好看,夸我娘亲好看吧!” 萧怀民还没说话,萧叙先拆了自己女儿的台。 他眼神温柔,笑着道:“你娘本来就好看,用不着祖父夸。” “长渊!”王芷烟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在公公婆婆还有儿子女儿面前,如此旁若无人地说着这话,怎么好意思! 她捂着一张脸躲进秦氏身后,撒娇道:“婆婆,您看他!” 秦氏乐得嘴角还没合拢呢,但也清楚姑娘家脸皮薄,没再打趣她,忙转移话题道:“这洄儿不是说请我们吃他做的饭吗,怎地人都来齐了,厨师本人还没来。长渊,去找人看看你弟弟来了没。”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方落,萧洄的声音便从院子里传来。 “我来了!” 听见声儿了,原本默不作声抱着秦氏大腿的萧寻眼睛一亮,嗖地一下往外窜,超大声地喊:“小叔!!” 萧洄也很大声:“哎!!” 被抱在怀里的萧云也不干了,扭动着身体让萧怀民放她下来,可怜萧怀民抱着人还没几分钟就要撒手。 他理着有些乱了的衣袖,看他小儿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半晌,还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秦氏好笑道:“你跟儿子闹什么气。” 萧怀民没好气:“看他这么大了还不像样,我难道有三个孙子不成?” 秦氏伸手掐了他一把。 还有一段距离,萧洄直接蹲下来,把两个朝他跑来的小朋友接了个满怀。萧云萧寻一人在他一边脸上啵唧了下,“小叔~~” 萧洄脸色灿烂:“哎!” 萧寻认真道:“小叔,是我先看到你的,我先冲过来的。” 萧云急了:“云儿也不晚!真的,小叔你看!”小姑娘指着她圆嫩嫩的脸蛋,道:“你看,云儿汗都跑出来了,小叔叔吹吹!” “好好好,小叔吹吹。”萧洄朝她脸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他起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两个小玩意儿,一人发了一个,然后一手牵一个:“走吧,进去吃饭喽!” 进门,秦氏过去抱了抱他,心疼道:“我儿瘦了。” 萧洄:“可不是嘛,天天学习,能不瘦吗!” 秦氏:“……” “祖母!”萧洄牵着俩小孩上前给曾氏打招呼,“祖母身体近来可好?” 一家老小相聚一堂,曾氏笑逐颜开,脸上容光焕发,恍若年轻了十岁。 “哎,祖母的乖孙儿,祖母身体好着呢!倒是你,成日窝在院子里鼓捣什么呢,也不晓得来看看祖母。” “还不是怕打扰祖母清静,既如此,孙儿以后常来便是。” 其实他每日都出去疯玩了,除了季风,没人能知道他在哪。 “好了,别跟你祖母贫嘴了。”秦氏道,“先前没听说你还会做饭,都做了什么?” “娘您不知道的东西可多着呢!”萧洄拍拍手掌,南院的下人们排着队拎着食盒鱼贯而入。 “一月前我曾送各院几坛鸭蛋和皮蛋,如今熟了,我特意用它们做了一桌菜,正巧让大家尝尝我的手艺。” 王芷烟惊讶:“全用鸭蛋做的?” 萧洄:“也不全是,就是用了原料。” “大少奶奶,您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做饭可好吃了。”灵彦站在最前头,为他们依次介绍。 “这些分别是红椒皮蛋,皮蛋豆腐,皮蛋炒肉末,皮蛋鸡腿!” 一样样摆上桌面的菜品让众人眼前一亮,闻所未闻的花样搭配,见所未见的花样,由南院的下人们依次呈上桌。 “辣椒炒咸鸭蛋,金沙蛋黄虾,咸蛋黄脆皮茄子 ,咸蛋黄土豆丝,咸蛋黄瓜筒。” 眼花缭乱地上桌,两个小孩已经看呆了,他们傻傻地拉着萧洄衣袖:“小叔你好厉害啊,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萧洄骄傲挺胸:“那当然。” 灵彦还在继续报,当皮蛋番茄汤被端上来的那一刹那,连王芷烟都惊了:“我竟不知这松花蛋还可以做汤。” 萧洄哼哼:“那当然,只要胆子大,还可以用来做甜品。” 可惜他不会。 改天研究研究。 这个时代说来奇怪,物资富饶得不像是在古代,连土豆番茄都有,初次知晓时,他可是震惊了好久。 菜品满满上了一桌,看着萧家人震惊的脸色,萧洄自信心爆棚,感觉自己瞬间两米三。 不枉费他在厨房待了一下午。 灵彦清了清嗓子:“最后两道。” 萧怀民眉心跳了跳:“还有?” 天,这还是他那个咸鱼儿子吗? 剩下的两道菜,是皮蛋瘦肉粥和皮蛋豆花,这俩可以饭后吃。 众人落座,萧怀民身为家主,先夹了一筷子,其他人才能动筷。 第107章 只一瞬间,饭桌上惊呼声此起彼伏。 秦氏笑眯眯的:“哎呀,这真是我儿做的?我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饭菜。” 萧云吃得满嘴都是油,不忘竖起大拇指:“哇哇哇哇小叔做的好好吃啊!” “小洄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呢,改明儿得空了来教教嫂嫂呗。”王芷烟也赞叹。 桌上两个男人虽然没说什么,但看他们一刻不停地手法,明显对他的手艺大为赞扬。 萧洄面上端得雅正,实际上心里早就得意得不行。 随着时间的流逝,前世不愉快的记忆已经逐渐模糊。他以前没有家人,但现在有了,还有很多。 以后别再想了。 *** 西园,温书将季风特意送来的菜慢慢摆了一桌。他原先还怕不够,特意又去厨房多烧了两道菜,还蒸了饭。 现在想来,他做的这些完全多余。 温书看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满满一大桌菜,惊叹道:“这些都是三公子做的?” 他从来不知道皮蛋和咸鸭蛋还有这般多的做法。 萧珩跟长清前后脚进屋,被香味吸引,赞道:“温书手艺见长。” “二爷,你回来了,公子在里头换衣服,洗洗手咱们就可以吃饭了。” 长清看着满桌的菜,被面具掩住的脸神色温和:“今天是什么日子,做这么多好吃的?” 温书摇头,说:“这些都是三公子做好了,遣人送来的。” 萧洄做的? 萧珩愕然,一时间竟不知道这菜能不能吃。 他回想起少年那双白白嫩嫩的手,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还能做菜? 温时进门,走去他身边:“都愣着作甚,坐呀。” “来看看小洄的手艺如何。” 温书道:“光是闻着味儿已经很香啦,吃起来肯定也好吃。” 温时用勺子挖了一勺豆腐,递去萧珩嘴边:“尝尝?” 面前这豆腐卖相还不错,萧珩只犹豫了一瞬,张口吃下。 眉毛不轻不重一跳。 他吞咽下肚,没什么表情道,“还不错。” 温时懒得搭理他的口是心非,对眼巴巴望着的温书和长清道:“吃吧。” 话音方落,两双筷子已经你来我往地争上了。萧珩不过是一会儿没看,桌上的菜已经少了大半。 “……” 他略带“茫然”地看向温时,后者也正看着他,眼神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萧珩无语。 真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都吃不饱了你还笑! 我怎么办! 能怎么办! 跟着一起抢呗!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过渡,下章开始新篇章,我们娇娇离当官不远了! -- 写这章的时候我充分体会到了种田文的快乐。 第46章 人间月 09 (捉虫) 第二日是旬假, 萧洄睡了个自然醒。刚从床上坐起来,便见门房递来名帖,说:“公子,门外沈公子和梁公子前来拜访。” 刚醒就来人, 还挺会挑时候。 萧洄接过请帖和灵彦开玩笑:“你看他俩, 来就来吧,还递名帖, 多见外啊。” 灵彦小声吐槽:“人家那是注重礼仪。” 以为所有人都像您一样, 来去“自由”? “去请他们进来吧。” 沈今暃和梁笑晓提着礼物进来, 二人被灵彦直接带到院子里,萧洄在空地里搭了一方小桌, 又撑了把大伞遮阳。 梁笑晓抬头看天色,十分疑惑:“今日很晒吗?” 才三月,日头不是很毒,远远不需要撑伞遮阳的地步。况且就算很毒, 也从没见过男子如此做的。 简直闻所未闻, 见所未见。 “早先听别人说你萧三公子过得要比一般人奢靡,依我看, 哪里是比一般人, 是一般人比不上你吧!我府里的姐妹都没你这般夸张。” “你懂什么,这叫精致。” 有这条件为什么不做呢?这年头谁会讨厌安逸。萧洄接过他二人带来的过门礼, 顿时笑开:“正巧没吃朝食,你俩来的真是时候。” 梁笑晓无语, “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谁知道你没吃饭。” 今日一早, 他先是坐上马车去沈府接了沈今暃, 路过五芳斋时, 想起空手上门不太好,便顺手买了一份近日时兴的桂花糕,买的时候哪里知道竟然还有人不吃朝食。 沈今暃语气不太好:“你府里这般苛待你?” 竟然都不给做朝食。 “没有的事。”萧洄赶紧给自己人澄清,“是我,起来得晚了,吃完朝食没多久就该午饭了。” “朝食没有午饭好吃,我当然得留着肚子吃午饭了。” “……” 梁笑晓,“你可真是个逻辑鬼才。” “过奖过奖,别站着了,快坐下。” 萧洄吩咐灵彦:“去,让香圆泡一壶茶,你再去把我做的那套棋拿来。” 梁笑晓在他对面坐下:“你叫我们来你府里,不会就让我们看你吃桂花糕吧?” “当然不是,我叫你们来是带你们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灵彦去拿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话说这桂花糕真没意思,还是桂花酿好喝。”萧洄咂嘴,回味清香,仿若现在就已经喝上了。 第108章 沈今暃:“五芳斋已经是京都最好的糕点铺了。” 若是他家不好吃,那也没人能做出更好的了。 “你还好意思说。”提到这个梁笑晓就有些无语,“那天晚上我也是喝多了才会跟你那么闹。” 春日宴当天晚上的聚会,他虽然喝高了,但后面发生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第二天醒来都没好意思出门。 “亏得是你,居然还敢抱着晏大哥不撒手。”梁笑晓想起那晚来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晏南机居然没有把萧洄推开,这不符合常理。 萧洄不以为然,“怎么了,他是什么大老虎吗,抱不得?” “不是这个意思。”梁笑晓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说,纠结半天,最后一咬牙,道:“这么说吧,若说我们八人里最不好惹的人是谁,那必定是晏大哥无疑。” 萧洄:“你说废话。” “……” 梁笑晓:“我的意思是,晏大哥这个人吧,很怪,虽然看起来很好相处,但恰恰也是最不好接近的。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不喜欢别人送的东西,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么多年了,除开萧二哥和姬大哥,我就没见他跟谁真正的亲近过。” 萧洄动作一顿,眼睫缓慢地眨了一下。 “我和沈兄以前最崇拜的就是晏大哥,崇拜他诗里的豪迈,琴声中里的恣意,书法的独特……我们一度想接近他,但无一例外没有成功。” “无形之中就像有只手在阻隔着,不让我们接近他。”梁笑晓深深看他一眼,“所以,你能跟他关系这么好我们都挺惊讶的。” 他看一眼少年,忽然语调一转,幽幽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萧洄莫名其妙:“我能瞒你们什么?” “那你说说晏大哥为何对你这般特殊。”梁笑晓不依不饶。 “我哪知道。”萧洄随口道,“可能我跟他哪个故人很像吧。” 梁笑晓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就连沈今暃也挪动目光,似有触动。 “你是说……?” 他没敢把话说完。 萧洄:“……” “我开个玩笑,还当真了。” 梁笑晓神色复杂,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也没说出口。沈今暃想了想,还是道:“这么说来,你以前在金陵,应该听过姬大哥吧。” 姬铭两年前官调金陵知府,秦家和姬家更是金陵数二数一的家族,两人认识不奇怪。 “听过。” “但不是很熟。” “……哦。” 香圆上来侍茶,萧洄喝了一口,又转回了刚才的话题:“我姓萧,辈分又摆在那,他能不对我好?” 确实,如果不看同辈之间,而是长辈对晚辈的话,好像是能说通。 梁笑晓突然茅塞顿开。 是不是一直以来自己都用错了法子,他不应该奢求能和晏南机成为朋友的。——成为弟弟也不错啊! 萧洄看着他一脸“我悟了”的表情,有些微妙的不爽。 “哦,我忘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忘了说。” 梁笑晓洗耳恭听:“是什么?” 萧洄上下嘴皮子一碰,凉凉道:“是哥的人格魅力。” 梁笑晓:“……” 倒不如说你撒得一手好娇。 灵彦把棋和棋盘拿来了,萧洄把桌面腾出来,将它放在中央。 他大致给两人介绍了一下西洋棋的玩法,包括王后车象马兵的走法,洋洋洒洒说了好一会儿。 萧洄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道:“其实很简单,跟象棋的玩法差不多,还有什么问题吗?” 梁笑晓:“有。” “请讲。” 梁笑晓举着那几个刻工精致的棋子,道:“这真的都是你亲手做的?” “……” 萧洄面带微笑:“是,请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梁笑晓:“没有了,沈兄,你还有吗?” 沈今暃摇头。 “好,没有的话我们就开始吧。”萧洄拿出钱袋,“来吧,谁先来?” 梁笑晓震惊:“搞了半天还玩钱啊?!” 萧洄疑惑:“不玩钱你玩什么游戏?” 梁笑晓,“君子怎么能赌博呢!” 萧洄:“你当那天我没看见你们玩叶子牌?” 梁笑晓:“那是意外!” 萧洄:“我就喜欢意外。” “……” 梁笑晓,卒。 ** 太阳逐渐爬到正午,梁笑晓输了全部家当外加一枚玉佩。沈今暃倒是没怎么输,和萧洄平分秋色。 梁笑晓不信是自己棋技不如沈今暃,一定是萧洄故意的,但他苦于没有证据证明,于是走之前,他提出要跟沈今暃来一局。 最后,他险胜。 “贤弟,有何解释?”梁笑晓自认是个翩翩君子,所以此刻他也不生气,而是保持微笑。 萧洄耸肩:“如你所见。” 竟是连个借口也不愿找吗?:) 梁笑晓无奈摇头,他也不是在意那点钱,就是觉得自己好生无辜。 “说吧,哥哥今儿哪里惹到你了,给你赔个不是。” “叫你一声哥哥还当上瘾了?”萧洄把玩着棋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神色散漫。 ……竟是连哥哥都不是了么? “好吧,虽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我还是有句话要说。”梁笑晓笑了笑,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道:“你知道扶摇宫的考核制度吧?清明节之后‘历练’就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第109章 扶摇宫本就是为科举入仕而存在,为保证学子质量,约定每三年一次考核,期限为一年。考核期限内,学子们须得拿凭书入职六部衙门,观其是否适合为官,称之为历练。 若历练通过,则未来三年可继续留在扶摇宫,否则将被驱逐。 此考核,扶摇宫除开当年参加科考外,无一例外均须参加;而当年下场科考者,默认从扶摇宫出师。无论选择哪条,终有不适合为官科举之人从扶摇宫离开。 萧洄今年不下场,那势必要参加“历练”的。以他咸鱼的性子,定是要愁上好一会儿的。 果然,萧洄下一秒就说:“这么快?” *** 梁笑晓刚他踏上马车,灵彦就在后面追了上来:“梁公子留步!” 梁笑晓转头,“什么事?” 沈今暃也掀开马车窗帘,探出头,看着他。灵彦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钱袋和一枚玉佩:“梁公子,我家公子让我来把这个给您送来。” “我家公子说了,他不赢您的钱。” 梁笑晓笑着看了两眼,同沈今暃道:“瞧瞧,这人是要闹哪出?” 沈今暃说:“他拿你当朋友。” “我家公子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有点起床气,他没真跟您生气。” “起床气?” “就是起床之后不高兴的表现。” 萧洄以前在金陵的时候经常这样,他和季风都习惯了。 “这样么。”梁笑晓思索着,道:“不管怎样,输了便是输了,哪有拿回来的道理。” “你拿着这银钱,去外面酒楼买点东西回来哄哄你们公子吧。” 当晚,灵彦便用将这钱变成了茗醉轩的酒,花满楼的拨霞供,春凤楼的醉鸡,认真地执行着哄他们家公子的任务。 萧洄上桌,看着满桌的菜,又想起了今儿上午的事。 “送去金陵的东西到了没?” 灵彦算了算时间,说:“这会儿应当已经送到了。” 萧洄点头。 这时,季风带着小枣从门外进来。 “公子,您让给长公主府准备的鸭蛋和皮蛋小的们已经备好了,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要加的,没有的话我就和季风哥送去了。” 萧洄摆手,“自去便是。” 小枣刚要走,被灵彦拦住,“公子,怎么说晏大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单送这些蛋可能不太合适吧?” “又不是行贿,送那么贵重干什么。” 况且,这些蛋还是他亲自挑的,亲自腌的,如何不合适了。 窗外惊雷闪过,又开始下雨了。 今年尤其雨水尤其多,申时,京郊外抢救完庄稼的农户对着屋外的瓢泼大雨叹息道:“这次这个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且有人倒霉着呢。 ** 龙平二十一年三月初五,绵州大雨,雨水冲垮了连接两个州的堤坝,隔壁沧州、豫州不幸被淹。 三州沦陷。 龙平二十一年三月初九凌晨,一封奏折被紧急送往皇宫。 寅时,暴雨未歇,京都街道萧条肃杀,金吾卫带着圣上口谕着一众铁骑敲响了五品官以上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章更新的少了,我忏悔,我思过。 未来两月比较忙,我争取能多写就多写,亲爱的们不要生气好不好qaq 第47章 人间月 10 宣武门外, 金吾卫护送官员们的马车几乎同时到达。暴雨如瀑,官员们在睡梦中匆匆被叫醒,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好,便被一众官兵送上了马车。 惊雷闪过, 恍若白昼, 闪电光打在冰冷的牌匾上,巍峨宫门屹立在狂风斜雨中, 森森可怖。 金銮殿内青石板上湿漉漉一片, 官员们站在自己的位置, 低着头迅速整理仪容仪表。 “萧丞相,您可知陛下此时叫我们来所谓何事?”工部尚书跟刚被人从水里打捞上来似的, 全身都淌着水。 来的路上遇上大坑,马车陷在泥地里,他是被金吾卫打着伞护送来的。 然而狂风不止,暴雨未歇, 无甚大用。 “吾也不知。”萧怀民脸色凝重, 这般紧急地召见大臣,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大殿内气氛肃杀。 萧珩一身黑衣进殿, 面庞上沾着未干的雨露, 带着夜的寒,霜的冷, 踏出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他环视场中,走至晏南机身边停下, 颔首低声道, “绵州大雨, 三州生变, 绵州、沧州、豫州被大水淹没, 三十万百姓……” 萧珩紧紧咬着牙关,没将话说尽。 大雨,水灾。晏南机把刚才从宫人处拿的手帕递给他,神情一凝,“先听听陛下怎么说。” “皇上驾到!” 萧珩退回原位,一众官员迅速整理好仪态。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别万岁了!都平身平身!”泰兴帝满脸凝重,如乌云压顶,直切正题:“范阳,给他们念一下奏折!” “是!” “启皇上安,绵州知府敬奉!三月初五,绵州大雨,当夜雨下不止,初六,城中渐有积水,初六夜,卜河水位升高,初七凌晨堤坝决堤,沧州、豫州、绵州三州遭遇水患。初八雨势未降,目前统计,死亡人数已超三十万人,望京中驰援!” 驰援二字写得醒目而潦草,一封急报来时路上不知经过多少波折,笔墨被水晕开又干涸,无一步彰显着情况的危及。 第110章 这是一封再简洁不过的急报,连书信礼仪都全然不顾,可想而知情况有多惨烈。 满堂哗然—— 三十万人! 如此触目惊心的数字! 泰兴帝揉着眉头,一会儿的时间嘴角竟然急得冒起了火泡。 “众爱卿也听到了,如此严峻的形式可有应对之策?” 刑部尚书穆同泽出列:“陛下,如今雨势未绝恐有后患之忧,三州与我京都如此之近,仅一个山关之隔,倘若流民进京还需处理安顿,臣恭请朝廷开仓放粮,出资赈灾!” 工部侍郎道:“流民进京谈何容易,京都城本来就人广地稀,如此多人一下涌入,你打算将他们安置在哪里?而今京都城内积水亦是严重,再添上这么些人更要寸步难行!” 工部尚书也道:“卜河决堤,工部势必要派上人手去修缮,为京都流民搭建棚舍一事实属乏力,京中人口本就众多,如今再加上新进的流民,恐怕会事与愿违啊陛下!” “而且水灾后多疫情,万一流民把瘟疫带到了京都,到时候沦陷一发不可收拾就太得不偿失了啊!皇上,万万不可让流民进京啊!” “尔等真是笑话,哪有将流民拒之门外的道理,别人千里迢迢赶来这里不就是因为相信我们相信朝廷愿意给他们一个栖息之地吗,如今这样做,确定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大臣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泰兴帝听得心情愈发烦躁,一直给晏南机和萧叙使眼色。 他们二人还没找着机会说话,大皇子陈阑便出列:“父皇,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灾区治理和安抚难民,此次雨势如此之大,短时间内没有减小的趋势 ,怕灾情更加严重,使得民不聊生。三州与我京都如此之近,虽有山关相阻,但不可不防,父皇应当迅速派人前往支援!” “钱粮赈灾是其一,拯救遇难灾民是其二,灾后建设也是重中之重!” 二皇子陈砚也道:“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钱粮赈灾,确保百姓无忧。萧尚书,户部如今可以拨出多少银钱赈灾?” 萧叙神色凝重,他道:“近几年,朝廷在南方兴修水利,又于北方修建天堑长城,去年底修建皇陵,如今国库刚好处于入不敷出的阶段。原本靠今年的税收微臣是能有办法实现收支平衡的,但以而今的雨势——” 雨势如此之大,几乎半个大兴朝都在下雨,被淹没于水中的庄稼数不胜数,今年不减税就不错了。 他的话被打断,刑部侍郎张从简道:“这么说来,户部是拿不出钱咯。” 福东林跟他一个鼻孔出气,冷哼道:“不都说你萧叙是财神爷转世,户部有了你国库内银翻了好几番吗,怎么真到要用的时候反而拿不出钱了,难不成之前做出来的都是为了名声而造出来的假象?” 户部侍郎出列:“这纯属是污蔑!我家大人自上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为朝廷,为百姓夙兴夜寐,近几年国库是否丰裕想必诸位自己心里清楚。”他眼风一扫,气道:“怎能张口胡诌!” 张从简张嘴呛回去:“那你户部倒是拿钱出来啊!” “我们有说不拿吗!只说最近国库钱粮紧张,话还没说完你们就蹦出来了,这么巴不得我们拿不出来吗?!” 他早看刑部这群孙子不爽了,平时要钱的时候装孙子,一到这种时候就上赶着落井下石。 一群匹夫屁事不懂,账都算不明白张口就要钱,哪能这么容易! 晏之棋皱着眉出列:“诸位大人,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三州需要我们,眼下最要紧的事拿出具体的处理方案来。” 穆同泽瞪大了眼:“能不想吗,关键是户部拿不出钱啊,没有钱一切都不好办啊!” 啪—— 泰兴帝一把拍在龙椅上。 “那尔等说怎么办!一遇到这样的事就只会吵吵吵,推卸责任,朕是养你们吃干饭的吗!” 穆同泽悻悻闭嘴:“皇上恕罪,但臣还是要说,户部拿不出钱,一切都办不了。” “穆大人。”晏南机出列,眸光凛冽,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冷了一个度,穆同泽被他看得莫名背后一凉。 “户部有说拿不出钱吗?” 工部尚书收到自己好友视线,正欲上前,却见萧叙先他一步出列,站得笔直,“陛下,臣方才想到一个法子。” 泰兴帝眸光微动:“你说。” “如今正值月初,月末才发放俸禄,户部的确可以拿出钱,但得缓些时日。左右在场的诸位身家都不错,又如此关心灾情,不如先将诸位俸禄砍掉一半以解燃眉之急。” 他转身,眼神逐一从官员们神色各异的脸上扫过,语气淡漠:“如何?” 哐啷! 惊雷一闪而过。 …… …… 天色微明,金銮殿吵了一早晨。 雨还在下,厚重的云层中闷雷滚滚,像深山里的凶兽,隐而待发。 萧洄赶去扶摇宫上学,马车行驶在泥泞水地上阵阵颠簸,车内烧着银丝碳,灵彦听着暴雨打在车棚顶的动静,心有余悸:“北方雨势怎地这般恐怖。” 江南多雨,但大都是绵绵细雨,没京都这般还伴随着能将人卷走的妖风。 萧洄有些沉默,每到雨天,他的身体就会有些不适。因为以前中过毒的原因,他的身体机能差,比别人更惧冷。 第111章 他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手里抱着暖壶。窗户被紧紧地关上,透过被雨打湿到模糊的琉璃朝外看,街道上都没什么人,原先摆着的摊位也被妖风刮走、摔烂,成了雨中的废品。 灵彦见他自上车后便没怎么挪动过,一直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话也不说,不免有些担忧:“公子,您在想什么。” 萧洄沉思不语。 他在看这滂沱大雨。 “今早爹爹兄长他们被陛下急召入宫,你觉得所谓何事?” 金吾卫铁骑来的动静并不小,他们带着人上门时,几乎各院都亮起了灯。 明明不到上朝的时辰,皇帝还如此紧急召见,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灵彦心情也逐渐沉重起来:“公子,您说,会不会跟这场来势汹汹的雨有关。” 京都偏北,如此地界都下了这么大的雨,还起了内涝,想来有的地方会比这边更遭殃。 *** 萧洄穿上蓑衣由季风护送着进了扶摇宫。 今日好像也没什么人,他走进学堂时,里面只有零星几个人。屋里人见他来了还有些惊讶:“萧洄,你怎地来了,是有什么重要东西忘带了吗?” 萧洄拢着披风,发现他们都是学宫里的寄宿生,像他这样的“走读生”一个没有。 扶摇宫广纳天下英才,只要通过考核符合要求人人都可以入学。针对于那些外地来的学子,学宫内特意辟出单独的院子供他们居住。 “现在什么情况?” 那学子一拍脑门:“呀,忘了你刚入学不久,还不知道规矩。” “像这种恶劣的天气外因,大家是可以不来上学的,等形式稍微好转,学宫内再专门派人到各府通知何时再复学。” 原来如此。 他原来的那个时代,只要不是丧尸围城,只要没听到警报拉响,无论发生了什么变故,都得去上学,雷打不动。 没想到古代竟然这么人性化。 怪不得今早出门,灵彦还夸他爱学习。 那学子劝他:“趁现在雨势不大,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免得大雨封路不好走。” 灵彦季风离开了好一会儿,现在估计也追不上了,左右说好今儿中午来送饭,来都来了,不如看会儿书再走,也对得起他风雨无阻来上学的意志。 见他八风不动地坐在位置上,学子们都感到一阵压力。已经如此资质了,还如此爱学习,还让不让人活? 先前传他现在是个只懂捉鸡遛鸟的纨绔果然是假的,这家伙真的背着众人在学习! 不行,我们也得努力!努力才有出路! 对于他们在想什么,萧洄全然不知。学堂空旷,冷风不住吹进来,像刀子一般直往他骨头里钻。 萧洄拢紧披风,心头隐隐不安。 消息传的很快,不过一个上午,三州被淹一事就传到了学堂。萧叙在朝堂上为凑齐灾款欲克扣官员俸禄一事也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往了京都官员耳里。 午间,雨小了些,好歹能看清东西了。萧洄一踏上温暖的马车,浑身都放松下来。 暖壶早就凉了,他就那么在学堂里冻了一上午,手脚冰凉,学子们见他脸色难看唇色苍白,生怕他倒在那里,忙东拼八凑出好些物件给他保暖。 灵彦心疼道:“扶摇宫的人都是怎么办事的!可以不来上学也不知道早些通知,害我们公子平白无故受这么大的苦!” 萧洄披着被子,整个人蜷成一团,声音有些虚弱:“不怪学宫,是我们自己疏忽。” 每年下大雨都要来这么一遭,骨头缝里就像有无数小虫噬咬一般,他都习惯了。 “幸好小的出门前让香圆熬了姜汤,公子您回去后一定要多喝几碗暖暖身子。然后洗个热水澡钻进被窝,咱们再也不出门受这罪了!” 萧洄却摇头,“不回去,我们去萧园。” 灵彦大惊:“去萧园干什么!您的身子骨可受不住几次糟蹋。” 萧洄不答,只说:“我心里有数。” 今日官员也不用点卯上值,萧叙从金銮殿出来回户部衙门拿了点东西,回到家中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来。王芷烟抱着两个孩子,目光担忧却也不敢进去打扰。 “夫人,三公子来了。” 莫名的,王芷烟心里如释重负,她把孩子交给奶娘带回去,道:“快请他进来。” 萧洄进了院子,季风给他撑着伞,伞下的少年披着狐皮袄,脸色一片苍白。 “嫂嫂。” “快进来。”王芷烟心疼地看着他,忙叫人又往火盆里添了些碳,“你这是怎地了,是生病了?吃午饭了没?” 萧洄摇头,“老毛病了,不碍事。大哥呢?” “你大哥把自己关在书房一上午了,茶也不喝饭也不吃,我进去都被他赶出来了,你快帮嫂嫂去看看他。” 萧洄:“大哥从宫里回来就一直这样吗?” “一直这样,中途有几个户部官员来找过,但很快就出来了,然后就一直闭门不让人进。”妇人心思敏感,很容易想多,短短一上午,王芷烟便把所有的坏情况都想过一遍。她想哭,偏偏还有这么一大屋子人需要她处理,又不敢哭。萧洄来了正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好,麻烦嫂嫂带我过去。” 墨瞳一直守在书房外,见萧洄来了,上前一步拦着:“三公子,您不能进去。” 第112章 少年站在雨中平静道:“我找他有事。” 墨瞳为难道:“您真不能进去,不是属下不让,实在是我家公子吩咐了——” 萧洄打断他:“我要捐钱。” “……” 片刻后,屋里传来沙哑的一声。 “让他进来。” 第48章 人间月 11 萧洄带着茶壶和点心进去, 一进门就冷得一个激灵。他看着大开的几扇窗户,皱了皱眉。 萧叙在里头快把算盘拨烂了,书桌上堆叠着小山般高的账本,见他进来, 头也没抬:“你说你要捐钱?” 萧洄没立刻回答他, 将茶和点心放在桌上后,自走去一边把窗户关上, 只留一点缝隙通风, 又扭头吩咐墨瞳:“去点些炭来。” “不用, 非常时期省着点用,我又不冷。” “既是非常时期那便更要保护好身体, 生病了怎么办,那么多事压着给谁来做?”萧洄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笔,刚想说话,便被手中碰到的温度惊了一下, 愕然道:“咦, 你的手为何这么暖和?” 他一直握着汤婆子的手都没他暖和。 萧叙无奈,挥手示意墨瞳下去, 重新拿过笔, “你哥我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身上阳气重, 又怎地会冷。” 他开窗是为了提神,脑袋长时间高强度的运作最是容易疲乏。 萧洄撇撇嘴:“那你是说我不是男人咯?” “我不过说了句, 怎地还计较上了。”萧叙嗔他一眼, “你自己身体什么样自己不清楚?” 好吧。 萧洄搭了个凳子凑去他身边, “哥, 你往旁边挪挪。” 萧叙往旁边挪开位置让他进来。 “哥, 把你手给我暖暖。” 萧叙又把手伸过去给他摸,见少年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由得好笑。 “真的好热乎。”萧洄感叹道,“我从来没感受过这样的温度。”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他的体质都偏凉。对于这种传说中火炉一样正常男人的体温,他没体会过,也无从体会。 说到这,萧洄突然想起了晏南机。男人炽热的胸膛,萦绕在周围若有似无的草木香,禁锢着他的结实有力的臂弯,如同牢笼一般。 还有先前掐着他腰上的那只手,宽大,掌心温热。明明没多用力,却在他腰际上留下了重重的痕迹,几天才消下去。 是不是正常的男性力量和躯体都这样? 想到这,萧洄手突然往上,停在他哥手臂处,轻轻一捏 ,萧叙被他这一闹差点没在账本上写下一个大大的“一”。 萧叙:? 他略带责备地看过去,却见少年呆愣愣的,目光似有些委屈,到嘴边的责问又变成了:“你捏我干什么。” 只听他的好弟弟酸溜溜道:“你也有肌肉。”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 萧叙:“……” 都哪样? 他不是很懂这话里的“你们男人”是个什么意思,烦心事已经够多了,萧叙不想再费脑子和他交谈。 “边儿去,别妨碍你哥做事。” 萧叙拨着算盘:“你不是说要捐款,打算捐多少?” 萧洄也收回心思,理好衣服正襟危坐,拿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饶是萧叙在户部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也着实被惊到了。 他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还是个小富豪。” 萧洄摸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啊。” 在金陵时,秦家对他一直不错,给的银钱也多,萧洄拿这些钱请人开店,这么多年来也赚了不少。回京时,外祖母外祖父,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姐都给他塞了不少钱。他虽然过得奢侈,但一切开销都由秦氏出,自己的钱倒没用上多少。 这么些钱一直放在钱庄,利滚利出来的数字也很可观。来时路上认真清点了下,把他自己也惊到了。 萧叙没问他这些钱都从何而来,只在账本上添上他这一笔。 “怎么样?”萧洄问。 萧叙道:“你这一笔钱虽比我预料得还要多上不少,但也还只是杯水车薪,灾区的具体情况如何我们都不知晓,预估的数字肯定只少不多。” 萧洄也知道他捐的这些钱肯定不够解决问题,但,积少成多,总能帮上一些。 “你的心意灾民们会收到的,我会将这些记下,然后如实上报朝廷。给你的嘉奖不会少。” 以现在的情况虽不至于得些什么赏赐,但口头嘉奖总是有的。到时候功劳簿一出,也会记上他的名字。 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萧洄却是摇摇头:“不,大哥。你不要写我的名字。” “为何?” 萧洄道:“你也知道的,咱们家地位太敏感了,我不适合再出头,即便是小小的嘉奖也不行。” 焉知那皇帝会不会多虑这是他收买人心的第一步? “这些钱,一部分计入你和爹爹的捐款里头,一部分写进二哥的款项里面,给我留个二百两走个过场就行了。” 这样既不会被怀疑,面上也能说得过去。 “你不必如此。”萧叙摇头,心下计算着,“我和爹还是能护住你,何苦受这委屈。不能因为我三人的仕途就让你放弃这些。” 那样的话,他们还有何脸面当人父兄? 萧洄道:“我志不在此,当个纨绔足矣,有你和爹爹二哥撑着,我乐得自在。” 第113章 他看着他,声音很轻。 “我是认真的。” 萧叙放下笔,想说点什么,但萧洄一把扑过来打断他:“好了不说这个了,就这么决定了,到时候给二哥多分点,他那个穷人别写出来叫人笑话。” “这你就多虑了。”萧叙成功被他转移注意力:“济世堂知道吧?” 萧洄点头。 济世堂是一个“善堂”,放在后世来看就是妥妥的慈善组织。总部在京都,金陵、洛阳、长安等富裕发达的城市开有分部,旨在筹集善款,而后帮助困难民众。 萧珩之所以这么穷,是因为他把自己每月的俸禄全捐了出去。好在温时是个有商业头脑的,在京都最繁华的街道开了一家花满楼,才不至于让整个西园喝西北风。 萧叙从账本堆里挑出来一个小册子递给他,“这是方才户部送来的,自己看看。” 在全城人还不知晓发生了何事的时候,济世堂已经先一步察觉到不对,用最短的时间腾出这些银钱,派人送到了他面前。 “你可知济世堂背后的主人是谁?” 萧洄心中隐隐有个想法。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将这本册子从头看了一遍。 笔迹有些眼熟。 忽然一切就明朗了,萧洄合上册子,把手重新藏进袄里,“原来如此。” 真的是他。 萧叙见他看完册子就有了想法,挑眉:“你如何猜得到?” 难怪能将花满楼开在那般繁华的地界,生意还这样兴隆。 萧洄心里在盘算着,眼睛眨了眨。 “我之前找他教我写过课业,进过他书房,识得他的字。” 原来如此。 萧叙目光停在册子上,忽然反应过来:“写课业?” 萧洄咳了一声,“这不重要。” “怪不得二哥能把钱全投进去。”先前他以为是萧珩对济世堂存着莫名的信任,现在想来这世间除了温时他还会对谁报以如此大的信任。 “阿时哥不简单啊。”见他哥脸上没有要反驳的意思,萧洄登时来了兴趣,笑眯眯凑过去,“哥,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萧叙翻着账簿,淡淡道:“我从未将他当做普通人。” 他是看着萧珩长大的,知道能让其倾心的人必定不凡。他承认对方的才华不输自己,但要让他将他正常当做“弟媳”来看,他还做不到。 他做不到把自己亲弟弟拉入地狱之人当做亲人对待,平常心已是极限,不能再多。 “济世堂的存在是在陛下那里过了眼的,温时的存在陛下也知道。所以,皇上最后是可以清楚地知道他二人的奉献的。你的那些,就别掺和进去了。” 到时候账的数目对不上,帮忙不成反添乱。 “我和爹也不用你的,我给你写成佚名吧。你看的册子只是一部分,济世堂后续还能凑些款项。”萧叙话锋一转,目光沉重:“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萧洄也清楚,此次水灾来得突然,伤亡人数创造历史之最,物资从京都运送过去,且不说损耗,他们同时也没办法确认接手之人是否清白,这些救命钱是否真的能到民众手上。 “这些我都明白,我们尽可能的凑齐第一批物资,先运送过去,之后的事我们再想办法,但是——”萧洄一顿,道:“哥,你不应该克扣百官俸禄啊。” 撇开名声不谈,萧叙一旦这么做了,那么他算是彻底得罪了百官,这户部尚书做不做得下去都还能说。 萧叙拨着算盘,在账簿上添了一笔:“没有,吓他们的。” 萧洄重重点头:“就知道我哥不需要我操心。” “我好歹是你哥。”萧叙不欲再跟他贫嘴:“好了我要忙了,你没事的话就回去清点银钱送来别再烦我。” “我已经让季风和灵彦去做了。”萧洄不但没走,甚至还往里凑了凑,“你先吃点东西,我来帮你算。” “就你?青云台第一百名?” “……”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其实可会算账了。” 也罢,有个人帮忙也好。 户部的账不方便让他看,萧叙便把萧园和萧府的私账交给他核对。 …… ……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太阳高高悬挂在空中,天边挂着一道模糊的彩虹,终于给人一口喘息的时间。 趁着天色不错,王芷烟令人将被褥等拿出来晒晒去除潮意。路过书房时,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她从半开着的窗户望进去,看见两道认真的身影。 一直悬着的心落下,悄悄离去。 傍晚时分,卫影出现在萧园门口,他向守卫递上晏南机的令牌,被管家恭敬地请了进去。 一直行至书房。 “卫影!”墨瞳认出了他。 卫影拱手道:“奉我家公子之命,请见萧尚书!” 房内,萧洄算账算累了,嫌坐着不舒服,这会儿正斜靠在榻上,坐姿随意,披风被他胡乱扔在脚边,身旁账册乱七八糟摆了一个圈,手边放着好些纸,上面写着奇奇怪怪的符号。 萧叙问他:“你算账不用打算盘?” “用,怎么不用。”闻言萧洄随手在算盘上拨了两下,然后指着户部某份账目道:“哥,这笔钱怎么来的?上面写着东国使者送的那个。” 久远的记忆一下回笼。 第114章 “这事啊。”萧叙淡淡道,“你别管,算上便是。” 门外,墨瞳朝内通报,“公子,晏大人派人来了。” 萧叙抬头:“进。” 卫影揣着厚厚一叠账册进入书房, “卫影?”萧洄率先看到他,“你怎么来了。” “他来给我送账册。”萧叙停下笔,道:“拿过来吧。” “什么账册?”萧洄放下手中东西,起身穿好鞋凑过去,“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今日朝臣发难,户部一时凑不出来那么多钱,下朝后西川私下找到我,又带着我去养心殿面圣。” 朝廷一时拿不出来那么多钱,就算加上济世堂的捐款也还差上很多。晏家作为四大世家之首,底蕴不可谓不深厚。晏南机决定带着永安王回一趟本家,劝说家主捐款。 晏无引虽说已不再是晏家家主,但他毕竟是晏家嫡长子,说话也有一定分量。晏无引兄弟三人情意深重,说动晏无忧出资并不难。 其他三家向来隐隐以晏家为首,想必也会有所动作。沈家梁家都在京都,办事很快。难的是远在金陵的姬家,放眼望去,姬家竟无一人在京都。 “我家公子已去信一封至金陵,快马加鞭应当三日能达,最晚六日能有回复。” 萧洄随口问道:“你家公子给谁写信?” 萧叙看他一眼:“你问这个作甚。” “哦,没什么。”萧洄垂下眼,手指在桌面上一点一点的,“只是想起我在金陵也识得姬家人,如果需要的话,我应该也能说得上话。” 萧叙一下反应过来:“你说姬铭?” 萧洄点头。 “怎么认识的?” 萧洄不欲多说,只道:“我和他很像。” 相遇之后双方都觉得稀奇,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 萧叙也没多问,道:“这你不必担心,在姬铭那,没谁说话的分量有晏西川重了。” 如果他都说不动,那这世上就别想有说得动他的人。 萧洄垂眸,他其实很想问他哥为什么这么说,但又觉得这么问太突然了,而且他也不是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压下心中微妙的感觉,道:“四大世家动了,那京里的其他名门望族是不是也……?” “这个西川也想到了。” 世家不能白给钱,捐给朝廷这么多,不能只图个没什么用的好名声。因此,晏南机请求皇帝借用此事适当放松对世家的约束,由原来的一代只一人能入仕改为可两人入仕,但其中一人不能官居五品以上,不入内阁与翰林。 别看这个“不能过五品”要求很过分,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代都能有年轻一辈的天才涌现的。士农工商,家族里每多一人入仕,在这个时代的威望极有可能会发生质变。 泰兴帝如果真的答应,这对世家来说将会是极其重要的一步。也是如此,晏南机才能有把握说服世家出资。 这甚至都不用多费口舌,只需要把这句话一亮,世家们便会争着把钱投进来。 毕竟,给他们的诱惑太大了。 “情况紧急,目前只收集到沈家、梁家、刘家、吴家、卓家等京都世家的捐款信息。其余的信息卫影会继续跟进,王爷和二公子会继续统筹,一有消息小的立刻来报。” “辛苦。”萧叙点头,快速将账册浏览了一遍,再加上目前算上的,已足够第一次赈灾。 他起身:“我这就带人去清点,你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今夜子时前,物资我一定给他筹备到位,请他放心。” “是。” 萧洄听了一嘴逐渐反应过来不对劲。 “等会儿,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晏南机要去哪?” “忘了跟你说了。”萧叙手脚麻利地收着账本,头也没抬:“灾区需要可靠的官员前去赈灾,晏南机自请前往,还有二皇子同他一起,明日一早,大军就该出发了。” ** 是夜,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亥时,萧府南院灯火通明。 灵彦裹进蓑衣冲进萧洄房间,骤雨疾风被隔绝在门外,屋内暖洋洋的,南院所有下人都围坐在这里。 灵彦搓搓被冻得发白的脸,道:“公子,歇会儿再坐吧,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晚间从萧园回来就招呼所有人做这个所谓的“口罩”和“背心”,没挪过地儿。中午没吃,晚上也不吃,以他家公子这身体,怎么熬得过去。 萧洄忙着穿线:“我不饿。” 百安针线活一向很烂,一晚上了也没缝好几个,萧洄让他裹棉花。 “公子,您说的这个‘口罩’有什么用啊?” 萧洄说:“大军马上就要去绵州了,灾后疫病肆虐,最易感染,我们缝制的这个能遮住口鼻,可以防止疫情蔓延。” “这么神奇?怎么防止啊?”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们先做吧。” 末世病菌蔓延,在没衍生出相应抗体前,所有民众都是带着口罩渡日。有什么法子能简单有效的避免病菌传播,萧洄目前只想到这些。 古代没有无纺布,他便用浸泡了金银花、黄连和车前子的纱布代替,多少能有点用处。 至于背心,也是目前能想到最保暖又容易制作的东西了。 几个人熬夜制作,能做多少做多少,在大军开拔前送去。 第115章 香荷将大家缝制好的口罩放进包袱装好放在一边,路过萧洄时,她发现点不一样的东西:“哇,公子的手真巧,绣的是兔子吧?” 因为她一句话,七八个脑袋凑过来。 “什么?我看看!看看兔子!” 萧洄老脸一红,面上却镇定,大大方方拿给他们看。——他在每个口罩的右上角用红线绣了一只兔子。 先前只是觉得这口罩做得有点丑,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n个口罩上这样做了。 “为什么要用红线啊?” 萧洄道:“红线好看。” 其他人都在赞叹萧洄手巧的时候,灵彦却觉出来哪里不对劲,他半蹭半挪过去,小声道:“公子,你这不会都是给晏大人的吧?” 萧洄嗯一声,“丑?” “……倒也不是。” 灵彦深深看他一眼,总感觉自家公子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雨一直下。 今夜,千万人未眠。 …… …… 卯时,京都南门。 黑云压城城欲摧,大军分列在街道,晏南机穿着蓑衣骑在马上,神色凝重,腰间系着一把黑色长剑。 士兵前来报:“禀大人,物资已清点完毕,二皇子说可以出发了。” 黑马呼出一口热气,马蹄焦躁地跺来跺去。 大街很安静。 晏南机举起长剑,肃声道:“启程。” “等一下!”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大军后方传来。 萧洄穿着蓑衣从马车上下来,晏南机回头,一眼望见少年。 两人越过大军遥遥对视。 忽然,男人双腿一夹马肚,萧洄亦是向他跑去。 他们同时奔向对方。 “吁!” 马的双前腿高高扬起,晏南机勒住缰绳,在马上低头看他,语气如雨雾一样:“你怎么来了。” “你弯一下腰。”少年朝他招手。 大军启程之际,长街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他不知道对方为何这样做,等反应过来时,他的身子已经弯了下去。 旭日初升,日光打在静谧的街道。 众目睽睽之下,男人倾身,少年踮脚。 凉意和温热交叠。 萧洄替他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晏南机在垂眸看他,少年眼睛有些红,他在对方眼里很清晰地看到了认真,看到了自己,看到自己额上的雨珠落入落进眼睫。 晏南机很轻地眨了下眼,水珠便散落。 他的体温很热,萧洄手指冰凉,他感觉到少年的手无意间碰到了自己的耳朵,然后颤了一下。 他碰到了那个耳洞。 萧洄没有收回手,而是顺势捧住他的脸,认真道:“送你的临别礼,一定要平安。” “这个的用途和制作方法我写下来放进包袱里了,马车里还装着其他的。” 他把包袱塞进他怀里。 “三州形势复杂,你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寄一封信。” 作者有话说: 【忘记设置发表时间了!!!汗!!】 今天请大家评论:老师长长!!! 我发现我一写长就很像种田文的风格了orz。还有就是最近真的很忙很忙,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更新字数也非常不定,但我三千是能保证的,大家不要嫌弃,谢谢理解,么么哒。 感谢在2023-04-09 18:18:18~2023-04-10 07:4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心酥 3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人间月 12 萧洄回去之后就发烧了, 昏迷了一天一夜。他给晏南机送口罩这件事很多人都看着,萧珩在得知他昨晚熬了个通宵后差点没气死,翻窗进来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某人,扔下一堆药, 黑着脸去写信骂人了。 ** 雨一直在下, 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街道上积水严重,人踩在上面淹没至脚踝, 被狂风骤雨轰下来的树枝枯叶和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混在一起, 脏乱不堪。 雨势小的时候, 工部就号召民众一起疏通街道,除开忙碌的身影外一派寂静, 好像这场雨带走了所有生机。 这雨来得实在妖孽,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有流言说是泰兴帝去年修建皇陵触犯了天威,老天爷要降下惩罚。 皇帝为自己修建皇陵,遭殃的却成了他们。 流言刚起, 就被扼杀在摇篮。 萧洄收到晏南机的信已经是四天后, 雨势减弱。扶摇宫已经重新开学,萧怀民帮他请了长假。 床幔围着, 烛火摇曳。他披着外袍坐在床上, 道,“我二哥也真是, 怎么能专门写信去骂人家。” 灵彦一边砸核桃一边听着他吐槽,也不接话。 萧洄自顾自说完, 把信重新装好, “我说话你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 两只耳朵都听见了!”他把剥好的核桃仁悉数装进盘子, 端过去, “公子,吃点核桃。” 萧洄盯着他。 府里已经穷到吃不起其他水果了吗? 灵彦准确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补脑。” 萧洄:? “我不是暗指您最近脑子不好的意思哦。”灵彦道,“就是觉得您这几日发热,怕把您脑子受不了,吃点东西补补。” 第116章 很久没挨打皮痒了是吧? 他一个眼风扫过来,灵彦立刻夹紧尾巴做人。 “公子,晏大人信上怎么说?” 萧洄神色凝重起来,“三州的局势比我们料想的最坏情况还要差。” 越过山关,大军先去的是豫州。处处被淹,无一幸免,晏南机留下一部分人,然后和二皇子分别带人去了绵州和沧州。 “这几天京都城外的流民也变多了。”灵彦忧心忡忡道,“一开始城门还让进人,但实在是太多了。” 灵彦重复道:“实在是太多人了。” 他们都是无家可归之人,凭着对皇城的信念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却被拦在门外。 君主救不了他们,传出那样的流言也不奇怪。 “有时候真想出手去帮他们,公子,但人实在是太多了。”想起近些天听到的惨状,灵彦有些崩溃,“帮得了一个但是帮不了一千,每天都有好多人死去。” 他有心,但终究只是一个小小的书童,力量再大不过是捐些力所能及的给朝廷。 萧洄沉默了一会儿,说:“把我柜子里的那个小匣子拿过来。” 灵彦照做。 他打开,里面装着一条青色的手帕。 是上次说好洗干净再还给晏南机的那条,结果每次都忘。 左右后来他送的东西也不少,抵得上这一条帕子了。 萧洄将信放进去,然后轻轻地合上盖子。 恍然间,觉得这样的动作的有些熟悉。身体已经有肌肉记忆了,仿佛这样的事他在某个时间做过很多遍。 萧洄顿时想起原主以前收起来的信。 这么多年了,他也没猜出这些信究竟是来自于谁,跟原身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又突然断了联系,死了还是活着。 ……这些都无从知晓。 * 两三天后,雨势渐弱,这场来势汹汹的灾难终于给人一口喘气的机会。 在工部的努力下,京都大部分街道已经修缮完毕,重新投入使用。街市重启,酒楼茶馆也开门接客。外界怎样纷扰,京都还是京都,永远是富贵迷人眼的皇城。 受灾后的清晨,连日光都温柔了许多。 萧园门口,王芷烟招呼着众人将米粥等食物装车,细心吩咐不要遗漏。下人们忙忙碌碌,听着指挥。 墙壁被雨水冲刷得有些发白,空气中有新土的味道,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嫂嫂。”少年的声音从街角处传来。 王芷烟回头,见萧洄披着深黑色大氅和季风站在那里,忙招手:“快过来。” 她细细打量面前的少年,“怎地大早上就出门了,病好些了没?” 萧洄摇头,“已无大碍了,谢嫂嫂关心。” 他这身体有多差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不好生调养,落下的后遗症会非常严重。在床上窝了好些天,今日一早便爬起来呼吸新鲜空气。 南院的人这些天为了照顾他都精疲力尽了,萧洄没吵醒任何人,只让一直觉浅的季风跟着,打算出门走两圈。 少年身上还带着病气,脸色苍白眼尾通红。 “嫂嫂这是去施粥?” 王芷烟点头,神情难过:“是啊,难民们太多了,能帮就帮些吧。” 前段时间,京都收留了一万多个难民,被安置在西街。天气好的时候,京都里的一些有钱人家的妇人和小姐就会去发些食物——王芷烟和秦氏有空也会去。 “……好,嫂嫂一定要多加小心。” 萧洄看向墨瞳,“你记得多带点些武功高强的侍卫,流民太多最是容易生乱,务必伴在娘和嫂嫂左右确保她们安全。” 墨瞳严肃道:“是,三公子!” “你别担心我们,我和娘已经去了好几天了,有经验。”而且她们是跟着好些人家一块的,互相照应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倒是你。”王芷烟心疼地看他一眼,“你身子刚好就好好在家歇着,别到处乱跑。” 她揉揉少年脑袋。 “外面有爹和你哥顶着,别怕啊。” 秦氏那边已经准备完毕,派了宝钗过来询问进度:“大少奶奶,夫人让我来跟您说一声,可以出发了。” “咦,二少爷?”她看到了萧洄:“您身体好啦?” 萧洄点头,仔细嘱咐,“你们出去注意着些,记得寸步不离夫人身边。” “是,奴婢知道。” “好了,外面风大,快回去吧。”王芷烟塞给他一个手炉,“把这个握着,暖和。” 她踏上马车,然后从窗户里探出脑袋。 “嫂嫂走啦,别送了。墨瞳,启程。” 人走了,萧园门口冷清下来。风扫过来的时候,感觉又回到了冬天。 季风偏头看他:“公子?” 接下来去哪儿? 萧洄抬脚往回走,“去偏门看看。” 偏门直通萧府西园,一般没什么人会去。萧洄敲门,来开门的是温书。见到是他,小童子又惊又喜:“三公子,快请进!” 萧洄跟他走去,温书给两人倒了杯热茶。 “阿时哥呢?” “出城去啦。”温书坐回院子继续捣他的草药,嘴上道:“城外死的难民太多了,皇上命我家二爷带着锦衣卫出城处理。公子也带着壮丁出城去送食物了。” 第117章 城门外太乱,像王芷烟这种的女眷都不敢出去,只能在城内。但城外的难民才是最多的,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们才是最需要帮助的。 可没人敢冒这个险,朝廷也不会让人冒这个险。 这个时候济世堂的好处就体现了。 他们人多,钱多,粮食也多,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出城。 萧洄握着茶杯,手指在杯壁敲了敲,问,“那你家公子一般都什么时候出门?” “天刚刚亮就走了。” “……这样。”萧洄思索着,仰头将茶一饮而尽。 “多谢招待,我便先走了。” “啊?就走了?”温书放下手头工作,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吸了吸鼻涕:“您刚来就走,不再多待会儿吗?是不是温书招待不周,三公子生气了?” “哪有。”萧洄哭笑不得,少年大半张脸缩在雪白的狐裘里,露出的一双眼睛圆润而清澈,里头藏着笑意:“我身体不好,得回去啦。” 温时嗷了一声,“您确实是需要好好休息,二爷前两天还因为您生病写信骂晏大人呢!” 这他是知道的。 他刚一点头,就听温书又道:“二爷昨晚又寄了一封信,说您到现在都昏迷不醒,感觉要死了哩!我家公子劝都劝不住。” 萧洄:? 怎么还带诅咒的? ** 翌日,天刚蒙蒙亮。 萧府下人院里点起了灯,开始一天的忙作。南院一如既往的安静,只余路上点着些灯笼——这里的主子向来不爱早起,下人们也可以晚起半个时辰。 长清低着头,从空无一人的路上走过。 他来到南院的院门。 里头黑灯瞎火一片,看起来还没人起。 想起自家主子的吩咐,长清丝毫不意外,他走到旁边的围墙,一跃而上。 脚刚踩到墙壁,头上就传来凉凉的一句:“喂。” 没想到这里还有人,长清差点没从墙上又摔下去,创造他习武生涯的黑历史。 他抬头,对上一双冷漠的眸子。 季风靠坐在树干上,一只腿曲起,另一只腿随意垂下,着一身黑衣,呼吸声几乎没有,快要成为树的一部分,着实难让人发现。 在这般冷的天气,穿得还这样单薄。 没想到南院还有这般武艺高强之人,长清愣了一下,然后认真道:“我不叫喂。” 树上的少年轻蔑一笑。 长清:“……” 萧洄跟着季风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想刚才那件事。 “愣着干嘛,还有事儿?” 长清回神,摇头,目光不自觉挪到那位黑衣少年身上。 “没事就走吧,悄悄的,别让我屋里的发现。”萧洄裹着披风,往前走了两步。 长清跟在后头,还是没忍住问:“您就带他一个人?” “嗯。”萧洄以为他嫌人带的少了,解释道:“别看他年轻,功夫厉害着呢,我屋里所有人加起来出手都不带给他挠痒的。” “……嗯。” 刚才已经有幸见过了。 偏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没什么人,静谧无声。 温时正靠着榻假寐,车外传来簌簌的脚步声。马车忽然轻轻一震——有人上来了。 他睁开眼,看到少年携裹着一身寒气掀帘而入。 眼睛亮晶晶的。 “阿时哥!”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别说我短呜呜呜 第50章 萧洄紧挨着他在榻上坐下, 没什么气色的脸上绽开一抹甜甜的笑容,对着他又喊了声:“阿时哥。” 温时抿着唇,“你屋里早上给做的甜品不成?” “没有,我早上还没吃。” 但他的嘴是真甜! 猜到了。 温时从旁边抽屉里拿出早就备好的饭菜, “将就着先吃些吧, 一会儿忙起来可能一天都吃不了多少。” 眼看着青年将饭菜一一摆出来,萧洄却不着急吃, 而是笑意盈盈地凑过去。 “阿时哥, 你为什么让长清来找我?”少年一字一句, 眼睛里写满了狡黠,像只在酝酿坏主意的狐狸。 温时嘴角弯了弯, 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同他如出一辙。 “嗯?你昨天来我院子不就是为的这个吗?” 他昨天在院子里特意问了温书什么时候出门,他便来找他了。 温时天亮出门,萧洄便天不亮就起来等他。 主打的就是一种特殊的默契。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在车内互相打哑谜的时候,车外头的气氛正一片僵硬。 季风一撩衣袍坐下, 冷眼盯着正要伸手去架马的男人。 青年穿着一身方便行事的灰色武袍, 银月面具上反射着熹微的晨光,嘴角崩成一条直线。 察觉到他视线, 长清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你来。” 季风没说话。 半晌, 他抬了抬手。 懂了。 长清重新拿起缰绳,像往常一般用马鞭轻巧地抽在马屁/股上, 马车驱离。清晨还有些凉,季风双手环胸靠在车门上,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假寐。 等太阳完全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候, 马车已经驶入了西城。 *** 京都城郊。 一开始时来的流民并不多, 后来时间一长就多了起来, 人数一多就容易滋生暴/乱。为了不扰乱城内正常的秩序, 难民们已经被禁卫军人为地驱到五百米开外。 第118章 郊外的茶棚驿站四天前就开不下去了,它们已经被流民占领,争着、抢着、不顾死活地撕咬着。最后一点口粮被吃干净后,倒在路上的尸体成倍数增加。 为了防止瘟疫蔓延,萧珩带着锦衣卫和禁卫军一起将尸体收殓。刚开始还一人一个坑好好埋葬,但到了后面根本来不及。 他们挖了一个大坑,将收来的尸体扔在里面火化,骨灰被收集起来埋在土里. 他们建了一个万人冢,里面全躺着不幸殒命的难民。 陆善在郊外待了两天,一夜未眠 ,灰头土脸的。他带着人来到焚坑处,“大人,又运过来了一批。” 萧珩靠在树干上,熬红了一双眼,精神依旧抖擞。 他已经很久没合过眼了,因为难民比想象得还多,他索性便驻扎在外头。 萧珩喊了一声:“周牧!” 正在监督卫兵的周牧连忙跑了过来,行礼道:“大人!” 萧珩拿起放在一旁的绣春刀,“跟我去接人。” “是!” 最近收殓的尸体几乎全是缺胳膊少腿的,一张张面庞看起来还很年轻,饿得双颊下陷,眼球突出,嘴唇干裂。 瘦得皮包骨。 萧珩只看了一眼,便将白布重新盖回去。 “好好送他们。” * 有“济世堂”的令牌在,马车很容易就能出去。刚出城门,萧洄就忍不住掀开窗帘。 即便早有准备,他也被看到的场景震惊住了。 一片荒芜,一点都不像春天。 一眼望不到头,看不到一点希望。 “为了活下去,难民们会啃树根,吃青草。”温时在他身后说道,“我刚来的时候,还看见一群人在烹煮一个两三个月大的婴孩,他们目光冷血、麻木。” 婴儿的母亲在一旁绝望地看着,眼泪已经流干了。后来分食的时候,她甚至也凑了上去,和已经失去了理智的人拼命争抢着。 萧洄放下窗帘,沉默着没说话。 “再远一些比这更可怕,一会儿你要是不能接受就回马车来歇着。” 萧洄摇头,依旧没说话。 其实自济世堂出城施粥后情况已经好了很多,难民们见着有了希望也开始服从管理。负责纪律的禁卫军和锦衣卫因此也少了很多麻烦,私下提起济世堂的时候满嘴感恩。 马车突然停下,萧洄听见外头长清和季风喊了声“公子/二公子”。 下一秒,男人掀帘而入。 萧珩低眼,眸光落在温时——旁边的萧洄身上。 萧洄:“……” 他自觉往旁边挪地儿:“嗨,二哥,好巧。” 嗨完还特狗腿地拍了拍他刚坐过的狼毫坐垫:请坐。 忽略掉少年刻意的讨好行为,萧珩吝啬分他一个眼神,凉嗖嗖地丢下一句,“能下床了?” 萧洄立马给他表演了一套空手道。 “能了!甚至能打一套拳!” 得了吧。 就你这金贵身子。 萧珩没理他了,径直越过他在温时旁边坐下,接过后者递过来的靠垫垫在背后。方才在外面还敏锐干练的男人在靠近温时的瞬间就变了个人。 就像凶狠的狼王回到了自己的窝,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之后放下所有戒备。 然后疲惫、铺天盖地的困意通通砸下来。 ——萧珩靠着温时睡着了。 还睡得很安稳。 为了让他睡得更舒服,温时抽住手臂,半抱着他,轻轻拍着,神情温柔。 萧洄自觉多余,拿起披风先下车了。 陆善正蹲在车旁边吃馒头,冷不丁闻到一股丁香花夹着草药的味道,他抬头,看到一个俊俏小公子从马车上下来,两秒后,认出来了。 他大咧咧喊了声:“萧三公子!” 萧洄赶紧:“嘘。” 少年嘴唇嘟起,神色紧张。陆善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噤声。 济世堂的人有很多,遍布京郊各地,每五百米便插着一面“济”字旗。 这里应该是他们的“总部”——用来开会的。 长清已经在和负责人商讨了,季风环胸靠在树上,正盯着远处看。萧洄过去找了个凳子坐下,陆善跟着他一块儿。 “陆大哥,我这么叫你可以吧?” “当然可以!”萧家公子这么叫,完全是在抬举他,陆善怎么会介意。 只是他天生长了一张凶悍脸,即使在笑,也像是要打人一般,寻常人见了只会退避三舍。 不像萧洄。 不仅不避,还跟人有说有笑。 济世堂的人见惯了锦衣卫的冷漠,看到一个俏生生的少年在他对面说说笑笑震惊得目瞪口呆。 这少年太勇了! 许是太累太饿了,陆善吃得很快,萧洄看着很快就见底的碗,问:“你们在外面干多久了?” 陆善咽下一口菜:“我还好,我是前天才被叫出来的。” 也才干了两天一夜的活,萧珩不同,皇帝下令后他就一直待在外面,没再进过城。温时带着济世堂出来前饭也不怎么吃,就饿,睡觉按时辰算。 疯狂得不像是个人。 “指挥使太猛了。” 之前难民围了禁卫军和锦衣卫的驻扎点,官兵们看他们是无辜的百姓,心生同情不敢下手。只有萧珩一人冷静得可怕,一刀砍了闹得最凶的那个才唬住了所有人。 第119章 至此,没人不敢服从管束。 陆善一想起来那件事儿来心里完全就剩两个字:佩服。 换他是全然不敢这么做,也下不了手。 能在短时间内爬到这样高的位置,他们指挥使果然是个狠人。 ** 约莫半个时辰后,萧珩和温时一块儿从车上下来了。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萧珩便往他这儿望来,萧洄看见了,忙挥手:“二哥!” 男人走近,先前的疲态已经尽数收敛。 他扔给他一把小巧的匕首,“拿着防身,跟紧你温大哥。” 这是一把很普通的匕首,萧洄打开看一眼又合上,“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跑。倒是你,二哥,你要多加小心。” 少年眼睛弯弯:“累了就来找我,我帮你捶肩呀。” 如此兄友弟恭的场面,偏偏“兄”不领情:“匕首回去以后还要还我,你不必如此。” “……”萧洄:“那你还是要小心。” 萧珩古怪瞧他一眼:“既然知道让我小心,怎么不给我做个口罩?” 萧洄做的口罩在灾区起了极大的作用,救了好多战士的命。往常灾后出现的疫病蔓延也降到了最低,众人一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二皇子负责的沧州出现了大波瘟疫,人们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个被称之为“口罩”的东西功效有多大。 一时间,萧洄的名字连同他的身世和过往经历频繁出现在人们口中、来往三州和朝廷的奏折上。与之一起传开的还有他在大军开拔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拦住了晏南机,并且还亲手给他戴上了“口罩”。 两人兄弟情深的场面一度成为战士们紧张之余的谈资。 萧洄:“……” 他可以狡辩 。 萧珩冷眼瞧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萧洄:“我一会儿就去教阿时哥,让他给你做!” 萧珩,“。” 厉害的。 * 济世堂分了好多个“斋堂”,每人能领一碗粥,一个馒头,分贝于辰时和申时发放。 萧洄跟着温时来到其中一处。 这里的负责人是一位很胖的中年男人,叫光叔,清河人。这已经是被累瘦过的了,没来施粥前,比现在还胖。 “光叔,一会儿我站哪儿啊?” 光叔上下打量他,不太确定道,“这位公子,你确定你要去吗?” 以他的眼光瞧这小公子,特瘦一人,往人堆里一站,他都担心会被难民给挤没。俏生生一人进去,破破烂烂出来。 白白嫩嫩一少年往那一站,不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此人好欺负,快来! “不能吗?” 光叔为难地看向温时,“老大,这……” “没事。”温时从旁边拿起两条围裙,“他跟我一块儿,你去忙吧。” 温时脱下挡风的披风,里头穿了件很修身的白衣,他撸起袖子至手肘,又把围裙系上。萧洄直盯着他露出来的小手臂看,没肌肉,很瘦。 满意点头。 嗯,平衡了。 他也脱下披风,系上围裙,撸起袖子,露出没肌肉的手臂。 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 萧洄被温时按着在粥桶旁边坐下。——给他递碗。 施粥已经好几天了,除了今日新来的难民外,基本上人手一个碗,用到萧洄的地方不多。他就这样坐在后面,整个人都被前面挡住。 “……” 或许是感受到身后的怨念,温时转过身来,弯了弯眼:“谁家的小孩,嘴撅得这么高?” 萧洄不想看他,直接转向另一边。 马上就到施粥的时辰,已经有难民围在栅栏外面了,锦衣卫用人肉筑成高墙,温时准备提前施粥。他拍了拍闹别扭的萧洄,道:“好好在这儿待着,哥哥一会儿再跟你说。” 萧洄回答得不情不愿:“知道了。” 听说可以施粥后,难民们疯狂地涌进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生的渴望,有了前几天的经验,即使再饿也懂得排队——因为不排队会没有饭吃。 光叔在一边中气十足地喊道:“来来来,别挤,一人一碗不要抢,没碗的提前跟我说。” 语气熟练,俨然刻进肌肉里喊了很多遍。 萧洄坐在一边儿,和另外一个小孩给他们递碗。那么大一桶粥很快就空了,光叔去后面派人上新。 突然,难民队伍后头传来一阵混乱的吵闹声,几个看起来面相凶狠的汉子带着一众人直接冲过来。 “是粮食!那里有粮食!” 为首的汉子大叫一声,带头冲进来,长长的队伍一下就乱了。难民们维持基本活动已是不易,更别说跟他们斗。 有难民被他们推倒,这群汉子很快挤到前面。 “听说你们这里发粮食?快,快给我来一碗!” 负责舀粥的人虽然生气,但也尽量心平气和道:“要粥去后面排队!” 汉子黑着脸道:“老子要粥!” “去后面排队!” “娘的!”见他不配合,汉子一下怒了,“什么排队不排队,摆出来不让人吃干看着?” 他作势要动手,被温时用饭勺把敲了一下,“过去排队。” “你凭什么打我!”汉子见这是位柔弱清秀的青年,又扫视全场,小的小,瘦的瘦,没有个能撑场子的。刚刚歇下去的贪欲又冒出来了。 第120章 “我不去!我都已经到这了,给我们一碗粥会怎么样?!” 他后头的同伴跟着道:“就是就是,你们粥摆出来不就是给我们吃的吗!” “快点吧,我都要饿死了。” 因为他们这一闹,有滑头的人趁机插进队伍,场面一下混乱了。 那带头闹事的汉子看起来丝毫不想退,萧洄捏紧了手里的碗,注意力一直在温时单薄的背影上。 准备一有意外,他就一碗砸过去。 但温时始终很平静。 任凭他们怎么闹,一直很平静。 这群人吵了一会儿,见这个柔弱书生没有反应,不由得停下来。 “说完了?”温时平静道。 “说完什么说完,我们要粥!” 温时:“去排队。” 眼见着说不通,汉子见锦衣卫在另一边做事没空管这边,眼神直直盯着粥桶,作势要抢。 他们刚有所动作。 哗—— 一阵声响后。 那名看起来瘦弱无比的、手臂非常细的青年一下子将整个粥桶单手举了起来! 准备扔碗的萧洄:“……” 准备闹事的难民:“!!!” 青年的背影单薄而纤瘦,肩胛骨的轮廓明显,举起来的那只手的手臂细,但绷得很直。 他语气平缓,一字一顿道:“我说,排队。” 惊雷一般在场内炸开。 闹事的人被他吓到了,恐惧地收回蠢蠢欲动的手和脚。他们震惊且不甘地看了温时一眼,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队伍重新归于平静。 温时放下粥桶,回身便对上少年惊愕的眼神。 他微微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阳光在他身后散开,纯白得像个天使,与刚才那个单手举起大桶的判若两人。 他一时分不清是日光温柔还是人温柔。 萧洄看到青年伸出食指竖在唇上:“嘘。” “不许告诉你二哥哦。” 作者有话说: 娇娇:目瞪口呆jpg!这就是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二嫂! (扭曲)(感受到背叛)(阴暗地爬行)(愤怒退出二嫂后援会)(已黑化)(并且决定告密) 第51章 风入松 01 豫州, 灾后重建地。 几天过去,雨势稍缓。 豫州几乎全城被淹,晏南机带着部队在一处制高点安顿下来,搭建了临时的难民收容所, 将带来的物资发给难民们。 姬家在收到消息后二话不说就派人清点了大量钱粮, 还在金陵呼吁其他商户一起捐赠物资帮助朝廷和三州度过这场难关,其中第一批在昨天就已经送到了。 趁着潮水渐退, 晏南机跟着工部的人重新去稳固堤坝。为了方便行事, 他和大多数人一样, 穿的是黑色或者青色的粗布短打麻衣。 一开始工人们还惶恐,觉得这种锦衣玉食的大人肯定是来做样子, 帮倒忙。 结果两三天下来,人比他们做得还要好。 工人和官兵们糙惯了,见到青年那双白净的手臂在污水里搅来搅去,后者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时, 感到一阵牙酸。 对方撸了袖子, 墨发用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簪束着,宽肩窄腰, 手肘支起, 肩背微弓,立在污水里冷淡地垂着眼, 神色未变。 仿佛立身之地是天界瑶池。 但脏的就是脏的。 就是晏南机本人不嫌弃,他们都在替他嫌弃。 * 工人们都说晏大人心善, 是个很好的父母官。晏南机只是静静听着, 并没有将这些夸赞放在心上。 前两天他们挖通了一条河道, 可以利用地理优势将堵着的水给引到沧豫江去, 由此江入海, 方可解水患。 通道挖通后,消息传到驻扎地又是好一阵沸腾。 污水排了两天,被淹的城市逐渐能进人了。官兵和工人们负责进去清理,难民们期待着早日重建家园,能动的也都回去帮忙。 晏南机也不例外。 青年穿着一身褐色短打,长手长脚都露出来大半多少有些怪异,但放在他身上竟也有些和谐。 他戴着一副口罩,眉眼冷冽,睫毛很长,在眼尾拉出了长长的弧度,望过来时像是含着一种别样的情意——这在他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时候特别有欺骗性。 实际上他整个人都很冷,也不大爱说话。 唯一有点矛盾的是,男人所戴的那副口罩右上角绣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红兔子——与他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符。 矛盾又合理,合理又矛盾。 一想到这人是晏南机,他带着好弟弟萧洄送的口罩,又丝毫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是的,现在整个豫州驻扎地的人都知道晏大人的兔子口罩是萧洄亲手做的了。并且也知道只有当他们提起这个口罩的时候,寡言少语的晏大人才会跟他们多说几句。 ** 工部右侍郎钟闼找过来时,晏南机正用锄头挖一块大泥,脚边放着担泥用的簸箕。袖子挽至手肘,小臂肌肉紧实,青筋明显。 他看起来好像很适应这样干活。 钟闼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晏大人,又干活呢?” 青年分给他一个眼神,眼尾狭长,看过去,不到一秒又收回,手上动作未停。 钟闼不自在地将手背在身后,盯着男人脚底沾着的泥,眼皮子跳了跳:“大人如此躬身亲为,陛下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的。” 第121章 他说这话说不清是真诚的夸赞还是有心计的反讽。 堂堂世子爷,京都三品官,金汤匙喂着长大,现在却同农户工人一般如此做事,简直不要太诡异。 啪! 一滩泥被送入簸箕,溅了不少出来,钟闼迅速往后退一步。 晏南机终于说话了。 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钟大人,麻烦让让。” 钟闼自觉尴尬,不明白此人为何如此冷漠,亦不明白他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恕下官多嘴一句,您为何不多同百姓说上两句,那样他们会和您亲近一些。” 日后谈起来,他们也会感恩戴德,好处只多不少。 男人仿佛没听见,继续挖着泥,笨重的锄头被他用得得心应手,仿佛他生来就会干这样的事。 但这怎么可能。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见他不答,钟闼疑惑着重复:“大人?” 晏南机停下。 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嗓音:“不是觉得多嘴?” 那就不要说。 钟闼尴尬地走了。 一旁的工人本来干累了想歇会儿,扭头瞥见晏南机这个贵公子都比他们能干,瞬间又来了劲儿,硬是将半天的工作量提前完工。 开饭前,他们还乐呵呵地同他打招呼:“大人,走啊,一起吃饭去!” 晏南机略一颔首:“你们先去。” 工人知道他不喜与人交谈,也不再继续相邀:“那我们就先去了,大人您可得快点,待会儿饭都冷了。” 又是简单的一个字。 “好。” …… 卫影提着食盒来时,晏南机刚把簸箕里的泥土倒掉。 “公子,吃饭了。” 旁边屋檐下的台阶被打扫得干净,卫影将饭菜放在带来的凳子上。 晏南机坐在台阶边上,摘掉口罩,嘴唇因为捂得太久有些发白。他坐在被水淹没过的街道边,神情有些冷淡。 从食盒里拿出湿帕擦完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层握剑的薄茧。 他耐心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干净。 “驻扎地的难民们如何了?” 卫影道:“一切安好,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开始带他们活动了。” 晏南机点头,不再说话。 他安静地吃着,动作很慢,很是斯文。 卫影从怀里拿出一副新的兔子口罩:“公子,把原来的那个给我吧。” 萧公子说过,这个“口罩”要勤换。于是每次卫影来送饭时都要给他家公子带副新的,然后把旧的拿去洗干净收好。 晏南机把怀里的东西递给他,“包袱里还剩多少?” 用过几天后,晏南机逐渐懂得了萧洄信上说的“一次性”使用是什么意思。 用一个少一个,还不能重复使用。 卫影想了想,道:“应该能坚持到我们回去。” 回去? 可能还早得很。 … … 吃完饭,晏南机戴上口罩重新开始干活。卫影在他身后收拾碗筷,感叹道:“公子,我跟了您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您这样。” 晏南机没答:“算算日子,信应该已经送到了?” “是啊,按照正常的速度,昨日一早萧公子就该收到您的信了。”卫影笑着,开始打趣:“不知道萧公子看到您这副模样会做如何想。” 提起萧洄,晏南机神色逐渐染上些笑意,“总归不能不认我这个兄长吧。” 铁定不能啊。 他二人深厚的情谊那么多人都看着,怎么会说没就没。 “萧指挥使也真是,多大的人了还因为抢了弟弟写信来骂您。” 晏南机笑得意味深长,“他可不是骂我抢了他弟弟。” 卫影一怔。 他抬头,感觉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 晏南机察觉到了 ,摇头,“八字还没一撇呢,没有的事。” 他往前走去。 “总之,萧二想骂,由他骂便是。” 对方越是骂,越是会将其宝贝弟弟往自己身边推。 *** 经过各方面的努力,豫州退水很快,被营救的难民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往常迅速席卷灾区的瘟疫并没有肆虐,跟着部队来的大夫和太医完全忙得过来,草药也足够。 世家们捐的物资、朝廷筹备的钱粮都在后续跟进中,难民们吃饱了饭也开始加入家园重建。 一切都在好转。 就在晏南机准备放下豫州这边,去更远的绵州看看时,斥候却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不好了晏大人,二皇子被难民们给劫持了!!” …… …… 后面两天,萧洄学都不上了,专门跟着温时出来施粥,温时也不再将他藏在身后,而是让他站在自己身边帮忙。 一天下来,少年的右手几乎已经提不起来了。 知道这玩意儿废手,但不知道这么废手。 他在斋堂找了个凳子坐下,把手搁在桌上休息。 温时和光叔在商讨着什么,他没兴趣听,拿左手慢吞吞地给右手按摩。 啪。 一把绣春刀被放到桌面上,与他的手臂擦身而过。 萧洄忧心忡忡地将手往旁边挪了挪,抬头看来人:“你干嘛?” 第122章 萧珩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嗤笑了声:“不是说要给我按肩?” 男人大马金刀往他对面一坐,拍拍自己结实的肩膀,眼神示意。 来啊。 “……” 萧洄不太情愿地出声:“我手痛,按不了。” “才来了几天就手痛,少爷,你也太娇贵了吧?”萧珩上下嘴皮子一碰,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有其他什么心思。 萧洄怼回去:“不娇贵怎么当少爷。” “你说得有理,那你哥我这肩是按还是不按啊?” 他正想说话,就见温时走了过来,温声道:“我给你按。” “不用。”萧珩立刻起身,让人坐在他的位置,“我不累。” 他把手搭在温时肩上,笑着道:“我给你按。” 瞧瞧这不值钱的嘴脸。 萧洄心里翻了个白眼,默默地自己给自己捏。 但才捏了一会儿,左手也累了。 “……” 他怎么这么菜!! 温时察觉到他的情绪,把手伸过去:“我给你揉揉吧。” 想起他的手劲儿,萧洄正要拒绝,就听他二哥冷不丁道:“别惯着他,就该让他多锻炼锻炼。” 省得一天到晚都生病。 他嘀咕:“我还不稀罕呢。” 又觉得他二哥实在是有点不忍直视,没好气道:“大庭广众的,也不知道收敛点。” 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济世堂的主人就是当初令你被逐出家门的温时不成? 萧珩挑衅朝他看去:“羡慕?” “当谁没有似的!”萧洄当即朝外喊,“季风!过来给我捏捏手!” * 晚上准备回城,温时提着木桶准备收回去,被萧珩一把接过:“这个重,我来吧。” “不用了,你歇会儿吧,我可以的。”温时还要伸手去拿,被萧珩拦着不让,他单手拎着,道:“你提不动的,别逞强。” 温时便背起手,笑了笑:“好,听你的。” 跟在身后的萧洄:“……” * 太阳落了山,一天又快结束。 三州灾情严重,泰兴帝鼓动百官缩衣节食,自捐了钱后,萧府现在都紧着钱包过日子。但尽管如此,秦氏还是没舍得亏待自己幼子,动用嫁妆也要将他养得好好的。 今晚又吃荤。 想起今日那些难民为了一口粥东奔西走的模样,萧洄有些食不下咽。 “仅此一次了,以后大家都节省一些。” 庄师傅疑惑道:“可是哪里不合胃口?” “没有,挺好的。”萧洄托着右臂起身,“把这些拿给大家分着吃了吧,明天开始我喝粥,省下的钱都捐去济世堂吧。” 香圆担忧道:“可是公子,就吃那些,您的身子遭不住啊!” 萧洄不想多言:“照做便是。” “这……” 下人们为难地互相对视,搞不懂他们家少爷的想法。 夜晚,月上枝头。 萧洄在写刘兄托人带给他的课业——人可以不去,但课业不可不写。 灵彦端着果盘进来,“公子,吃点桑葚,我今儿新摘的。” 这些都是他精挑细选过的,颗粒饱满,刚洗过,上头还沾着水。 看起来似乎挺好吃的。 萧洄停笔,往嘴里送了一颗。嘴巴,舌头,还有拿果子的手顷刻间变成乌紫。 “让你看地看得如何了?” 总让难民们围在京郊也不是个事儿,京都城房屋不够,是不可能再进人的,得想点法子。 “看过了,都是些荒地,没什么人种,售价应当比市场价低。可坏就坏在,您在地图上圈起来的那些地,有大半都是那些王公贵族的。” 这是封地,应当不太好买。 萧洄啧了一声,确实有点麻烦。 灵彦从怀里掏出封信:“您的信表公子回复了。” 萧洄拿帕子擦干净手:“我看看。” “您真打算将铺子都卖出去啊?”灵彦忧心忡忡道,“那可是咱的家当啊,卖了吃啥。” 去往三州的大军开拔前夜,萧洄连夜给秦隅去了一封信,托其把他在金陵和姑苏的铺面都卖了,兑成现银和银票,和赈灾的物资一同运进京。 灵彦以为他家公子疯了,要把全部家当捐给难民。 萧洄道:“灾情稳住了,不需要咱们再捐。” 灵彦:“那您想……?” “如今我们已经进京,想再回金陵是不可能了,与其远在天边托人打理着,不如卖了换成更有益的。” “那您是想在京都重新做生意啊?” 萧洄笑了笑,没说话。 京都哪有这么容易做生意,他身份敏感,不好轻易涉商。 这要是在之前,萧洄肯定还要考虑很久,但现在有个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不要白不要。 “我自有打算。”他收起信,道:“现在唯一的难处就是如何让这些王公贵族把地吐出来。” 灵彦:“这还不简单,您不是跟晏大人关系好吗?” 萧洄:“那又如何?” 灵彦:“晏大人在是大理寺卿之前,他还是永安王世子啊!” 啊! 萧洄恍然大悟。一拍手掌:“你提醒我了。” 灵彦:“什么?” 萧洄匆忙翻出几张白纸:“我还没给他回信。” 第123章 灵压:“……” 现在才想起会不会太晚了? 作者有话说: 算算日子,小晏也有好一阵子没出来了,你们都不想他吗!! -- 看到有人说重复,那是因为为了防止盗文,我把防盗比例开到了90%,现在改到了80%,刷新可看了。 不能再低了,盗文吸血真的很要命的,作者也要吃饭qaq(虽然靠这个吃饭可能会饿死 第52章 风入松 02 萧洄并不打算拜托晏南机这件事。 他把这次回信当做普通朋友之间的信笺。 提笔。 「吾兄安」 字太丑, 换掉。 再写。 还是丑。 又写。 更丑了。 …… …… 如此揉了十来张纸,萧洄咬着笔杆,纳闷地皱眉,这字儿怎么越写越丑? 他将晏南机写的信重新拿出来看了遍, 又看了看自己写的。 然后决定不再给自己找罪受。 将信重新装回去。 灵彦在旁边磨墨, 目睹了全部过程。在他第三百六十五次换纸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公子, 省着点用, 这是咱们院里最后的纸了, 用完就没了。” “这么快?” 灵彦:“倒也不是,我只是想提醒您, 您就是再写一千遍,一万遍,字也不会像晏大人那般好看的。” 萧洄:? “实话可不兴乱说。” 萧洄重新拿了一张纸,平稳铺开, 刚要落笔, 又停下。 “罢了,已经这么晚了, 你回去歇着吧。” 灵彦巴不得早点回去休息, 他将磨好的墨推回去,道:“那我可就走了啊, 天色不早了,您也早些睡。” 别明天天亮了还在纠结。 萧洄不耐地挥挥手。 深夜, 南院都熄了灯。 萧洄书房还亮着。 夜晚是最容易胡思乱想的时候, 思绪发散得很快, 没头没尾。 明明只是写一封信而已, 萧洄却想到了他们初遇和重逢, 他在想对方给自己写信时是否也这样辗转纠结。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响起了打更的声音,窗畔的少年才重新动笔。 「问吾兄安」 …… …… 翌日一早起床的时候,萧洄很想穿越回去杀了昨晚的自己。 他顶着眼底的乌青,塞给灵彦一封信。 “找人送到晏大哥手里。” 灵彦看着他憔悴的脸色,欲言又止。 “……您几时上的床?” 萧洄装作没听到,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扭头让季风送他去扶摇宫。 连请了两天假,不知道夫子会不会找他麻烦。 ** 扶摇宫复学已有三日,萧怀民本就对他跟温时走得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要是再荒废学业,会不会上手打人倒不好说,反正温时在他心里的印象只会越来越低。。 为了二哥二嫂的幸福,他决定牺牲掉自己的幸福。 鹤字学堂门口,两日空等无果后,梁笑晓和沈今暃终于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某人。 “我的好贤弟,见你一面可真难。”梁笑晓感叹。 萧洄走过去,“这么急着见我?” 他不明白他们三人的关系何时到了非要日日相见不可的地。 “怎么回事啊你。”梁笑晓瞧他,“没睡好吗,为何看起来这么憔悴。” “有点。” “那我们快点说完,好放你回去睡觉。”梁笑晓长话短说,将腰间拴着的钱袋扯下来,“喏,接着。” “给我钱做什么?”萧洄这会儿脑子不大清醒,好些事儿还转不过来弯。 梁笑晓道,“这是我俩的一些私产吧算是,想把它捐出去。你大哥比你还忙,去户部好几次都见不着人,通过他人之手又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交由你代为转交比较稳妥。” 结果一连两日没见到人。 “你们各府不是都捐了吗,怎么又捐?” 作为四大世家其中之二,沈府和梁府虽然没姬家富有,也没有晏家底蕴深,但也带头捐了不少。 如今怎么又捐。 沈今暃:“府里是府里,我们是我们。” 梁笑晓:“我二人也想为百姓做点什么。” 他们默契地异口同声:“便拜托你了。” * 进入学堂,刚刚坐下。 刘兄也扔给他一个钱袋子:“帮我给萧尚书,就不用写我名字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少得了我。”卓既白从前头走来,也扔给他一个鼓鼓的钱袋:“听说你前两天跟着济世堂出城施粥了,难民们怎么样了?” 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给他送钱。 “好很多了,至少不再是每天挨饿。”萧洄道。 “那就好,这钱你拿着,我们不认识济世堂的人,也知道这点钱可能拿不出手……但都是心意,请你帮我们转交。” “顺便也请你帮我们告诉那难民们,京都没有放弃他们,我们都是大兴的子民,我们会尽全力帮助他们的。” 原来是因为前些天京都紧闭城门不收留难民的事,他们虽然知道朝廷这样做是为了城内的百姓,但良心上始终是过不去。又还只是个读书人,目前不能为民生做点什么。 好歹捐点钱是可以的。 第124章 “对,麻烦萧公子了,连同我们的一块。” 平时因为身份特殊不敢跟他打交道的同学们在这一刻好像放下了芥蒂与隔阂,真心实意地朝他围过来。 认识的,不认识,都涌了上来,一张张年轻的脸上神情真切。 少年心一片赤诚,说不感动都是骗人的。 萧洄起身,认真地朝他们行了一礼。 学子们亦认真还礼。 这一众年轻人来自不同地方,他们有的今年下场,或许九月之后再也见不到。但不管日后如何,至少他们现在是同道的。 多年后再想起,或许也会羡慕如今有这么多人一起。 “我知晓大家急于帮助难民的心情,但请诸位先不要着急。”经过这一遭,他此刻无比的清醒。 “你们现在给了我,可能我也拿不下。不如这样,等散学后,我叫人进来收,大家再给,如何?” 众人一想,也是这么个理,纷纷点头:“行,都听你的,散学再给便是。” * 上完一堂课后,门外又有不少人找萧洄。无一例外,全是来捐款的。 萧洄连忙让人去户部和济世堂给萧叙和温时带了个口信,下午散学时,两边都派人来了。 因为要捐款的人实在是太多,甚至有些夫子都让小童拿着钱袋过来。为了方便,柳夫子和乔院长商量,干脆将此事挪到了青云台。 就是那个写着萧洄第一百名次的青云台。 济世堂派来主事的是光叔,户部主事的是一位老前辈,明显认识萧洄。 两人都看到了那个大大的一百名,默契地拍了拍萧洄肩膀,也不知道是个啥意思。 萧洄展开折扇挡住脸,装作没看到他们意味深长的视线。自觉没自己的事之后,便溜到一旁打开了梁笑晓和沈今暃给他的东西。 不知道装了啥,挺轻的。 他打开,两秒之后又合上。 好东西啊。 …… …… 晚上,萧叙百忙之中难得空闲,牵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来到南院。 没有下人跟着,就他们三人。 门虚虚掩着,可以直接进去。此刻院子里没什么人,一入夜后,大家做完自己的工作便歇回了自己屋里。 路边每隔一段距离立着一“盏”灯。 这些灯笼很奇怪,它们被穿在一根木头上,然后直直插/进地里。 小姑娘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很是好奇:“爹爹,这是什么呀?” 其实萧叙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倒是但知道这么怪的东西是谁鼓捣的。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道:“这是小叔做的,进去问小叔。” 屋内,萧洄正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灵彦在旁边磨墨,看着纸上一道又一道线条交错,然后组成一种奇怪的方框。 像房子,又不大像。 他看不懂,但也不太奇怪。 因为他家公子每回做手工前,都会画几幅这种匪夷所思的图纸,然后复刻下来。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 “小叔!快出来接我们呀!”萧云咯咯的笑声传进来,萧洄停笔,打开门迎接。 “快让我看看,是谁家的小可爱们来了啊?” “是我!我是小可爱!”小姑娘举起手,怕他看不见自己,还一蹦一蹦的。 旁边的萧寻不知道随了谁,平日里木讷得很,话不愿说两句,但一见到萧洄刷地一下就变了性子。 他冲过去抱住萧洄的腿,抬头奶声奶气地喊道:“小叔!” “哎!小叔的乖宝们!”萧洄摸摸他们,从兜里摸出路上买的零嘴,分下去。 他总是这样,变戏法似的能给他们拿出好多东西。在两个小孩眼里,萧洄就是仙人,一个长得好看、味道好闻、随身装着宝藏的仙人! 萧叙先进屋,目光从屋内扫过,越过站着的灵彦,最后停在铺满了纸张的的书桌上。 他过去拈起其中一张:“你叫人找我来所谓何事?” “确实是有事,但人还没来齐,等会儿再说。”萧洄仍旧逗着小孩们玩,“小叔给你们买的零食好不好吃啊?” “好~吃~” “那给小叔也吃一个。” “啊——” 萧洄吃了一口蜜饯,甜得牙疼。 这么久没回来,蜜饯都没以前好吃了。 “小孩的东西你也要,还真是个大小孩。”萧叙嗤笑一声,拎着那几张草图转身,撑在书桌上,问他:“这是什么?” 萧洄就是不说:“人还没来齐。” “都这么晚了,你还邀请了谁?”萧叙挑着眉,一股不太好的感觉冒上心头。 “你认识。” “什么时候到?” 萧洄扭头朝外喊:“季风,去看看人到哪了。” 窗外传来一阵动静,季风出去了。 没过片刻,这少年又回来,从窗户嗖地一下跳进来。 轻飘飘落下一句。 “到门外了。” 萧洄拍掉手上的蜜饯渣子:“快将人迎进来。” “已经来了。” 萧叙漫不经心地瞥过去,想看一眼这么晚了究竟是何方神圣。 书房门没有关,大开着对着院子。有人提着盏灯笼,隐约能看见两道身影,有些眼熟。 待两人彻底走入灯光下的那一刻,他敛了神情。萧叙放下手中的东西,语气淡淡。 第125章 “灵彦,季风。” “大公子?” “替我把小少爷和小小姐送回萧园。” “……是。” 萧云和萧寻玩了不到一刻钟,兴致刚起突然就要被送回去,茫然又不情愿地看向男人:“爹?” 平时温柔的人此刻却是笑容都懒得挤出一分,他慢慢望过来:“听话。” 孩子虽然小,但他们心思敏感,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萧叙是不可忤逆的。 他们任由季风灵彦将他们带走。 温时和长清正好与他们擦肩而过,萧云侧头,有些好奇地看了这位漂亮的男人一眼,一回头,对上了她爹陌生的神情。 书房门被关上,灯笼熄了火。 温时依旧笑着,好像对萧叙出现在这儿丝毫不意外,像没注意到男人的冷淡似的,随意地喊了声:“尚书大人。” 作者有话说: 二十万字了,还没写到文案,我恨!!!!!! 第53章 风入松 03 两日前, 晏南机连夜骑马赶到了沧州。 几位大夫和官兵慢上一步在后面追。 沧州地势平坦,遭殃面积最大、也是最先被淹的。 陈砚初来沧州就敏锐地发现这一点。他利用所学知识,有条不紊地制定了几项计划,按部实施。 灾区瘟疫肆虐, 太医和官兵不太让他出门。陈砚便坐在营帐里, 每日听取下属汇报。 由底层向高层,一级一级层层把控, 每日都要进行。 智者多思, 能者多劳, 再正常不过的流程。陈砚运筹帷幄,他心中对灾情重建有一幅非常漂亮的蓝图。 如他所料, 形势每天都在好转。瘟疫被控制住,世家和朝廷带来的钱粮也迅速跟上。 一切都在如预料般进行着。 陈砚写好了回禀的奏折,准备发往京都的第二天,营帐便被难民们攻破, 生生将他这个“主要上司”劫持了起来。 …… …… 薄暮冥冥 , 离沧州城区稍远的平地上营帐成群,远远望来, 有点类似草原上的蒙古包。 “所以, 你就这么被他们抓起来了?”主帐外头生着火,晏南机抱着剑靠在一旁的巨石上, 昏黄的火光映在他神情冷淡的脸上。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作假。”陈砚坐在草垛上,裹紧了披风, 他刚从水里被捞起来, 晚风一吹, 喷嚏连天。 “这便是你想了两天的理由?”离了京都和高堂, 他这会儿倒更像是位江湖侠客, 未尽的杀意和刺骨的冷冽弄得人头皮发麻。 太久没见他这样,陈砚有些招架不住,春日宴上游刃有余的书生在青年面前变得束手束脚,说话也磕巴:“表、表兄…我下次不敢了。” “还好难民们只是想要一口吃的,若是遇上劫匪敌军,那可没这般好解决。”卫影从主帐里出来,道,“热水烧好了,殿下,快去洗洗吧。” 他旁边跟着一个老奴,是陈砚的贴身太监蔡德。 “殿下,老奴有罪!” 老人一哭起来没完没了,夜啼的乌鸦似的,着实不大好听。 “蔡德,跟你没关系,别哭了。”陈砚无奈道,“这次是我自己不小心,但好歹人没事。” “当初大殿下建立影卫的时候您也该向圣上要一队亲卫的。”蔡德苦笑道。 大皇子陈阑从小便养着一批影卫,又于三年前组了一支金翊卫,皇帝曾有意给他的二儿子、三儿子都组建一支,结果到现在也没个音信。 这才导致他们这次出行没个得力将士护卫,也没有忠心的下属办事,结果懵逼上听,弄得现在这般局面。 “我平时居在深宫,要这些没用。”陈砚洒然一笑:“你就别担心这个了,父皇自有他的考量。” 蔡德欲言又止,但是碍于身份不太好把话说明白,他默默瞥一眼晏南机,希望世子爷能帮忙说两句。 但那位对视线异常敏感的青年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神情一直很冷淡。 “都过去了,不许再提。”陈砚起身,看向晏南机,“我先去洗个澡,表哥你再坐会儿?” 青年摆手:“我去看看难民。” “好,我让蔡德跟着你。” “不必。” 之前发生动乱,难民们趁着军队外出接应朝廷的物资,拿趁手的农具冲进大营。正是因为是无辜的难民,没有上头的命令,官兵们不敢随意动手,给了他们有机可乘的时间。 难民的人数要远比留在营地的官兵多,滚雪球似的很快便将营地占领。陈砚此行没有暴露身份,对外只说是朝廷派来赈灾的钦差。 不然,闹出来的动静可能会更大。 运来的物资已经被瓜分得七七八八,晏南机已经通知豫州和京都重新重新派遣人手。解决好这边的事,他还打算去绵州看一眼。 绵州的负责人是督察院以为名不见经传的一位御史中丞,晏南机跟他不熟,不知此人办事如何。 他用剑斩掉拦路的荆棘,忽有所感,朝着京都的方向望了一眼。 “过两日我会去绵州,你带着人先回一趟豫州再来找我汇合。” 卫影一怔,“可是有事发生?” “嗯。”青年收回目光回剑入鞘,道:“算算时间,回信也该到了。” …… 南院书房内。 萧洄接过长清拿来的木板,道:“哎,劳烦你帮我了。” 第126章 他回身看到书桌前对峙的两位,无奈道,“你先出去吧,有事再叫你。” “是。” 萧洄刚一转身,长清又在背后叫住他:“三公子。” “嗯?” 还不知道里头的两位准备干什么,长清担忧地看了一眼,行礼道:“拜托了。” 萧洄了然,“放心,有我在呢,不会打起来。” 就算打起来了,谁输谁赢不一定呢。 萧洄走过去,把木板放在两人中间,然后咳了一下:“让让?” 温时和萧叙同时看过来。 “……” “我坐边上也行。” 只是你俩确定不觉得尴尬吗? 温时往旁边挪了一点,让他进去。萧洄把桌上的东西都腾干净,中央摆着一个风炉,煮着茶。 他动作略生涩地弄茶,倾盖,烫杯,浇茶。 萧叙眉心动了动,说:“你这煮茶的手法有点眼熟。” 温时也看过去,眼神意味深长。 萧洄手抖了一下。 之前看晏南机煮茶的时候太过赏心悦目,他就偷偷学了点,今日是没忍住想卖弄一番,结果被当场抓包。 他面上不变,“新学的,怎么样?” 他哥尝了一口,没戳破他:“华而不实,不怎么样。” “有吗?”萧洄把目光转向温时,后者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道:“挺好喝的。 ” 萧洄满意了:“看吧,我就说,怎么可能不好喝。” 就没有难喝这一说法。 少年神情得意,萧叙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手边放着方才看过的几张图纸,萧叙手指扣在上面,“茶也喝了,招呼也打了,叫我们来干什么可以说了么?” 萧洄啧了一声,“哥,你语气别这么凶啊,我请来的是户部尚书和济世堂堂主,不是你萧叙和温时。” 他说的有理有据:“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当你们担上这个头衔的时候,可就不是代表着一个人了。” “嗯?”萧叙作势起身要走,“既如此。户部尚书岂是尔一介白衣可见的。” 萧洄忙拉着他衣袖:“哎哥!我错了!你先别走!” 他清楚两人之间的问题,也不特意提,只道:“两位哥哥都是聪明人,你们今天来就代表户部和济世堂,我只是个中间人,来帮你们赚钱的,大事当前,还请哥哥们放下芥蒂。” “城外有那么多难民,你们也看了我画的图纸,我觉得我想的办法挺好的,但还是需要两位哥哥的帮助,你们如果一直这样,那我可就很难办了。” 萧洄唠唠叨叨:“两位哥哥都是成年人了,在正事面前能不能有点成年人的表现和担当,这像话吗,这在我一个当弟弟的面前像话吗?” 哥哥哥哥,要被他哥哥晕了。 萧叙一口茶喝下去,淡淡道:“你嘴里的哥哥真廉价。” 萧洄:“那是。” 天之大,一声哥哥走天下。 温时莞尔:“看这情况,我要是再不答应,倒显得我不识抬举了。” 萧洄忙道:“岂敢。” 左不过是多撒两娇的功夫。 “要讲什么,说吧。” 萧洄发现,一旦抛弃“萧叙”和“温时”这两个不得不“对立”的身份,他们默契得如同相交多年的老友。 一番交谈下来,他甚至感受到一种相见恨晚的遗憾。 “这便是你说的计划?”提起正事,萧叙变得异常严肃,“造房子不是你想的那般容易,首先得有地。” 萧洄是这样打算的。 难民们不可能日日待在城外,如今三州重建的消息已经传回京都,能回去家园固然好,但难的是那些被大水冲垮了住宅无处可去的人。 京都没有那么多的房子收容他们,萧洄就准备造房,将那些无家可归又不愿回三州的人留下来,给他们户籍。济世堂的存在刚好可以解决难民们的生计问题。 济世堂的门业无处不在,他们可以提供许多工作的机会,使这些难民真正在京都安身。 当然,还是有点私心在的。先前从金陵变卖了铺子的钱,他打算用来跟济世堂合力办一个官方的“跑腿店”——专门干这种生意的。 在京都,也存在跑腿小厮,萧洄打算把这变成一种产业,可以送东西、送饭菜、送“快递”等。——也就是后世的“快递和外卖”。 刚好温时还开有花满楼,可以拿来试试。 “地我可以来解决。”萧洄把梁笑晓和沈今暃给他的那个钱袋拿出来,里面是京郊外两亩地的地契。 城内人多,想再在城内建造房屋不太容易。而且一天之内造出那么多户籍,就算是户部也不可能办到。所以选在城外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我让灵彦看过了,城外大多数都是王亲贵族的封地,这点我可以解决。” 萧叙:“你如何解决?” 少年粲然一笑:“山人自有妙计,大哥就别管了。” 他嘚瑟的嘴脸落在萧叙眼里,看得他手痒痒,直接上手在他眉心点了一下:“臭小子。” 萧洄配合地往后仰了一下,然后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哎哟!” 温时被他逗得笑出了声,萧洄耸肩,表示:没办法,这大小孩就这样。 第127章 萧叙:“……” 萧洄拿起笔,在纸上画道:“难民的户籍,建造房屋的工人便交给大哥——我们不需要太多建造工人,要找那种愿意将本领交出来的工人。” 这样的工部有很多,都是元老级别的老人了,得靠萧叙出马。 “以前我读过一些古籍,于手工创造这种颇有心得,这两天我也设计了一种占地面积小、容纳人数多的房子。哥,你找到工人后我来跟他谈谈。” 萧洄在“户籍”、“工人”、“房屋”分别画上勾。 “有了住处后,便需要济世堂为他们提供生计。”萧洄看向温时,从袖子里摸出两张折好的纸条,“这个内容有点多,我都把它们写下来了,阿时哥,这个你可以拿来做参考。”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我脑子笨,只是提的意见,也不一定全按着我的想法来。” 接过纸条,温时也没着急看,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萧洄丝毫不心虚。 他又在“工作”、“收入”后面打了个勾。 纸上画的是一个表格,横七排竖八排,萧叙看了眼,没看懂上面的东西,但大致明白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他指着这些框框和勾勾道:“我看你脑子一点都不笨。” 条理如此清晰,分明就是想好了所有,叫他们来也不为商量,是为通知。 萧叙叹道。 弟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关于今晚的会面,他多多少少能体会到萧洄的用意,但,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 有些事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 …… 翌日,温时连发数道文书召回了济世堂所有副堂主,萧叙也带着户部左右侍郎踏进了工部。 工部尚书杨幸带着他们去往后院的同时,长公主府也收到了一张拜帖。 一张来自萧家南院的拜帖。 作者有话说: 我短我先说。 最近在想一种法子鞭策自己,想试试看营养液/作收加更(以前还没搞过,不知道能不能行。 就是从现在开始哈,营养液3000 or 作收达到300,这两个任意满足其中一条就加更,(至少四千字)。 达到其中一条前面的条件就重置,下一次怎么加更等我再说一次规则qaq。 没搞过,不知道行不行,请大家慢点砸。么么叽!虽然我最近确实有点忙,时间表排满了,但时间嘛,挤一挤总是会有的,(其实就是想让人治好我的拖延症。 第54章 风入松 04 翌日散了学, 萧洄直奔长公主府。长公主和永安王入宫面圣还未归来,他来得早了些。 又下了一场雨,不大,有点江南烟雨的意思。马车上没备伞, 到门前时又淋了一段雨。管事嬷嬷怕他着凉, 特意让人烧了热水。 林嬷嬷把人带到后院,经过一串长廊, 最后在一间房门前停下。 “到了, 世子爷以前住的房间就是这里了。”林嬷嬷推开房门, 里头的景象骤然陈列。 “自龙平十五年状元及第圣上亲赐宅邸以后,世子爷便很少回府居住了。”林嬷嬷道, “里头都是我家世子爷以前穿的衣服,还有好些是没穿过的,三公子若不嫌弃,可选一套先将就着。” “您记得先将这碗姜汤喝了, 再洗个热水澡, 淋了雨可不能马虎。我让这些丫头在外头候着,有事尽管吩咐她们。” 萧洄目光从房间内收回, 拱手道:“多谢嬷嬷。” 说完, 他又像是确认般,重新问了一遍, “里边的衣服我都能动吗?” 你确定你家世子爷以后知道了不会生气? 他记得晏南机这人还挺有洁癖的。 林嬷嬷道:“别人不好说,但如果是三公子的话, 不会。” 她温和道, “我家公主和世子爷都很喜欢您, 请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您沐浴好可以先在房里歇着, 公主和驸马过些时日便会回来, 到时老奴会派人来喊您。” 萧洄颔首:“那便麻烦您了。” 林嬷嬷笑着说了声不麻烦,留下两个供使唤的婢女后就带着人走了,萧洄让季风也守在门口,他独自一人进去。 房内空间很大,却并不空旷。左侧的侧厅好像是内嵌的书房,架上摆满了书籍,旁边是大开的窗户,雨后新草的味道伴随着书卷气一齐涌来。 萧洄走到书桌前,手指按在被砚台压着的纸张上。 似乎已经许久没用了,墨汁已经干涸。 恍然间,萧洄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少年坐在窗边,手边是成堆的书卷,他会被诗中的豪情所感染,兴起时会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几句。 日光偷偷从窗户里爬进来,像怕惊扰了他,但又想接近他,只能无声地、柔软地歇在他的手边、肩上。像是娇羞的少女,爱恋而珍惜地描摹心上人的每一部分。 提起少年时期的晏南机,萧洄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月下清冷的黑衣少年,全身的那股子欠欠的勾人劲儿红绳给这股子清冷添上几分蛊惑和邪魅。 那时他还未入仕,即便是失意也保留着一些江湖豪气。少年意气风发,同现在几乎判若两人。 沐浴完毕,萧洄只着中衣出来。长发随意散着,未干的水珠顺着落下,无声地落到地板上。 少年微凸的锁骨上积了些水,锁骨中间有颗胭脂的痣。盈满后的水顺着胸骨上窝流下,而后没入胸口消失不见。 第128章 衣柜在里间,地上铺着一层白色羊毛毯,萧洄光着脚踩进去,脚背深深陷在里头。 他越过床榻,径直走向衣柜。 打开。 属于另一位男性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砸过来,萧洄瞬间涨红了脸。指尖在颜色形式不尽相同的锦衣上依次划过,最后选了一身水蓝色锦衣。 晏南机骨架比他大,身量也高,即使是穿对方少年时期的衣服也有些不合身——宽大的袖袍将他两双手整个遮住,腰带大了一圈,肩领更是完完全全塌了下来。 萧洄几乎能想象得出,对方穿这身衣服的模样。他穿着不合身的那些地方在对方身上有多妥帖,多具有美感。 那些他未曾听说过的、未曾见过的画面如同电影胶卷一般一幕幕出现在脑海。 身未至,但心领神会。 萧洄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如此大的体格差距。 这是晏南机的房间,是他住了十八年的房间,里头装满了一个男人所有成长的痕迹,他现在穿着别人的衣服在别人的房间想着别人以前的事。 莫名的羞耻感迅速占领全身,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过电般从脊椎传至后脑勺,他没搞懂,就是换个衣服而已,为何会想这么多。 萧洄麻溜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 …… 陈沅沅和晏无引回来时没淋着雨,但他们还是收拾了一番才让人将萧洄带过来。 一见着面都双双愣住。 “天呐,我头一次知道西川的身材竟这般高大。”陈沅沅捂着嘴,冲晏无引小声道。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萧洄的眼神充满歉意:“不好意思,让你在府里等了这般久,可有累着?” 萧洄拱手道:“谢王爷关心,我……很好。” 少年垂下手,袖子又丝滑地重新落下去。 林嬷嬷带着丫鬟们上来奉茶,萧洄坐在一侧,轻声对给他倒茶的婢女说了声谢谢,闹得那位婢女脸红不已。 萧洄摸了摸鼻子。 他好像十分清楚自己的姿色勾人。 陈沅沅将他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越看越觉得顺眼,她一直就想要个这般的孩子。晏南机小时候也这般可爱,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竟越长越懂事,完全跟可爱沾不上边了。 她一心想要一个会撒娇的贴心小棉袄,但那回产子太凶险,晏无引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再生一个。 她只能看着别人的棉袄,心生嫉妒。 如今来了个萧洄,还是自己儿子破天荒带回来的人,陈沅沅乐得做梦都梦见“娇娇”娇娇地喊自己娘。 但她没敢将这事儿说出来。 “小洄啊,我都跟守卫和林嬷嬷打过招呼了,以后长公主府的门随便进,不用特意下拜帖。”陈沅沅是个洒脱性子,向来看不上文人书生这般繁冗的礼节。依她之见,关系好的人,就是要这般随意进出。 萧洄眼睛弯了弯,“长公主真性情。” 陈沅沅就听不得他这一声见外的称呼,“不用叫我长公主,你若能接受,可唤一声伯母。” 萧洄也不扭捏,甜甜地喊了声:“伯母。” 他道:“小子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还望伯母和王爷能够帮帮忙。” 以前不知道谁说过。 笑容是一个少年最大的利器,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少年。 陈沅沅几乎沉溺在少年花一样的笑容和一声声甜甜的“伯母”中,还没说是什么忙呢,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对此,深深了解她脾性的晏无引已经见怪不怪,他同样细心地听着,会在二人交谈略有纰漏之处出声提醒,其他时刻都是安安静静的。 萧洄此次前来,为得是郊外那些地。 她希望长公主能拜托皇后娘娘一起帮忙,跟那些王公贵族商讨一下。 晏无引很少说话,一个时辰过去,全是陈沅沅和萧洄尽兴的交谈声。萧洄说累了,喝了口茶润口。一直同他说话的长公主也好不到哪去,嗓子都快说哑了。 萧洄敏锐地注意到,一旁的晏无引虽然看起来存在感很低,但在谈到大事时陈沅沅会习惯性地看向他,然后毫无意外会得到一个温柔肯定的眼神。 晏无引好像是个很注重细节的人,他会在陈沅沅口干的时候递上茶杯,说累的时候递上一个靠枕。他对她永远温柔,永远信任。 萧洄突然想起那日在京郊外的茶棚,晏南机也是这般细致地替他烫洗了茶具——明明在那之前他们只同桌过一次。 都说子肖其父,不知道日后晏南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怎样的一个人。 萧洄很轻地蹙了下眉,都没注意到杯子里的茶已经喝干了。 …… 一番交谈完毕,萧洄看了眼天色,起身道:“那便有劳伯母了,天色不早,侄儿就先回去了,若是还有疑问,可派人告知一声。” “这就走了啊?不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吗?”陈沅沅下意识留他。 萧洄一笑:“天色已经很晚了。” “没事嘛,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在我府上住下。”长公主道,“我们多的是空房间,随便你选,或者你想去西川房间也可以。” “谢谢伯母的好意,只是真的不用了。”萧洄婉拒。 看出少年的为难,晏无引拉了她一把,很轻地摇了下头。陈沅沅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到了嘴边又变成:“好吧。” 第129章 一来二去,一个眼神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们这般过了很多年。 萧洄没好意思穿着晏南机的衣服回去,刚好他的衣服也干了,便重新回到房间将衣服换上。 这会儿没下雨,去的路上倒能看清好多先前没看着的东西。途中经过一个院子,很是空旷,地板是用特别大的一块石头打磨而成,上面放着几个木桩,经久的岁月中留下许多道剑痕。 萧洄眼尖,一眼便瞧见。 “那里便是长公主平日里练武的地方?” 说到这个,长公主生来便同寻常女子不同,她以女子之身习武。据传,晏家三子中,先帝原是有意幼子晏无心与长公主婚配的。两人自幼交好,青梅竹马,又常常一同习武,在外人眼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有人都这么说,先帝也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长子晏无引状元及第,长公主穿着烈烈红衣,骑着白马,带着一众亲兵榜下捉婿。 这个故事被传了很多年,传到如今已经神乎其神,什么样的版本都有。 “那里是我们世子爷的练武场,长公主用的要大些,在前面。” 晏南机习武师从他三叔晏无心,晏无心不知道给他找了个什么地方练习,神神秘秘的,这个地方只是小点的时候用来做基础练习。 “……这样啊。”萧洄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那您的意思是这里……?” 林嬷嬷接住他未说完的话:“这里都是我们世子爷的院子,您看到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亲自栽种的呢。” 她一指院子里的桂花树,“看到没,那便是世子爷七岁时栽种的,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彼时傅少爷……” 像是提到什么禁忌词,林嬷嬷倏地止住话头,不欲再细说。她不说,萧洄却是知道她口中的傅少爷是谁。 傅家傅晚寅,晏南机的发小兼挚友。原身与晏南机齐名前,众人提到晏南机想到的必定是傅晚寅。 六年前他在神武道黄桷树前的古井旁碰到他的那天,正好是傅家被灭后的七七忌日。少年于星空月色下,怀念他的此生挚友。 ** 萧洄换完衣服,喊来季风准备告辞。 陈沅沅风风火火拎着食盒赶来送他:“小洄等一下!” 女人眼神明媚,笑容璀璨,拉起他的手欢快道:“我夫君做了些糕点,你快带些回去吃。” “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陈沅沅故意虎着脸道,“我想吃再让他做便是,你不收,可不就是看不起我,不认我这个伯母。” 萧洄否认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塞了个满怀,他把东西递给季风,心中琢磨着下次来时应当以晚辈之礼带点礼物什么的。 “那便谢过伯母了。”他挥挥手,“您别送了!” 马车缓缓离去,很快便消失在街道中。 陈沅沅站在长公主府门口,像个送儿出远门的老母亲。 …… …… 与此同时,奉命回豫州的卫影不负所托取到了萧洄的回信。 他想起自家公子提起这封信时的神情,愣是水都没喝一口,骑着马又重新上路了。 紧赶慢赶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一缕阳光从东边升起时看到了绵州一角。 卫影按着怀里厚厚的一封信,心里的大石怦然落下。 作者有话说: 卫影:公子啊!我知道您很急,但是您先别急!(bushi 我一路跑回来的,累死我了,喘口气先! 卫影你为什么不把你的马借给我!! 感谢在2023-04-15 23:47:47~2023-04-17 01:0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妖魔鬼怪快离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084820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 140瓶;画风清奇 55瓶;起名困难户、零 40瓶;超怂的苏苏、影、江言无不 10瓶;64852925、滑天下之大稽 5瓶;28583361、嘟噜嘟噜 4瓶;蟹蟹光临 2瓶;白了个白哟、seray、倏尔、花里路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风入松 05 晚上, 晏无引把京都近况连同萧洄的请求一并写进信里,遣人送往三州。 入睡前,陈沅沅躺在床上,将今日的事复述了一遍, 提起萧洄, 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喜爱,“这么多年了, 我儿终于又带人回府了。夫君, 依你之见, 你觉得西川是如何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晏无引细心地替她掖好被子,闭上眼缓缓道, “西川自己会处理好,无需你我操心,公主,睡觉吧。” 陈沅沅明显不满他敷衍的回答, 想坐起来跟他说道说道, 却被后者一把搂进怀里,说出的话就变成了:“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放开我!喘不上气了!! …… …… 昨日才见过面, 因此, 沈皇后听说长公主今日又来了,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发髻都没弄好就连忙去迎。 她在前面跑,宫女们拿着头饰在后面追。 皇后见到人的头一句话就是:“可是三州有异, 西川还好吗?” 宫里目前没什么异样, 说明事情还不是很严重。 她神情凝重, 牵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贴心道:“你放心, 我肯定是会帮你的,不要害怕。” 第130章 “……”陈沅沅被她风风火火的行为弄得又好笑又无语,“干嘛,我们家西川好好的,你可别咒他。” 皇后一愣,没扎好的那缕头发从耳边落下,有些茫然:“啊?”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宫女们终于追上她,喘着气儿道,“娘娘,您跑得太快了,奴婢们都追不上您……发饰还没戴好呢。” 见到陈沅沅也在,她们赶忙行礼:“参见长公主。” “平身吧,快好好给你们娘娘把发髻扎起来。”她撩起皇后耳边那小撮发丝,然后一口气吹散,“这样披头散发像什么样子。” 皇后瞪她一眼,“我还怕你笑话不成?” 认识这么多年了,对方有什么糗事还不清楚? “你是皇后,国母诶,都不注意下仪容仪表?万一皇帝来你寝宫,见到你这般模样,不得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这里的宫女的都是当年她从沈家带进宫的心腹,沈娴说话也直接,她毫无淑女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说得像他会来我这坤宁宫似的。” 说曹操曹操到,沈娴话音刚落,远远就听见御前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沈娴垮着脸:“不是吧,说来就来啊!” 这下轮到陈沅沅翻白眼了,“还不赶紧进去收拾一下,真想被治罪啊你!” 泰兴帝和晏无引前脚刚进坤宁宫的门,没见着人来迎接,问宫女:“你家主子和长公主呢?” 那宫女也是个会来事的,十分冷静地说出了皇后交代给她的说辞:“回禀陛下,方才长公主与皇后娘娘玩闹,不小心掉进水池里了。” 泰兴帝:“……” **** 钟声敲响三下,扶摇宫正式散学。 音室内,有学子伸了个懒腰:“嗨呀,终于熬到散学了。兰夫子最近怎地不提前了啊,搞得我都快弹睡着了,还不如回去温书呢。” “你还不知道啊?就是之前提前散学太过,夫子被院长点名批评了,批评得还挺狠,估计短时间内夫子都不会这么干了。”跟他结伴的学子解释道。 “啊……那院长也太不近人情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卓既白到音室角落找到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的萧洄,“萧兄,下课了,一起走吗?” 少年神情专注,眼神都没带挪一下:“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许是被批评得狠了,兰夫子有点摆烂的意思,今儿一下午都坐在堂前闭着眼打坐。萧洄闲得无聊,从书袋里掏出了一块木头和小刀,然后在一众音痴震惊的眼神中开始雕刻。 这会儿已经快要收尾,卓既白坐在他旁边凑近了看,同时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他工作。 大约一炷香后,“雕刻”终于结束,一条鲤鱼形状的木刻便做好了。 卓既白凝神看了一会儿,“这是……?” 什么鱼? “我叫它锦鲤。” 卓既白想了想,问:“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也不算特别吧。”桌上放着手帕用来接木屑,萧洄把手帕包起来收好,笑了笑,道:“带来好运算不算?” “在我的认知中,锦鲤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好运。” 卓既白点头,钦佩道:“你的手真巧,上次送我的小鸟木雕也是你亲手做的吧,这次你打算送谁啊?” 木刻在他手里转了一圈,萧洄将它收进掌心:“你怎知我要送人?我也可以自己做着玩。” “……啊,不好意思。”卓既白挠着头,脸色通红:“我看你刚才雕得挺认真的,想着是要送人才会这么在意呢。” 还有一点他没好意思说。 刚才他差点就想问这个是不是要送给心上人的了。 “走吧。”萧洄收拾好东西起身,回头和还坐在原地没动的刘兄打了声招呼:“刘兄,先走一步。” 刘兄头都没抬地挥手。 走,赶紧走。 两人走出音室,萧洄想起来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刘兄真名叫什么,卓既白热心肠地给他解答:“他叫刘彦昌,城北商户刘家人。” 刘彦昌。 怪耳熟的名字。 他下意识就道:“那他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刘沉香?” 卓既白一下听懵了:“什么?” 萧洄随意笑笑,“没什么,我随口说的,别太在意。” “你吓到我了。”卓既白心想,萧洄这人就是与众不同,就连开的玩笑也与常人不一样。 刚刚那一瞬间,他差点就要怀疑刘兄是不是真的瞒着他们所有人有了个孩子。 扶摇宫门前,两人道别。 季风上前来接他。 “公子,车上有人在等您。” 萧洄把书袋扔给他,偏头看到马车前坐着一人,长清也看到了他,遥遥行了一礼。 “我二哥还是二嫂?” 转念一想萧珩可不一定愿意上他那车,又觉得自己多余问这一句话。 “算了别说了,我已经有答案了。” 季风本来也没有接腔的意思。 他好像被少年一句“二嫂”给弄懵了。 萧洄上了车,果不其然在里头看见了温时。青年正坐在侧方账册,手边摆着算盘和笔墨,果盘茶壶被他放到一边。 第131章 萧洄喊人:“阿时哥。” “怎地这般久才出来?”温时合上账本,微微一笑,“不介意我提前上车吧?” “怎么会介意。”萧洄走去主榻上坐下,拍拍旁边的羊绒垫,“你坐过来呗,这儿软。” 他这话说的。 这白马香车里,但凡能坐能躺的地方就没有硬的。 “不用,我坐这儿方便算账。”温时道,“今日来这边收租,正巧路过扶摇宫,就想来蹭个马车,顺便找你说件事。” 榻边上有个木柜,萧洄亲手做的。他打开最下面一层,拿出一团红线,边团边听,“你说,我听着。” 车门外,季风和长清分坐两侧。这次是坐别人的马车,长清很自觉地没去跟人抢活干。 余光瞥到这少年正低着头在整理马鞭——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整的。 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劳烦你了。” 性格冷酷怪异如他,长清已经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但他没想到少年居然偏头看了他一眼,破天荒地开口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凉凉的,一如既往地欠揍。 “……” 还不如不说。 长清收回了笑,语气淡淡的:“小友,我想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互相探听别人隐私的地步吧?” 旁边季风淡漠地点了下头:“哦。” 话题就此结束,谁也没再开口。 片刻后,季风鼓捣完马鞭,马车终于启程。 *** 车内,两人一个算账一个编绳,边干边交流,丝毫不耽误。 “你想让我去教花满楼的师傅做皮蛋和咸鸭蛋?” “嗯。” 之前萧洄送去的皮蛋盛宴确实好吃,饶是尝遍了诸多美食,温时也是头一次吃到这种味的。 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和传统意义上的美食完全不一样,但又很好吃。 他以前不是没吃过所谓的皮蛋和咸鸭蛋,但都没萧洄做的好吃。 “这个你放心,我花满楼不会白让你教,肯定会付给你满意的报酬。”温时停下笔,道:“花满楼在京都开了三年,每年都会推出新菜品,今年也不例外。我想让你试着教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会考虑长期购入江南的鸭蛋。” 对于他把心思打到自己身上,萧洄丝毫不意外。 他似早有准备,一点不含糊。 “教可以,但我不要报酬,我需要分红。” 温时一挑眉,“你倒是敢开口。” 花满楼光是一日的盈利就抵得上普通商户一月甚至半年,他如今这般开口,可不是一个皮蛋做法所值的了。 两人都十分清楚这一点。 温时没有急着拒绝,他在等他的下文。 果然,少年并没有让他失望。萧洄将编织好的红绳穿进木刻上的小洞里,道:“我每月能提供一道菜品的菜谱,要得分红也不多,只要三成。” 他解释道:“是我提供的菜品的三成。” 他还没有脸大到要总盈利三成的地步。 “怎么样?” 温时似有意动,沉吟片刻后道:“你当真能每月提供一道?” “当真。” “可能保证质量?” “自然不比皮蛋差。” “行,我答应你。” 萧洄笑了,眼睛弯了弯,故意问:“都不尝尝看吗,阿时哥这么信任我啊?” 温时也笑,嗓音温润清澈,“这一点我从未怀疑。” “小洄。”他缓缓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你自己是个多么有趣的人。” 萧洄哼了一声,如果他有尾巴,此刻一定翘得老高。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少年一点不谦虚,骄傲地昂起脖子道:“我的确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人。” “嗯。”温时意味深长道:“也是脸皮最厚的人。” 萧洄只当没听见。 木刻做好了,他在上方穿了根用于佩戴的红绳,最后又在末端穿了颗绿色的玛瑙石。 萧洄捏着红绳,一缕缕的光线从缝隙中穿过来,空气中细小的灰尘也清晰可见,锦鲤木刻和穗子由于惯性在空中不停晃。 他问:“好看吗?” 温时直白道:“送我的吗?” “当然不是。”萧洄将木刻收起来,眼睫垂下,道:“这是送给别人的回礼。” 温时冷不丁冒出一个名字:“晏南机?” “呃——”萧洄一下卡壳。 不用听回答,只用看反应温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坐直了身子,道:“真是他?” 萧洄不与他对视,只说:“他之前送了我一个平安扣,我得回礼。” “我记得晏之棋好像也送了你一枚玉佩,你怎么没给他送?” 萧洄道:“我已经送过了。” “也是自己亲手做的?” 少年没回答了。 一阵难言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半晌,温时重新翻开账册,啪嗒的拨算珠的声音响了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温时再度开口,语气寻常。 “你在金陵,应当结识了姬铭吧。” 像被戳中心事,少年眉睫颤了颤,但没说话。 温时好像也不需要他说话。 “你既认识他,想必也该知道他和晏南机的事。” 虽然他没将话说尽,但两人都清楚其中的意思。 第132章 藏在袖子里的木刻硌着手臂,不断地提醒他这件事。 “知道的。” 即使没人告诉他,他也能猜得到。 因为他真的跟姬铭很像。 很快,他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的。” 声音很轻,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作者有话说: 虽然没有标甜文tag,但本文真的是甜文!!不虐的!!! 而且没有狗血的替身梗、你喜欢我时我不喜欢你,攻受自始至终都是双向奔赴,身心1v1!!请大家信任我! 这篇文后面还有很大一段剧情,文风也是细水流长,且听我慢慢道来~ 第56章 风入松 06 二皇子在沧州被难民劫持的事终究还是传到了皇宫, 好在是连同晏南机的奏折一块回来的。知晓亲子已经安然无恙后,林贵妃高悬的心终于落下。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朝着三州的方向拜了又拜。 “一定平安、千万平安……” * 养心殿内,泰兴帝坐在龙椅上, 在看晏南机递回来的奏折。很简短的一封, 目光一路向下,在看到最后一句话时, 帝王在知晓亲子被劫持都未曾变过的眼神终于变了变。 他眉梢微动, 食指不断地上下摩挲着, 在沉思。 过了须臾,他唤了声:“你且来看看你表兄这封奏折。” 店内除了大太监范阳外, 还站着一为身材高挑的男子——大皇子陈阑。 陈阑规规矩矩上前,垂首立在帝王身侧,泰兴帝稍微侧开身子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奏折里,晏南机首先将他在豫州做的事大致汇报, 接着又讲陈砚被劫持一事的来龙去脉, 然后是沧州的灾后建设。言简意赅下来说到重点,晏南机去了趟绵州, 通过观察三州的地形, 他发现可以在三州之间打通一道运河,然后将运河接入长江流域, 这样一来便有了水路,直通金陵、姑苏等富庶之地。 这是一个很大胆也很新奇的想法。 陈阑道:“如果此运河真能打通, 对三州的好处只多不少, 短时间内或可重回灾前的财富实力。” “不止。”泰兴帝神色凝重, 他放下奏折, 翻开手边的舆图, 在三州那一块点了下:“你看他想凿的运河的位置,你觉得,我朝军队可否一用?” 陈阑先前还不明白父皇为何会因为修个运河就有如此反应,如今被这么一点拨,忽然福至心灵。 他盯着舆图上的地势,心头如同被人重重棒喝,震撼道:“或可一用!” 三国之中,属西楚兵力最强,而他们强便强在水师一处。 若论骑兵和陆战,大兴从不忌惮他们。但偏偏于水战一道,略逊三分。便是因为此原因,每每三国会时,使得西楚占了不少便宜。 但如若晏南机所设想的大运河能够打通,不仅能惠民一方,同时还能增强我朝水上作战能力。有了运河,就可以着手造战船,建水师,大兴的军队便有了更多的选择。 大兴国土多平原,能够提供水师训练的地方不多。但如果不将水上作战的实力提升起来,大兴在这方面会永远受制于西楚。 没有水域,那就造。 先前朝廷不是没想过,但无一人想到能在何处建一条。 现在有人给了他们一条答案。 想通其中关窍后,陈阑冷峻的脸色罕见地变了几分,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的这位表兄实在是太令人胆寒了。 心里有个庆幸的声音在说:幸亏他姓晏。 “您应该下令,让表哥按照能容许水师的程度来建。”陈阑道,“如果只是用来通商,或许远达不到我们的标准。” “西川应当想到了。”说到这,泰兴帝脸上漾起一抹笑容,“他啊,就是写奏折回来管我要人呢。” …… …… 陈阑回了承乾殿,殿内大门紧闭。 他进门,沈琅正站在书架前替他整理昨夜弄乱的奏折,衣领微微敞开,露出胸口猩红的痕迹。听见开门的动静,沈琅手一抖,忙放下东西乖乖站好:“殿、殿下,您回来了?” 陈阑冷着一张脸,靠在桌边,好整以暇地看他。 “过来。” 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要做什么,沈琅犹豫道:“殿下,现在是白天……” 他皮肤不是特别白,但穿成这样的时候又有种别样的气质,影卫清冷地皱着眉,在抗拒。 “我说,过来。”陈阑的语气很冷漠,沈琅知道,这是他最后的耐心了。 沈琅不敢违背,抬脚前庆幸地想:幸好今天没开窗。 沈琅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感受到男人今日格外暴戾的气息,他小心翼翼道:“今天谁惹到您了吗?” 陈阑没说话,敛眸瞥见他胸口的痕迹,瞳孔微缩,冷漠地丢下两个字:“脱了。” 杀伐果断的影卫是主子多年的床伴,说出去会让人惊掉大牙的吧。 他们这种关系,开始得就不正常,又怎会有好结果。 沈琅早有预料,他抬手,很轻易就扯掉衣带,中衣无声地掉落到地板上,昨晚留下的痕迹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他里头没穿裤子,陈阑垂眸看见了,嗤笑道:“不是埋怨还在白天?” “人会撒谎,它不会。” 沈琅瞬间涨红了脸,浑身紧绷,从喉咙里泻出一声闷哼,很快被他主动捂住。 第133章 陈阑听到了,他不错过沈琅脸上任何的表情,看到他因为忍耐而流出生理性的泪水,通红着一双眼,睫毛被打湿了,惊慌无措中带着别样的情绪。 “嘘。”陈阑隔着他的手亲了亲他的嘴巴,呼出的热息喷洒在他脸上:“要小声点,一会儿不许叫,把人引来就不好了……” 男人慢慢地引.诱着:“来,把手放下……” …… …… 他无限靠近,靠得很近。 陈阑右手缓慢地揽着沈琅的腰。影卫身体结实,腰部肌肤平滑紧实,因为他的触碰而狠狠一颤。 男人将他一把搂入怀里,作势要亲下,却在离那片唇两厘米处停下。沈琅嘴唇微张,粉舌若隐若现,陈阑轻轻在上面吹了一口气,满意地看着对方挣扎欲海的模样。 沈琅终于忍不住,颤抖着出声:“殿下……” 陈阑笑得很邪气,他收回手直起身。男人的气息骤然脱离,沈琅懵了。 不做吗? 他抬眼,眼波含水。陈阑勾唇,道:“沈琅,服侍我。” “殿下……” “敢违抗我?” ……不敢。 沈琅像往常一般,踮起脚搂着男人的脖子,把自己送上去。他亲上去 ,湿漉漉地舔了一遭,然后学着陈阑平日里对他做的那般。 先是舔他牙齿,然后和对方的舌头嬉戏(审核求你开开眼,这是脖子以上)。 …… …… 今日的陈阑好似兴致不佳,无论他怎样做好像都取悦不了男人。沈琅闭着眼,眼睫颤抖,他当然看不见陈阑正用一种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 一种不似于他的、无比清醒的眼神。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影卫头领使出浑身解数挑逗自己。 但他就是不为所动,大手在对方背上游走。 影卫的后背、前胸有着执行任务时留下的刀伤。 沈琅早已情难自已,吻得毫无章法。见他始终不回应自己,沈琅焦躁不安地亲他,不断地嘤咛,他喘着气,贴着男人的唇道:“殿下,唔……我、我难受……” “你……你亲亲我。” …… …… 陈阑被他拱得起火,眸子里终于沾上点野性。他在不间断地吻中闷声问:“哪里难受……” “唔……太热了……我……想——唔!”(审核我啥也没写,你睁眼看看) 最后一个字直接破了音,因为陈阑的手指毫无预兆地动了。 沈琅腰部瞬间紧绷,下意识缩紧。 陈阑松开嘴,报复性地啃了他一口,“松开。” …… …… (一些需要拉灯的场面) 沈琅被他扛着扔进了床,帘帐落下,床尾震动。 外面日头正浓,承乾殿院内的大榕树上歇着几只飞累了的喜鹊,它们停在枝头最末端,用喙打理身上的羽毛。宫女太监不知道被派去了哪里,静谧的小院空无一人。 忽然,一道极力忍耐的男声隐隐约约传出伴随着浓重的喘息声。 片刻后,是更大的一声。 “啊——” 枝头上的喜鹊被吓得连忙飞走了。 …… …… 与此同时,萧叙带着奏折进宫面圣。 皇帝在长春宫召见了他。 长春宫是刘美人的住处。 后宫嫔妃不多,一后一贵妃一美人。若说皇后和贵妃都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不得已而为之,那么刘美人便是泰兴帝真正的心头之好了。 刘美人秀女出身,身姿婀容貌昳丽,被年轻的帝王一眼相中,从此之后,后宫不再有新人。 沈皇后是太傅沈无涯之女,林贵妃是已故太保林和寄之女,若不是萧怀民三胎全是男儿,家中又没个嫡亲的妹妹,出了一个太师的萧家也定然要送人入后宫的。 刘美人什么身份后台都没有,她的娘家是地方普通六品官,在当年的选秀中是最为不起眼的存在。可偏偏被帝王一眼相中,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所有人也没想到这刘美人的恩宠竟会长久不衰,皇帝除了养心殿就是长春宫,坤宁宫和未央宫一月也不会踏入几次。 萧叙将想为城外难民入户籍之事如实禀报,并将那日他和萧洄温时商谈的细节捡能说的说了。 “臣已经去过工部,找了几位老匠人,按照图纸上画的,工人足够的话,最慢半月就能竣工。”萧叙将萧洄画好的图纸呈上去,“济世堂的人已经准备了数百上千个可供难民们谋生的活路,今日亦出城召集能做工的难民,想必今晚便能有结果。” 泰兴帝将那几张图纸看了又看,最后又将他拿起,对着日头也没能看个明白。 “萧爱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可以同时容纳多人入住的房子?朕怎么看不明白?” 事实上图纸画得很清楚,但就是因为画得太清楚反而令他看不懂了。他完全没看懂这个圆圆的,中间又凿了个洞的“房子”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萧叙道:“臣弟说,这种房子叫筒子楼。” “你弟?”泰兴帝捕捉到重点,道:“就是那个曾与西川齐名、十岁时掉入池塘发热烧坏了脑子、初回京就打了你夫人娘家弟弟、考了青云台第一百名、西川随大军出发前还众目睽睽将他拦下的萧洄?” 第134章 皇帝一口气说了多个头衔,每个头衔说出来都让人无地自容。 难为皇帝日理万机还知晓这些。 “……”萧叙维持着笑容,道:“是他……臣弟性情顽劣,让陛下见笑了。” “哪里是顽劣,分明是聪明绝顶。”泰兴帝目光从一张张图纸上扫过,神色不明。 正巧刘美人端着水果进来,不愧是让皇帝一见钟情的女人,即使年过三十依旧风情万种。 女人语态娇憨:“皇上夸谁聪明呢?” “怎么亲自送来了。”泰兴帝收好图纸,起身去迎接。他搂着美人的腰,眼神宠溺。 萧叙垂眸,盯着地板,喊了声:“刘美人。” 刘美人点头,向他欠身行礼:“萧尚书也在?” 泰兴帝插话道:“是啊,朕方才在和萧爱卿说他那个弟弟呢。” 刘美人想了想,捂着嘴小声道:“就是上次西川进宫时提到的那位?” 泰兴帝:“爱妃也记得?” 刘美人笑着道:“皇上如此重视西川,臣妾当然上心。” 泰兴帝爱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道:“不错,是他。” “此子当年曾与我家西川齐名,北晏南萧的那个萧就说的他。” 刘美人虽不是京都人,但她入宫时萧洄才刚刚出生,正巧瞧见了那日满城的异象,印象颇深。她记得此子不论是才情亦或是容貌,样样不比西川差。 她虽从未见过此人,但晏南机还是经常见的。透过晏南机的身影,多少能想象得出那是怎样风光的一个少年。 只是时运不济,又或是天妒英才,才会让明珠蒙尘。 想到这,刘美人凑过去跟泰兴帝讲小话:“不是说他六年前烧坏了脑子已经不记事了吗,陛下为何……?” “这你就不懂了吧。”泰兴帝瞥一眼正盯着地板不说话的萧叙,意味深长道:“何谓之天才——就是烧坏了脑子也比普通人聪明!” 说着,他同样也凑过去小声道,“可以找个时间让他跟清辞认识一下。” 三皇子陈清辞,刘美人之子,六月初就满十六岁,为人机敏可爱。 他和萧洄年岁相当,认识之后定能友好相处。 刘美人正巧也对这个少年好奇不已,闻言忙道:“皇上英明!” 帝王美人咬耳朵悄悄说小话,萧叙眼观鼻鼻观心装瞎。 等两人说够了,泰兴帝这才想起屋里还站着他的爱卿,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道:“造房入户籍一事朕已知晓,我还奇怪昨儿个永安王夫妇为何要进宫,又为何带着我去坤宁宫走一遭,原来打得是这么个主意。” 泰兴帝唤来范阳,“今儿皇后是不是诏了许多王公贵族的夫人进宫?长公主是不是也在?你派人去听着,有何动静立刻报与我听!” …… 坤宁宫。 王公贵族的妇人们集体坐在大殿内,看了看上首的皇后,和一旁拿着鞭子“虎视眈眈”的长公主,直觉她们今日进得不是皇宫,而是地狱。 天,她们不会命丧于此吧! 作者有话说: 审核我错了但是删改的好难受orz 第57章 风入松 07 几位王公贵族夫人忐忑地坐在厅内。 她们互看了好几眼, 最后推出了爵位最高的平阳侯夫人 。那夫人胆子再如何小,有姐妹们撑着,还是决定做这个出头羊。 她轻声唤皇后娘娘,努力忽视掉长公主手中握着的鞭子, 道:“不晓得娘娘找我们来是为得何事?我们姐妹几个心头砰砰跳得很, 有什么事还请您直说。” “今日找诸位前来,确实有事。”沈娴在她们面前还是很端庄的, 一国之母的气质拿捏得死死的。她唤来宫女, “碧娟, 把那张纸拿来给各位夫人看看。” “是。” 碧娟从书桌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名单,毕恭毕敬地给各位夫人递上。沈皇后端起茶盏, 纤细的手指翘起,道:“各位夫人看看,这些地是否都是各家的。” 长公主百无聊赖地捏着胳膊,偏头瞥见沈娴正趁大家不注意小心抠了下背。 没抠着。 对上她的视线, 沈娴干咳了一声, 直起身子用口型道:“帮、我。” 陈沅沅也用口型回她:“你、干、嘛。” 沈娴:“痒。” “……” 陈沅沅无语至极,给碧娟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微挡住她二人, 自己一步一步凑过去, 面朝外,若无其事地伸手去给她抠背。 底下几位夫人无心顾及堂上发生的事, 她们正对着名单看了又看,发现还真是他们家的封地。 只是这些地都在京郊外, 地段也不怎么好, 种地不行, 建房也不行, 平时没怎么用, 差不多都荒废了。一些好点的,都被租出去,种了马草。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荒着的。 一时拿不准皇后和长公主突然提这地是什么意思,夫人们小声讨论了几句,还是由平阳侯夫人出马,道:“这确是妾身们夫君的封地不错,只是不知皇后娘娘为何突然谈论起这个?” 正在搞小动作的两人被她们突然说话吓一跳,陈沅沅手上没收劲,一把掐在沈娴腰间的软肉上。 后者惊呼出声:“啊——” 几位夫人小心翼翼低头:? —刚才那道声音是皇后发出来的? —不知道哇。 第135章 陈沅沅:“……” 沈娴:“……” 她僵硬地找补:“啊——是这样的,这次找你们来,就是想与你们商量一下租借一下你们的地。” 几位妇人一下就惊了,当即也不管胆怯不胆怯了,直接开口问道:“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朝廷要收回我们的封地了?” 沈娴道:“本宫并不是这个意思,朝廷也不会收回封地,诸位不要担忧。” 她将济世堂与户部想在城外建房、租借他们土地的事说了一遍,扬言是“租借”,非“占用”。 众人松了口气。 陈沅沅道:“反正你们那地荒着也是荒着,租给马场种草是租,租给济世堂也是租,还能博个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南宁侯夫人道:“这可不行,公主殿下,不是妾身们不答应,实在是这家里都是男人们做主,我们在这方面也说不得话,要不……您让皇上跟我家侯爷说说?” 汝阳侯夫人也道:“是呀是呀,前些天我家侯爷还因为库房的事教训了妾身呢,妾身实在是不敢再自作主张了,说句不好听的,家里就是小妾都比妾身在侯爷面前说话有分量。” 夫人们七嘴八舌说道,无一例外都是推托。陈沅沅看着她们一个个穿金戴银的富态相,怎会不知这些在撒谎。她冷眼旁观着,心道萧洄果然聪明,便是连这般局面也想到了。 “好了停下。”沈娴皱着眉打断她们,“叫你们来就是想要跟你们商量这些事,扯到朝堂上面去作甚?皇上日理万机,三州水灾和江山社稷已经忙不过来,怎可为这点小事劳烦陛下?” “一个个的十句话八句不离你们家男人,未免太过小家子气。” 汝阳侯夫人小声反驳:“是不如皇后娘娘您和长公主那般大气。” 毕竟权力和后台都摆在那。 “放肆!”沈娴一手拍在桌上,用力之大,茶杯盖都被震了起来。 女人们将脖子一缩,谁也不说话。 陈沅沅不动声色地拉了她一把,沈娴脸色稍缓,在心里将这几个贪财吝啬的无知妇人骂了好几遍。 她看向陈沅沅: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吗? “别急。”陈沅沅示意她稍安勿躁,转而对汝阳侯夫人道:“尔等确实说不上话。” 她道:“三州遭难,朝廷上下节俭衣食,你们呢,一个个穿金戴银,前些日子户部募捐时你们捐了多少?” 南宁候夫人捂住玉镯,又心虚地摸了摸头上的簪花。 知道圆不过去了,她脸色难看:“朝廷说了捐多少看个人,我们好歹也是捐了,捐多捐少都是心意,皇后娘娘难不成还要逼迫我们?” “是啊是啊,捐募名单皇上过目了都没说什么,怎地过了这么久娘娘倒想起兴师问罪了。” “总也不能逼迫我们吧……” 妇人几张嘴就将这事说浑了,陈沅沅听得耳鸣,她揉揉太阳穴,按着萧洄教她的话道:“这么说来,倒是我和阿娴的不是了。” “……”妇人们闭上嘴,悻悻道:“妾身们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陈沅沅道,“阿娴不过就说了两句,妹妹们便这样,显得我们多事了。” “……” 几人哑口,陈沅沅心底不屑。 她算是发现了萧洄教她说的这句话有多好用。 爽死谁了,爽死她了。 她将鞭子拿起来打量,声音一字一顿,“是这样,我和阿娴也是为了诸位妹妹好,你们可知你们家夫君在莲花楼狎妓被人瞧见了?” “都有人告到我府上,不过被我拦下了。”好话说完了,接下来就是硬的。 陈沅沅话锋一转,眼神饱含威势:“想让我把那群人放了吗?” “……” ** 经过济世堂的援助,城外的难民们生计已经得到改善,死亡人数骤减,几乎没锦衣卫什么事了。 萧珩特意给大家伙儿放了个假。 萧府西园,温时坐在窗边整理材料。温书蹦跶着从院子里跑来,喊道:“公子!贺大哥派人送信来了,说半个时辰后出发。” “好。” 空旷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动静,温时耳朵一动,眉眼瞬间展开,他跨出房门,见到萧珩风尘仆仆地进来。 胡子拉碴的,嘴上起了一层皮,眼底的乌青很重。 萧珩张开双臂:“我回来了。” 温时走过去,迎进他的怀抱,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轻嗅了嗅,笑道:“都臭了,几天没洗澡了?” 萧珩在他鼻尖亲了一下,“什么鼻子这么灵?” “你说什么鼻子?” 温时手抚上他下巴,手下胡茬扎得他有些疼,又拿脸和他脸蹭了蹭:“几天没理胡子了,嗯?” 萧珩想了想:“也就几天……吧?” 事实上,自从济世堂逐渐稳定,温时不再出城后,萧珩几乎就放飞自我了,每天和一群糙老爷们儿待在一起,席地而躺和衣而睡,哪还能管得上这些。 都快忙不过来了。 温时啧一声,在他嘴角亲了一口,然后故意呸了一下:“有点嫌弃你了。” “那你还亲吗?”萧珩笑着凑过去。 几天没见,温时心里也痒痒的,此刻再贴在一起,浑身都起了反应,就想这样黏着他,静静的拥抱也好,热烈的亲吻也罢,只要能和对方待在一起,怎样都好。 第136章 他嘟起嘴,妥协道:“亲亲亲!我想亲!” 萧珩便张嘴凑过去亲他,笑着问:“我嘴也干,你感觉到了吗?” “嗯……但里面是湿的。”温时被吸得舌尖发麻,亲了一会儿后,竟然在他嘴里尝到了荞麦的味道,实在受不了,松开他的嘴道:“不行,你还是先去洗个澡。” 他松开他,“我去叫温书烧水。” 萧珩跟在他后头,见他这身穿着明显要出门,便问他,“你要出门?” “嗯,你的好弟弟给我找了份事做,一会儿出趟城。” 萧珩皱着眉,不赞同全写在脸上了:“他又找你作甚?” 上次帮忙写课业的事儿还没算账呢。 “你先别忙着生气,这事儿我也乐意做。”温时拉着他的手,道:“你知道吗,你那弟弟居然胆大包天地让我跟你大哥合作。” 他将那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萧珩一哂,没说什么。 温书很快烧好了水,温时拍了他一把,“快去洗。” 他收好东西准备出门,屁股被捏了一下,接着又被人拦腰一把抱起。 温时下意识搂着他的脖子:“你干嘛?” 外人印象中冷漠无情的锦衣卫指挥使这会儿笑得痞痞的,萧珩勾唇,道:“夫君,走啊,一起洗。” …… …… 小小的浴桶最终怎么能承载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但萧珩家的可以,因为是特意定制的。 水洒了一地。 说好的半个时辰 ,温时最后还是迟到了。 等将萧珩的胡子处理完,已经傍晚了。 两人一同出城,贺铸已经将难民们聚在一起,还搭了一座高高的台子。 他们选了一个嘴皮子很溜的人,站在台上,高声宣扬。 “朝廷体谅大家伙无家可归!现特意令济世堂和户部给大家伙儿造房子建户籍,晏大人来信,三州也在重建中!大家伙要是有想回到家园的,去我右手边登记,朝廷给大家发路费,保证大家顺利回到三州!” “因为建造房子还缺人,现场有人会造房子吗,户部和济世堂以每人每天十文钱的报酬雇请大家……” “……” 那天,有人领了盘缠准备回到自己的家园,但更多的是选择留下来,因为听说能亲手建造自己的未来的家园,很多人即使不会也积极地报名参与。 建造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三月底,筒子楼建造已经完成一半,同一时刻,三州的灾后建设也已步入正轨,运河正式投入建设,这次水灾从发生灾难到难民处理算是正式结束,泰兴帝在朝堂上表扬了很多人。 不过正式的嘉奖,还得等到二皇子和晏南机等去往三州的官员回京。 四月初,晏南机和陈砚带着部分官兵提前回京。 天很凉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各地都在下雨。 不过这次没有人再担忧大水会不会冲垮他们的家园,因为朝廷替他们解决了这些事。 这个清明节比往年要沉重。 白幡和纸钱在街上飘着,每家都挂了白。随着春风一卷,像那些未能归家的魂魄。 远去的故人们,请你们安息。 皇帝下令大祭,全国哀悼此次在水灾中死去的百姓。 酒楼戏馆子歇业一天,整座城都很安静。 清明节那天,萧家全部人在祠堂祭祖,跪了一天。 当晚,萧洄披上挡风斗篷,拿上他亲手做的那盏河灯,带上灵彦和季风出门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被锁了一天,已经改的面目全非。改完后我整个人都萎了,一字一句码出来的,请大家务必带着订阅记录到微博私信我! 务必!!我想让大家都看到!! 第58章 风入松 08 今晚的街道行人依旧, 但却很安静,百姓们都在沉痛哀悼逝去的亲朋。 京都城内有一条河,下游直通城外。每逢清明、中元等祭祀的节日,众人就会来到这条河边放河灯。 一般都是在上游放, 河灯顺流而下。据说, 河灯顺着河水游得越远,逝去的灵魂越容易感受到思念、人们祈求的愿望越容易实现。 上游放河灯的人有很多, 萧洄挑了个人比较少的地方, 在河边的一个阶梯处。 季风环胸靠在石壁上, 偏头看这些来往的百姓。灵彦和萧洄一起蹲在石阶的最后一阶,在弄河灯。 两盏河灯都是萧洄自己做的, 荷花状的,比寻常河灯要大得多。一般来说,为了尽可能让河灯游得远,商家们都会将其做得小巧轻便一些。 灵彦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两盏“巨型”河灯, 道:“公子, 您这确定不会浸入水底吗?” 月亮的影子照射在河面,有些晃眼。 萧洄说:“不相信我?” 灵彦自然是信的, 他第一崇拜信任他们家公子。 之所以这么问, 是因为他觉得少年似乎心绪有些不佳。 今晚风很大,藏在斗篷里的那双手白净而细腻, 少年鼓弄着那两盏灯,平时清朗的嗓音也变得很淡。 同这水中的倒影一样。 灵彦不由得屏息凝神, 小心翼翼道:“公子, 您今年放两盏灯啊?” 以前在金陵时, 每逢这样祭祀类的节日, 萧洄也会烧纸放孔明灯。不知道是他的哪位亲友, 一做就是六年。 第137章 灵彦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但却不知道是谁。 只是今夜,为何是两盏。 河灯内部用蜡包着,待它们烧尽,里头包着的纸条就会被引燃,然后变成飞灰,要么流入江河,要么随风而去。 少年的“嗯”了一声。 他今年要放两盏灯。 一盏给别人放的,一盏帮别人放的。 …… …… 一年前,金陵府。 这是萧洄在金陵的第五年,也是姬铭担任金陵知府的第一个年头。 作为金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秦家和姬家关系向来不错。姬铭刚回金陵时,姬家替他办了个接风宴,请了全城的世家,秦家也在此列。 彼时萧洄还是个跟秦隅满城斗鸡抓鸟的小霸王,在接风宴上两人头一回相见,不知道哪里看对眼了,一来二去竟成了至交好友。 把秦隅整得一愣一愣的。 萧洄跟姬铭很合得来,知府衙门和姬铭府邸对他来说,这门如同虚设,守门侍卫见到他基本不会拦。 也就是第二年的清明节,萧洄给已故的“萧洄”上完香,提着一壶酒来找他的时候,正巧撞见了姬铭在挑选河灯。 男人神色寂寥,妖艳的容颜上徒添几分落寞,见他来也不意外,“来了?” 萧洄坐在栏杆上,单腿曲起,靠在膝上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问:“喝酒吗?” 少年眼神清亮,背靠着柱子,水蓝色的衣衫上泛着粼粼波光。他才十五岁,便有如此颜色。 姬铭摇头:“今日没心情同你饮酒。” 萧洄说,“心情不好才要喝酒。” “不喝了。”姬铭现在没心情与他斗嘴,手指在这些河灯上一一拂过,最后选中一盏,拿笔在纸条上写字。 萧洄凑过去看他写,姬铭也不避让。 寥寥几笔,如龙蛇飞舞。 他看着他在纸上写下,“好友晚寅,祝安。姬子轩。” 萧洄安静了片刻,突然道,“我还是觉得你今儿确实该喝上两杯。” 姬铭没理他,放下笔道,“来都来了,便陪我去个地方吧。” “不去。”萧洄想也不想就拒绝。 姬铭:“我昨儿刚得了一壶好酒……” “——先拿给我看看。” 方才还一脸“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少年在听到这话后耳朵尖动了动,果断朝他伸手。 姬铭拍开他,没好气道:“去了再看,我又不骗你。” 萧洄心底啧啧两声,“那可不一定。” 其实那天两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他们互相看出来了,但是都默契地没提。姬铭带着他来到河边,正红的官袍太过显眼便脱了外服反穿。 姬铭放了那盏灯,然后在寂寥春日中开口:“我的梦在京都,那里有一个我永远得不到的人,现在梦醒了,所以我回来了。” “他少年时有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每逢清明、六月十八我都会与那人一起放一盏河灯。” 他看着在江雾中远去的一点灯火,很轻很轻地说道:“今年只有他一个人了。” 彼时的萧洄坐在河边,手臂撑着下巴,对着平静的水面发呆,把这几句话当做八卦来听。 他或许猜到了姬铭口中的人是谁,但他不会说,会装作不知道。 他只是静静听着。 听着对方说,“如果有一天你回了京都,请记得帮我放一盏灯。” 不要让他一个人。 …… …… 夜晚的河流好似深不见底,像是底下有一张大口,正蓄势待发着随时将外物吞了去。萧洄将河灯放在水面,静静地看着它们入水后随波往下游流去,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哀伤。 这种时刻通常会让人想起已逝的故人,悲伤是在所难免的。灵彦不知道怎么该安慰他,所以他也静静地蹲着,看着河面上一盏盏承载无数思念的灯一点点远去,然后在心里默默祈祷。 ——希望他家公子天天开心。 **** 下游。 能游到这里的灯不多了,这里接近城墙,岸边种着一棵高大的榕树,枝条长长的,伸向了湖面,繁盛的枝叶恍若融入这浓浓夜色。 树干上坐着一位黑衣青年,一身干练的劲装,马尾高束着,眼尾上挑。他背靠树干,左手随意搭在曲起的腿上。 树叶挡住了光,唯有粼粼的月光透过平静的水面打在他清冷的眉眼上,冷漠中透着一份孤独。 晏南机手中握着一枚木刻,红绳和穗子凌乱地缠在他修长指间,一盏未点燃的灯挂在旁边的枝干上。 无论是蝉鸣亦或是人声,万籁俱静,某一瞬,好似世间只他一人。 晏南机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条“锦鲤”,真实的触感清晰地提醒着他。 忽然,有两盏荷花状的河灯越过那些将明将灭的灯缓慢又坚定地往下游游来。 能到这里的河灯,大多油尽灯枯,可这两盏这般实属罕见。晏南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看着它们朝他游来,看着它们经过脚下,看着缓缓离去。 ——他看到了即将被火焰吞噬的、熟悉的名字和字。 …… …… 清明一过,城郊的住宅彻底竣工。难民们在济世堂和户部的安排下,逐渐在京都城扎根。 第138章 三州也传来好消息,泰兴帝大喜。于三日后御花园设庆功宴,宴请功臣。萧洄发现宴席名单里有自己的时候,还愣了好一会儿。 他是名单里唯一一位平民。 既无官职,也无爵位。 这道圣旨送到萧家的时候,如同小石落入平静的湖面,起了阵阵波澜。 萧怀民将圣旨看了又看,最后拍了拍萧洄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要是不想去就称病吧,皇上那边爹来想办法。” “爹,您真的敢啊?”萧洄笑了笑,将圣旨拿回来像裹画一样裹好,道:“去就去呗,我一没科考二没举官的,那么多大臣看着,皇上还能吃了我不成?” 秦氏担忧道:“我儿,深宫内危险重重,此去定要小心。” 她实在是被之前那场谋害给吓怕了,担忧祸端重演,心脏紧张得扑通扑通的。 她的儿子蛰伏了这般久,此时骤然重新出现在百官面前,不知道会发生何事。 搞政治的心都脏。 整个萧府肃穆了三天。 三天后,傍晚。萧洄第一次坐上了萧怀民的马车,与之同行的还有萧叙。 萧洄一改往日的风格,穿了一身极为朴素的白色素衫,瘦弱的身子骨看起来弱不禁风。细白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手臂、手腕无一处不脆弱。 风华绝代的少年郎摇身一变,变成了柔弱不能自理的病秧子,苍白的病容替他的容颜添上几分惹人垂怜的易碎感。 不说话的时候是这样。 一旦说了话—— “爹,宫里御酒好喝么?” 他还没喝过呢。 都说宫廷玉液酒,想必不会比茗醉轩的千里醉差到哪去。 萧怀民正闭目养神,没搭理他。 萧洄拿手指戳了戳他,“爹?” 他爹还是没理他。 榻边放着几张萧怀民平时用来写字的纸,萧洄又凑过去拿了张来玩,寂静的车内只余沙沙的折纸声。 萧叙本来也闭着眼,听见动静掀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无奈摇了摇头,继续闭上。 马车走了好一段路,萧洄腰逐渐受不了了,他放下折纸,手扶在后腰,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迎面就挨了萧怀民一巴掌。 “你有完没完了,能不能安生点,屁股底下有钉子在扎你不成?” 萧洄:“?” 他何时不安生了? 天地可鉴,他刚才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啊。 少年委屈巴巴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手还扶在腰上,“我腰疼您还打我……” “腰疼就别坐车,下去走路。”萧怀民忍无可忍,上手就想又来一巴掌,可在触及那孩子眼尾晶莹的水珠时,到嘴的狠话又憋了回去。 他黑着一张脸将身后的靠枕抽出来丢过去,没好气道:“我真是欠了你的!” …… …… 养心殿内,泰兴帝正在和晏南机下棋。 帝王兴致勃勃地落下一子,第不知道多少次说道:“西川,这次你可不要让舅舅。” 对面青年淡笑道:“皇上足智多谋,何需西川相让。” “私底下的时候,朕还是喜欢听你叫朕舅舅。”泰兴帝吃了他三子,脸上顿显得意。 落入下风晏南机也丝毫不慌,“礼不可废。” 他下了一子,然后微微笑道:“皇上,您要输了。” 泰兴帝愕然,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输了。 将盘上的棋局看了好几遍,还是没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正要开口询问时,突然就反应过来了,帝王看着自己手里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所谓的“赢子”,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竟是在这里着了道。” 晏南机颔首,但笑不语。 “你这棋艺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爹赢我都没这般轻松。”泰兴帝将棋子扔回去,不情愿道:“再来再来。” 棋局重新开始。 晏南机将腰上那枚木刻取下,握在手里,来回摸着,道:“皇上此局,臣是让或不让?” 红缨从手间落下,极为显眼。 泰兴帝被他手里那没见过的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你那是什么?” “嗯?”他人印象中沉稳严肃的晏大人此刻笑得如沐春风,眼中竟有几分得色与炫耀之意。 他道:“您竟不知这是臣的弟弟送臣的好运锦鲤?” 泰兴帝:“……” 他应该知道吗…… 不过这不是重点。 泰兴帝:“你哪个弟弟?” 晏南机笑了一下,浪迹过江湖的痞气骤现,好似又回到了还是世家公子的时候。 泰兴帝了然,“哦,就是那个把你当众拦下,并且亲手给你戴上口罩的那个弟弟是吧?” 作者有话说: 各人眼里的小晏,千变万化! 感谢在2023-04-19 21:17:50~2023-04-20 23:2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294752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榴莲 39瓶;就是爱吃糖糖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风入松 09(新增) 殿内静了片刻, 晏南机放下手中的东西,忽然道:“舅舅。” “嗯?”好久没听他般叫自己了,泰兴帝正色起来。 第139章 “您还记得西川上次与您下棋的时候吗?” 泰兴帝当然记得,那一次给他留下的印象可太深了。 晏南机一手棋艺师从其父晏无引, 学习能力惊人, 十五岁时晏无引已经很难赢他了。泰兴帝上次和他下棋还是在六年前,萧珩被逐出萧家的那次。 在宣布萧珩进入北镇抚司之后, 众人都知道泰兴帝和萧珩谈了一夜, 但却很少有人知道, 那一夜其实晏南机也在。 那一夜,晏南机向他坦白了一件事, 至今难忘。 不管是为了给萧珩求情,还是别的原因。泰兴帝是信他的,因为欺君是大罪。 如今,旧事重提, 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晏南机道:“我想试试。” 泰兴帝:“你想如何试?” “我欠他一个情, 我想帮他一把。” …… …… 御花园的宫宴已经准备完毕,萧怀民带着自己两个儿子一出现就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百官们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人一来他们就围了过去。 一老头直接上手拉着萧洄, 上下打量他,嘴里感叹道:“想必这便是阁老家的小子吧, 百闻不如一见,俊俏是俊俏, 就是太瘦了些。” 这老头捏他的手劲儿还大, 老头捏巴捏巴, 然后凑过来小声问他:“是不是你爹给你吃得少了?” 他自以为说得小声, 但萧怀民还是听见了, 当即就不大乐意了。 心道,家里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还嫌少? 他娘哪次不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就巴巴地给送过去,平时吃穿用度比他还精致,这话要是敢应也不怕闪了舌头。 好在他的儿子今日还算懂事,说得话勉强能听。 “不是的,是小子体质的问题。” 他也很无奈,这具身体就这样了,吃再多,再怎么锻炼,也还是这样。 光是进去这段距离,萧洄怀里已经抱了一堆官员们的见面礼。有个老头儿特实在,直接把怀里的钱袋一整个塞给他,末了还偷偷告诉他:“想吃什么自己买!没了再问叔叔要。” 萧洄笑得两眼弯弯,一副乖巧模样,惹得几位年长者也跟着笑。萧叙在后头低声给他介绍,那个笑得最高兴的是谁,胡子最白的是谁,刚才给他塞钱袋的又是谁…… 萧洄脸盲症犯了,除了给他塞钱的那位,一个没记住。 进了御花园,按照官职就坐。萧洄没官职,萧叙就带着他坐在自己旁边。 只是刚一坐下,就有太监过来小声道,“三公子,皇上特地给您安排了座位,您的位置在那边儿。” 太监一指亭内,那边儿是皇子们和王公贵族坐的地方。 萧叙颔首道:“麻烦这位公公了,小弟今日身体不适,还是留在本官身边吧。” “您放心,皇上那边我会去说。” 太监离开后,萧叙又唤来宫女把萧洄怀里的那堆礼物收下去,然后在自己座位旁腾出一个位置。 座位是按照官职排的,萧叙是正二品,靠御驾很近。老头堆里坐了两个这么年轻的,想不惹人注意都难。外边投来各种眼光,好奇的、猜忌的、警惕的。 萧洄全部装作没看见,一副心思都放在酒壶上。 过了一会儿,萧珩也来了,他一身正黑的飞鱼服,一进入场间,周围原先还在闲谈的官员立刻默契地闭上嘴,仿佛此人是什么洪水猛兽。 男人仿佛习惯了冷场似的,大马金刀往那儿一坐,气温直接低了一个度。 萧洄躲在萧叙身后朝他挥了挥手,后者忙着装逼没看见。 距离开宴还有差不多一炷香时间,人差不多都来齐了。 御花园旁边是矮丛林,萧洄注意到对面靠近御座的一个位置还没来人,那明显不是皇帝或者哪位后宫之人的位置。 比内阁距离御座近,又有点远离宴席。 他盯了一会儿,便猜出来这是谁的位置。 萧叙怕他饿,偷偷塞了块点心,萧洄便收回目光。 ……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御前太监话音刚落,攀谈的百官们立刻起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泰兴帝携沈皇后一并进入,接着,是陈沅沅和晏无引。 “长公主、永安王到!” 坐到御座,泰兴帝一摆手:“诸位爱卿平身。” 从刚才起,萧洄就一直低着头,对这九五之尊的龙颜一点不感兴趣。 有点饿。 皇帝在上面讲话,左右瞧见没人注意他这边,萧洄躲在萧叙身后,悄悄地咬了一口糕点。 刚嚼了两口就感受到有一道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他疑惑抬头循着感觉望过去——晏南机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那里。 在众人还在垂首行礼的时候。 低调地、悄悄地坐到了那里。 两人目光对上。 他和男人已经好久未见,再一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对方似乎清瘦了些,下颌线都要比离京的时候锋利许多。萧洄想起那天早上,对方晨雾一样的眼神。 他心尖颤了一下,朝他微微一笑。 灯火晕在男人身后,他独自坐在那里,与周遭形形色色之人截然不同。 晏南机嘴唇动了动。 看口型是:瘦了。 萧洄怔了一下,也学着他的样子,说:你、也、是。 第140章 对方很轻地笑了一下。 泰兴帝开始例行奖赏,救治三州的功臣们,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 最厉害的,是那位一直在绵州的工部的官员,直接一跃而上晋升为工部侍郎,填上了汪长宣的空缺。 “能有诸位,乃朕之大幸、我朝之大幸。今后还望诸爱卿勠力同心,共建我大兴江山!” 帝王将每个人口头夸赞了一遍。 到了晏南机这儿,泰兴帝卡了一下,然后一挥手:“罢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赏你的,先欠着。” 晏南机起身拱手:“谢陛下厚爱,西川并无甚想要的,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那便请陛下考虑一下方才臣在养心殿时说的话吧。” 古来帝王之奖惩,作为臣子只能安心受着,哪还能像他这样讨价还价。 “你就是仗着朕宠你!” 帝王之座很高,台下的景象一览无余,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场中陌生的少年。一袭白衣,长长的黑发披在雪白的颈后,拿一根羊脂玉簪子半束着,同众人一般垂首。 他看过去,那少年还没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晏南机看。 泰兴帝看乐了,他想起晏南机在养心殿中说的话,当着百官的面点了一下少年,“你便是阁老家的幼子?” 四周安静了一瞬。 所有目光都朝萧洄看去。 桌下,萧叙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其不要怕。萧洄其实一点都不紧张,皇帝既然让他参加宴会,那这一幕是必然,他早已做好准备。 但毕竟是觐见天颜,萧洄觉得自己还是要符合人设一些。 他起身,将头低得很低,仿若受宠若惊。 “草民萧洄,拜见陛下。” 少年站在台下,垂着头,墨发顺着落到身前,看不清长什么样。 泰兴帝:“且上前来看看。” 其实也并非没看清,至少方才进来的那一瞬间,他是看清了。但泰兴帝此刻对这少年充满了好奇,仅那一眼怎么够。 萧洄便走到正中央,再次行礼。 “免礼,把头抬起来。” 少年抬头,这里是整个御花园内光束最为密集的地方,少年站在其间,背影清瘦,如同簌簌冷风中摇摇欲坠的寒梅,柔弱,但倔强。 所有人都在看他。 这是百官们头一次见到他的真容,比在座位上更加清晰。 百闻不如一见,直到今日,众人方知当年那句“北晏南萧”所言非虚。光凭自身气质与容貌,确实是能和晏南机比肩了。 泰兴帝垂眸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着道:“此子眉眼确有太傅当年之神采。” 萧怀民不慌不忙拱手:“皇上,您每回见臣的儿子都这么说。” “是吗。” 帝王丝毫不记得此事。 其实也不怪他,只能说萧家的基因实在太强大,四个儿郎年轻时的神韵的确极为相似。 “我听西川提起过你。” 皇帝这话就有点让人难以捉摸了。这萧洄乃萧家嫡子,幼时又曾有神童称号,按理说,他早该知道此人了。 可他偏偏这么说。 难不成晏西川跟他有什么关系? 众人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挪过去,见晏南机八风不动坐在那里,对于这些视线恍若未觉。 正这时,泰兴帝这又才缓声道:“听说西川前往三州前,是你将他拦下,然后送上了那个所谓的‘口罩’?” 萧洄拱手,不卑不亢道:“确是草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泰兴帝好像话里有话。 思及此,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晏南机,发现对方也正在看他。 光明正大地、同所有人一起看他。 对上视线的瞬间,他慌忙撤离。明明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很多,但只有那道能让萧洄平静无波的内心顿起涟漪。 他感觉两人好像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萧洄道:“身为大兴朝的一员,这么做是应该的。”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此次水灾,你提供的口罩起了大作用,亦有功。”泰兴帝夸赞道。 “有人替你在我这儿讨了个赏赐。” 帝王卖了个关子,道:“是什么我先不说,圣旨三日后到你府上,届时接旨便是。” 联系到此前的对话,那个“有人”是谁,不难猜出。 萧洄抿了抿唇,道:“是,陛下。” ** 酒过三巡,皇后累了,和长公主先行离去。 过了一会儿,皇帝也走了。 压在众人身上的几座大山终于走掉,官员们端着酒杯开始放松地四处攀谈。萧叙这边围了很多人,前前后后有好几个。 这种场合,即使再不愿,萧叙也只得起身应付。这便成年人的名利场,人生的际遇全靠这几杯酒。作为才被皇帝口头夸赞了的当事人,萧洄也在所难免。 眼见着候在他哥面前那些人开始蠢蠢欲动,萧洄找了个借口直接溜掉。那些人还想挽留,却被萧叙笑着拦下:“诸位大人,小弟今日身体确是不适,等日后他身子好些了,长渊再带他来给各位引荐。” …… 百官来来往往,靠矮丛的角落却无人问津。 这里好似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 晏南机身为永安王世子、皇帝的外甥、又是大理寺卿,这三重身份无论哪一个都值得上前结交。 第141章 但众人深知他的性子,不敢去。 青年独坐席间,在弄茶。 等他做完一切,习惯性抬头望过去时,却发现那里已无少年的身影。 席间人头攒动,却再无那抹白色身姿。 晏南机放下茶盏正要起身,背后便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二哥没人敬酒也就罢了,怎地你这里也如此冷清?”萧洄拎着酒来的,“你这地方好啊,可以容我躲一会儿不?” 少年下巴朝萧叙萧怀民方向一努,那里已经被大臣们占领,他一介书生,不太好继续再待在那儿。 “当然。”晏南机说。 “话说你不是习武吗,为何我站在后面好一会儿了,你都没发现?” 晏南机让开一点位置,道:“刚刚在想事情。” 少年一撩袍坐下,“在想什么?” 居然这么认真? 这可不是件好事,万一被歹人有机可乘怎么办。 “忘了。” 晏南机嘴角慢慢噙着笑,道:“你一来,都忘了。” 萧洄卡壳,不自在地将酒壶放在桌上,问:“喝酒吗。” 刚说完就瞥见男人面前刚泡好的茶。 哦,他多余问了。 他换了个说法:“喝茶也行。” 萧洄作势要将酒壶重新放下,晏南机伸手拦了他一下,叫来宫女将茶具撤走,又新拿了个酒杯。 他这才注意到这人桌上是没有酒杯的,就连酒壶都没有。 这两样东西不是每桌都有?? 除非—— “你都不喝酒啊?” “平时不喝。”晏南机说:“不过你敬的,我总是要喝的。” “喝多少都陪你。” 对方语气寻常,神情也很坦然,好似并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句多暧昧的话。萧洄惊愕地瞧着他,感觉这人从三州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说话怎么这么的,黏糊。 偏偏面上又是个君子,如此矛盾,他都不知道这人是故意的,还是以前没发现。 酒倒上。 喝酒总要说点什么。 萧洄举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沉默半晌,望着男人明显清瘦许多的侧颜,最后缓缓道出一句:“辛苦了。” “你也是。”晏南机与他碰杯。 一饮而尽。 他们这边本就偏僻,因为晏南机的关系更是少有人来,此刻男人身子半侧坐着。少年右边是漆黑的矮丛,左边是他高大的身躯。 他整个儿被挡住。 那些探究的目光有来无回。 晏南机低眼,忽然没由来地问了一句:“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啊。” “那你哥说……?” 想起落座之前那位太监,萧洄了然,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你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那位太监禀报的时候,我正巧在皇上身边。”晏南机拿筷子挑了些菜到碗里,然后递到他面前。 “嗯?不会那个什么奖励真是你给我求的吧?”萧洄眼珠转了转,凑过去,“你给我求得什么啊?” 晏南机没答,而是用手扣了扣桌面,道:“吃饭。” “我不想吃,我想知道你帮我求了个什么奖励。”萧洄挪动屁股,双手拉着他的衣袖,眨巴眨巴眼睛撒娇:“你就告诉我嘛,我想知道,西川哥哥——” 青年毫不留情地将衣袖抽出,偏开头:“你不会想知道的。” “不不不,我想知道!!” 萧洄好奇心真的被弄起来了,他没想到晏南机会在皇帝面前提起自己,不由得在想,他会跟皇帝说些什么呢?会不会夸他两句呢? 少年磨人功夫一流,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一直缠着。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晏南机还是没招架住,透露了一点。 “我觉得这个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他看着少年拉着自己的手,轻声道,“但是有一点我要纠正,这是你应得的,不是替你求的。” 他确实没有给萧洄求什么,他只是向皇帝坦白了一些事情,后面的一切都是泰兴帝的旨意。 “没了吗。”萧洄有些失望,这说了跟没说一样,这男人的嘴怎么就这么难撬呢! 晏南机说过两天你就知道了,然后又将碗筷往他面前推了推,道:“刚才都没吃什么东西,你不饿吗?” 萧洄自然而然转移注意力,“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晏南机没说话,躲避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心虚,萧洄立刻了然:“哦~原来你一直在偷看我!” 晏南机纠正:“不是偷看。” 那叫正大光明地看。 全场所有人有谁没看他? “啧,还不承认。”萧洄手撑在桌上,姿态有些散漫,“但你偷看的功夫还不到家啊,我偷吃了好几口糕点你都没看见?” 这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但萧洄却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很伟大的事,一晚上下来,他也确实是有些而来,便不再故作推辞,伸手接了过来。 刚吃完一口,然后想起什么,愣住:“这是你的碗筷?” 晏南机也愣住:“你介意这些?” 萧洄反应过来:“你不介意?” 晏南机沉默了一秒,“那要看是谁。” 这句话在萧洄脑海里的意思就是:对方介意和别人共用碗筷,但那个别人如果是自己,他就不介意。 第142章 “……” 是这意思吗? 萧洄傻坐在原地,大脑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此刻唯一还清醒着地想法就是,晏南机他不介意和自己共用碗筷。 他的洁癖在自己这儿不生效…… 自己的特别的…… 特别的。 特别—— “萧洄。”晏南机突然喊他,少年一个惊醒,眼神有些茫然地看过去:“什么?” 就这时,他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好近。 晏南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高大的身形完全遮挡住他的视线,令他完全看不清场间的情况。 无人打扰的角落仿佛与世隔绝,众人交谈的声音好像消失了,他现在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怕被别人发现,萧洄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有太大的反应,眼睁睁看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 晏南机靠近他。 很近很近。 然后在距离一尺的距离停下,轻声说了一句:“萧洄,你耳朵红了。” 作者有话说: 新增了1911字,快等于一篇更新了耶!! 第60章 风入松 10(新增) “你别瞎说!”萧洄下意识直起身, 动作太快打了晏南机一个措手不及,后者还维持着方才说话的姿势,嘴唇上擦过一个温热的、软软的东西。 那一瞬间,属于少年的清香在同一时刻涌入他的口鼻。 两人都愣了一下。 萧洄这下连脸也红了, 他瞪大眼捂住方才被“亲”到的左耳, 把身子转向一边,不再说话了。 晏南机也觉得有些尴尬, 唇上的触感还在,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忽然发觉自己心跳有些快。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众人忙着喝酒攀谈, 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样。桌上的“罪魁祸首”只吃了一口,少年只拿背影对着他。 晏南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怕他饿着,主动将碗筷重新推回去, 轻声道:“先前都是骗你的, 两样我都没动过,快吃吧。” “不吃,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骗我。” 晏南机定定看他, “就这么不相信我?” 以前是信的。 但现在嘛……感觉有点微妙。 萧洄没说话,也没转身, 他觉得现在的气氛太奇怪了,奇怪到脑子现在有点转不过弯。 但想起自己的来意, 还是不得不抬头, 沉默了两秒, 然后亲手倒了杯酒。 “……晏大哥, 我敬你。” 触及少年湿润的眼神, 晏南机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仰头一饮而尽。萧洄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自己慢半拍才喝上。 晏南机很久没碰酒,刚才喝得太猛一下有点上头。青年摸着酒杯边沿,静静地看少年。 看他仰头喝尽,看酒从他嘴角边流下一滴,一切想说的却没说的,似乎都在眼神里。 被这么直白地看着,萧洄也有点不适应,他硬着头皮又倒了杯酒,舔了舔唇软声喊道:“西川哥哥。” 晏南机很快猜出他的意思:“有事求我?” “你好聪明哦。”萧洄顿了一下,脸上堆起笑容,用一种很崇拜的语气道:“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能让他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晏南机挑眉,“这事儿很大?” “也不算大。”萧洄犹豫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大理寺还收小吏吗。” 眼下清明节都过了,扶摇宫的历练正式开始,各府官衙贴出了聘任的杂工名单,不参加科考的学子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报名。 萧洄看过了,这些衙门聘的要么是杂工,要么是跑腿的,每天起早贪黑累死累活,还要看人眼色。 家里明明有关系,为何要去当这个社畜? 本来跟萧叙都说好了,但皇帝前段时间派他去外地视察,两日后出发,未来一个月不在京,不方便他摸鱼。 萧洄便把主意打到了大理寺身上。 那天路过,正巧瞥见衙门门口贴的告示。 ——招收三名主簿助手、一名掌墨童子。 萧洄觉得,他就很适合掌墨童子这个活儿。 晏南机认真听完,竟然笑了一下,“所以你想来我身边抢卫影的活儿?” 一来二去,方才暧昧的气氛消散不少,萧洄胆子也逐渐大起来,他理直气壮道:“他是府里的,我是衙门的。” “我俩各干各的,互不干扰。” 当然,卫影这小子要是愿意把他这份儿工作也做了,就更好了。 他真的好想当个咸鱼。 “反正我就是想找个轻松的活…你是知道我的。……哥哥,西川哥哥,我的好哥哥。”萧洄使出他的撒娇大法,手抓着对方袖子末端,摇摇晃晃:“你就帮帮我吧。” 晏南机被晃得整只胳膊都在动,他沉默地用手撑着太阳穴,盯着少年。 不得不说,对方好像特别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少年是惯会撒娇的,他会利用自己的长相和年龄,制定一个你很难拒绝的圈套。少年把自己当猎物,乖乖站在里头,可怜巴巴地问你可不可以进去摸他一下。 你明明知道很危险,但还是一次次败在少年清澈干净的眼神里。会不由自主地卸下心防,沉溺于像海一样深沉的眼神里。因为在这种时候,你会冒出一种对方眼里只有你的想法,像罂粟一样,迷得你失去理智然后甘心沉沦。 第143章 晏南机很轻地眨了下眼,微微一笑。 “这就是你百试不厌的法子。” 男人定定看他,嗓音沉沉的:“在我这儿,你觉得管用吗?” * 三天后,萧洄还没收到对方的回复,他就知道自己的撒娇大法对晏南机多半是不管用的。 屡试不爽的招数头一次失败,萧洄还是有点泄气的。 何况对方还是晏南机。 他不明白,既然不吃这一套,那之前干嘛对他那样。 忽冷忽热的态度真的很令人气愤。 扶摇宫内,不少学子已经提交了材料,再过五天左右,学宫将会闭院,参加科考的学子回家专心复习,参加历练的学子也要到部门报道。 刘兄和卓既白今年都下场,今天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卓既白捧着一个坐垫过来,道:“萧洄,这是我平时垫在凳子上的,挺软和的,我把它送你。” “……不必,我自己有。”萧洄婉拒,和别人共享坐垫什么的……还是不用了吧。 卓既白难过道,“可是我好想送你什么,但是翻遍了整张桌子,也没个能拿得出手的。” 萧洄说:“你先前送的那两本笔记就挺好的。” 虽然他也没翻过几次。 卓既白眼睛一亮,惊喜道:“是吗!之前送你时看你一脸为难,以为你不太想要我的笔记呢。” “既然你喜欢的话,我那还有很多,都拿来送你。” 也不用都吧? 萧洄伸出一根手指,“一本就好。” “一本怎么行,我们是朋友,我要全都送你!” 卓既白大方道,“反正我都记在脑子里了。” 萧洄:“……” 既如此,那好吧。 于是到了散学时分,萧洄叫来扶摇宫的学童替他搬了好一堆东西回去。 灵彦看到后都惊了,“公子,您学堂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东西了?” 他记得他家公子去上学时可是什么都没带,时常一身轻松来着,如今带了这么多东西出来,不会是背着他们在学习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一说话,萧洄就知道他想错了。 “别人送的。”他道。 灵彦小小的失望了一下:“谁啊?” 送这么多? 萧洄含糊道:“好多人。” 方才梁笑晓和沈今暃也来找他,不知道从谁那听说了卓既白送他书这回事,以为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学习了,两人都把自己多年珍藏的书本字画等拿不下的东西给他搬来了。 他感觉自己今天特像个收废品的,别人带不走的,都往他这儿扔。 萧洄准备哪天没钱了就把这些卖了。 他叹了口气,装上这些东西打道回府。 灵彦唤来仆人们将东西搬进去,门口侍卫一见到萧洄就赶忙上前道:“三少爷,您终于回来了,里头范阳公公已经等您很久了。” 范阳? 不是皇帝的心腹太监吗? 灵彦问:“范公公来咱们府上干嘛?” 侍卫道:“公公是带着圣旨来的。” 他这一说,萧洄瞬间就想起之前庆功宴皇帝给他允诺的赏赐,现在算算日子,也到了时间。 “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萧洄道,“把这些搬去我院子,让香荷在书房腾个地方放着。灵彦,走,跟我去接旨。” 萧家满屋子人都在主院候着。 萧怀民和老夫人坐在上首,着人给范阳看茶。萧叙和秦氏依次坐在侧座,坐了一排。 “请公公稍安勿躁,小子顽劣,散学后喜欢在路上逗留,本官已派人去喊,想必不多时便能回来。” 范阳梳理着拂尘上的毛,“阁老不必着急,左右宫里也无事,咱家等会儿也无妨。” “萧府的茶,并不是随时能喝到的。” 他这话说得含蓄,曾氏听出其有意交好,便趁此机会问,“公公可知圣上是何旨意?我孙儿自幼离京,前些日子才刚回来,虽然行事是乖张了些,但心是好的,这点,宫里的人……是清楚的吧?” 范阳当然知道萧家人在担心什么,他笑了一下,没把话说得太直白:“老夫人请放心,府上三公子聪颖绝伦,前段时日更是在救治三州水灾上头立了大功,咱家这是来替皇上嘉奖他的呢。” 曾氏深居简出,三州出事时更是日日待在佛堂里诵经祈祷,根本不知道萧洄还参与进去了。 她求证般看向萧怀民,后者点头。 话音刚落,萧洄便出现在院内。 “祖母,爹,娘。” 萧洄进来,自然看见了范阳,朝他拱手。范阳起身,“三公子。” “范公公久等。” “不碍事,既回来了,那咱家就宣旨了。” 范阳站到屋子的正中央,萧家全部人垂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萧府三子萧洄,天资聪颖、乐于助人,于三州疫情中立有大功,特赐大理寺评事一职奖其功绩,望该子进入大理寺后能再接再厉,为百姓造福,不负朕之期待,鉴于此子尚且年幼,特批准其在扶摇宫再学三年,半工半学,钦此!” 范阳合上圣旨,目光从一众傻掉萧家人身上掠过,然后微笑地看向萧洄,道,“萧评事,接旨吧。” 萧洄轻蹙着眉,“臣接旨。” 第144章 大理寺评事,正八品,执掌断刑。 此官职须得熟知大兴朝律法,工作量不小,摸鱼更不用想。 萧洄捧着圣旨沉沉地想,到底是哪一步不对,怎地好好的历练却变成了当官? 小吏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八品官,晏南机帮他的这个忙也太大了些。 …… …… 圣旨一下,很快就昭告全城。 好友们听说他当了官,在准备闭关前还特地邀他出来庆祝一番。 花满楼内,卓既白真心实意道:“萧洄恭喜啊,我们寒窗苦读十余年,为得就是有朝一日能当上为民造福的官,你如今是不下场,但却先我们所有人一步,厉害啊!” 刘兄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一双眼神迷离,“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我们,你,不拿我们当朋友!” 萧洄靠着窗户边,正看着底下人头躜动的街道,闻言偏头看过来。 “我怎么跟你们说啊。”萧洄仰头喝了口酒,“那圣旨都到我府里了,我才知道这件事儿。” 梁笑晓道:“这么神秘吗,之前都没点音信?” “没有。” 萧洄想起那日晚上,晏南机要说不说欲拒还迎的姿态,头就有些疼,又想到自己即将在他眼皮子底下工作,头就更疼了。 卓既白见他兴致不高,问:“萧洄,你是不喜欢吗?” “能当官,已经是我们学宫里所有人的终极目标了。” 要知道,有的人倾其一生也做不到。 “也不算不喜欢吧。” 就是有点烦,感觉自己好好的人生突然被横插一脚,平淡的生活被打破,是谁都会感到不适应。 但要说多讨厌吧,也算不上。 毕竟纨绔也有一颗上进心,相信有朝一日能挽大厦之将倾、世界因为自己而改变。 但前提是不太累。 但当英雄怎么可能不累? 这么一想,他又不想上进了。 还是当个纨绔好。 作者有话说: 相比旧版本增加了666个字。 第61章 风入松 11 萧洄回了趟扶摇宫, 去行思堂办理了所谓的“半工半读”手续。 几个夫子都跑来送他。 “萧洄,入扶摇宫不到半年就当官了,孺子可教也。” “到了那好好干,夫子们在这儿等着你!” 萧洄:=。= 如果八品官也算官。 岑夫子道, “陛下惜材, 允你继续攻读学业,可不要辜负大家的厚望。” 大兴朝, 入朝为官有三种方法。 一是科考入仕, 二是将士们凭功勋入仕, 三便是这种,得了皇帝青睐, 又于社稷有功者。 其中第三种得来最容易,又最没有含金量。 官职最高不会超过七品。 像萧洄这种当了官还可以继续学业的,明显不会止步于七品。往后只要他努力,于科考及第, 前途也不会比前三甲差。 何况他家里还有个首辅爹和尚书哥。 几个老头牙酸得不行, 怎么世上这么多好事就全让他萧洄一个人占了呢。 柳夫子也道,“是啊, 小子莫要因为当了官就迷失了本心, 该学还是要学,以你之资质, 通过科举入仕才更有前途。” 古人阶级观念最是严重,士农工商, 当官的又以清贫最受遵从。 但萧洄是个后世人, 他不这么觉得。 这钱虽然不是万能的, 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为天地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崇高的理想谁都有,但前提是自己能够生存。 前世的生长环境,自己生存下来都很难了,更别说有闲心帮助他人。 他从不歧视英雄,也曾幻想当过英雄。 但他更惜命,他只是更爱自己。 …… 将所有东西搬回马车,萧洄正式与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上学的日子告别。与之相对的,是更加起早贪黑的社畜日子。 这天,晏南机派人往萧府里送了一大堆书,负责护送的衙役毕恭毕敬道:“萧公子,这是大兴律法,大人说让您先看着,最好能背下来。还说,您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就可以来大理寺报道了。” 萧洄头疼地看着这一堆刑律,“我要是一年半载都没准备好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晏南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特意吩咐了这名衙役。 “大人说了,若萧公子执意如此,那他将不会给您的凭书盖章,到时候,您就得永远留在大理寺做评事。” 大理寺评事,很小的一个官,辞职甚至都不用呈报上听,跟自己的顶头上司说一声便是。 但萧洄不同,他这个官儿,是泰兴帝亲自赐的,就算要辞,也要得到他的同意。 萧洄本想在大理寺干一年,给凭书盖好章就以想要好好学习为由向皇帝辞了这差事。 但如果晏南机不给他盖章,他就不能通过历练,不能通过历练的话扶摇宫就会将他驱逐。 那他确确实实要永远给某人打工了。 ……何至于此。 亏他还认为此人心肠不错。 只是晏南机凭什么这样对他?就因为那天求他帮忙? 那撤回那些话行不行? …… …… 清园。 这是龙平十五年,晏南机状元及第时泰兴帝亲赐的状元宅邸。不论是风水还是建造时的用功程度,都是按照皇子住宅的标准来的。 第145章 陈沅沅带了一车的东西过来,下车后吩咐下人们将东西放进去。 偌大的宅子没几个下人,就一个管家和十来个洒扫仆役。管家负责府内一切吃穿用度,仆役们每天只负责洒扫。 这些仆役多是聋哑残疾人,他们都是晏南机办案时遇见的,走投无路被他捡到,带回来当个洒扫的。 整个院子安安静静的。 陈沅沅不忍心让这些缺胳膊少腿的人干重活,直接让自己带来的人跟管家放进库房了。 晏南机在书房,听见通报后赶来时,见陈沅沅已经熟练地站在院中央叉腰指挥她带来的下人们洒扫。 “母亲。” 晏南机走过去,对于她弄出的这么大动静已经习以为常。见他来,陈沅沅终于找到地方撒火。 “我说你小子,心地善良我知道,但这么长时间下来也不是个办法啊。” 清园占地面积不输长公主府,节俭如她们尚且需要上百个奴仆。这里仆人老的老,残的残,能做得了什么? 名满天下的大理寺卿住的宅子到处都是灰,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孩儿会定期找人来清理。” 晏南机本身不对这些奴仆抱有多大期待,反□□里只住着他一位主人,只需要他们将进门的院子,和他自己住的院子洒扫完就行了。 其他的,自会雇人来做。 “这跟花钱养他们有什么区别。”她无语道。 自从傅晚寅死的那年起,这小子不知怎地就变了性子。在江湖上闯得好好的,非要回来当个什么官。当官就算了,还把自己弄成这样。明明才二十二岁,就忙得不沾家,婚事也不让提,说他两句他也微笑任骂,让人觉得真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自己不管事,也不为朋友们考虑考虑,哪天他们要是到府上来看到这般景象,不得认为你堂堂永安王世子破产了。” 晏南机:“我府上不会有人来。” 陈沅沅愣了一下:“娇娇也没来过?” 晏南机沉默半晌,知子莫若母,陈沅沅瞬间明白了,头一次觉得这个儿子不太行,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一股嫌弃。 晏南机道,“别叫他娇娇。” 陈沅沅:“为何?” 晏南机,“他不喜欢。” 陈沅沅:“……” 行,不叫就不叫。 她瞥一眼自己儿子,试探道,“就他了,是吗?” 晏南机没听懂,问:“什么?” “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晏南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盯着院子里忙作的仆人们,道:“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很惨?” 陈沅沅知道他在想什么,差点翻白眼:“你别指望他会同情你,骂你还来不及呢。” 晏南机之前求皇帝给萧洄在大理寺弄个职位,庆功宴之前晏无引就知道这事了,然后她也知道了。 “你这么做,确定他会开心吗?” 她找人去金陵调查过,此子虽才华横溢,也讨人喜欢,但却并不是个想当官的人。萧家在朝中的地位有多敏感,即使是她也有所耳闻。 不管是真的不想还是假的不想,反正他不能入仕。 “您觉得,他真的会不开心吗?”晏南机反问。 陈沅沅沉默。 是啊,当今世上,只要是读书人,谁会不想当个为民为国的好官。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权力与名誉对他们而言无异于终生信仰。 毕竟他也曾经辉煌过。 见过高处风景的人,又怎会甘心消失于尘埃。 但万一呢,万一此子就是个异类,什么都不想,只想安心做个被父兄庇佑的纨绔呢? 发生在萧洄身上的奇事太多,如果是他的话,有这种想法并不意外。 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来,便反问:“那你觉得呢。” 你觉得他会开心吗? 或许吧。 但有一点能笃定的是,他让他做官,让他有能力做为民的英雄,他肯定不会不开心。 如果不开心,萧洄便不会为难民的生计出谋划策;如果不开心,他不会为碧娘和汪绮罗鸣不平;如果不开心,也不会初入京都便为一民女讨回公道;如果不开心,他便不会回京都;如果不开心,当年在古井旁也不会对他说那样的话。 少年少,何不为。若不为,枉年少。 萧洄有能力,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只是可能在成长路上迷失了,也有可能迫于什么压力,不得不将那样的自己藏起来。 在金陵的六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才让对方变得如今这样淡漠。 可少年曾是那样恣意。 少时,他跟萧洄的接触不多,但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那年乞巧节。少年陪他坐于古井前,看尽满天繁星。 那天以后,他的心底便住进了一颗星星,疲惫时,怅然时,便拿出来看看。 一看就是六年,直到再次重逢,然后他发现那颗星星变暗了。 它在茫茫星空中迷失了。 它孤独地前行着。 没有人拉他,那他拉他。 没有人与他同道,那他便与他同行。 他要帮他一次,一如六年前他帮自己一样。 …… …… 萧洄最终没敢十天半个月不去,三天一过,他就老老实实收拾东西,派人去大理寺回话了。 第146章 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他记忆力向来很好,几乎可以称得上过目不忘。 原先他还以为这是人类正常的表现,直到有一次他没设防地表现出来,看到军方高层震惊的眼神才察觉到不对劲。 哦,原来聪明的是只有他自己。 去大理寺的头一天晚上,萧洄领着香荷给自己收拾东西。 “把我大哥送我的那支紫狼毫毛笔给我带上,还有我爹给的砚台,放库房是不是快生灰了?正好拿出来用用。”他指间勾着那块平安扣,靠在椅子上,道,“纸就不用带了,那边肯定有。坐垫给我带两个,大理寺这般穷,我坐一下午肯定腰疼。” “毛毯也带上吧,中午睡觉用得着,哦还有木刀木锉…就那一个工具包,都给带上吧,摸鱼的时候正好可以玩。” 香圆香荷按照他的吩咐将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放进包袱,灵彦蹲在门口看着包袱一点点变大,脸色越来越古怪。终于,当萧洄让人将那把箫也装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公子,您不是怪晏大人害您吗,为何您看起来比去上学还开心?” 萧洄顿住,皱起眉,“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还用问吗? 去扶摇宫前一晚的萧洄,那跟要上断头台一样,整夜苦着一张脸,书袋里就装了一样东西,还是吃的。 哪像现在,都快把家搬过去了。 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他家公子脑子里在想什么,这就是聪明人么? 灵彦无奈道,“公子啊,您去那里只是工作,没必要带这么多东西的。” 少年没立刻出声。 他摩挲着平安扣,片刻后,突然笑了下。 很轻。 “你说得对。” 萧洄道,“当个社畜而已,没必要那么认真。” 反正他早晚有辞职的一天。 他眼神深邃,神情淡淡的。 在这一刻,灵彦又感觉到了,他家少爷身上那种气质。 沉重得有些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他像是透过岁月长河,不小心窥见了陌生的一角。 作者有话说: 上卷,完。 “少年少,何不为。若不为,枉年少。”摘录于互联网。 这章是24号的更新,提前发~(是的,我手滑点成发表了:)) 下卷 第62章 翌日, 萧洄空着手去大理寺报道。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拿,带路的衙役还愣了下,问:“萧公子,您的凭书呢?” 今早萧洄起床就走, 连饭都是在车上解决的, 怎么可能还记得这件事。 他打着商量:“明天再给你可以不?” 衙役想了想,也行。 “那请您明天务必记得。” 没带凭书, 扶摇宫历练的事儿就先暂且搁置。衙役带着他去办理入职手续, 然后领了一套绿色的官服。 从盖完手印的那一刻起, 萧洄就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官儿了。 虽然官职不高,但远比这些打杂的衙役强。 “小的见过萧大人。”那衙役向他行礼, 恭敬道:“大人,今日是上值第一天,您不用着急去评事院报道,晏大人命我带您熟悉一下咱们衙门。” “请跟我来。” 大理寺门口设有一对石狮子, 两排长枪架中间有两面鼓。左边那面是登闻鼓, 右边那面是战鼓。 进门后,是大堂, 平时审讯冤案错案的地方。左右两边是捕快舍屋。后.庭是官员们平时上值办公的地方, 后.庭东西两边本来是休息的屋舍,后来自从晏南机上任, 中午也放假,这里就逐渐空着了。 后.庭的最里头是牢狱, 没关着几名犯人, 常年都空着。 以前萧洄只去过大堂和西厢房, 都是被人带着进进出出, 这次倒是头一次见到全貌。 他在牢房前停下, 问:“这里头真的没几个犯人?” 衙役道:“真的,里边比外边的街道还干净。” 萧洄点头,开始思考自己摸鱼违抗上司命令然后被丢进这里长住的可能性。 大理寺评事一共有四位,但是没招满,算上萧洄如今只有两名,其中一个还是副评事。他们办公都在一个小院里。 毕竟只是个八品芝麻官办公的地方,这个小院还比较偏僻,在后.庭的后方,快挨着偏门和围墙,平时少有人来。 而且看起来环境似乎也不太好。 萧洄负着手站在院门口,对那名衙役道:“你把官服给我,先回去吧。” 衙役拱手道:“是。” 等人走后,萧洄抬头打量这座院门。它古朴,厚重,看起来存在已久,经年未经修缮,门上已然掉漆。它就像一个沉默的老者,在更迭的时代中一次又一次地见证人来人往。 现在,轮到他了。 …… …… 萧洄到大理寺报道已经三天了,他每天上班的地方就是那个评事院。 这小院很小,几乎什么都没有。两棵树,还秃了。进门是一个大圆台,左右两边各一间屋舍,正中央是办公大堂,左右两边还挨着两个侧堂。 同这院子一样怪的,还有院子的人。 这里有一个不爱说话的刀客、一个话很多的剑客、还有一个眼睛学瞎了的书生。 三个怪人。 据说,刀客和剑客是晏南机之前和晏无心在外闯荡江湖时认识的,后来退隐了,便来京都寻好友,最后被晏南机拜托来大理寺负责保卫安全。 第147章 ——其实就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养他们。 瞎眼的书生是晏南机同届科考的学子,因为学习过度用功熬坏了眼睛,科考落榜没地儿去,晏南机在京都给他找了个活计。 后来店家嫌他瞎眼太碍事给解雇了,瞎子便在西城帮人写字谋生。流落于街头时被晏南机捡到,带回了大理寺。 瞎子除了眼睛瞎,能力还是不错的,不然公平如晏南机,是不会让他当这个八品官。 那么问题来了,瞎子如何办公呢? …… …… “于娘子与方儒生合谋杀丈夫案。”剑客邹生大刀阔斧坐在门槛上,背靠门框,手中握着一卷案宗。 “这案子有趣。”邹生吐掉嘴里的草根,开始念,“城西有屠户徐铁,欲与书生方儒生合伙下江南做生意,与其妻于娘子发生口角。三日后,方儒生久等徐铁不至,托船夫寻徐铁。” “……徐铁失踪三日不得,其妻有重大嫌疑……六扇门欲治于娘子通奸杀夫之罪………什么玩意儿?”还没念完,邹生皱起眉将卷宗抖了抖,没发现有什么夹条。气得他抽手将案宗往地上一扔,呸了一声:“什么衙门,证据都没有随便乱判,贪官!没作为!呸!” 瞎子书生凝神听了片刻,拿手指沾了点水分别洒在眼睛上,拿袖子擦了擦,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眯起眼找笔。 脸凑得很近,边找边说:“你也是吃官家饭的,怎可以随意污蔑别人。” “那你又怎能污蔑我污蔑他污蔑于娘子?”邹生不服气,看向院里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的少年,嗳了声,“你小子成天在院子里待着干嘛,晒太阳也不是这么个晒法吧。” 瞎子懒得跟他说绕口令,埋头找笔。坐在他旁边的刀客看不下去,伸手从册堆里找出那根已经被用得快秃掉的毛笔,一言不发地递给他。 瞎子没有接,而是艰难地翻出卷宗,推去刀客面前,伸出一根手指道,“还是老样子,我说,你写。” 他伸头去喊已经挪去院里的邹生,“于娘子的事我们先放着暂且不做,赶紧把其他的都判了!” 邹生一脸不爽地踹上门槛,“臭瞎子,看哪儿呢!老子在这儿!” 瞎子迷离的眼光从萧洄身上收回,他揉揉眼,道,“抱歉啊,距离太远了,有些看不清。” 邹生翻白眼,说话实在不算客气:“能把老子看成那个瘦弱病秧子,你这眼实在没救了,挖了吧。” 病秧子萧洄:“……” 瞎子好脾气地笑笑,并没有因为这事跟他置气。邹生过完了嘴瘾还是乖乖地坐在案宗堆里,不厌其烦地替瞎子读着案宗。 瞎子则根据他念的思考片刻后将审判的结果告诉刀客,由他代为记录在册。 评事每日都会被分配到“民间纠纷案”,各衙门判决后先递上来,如若评事和衙门结果统一便正式入册,若不统一则一级一级往上报。 三人配合默契,虽然时常产生摩擦,但也算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然,如果忽略剑客读一句骂三句的话。 真是难为了瞎子,每次都能在对方骂骂咧咧的声音中精准地抓出重点。 萧洄观察了片刻,觉得他们这个组合诡异中竟又透露出一丝和谐。 他收起手中的东西,走过去将剑客扔在地上的那份案宗捡起来。 习惯性拍两下抖落灰尘,然后掏出手帕垫在台阶上。 他在上面坐下。 不远处,一直留心观察他的邹生嗤笑了声,心想,这病秧子还怪矫情。 …… …… 午饭的钟声一敲响,邹生第一个宣布不干了。 “走了闻人,喝酒去!” 闻人鱼,冷酷刀客的名字,那把宽刀就是他的老婆,常年抱着不撒手。 “你有钱吗。” 从某方面来说,他们三人都是被晏南机接济的,每月能拿的俸禄不多,他们又好喝酒看美人,银钱常常一月不到就花光了。 所以他们院是真的很穷。 邹生闻言嘚瑟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前些天刚赚的,够你喝一壶了。” 闻人鱼冷漠一点头,抱着刀起身,一副准备就绪随时出发的模样。 “邹前辈,你又去接镖啦?我跟你说,这样做是不对的。”瞎子默默道。 邹生不耐烦啧了一声:“就说你去不去吧。” “要去要去。”瞎子摸索着起身,不小心踩到裤脚差点摔倒,被闻人鱼拿刀提了一下。 摔是没摔着,就是胸膛有点硌。 “你能喝几杯?不想跟你一起。”邹生靠墙环胸嫌弃道,他看向还坐在台阶上的萧洄,喊了声:“喂病秧子,我们要去喝酒,你去不?” 这几日萧洄都是一个人出去吃的,听见要去喝酒,他原本起了几分兴致,可在听到那句“病秧子”之后,兴致又掉了回去。 “我不是病秧子。”萧洄微笑道,“我只是身体弱。” 剑客:“身体弱不就是病秧子。” 瞎子也觉得他太过分了,挣扎着拉了他一把:“前辈……” “干嘛,我就是说说而已——你到底跟不跟我们一块去?”话音刚落,他就瞥见院门口来人,顿了片刻,连说话语气都变了:“哟,这下是真不能一起了。” 萧洄偏头,见晏南机站在院门口。 第148章 男人长身玉立,一只手背在身后,沐浴着日光,“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你来得正好,就由你陪这病秧子去吃饭吧。”邹生兴致缺缺,摆着手往外走。 闻人鱼和瞎子一块儿跟在他后头。 院子里瞬间就剩他们两人,晏南机走近,目光瞥见他手中的案宗,问,“在看案宗?” 萧洄反应过来,起身道,“嗯。” 官袍对少年的身材来说略大了些,比晏南机目测得还要小。腰带一束,就将他本就瘦的腰身完完全全体现了出来,挺翘的臀部被厚重的衣服遮住。肩背单薄,露出的脖颈漂亮而脆弱。 得通知那边再改改。 邹生叫他病秧子不是没有道理,脱去锦衣华服的萧洄,穿着这身绿色的官袍,衬得人更加柔弱易碎。一股难言的禁忌之感萦绕在他周身。 晏南机收回目光,道:“你穿着这身官服很好看。” 萧洄当然感受到对方毫不掩饰的目光,直白而热烈。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怎么回,憋了半天憋出了句:“我不穿更好看。” “……” 气氛凝滞片刻。 萧洄瞬间涨红了脸:“我不是说那个意思!” 他苍白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不穿官服,不是,我穿那种花里胡哨的衣服会更好看。” “你懂我意思吗,就,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脑子乱哄哄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感觉越解释越无力。 晏南机短促地笑了下,伸手抓住少年因为慌张而不安分乱动的手腕,然后指尖向下,若有似无扫过他的掌心——碰到了那份案宗。 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可以给我看看吗?” 话题戛然而止,萧洄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到最后只变成了句:“好。” 他几乎是低着头,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快要红透的脸颊。 案宗上写得很清晰,晏南机只是扫了一眼便猜到少年在看什么,但他并没有立刻提出来,而是将它收好,然后弯下腰,问某个快把头低进地里的人,“我想请问下这位评事大人,一会儿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3 23:08:44~2023-04-25 21:0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格兰芬多在逃达菲、姒妤 20瓶;乌月漫天 2瓶;嘟噜嘟噜、小杨等等、白了个白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临江仙 01(新增) 萧洄还在生他帮倒忙的气, 不太想答应。正愁找人算账呢,没想到人自己送上门了。 “你怎么回事啊,我的小吏怎么变成八品官了?”萧洄瞪着他。 晏南机道:“这不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萧洄道, “这跟我想得不一样, 当官多累啊。亏我还亲自给你倒酒,你就是这么帮忙的?” 晏南机嗯一声, “所以这不是一有空就亲自来请罪了嘛。” “萧大人。”晏南机第一次这样叫他, 叫得萧洄心痒痒的, 他发觉自己好像并不排斥这个称呼。 “萧大人。”晏南机又叫了声,道:“不知萧大人是否有空, 能否给本官赏个脸,一起去吃顿饭,好让在下给您道个歉?” 萧洄本来想拒绝,但又想到平日别人都是成群结伴, 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显得他有点不合群。 况且,是晏南机请客, 这便宜不占白不占。正好到了那, 多吃点,好好宰他一顿, 以解心头之恨! 萧洄拢了拢衣服,仰起脖子屈尊降贵一般道:“走吧。” 他先一步走出去, 看着少年故作高傲的背影, 晏南机无奈地笑了下。 *** 自从大理寺中午放假出去吃饭, 周边的饭馆茶楼已经习惯时不时有官员出现在他们店里了。 晏南机带着萧洄去了这里比较受欢迎的饭馆, 因为离得近, 两人没坐马车。 晏南机走在外头,用身体替他挡住拥挤的人流。 走到门口,店小二熟练地出门迎接,“两位大人,吃点什么?” 晏南机偏头问他,“你吃什么?” 萧洄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明明是想着宰他一顿的,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恶霸心思又消下去许多。 他反问道,“你喜欢吃什么?” “打听上司的喜好在官场是中不允许的。”男人短促地笑了下,“萧大人,你确定要问本官?” ? “晏大人,请您搞清楚,是您这个上司非要请下官我吃饭的,何来喜好一说?” 萧洄率先走进去,不耐烦了,“晏大人,您到底想吃什么?” 晏南机:“你挑。” 萧洄挑眉,我挑是吧? 行,看来还是得宰你一顿。 萧洄让小二把他们店里最贵的菜上了三道。 虽然他真的很想像话本里一般,让人把所有菜都上一遍。但他胃口就那么大,吃不了,毕竟粮食没有错。 小二给他们把茶倒上,“好嘞!饭菜稍后便好,二位大人先喝口茶!” 他们相对而坐。 萧洄想起晏南机不爱喝别人的茶,便从善如流将他的茶杯挪到自己这边,从筷子筒里抽了两双筷子泡在里面,搅了搅。 第149章 晏南机看着他娴熟的动作,“你还挺自觉。” 萧洄理所当然,“你不是不喝?” 晏南机:“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 “因为我要喝啊。” 说完,像是为了证明,萧洄仰头喝了一大口茶,嘴巴鼓起,然后咽下。他喝太猛,水没包住从嘴角溢了些出来,唇角湿漉漉的。 晏南机视线下移,然后目光微凝。 萧洄状无所觉,将筷子从茶杯里拿出来,很是理直气壮道,“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 他把那双筷子递过去,“喏。” 晏南机接过,把它放在一旁的筷枕上,眼里终于有了丝笑意,道:“那你还怪好的。” 少年傲娇地哼一声,“你才知道啊。” 属于那种典型的给杆儿就往上爬的那种。 “不。”晏南机道。 其实他一直知道。 萧洄没懂:“什么?” 男人莞尔,“你猜。” 发现自己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萧洄立刻不吭声了,端起茶杯又喝了口。 他目光逐渐落在男人身上。 以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红配绿,赛狗屁。 他们两人走在一起,简直快土到家了。 …… 菜上齐了,萧洄吃了一口,入口美味,感觉还不错。他又挑了好几道菜放在碗里下饭,很快便发现他对面那人的不对劲。 晏南机每样菜都挑了一点 ,然后没动了。 筷子规规矩矩放好,正静静坐在那儿,就看他吃。 “你怎么不吃了?” 晏南机,“都尝了点。” “你这就,饱了?” 多多少少有点离谱了。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怎么可能只吃这么点。还是说跟他在一块儿就吃不下饭? 那为什么要找他吃饭? 萧洄突然觉得嘴里的饭菜不香了。 吃不下就吃不下吧。 只是, “——你为什么每样都要尝一遍?” 晏南机说话丝毫不带情感色彩,“本官如何能让下属知道爱好?” “……”萧洄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对方又道,“当然,弟弟可以知道。” “所以,要不要叫一声哥哥来听听?” 萧洄:“晏西川。” 晏南机:“啧。” 萧洄了然,“这些菜不合你胃口是吧?” 晏南机没吭声,好似今天他这声哥哥不叫出口,对方一点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嘿,他就不叫。 萧洄一扫桌面,发现每道菜都加了辣椒。 他秒懂。 哦,原来堂堂大理寺卿不能吃辣。 懂了,以后都点辣的。 …… 吃完饭,萧洄准备回去,却被晏南机拦住,“你不是对那个案子很感兴趣?” 萧洄:“哪个?” 晏南机背起手,“萧洄,别装傻。” 萧洄换了个说法,“晏大人,我与您并不熟,穿着官服的时候还是不要走太近,免得被人误会我在贿赂你。” 晏南机上下将他看了个遍,那眼神似在说你有什么能贿赂我的。 这点上,萧洄知道自己落人一步,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他不打算自讨没面,拱了拱手打算告辞。 他刚抬脚,就听对方说,“不怕,要是有人误会了,就说我在贿赂你。” 我在,贿赂,你。 晏西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洄一言难尽地看过去,觉得这人可能被谁夺舍了。 晏南机唇角微勾,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萧大人,走吧。” …… …… 西城。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是春日宴那天,萧洄和晏南机骑着同一匹马,路过了一两条街。 到那条主街的时候,晏南机一指那个转角,道:“记得那里吗?” 萧洄想起来,那天他们的速度很快,拐弯的时候旁边突然冒出来个人。晏南机单手勒着缰绳,另一只手搂住他紧急刹车。马儿整个儿起立,身子与地面呈一条垂直的线。 当时他的背紧紧贴在晏南机胸膛,眼前就是湛蓝的天——他甚至以为自己会掉下去。 萧洄点头,故意道:“记得,那时候你搂得我好紧,肋骨上都起了印子。” 好几天才消下去。 晏南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卡了一下,“是吗?” 萧洄坦然:“是啊。” “你提这个干嘛?” 说实话,他真的不想回忆那个时候,只记得那时候心跳很快,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哦,不对,好像是那天心跳都挺快的。 “我本来想说,那天我们差点撞到的人就是徐铁。”晏南机话锋一顿,道:“但你都这样说了,是否需要本官找人帮你看看?” 萧洄下意识回:“为什么要找人?” 晏南机深深看他一眼,“你要我看啊?” 萧洄挑眉,“你敢么?” 晏南机作势凑近,俯身,手上刚有动作,被萧洄一把拍开。少年笑了笑,瘦长的手指在他胸口点了点,道:“晏大人,您这是作甚,居然想掀下属的衣服,这传出去别人该怎么想你?” “别人不会信。”晏南机收回手,将胸口处的那只手拂开,道:“萧洄,不要随便对人动手动脚。” 第150章 萧洄无语:“你刚不也是想对我动手动脚?” 晏南机道:“我除外。” “……” 萧洄笑了,别人不可以,你可以是吧? 晏南机啊晏南机,世上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你要这么说,也得有个理由和身份来说啊。 --- 西城最深处,是京都最穷困的百姓驻扎之处。这条街的房屋破旧古老,屋顶瓦片和稻草交错盖着。 这条街外头要稍好些,再外头要再好上些。 徐铁一家住在西城往里的第四条街上,虽然不富,但也没穷到揭不开锅。 往那里走,要经过三条街。 为了不引人瞩目,两人特意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刚踏入第四条街时,他们被一名瘦弱的少年拦住。 这位少年长得有几分姿色,只是瘦得有些脱相,他穿着不合身的衣袍,身姿单薄,下巴很尖。望向他们的眼神怯生生的,“两位公子,进去玩玩吗?” 萧洄看向旁边那栋建筑——是城西极其少见的红楼雅苑,朱门金漆,门口大敞,里头是空院子,看不到人。 他注意到门边立着一个牌坊,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南风馆。” 少年观察了片刻,发现高的那位神色冷淡,气场强大,他都不敢与之对视。但另外一位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正好奇地打量那边。 看起来很好说话。 见状,他鼓起勇气伸手去拉那人的衣袖,“公子——” 却被另外那个高大的男人打断。 晏南机伸手挡在萧洄面前,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势将人护在身后,眼神如冰。 沈曦触及到男人视线,心头迅速拉响警报。 “对不起对不起——” “我我我,我刚洗过手,不脏的。”说完,他又反应过来似的,慌忙把双手背在身后,眼神暗淡,“对不起,我就是想拉袖子,不是想碰他。” 他知道,世上有很多人嫌他们脏。 他以为不碰到肌肤就好了,却忘了,卑贱如他们,就是同在一片天空下呼吸都有人觉得脏。 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萧洄从晏南机背后冒出头,“怎么还哭了?” 晏南机低声,“我没打他。” 萧洄:“我知道。” 他还没看过晏南机跟谁动手,哦,跟东国人那次不算。 “喂,你别哭啊,我没怪你。”他将晏南机推开一点,道:“你别理他,他天生就这副性子,不是针对你。” 晏南机偏头问:“我什么性子?” “你什么性子还要我说?自己不清楚吗?” 沈曦抹掉眼泪,看见旁若无人的两人紧紧贴着的身影,眼神闪烁。 他听了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嘶,他怎么走了?”萧洄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是说邀请我去玩吗?” 难道觉得他太小不好意思下手?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额头便被推了一下。 晏南机食指抵在他额头,语气微妙,“想什么呢。” 萧洄如实答,“在想他怎么不继续邀请我了。” 晏南机:“你还真想去?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知道啊。” 萧洄一指门口那牌匾,照着念,“南风馆嘛。” 晏南机动了动嘴,想说点什么,但在触及少年无辜的眼神后,叹了口气,无奈道:“虽然现在跟你说这些很奇怪。”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嘴里吐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鼓棒槌一般敲在萧洄耳膜。“但你要知道,在这世上,男人和男人也可以行房事。” “……” 萧洄沉默半晌。 脸唰得一下就红了,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根。 他不知道晏南机和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才拦那一下又是什么意思。 但——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做.爱,也知道晏南机还把他当小孩。还是那种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教的单纯弟弟。 但其实,他可能知道的比他还多。 沉默。 晏南机一言难尽,“知道你还……”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了,他警告少年,“这种地方,不准去。” 萧洄悻悻哦了一声。 …… …… 南风馆内,沈曦刚进院子,就有两个玩得好的同伴凑上来,好奇询问:“怎么样,那两个极品有没有拿下?” 沈曦是南风馆内人气数一数二的倌儿,因为他得长相非常惹人怜爱,来这儿的客人特别吃他那一套。 刚才大家如往常一般坐在院子里等待恩客上门,却见着平时从来不主动的沈曦兴冲冲地跑来告诉他们说遇到了两个极品,他要出去把人拿下。 想到这,有人开玩笑道:“阿曦今晚不会吃两根吧?!” 但是一看只有他一人进来了,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曦一进院子就彻底放开刚才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气愤拍桌:“吃个屁啊!那两个极品是一对儿!” 作者有话说: 新增了700字。=w= 第64章 临江仙 02(修) 徐铁一家住在第四条街的尽头, 街上飘来米糕的香甜味道。 米糕铺是个很小的摊位,前头蹲着一个小孩,满脸脏污,但那双眼睛却是极亮的。 第151章 他舔着干涩的嘴唇, 小声跟老板商量, “老板,我帮您干活, 您给我一份米糕作为报酬好不好?” 米糕铺本就是小本生意, 城西愿意花这个钱来买这个的更是少数, 比起满足口腹之欲,他们更想用这些钱来贴补家用。老板是个老头, 他自己也赚不上什么钱,而且摊位上也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平白送一块米糕出去吧,舍不得。拒绝吧,又狠不下心。 他看着小孩期待的眼神, 咬了咬牙, 还是准备给他来一块。 这时,迎面走来两位俊朗的男子。其中, 面庞较为稚嫩的少年道:“老板, 你的米糕我都买了。” 老头儿呆呆地看着他,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都、都买了?” 萧洄点头, 从钱袋里摸出二两银子,问:“够吗?” 老头儿反应过来。 “够、够……足够了, 这么多钱能买下好多好多米糕了。” 萧洄塞进他手里, “这些您都拿着。” 老头瞪大了眼。 那可是银锭子! 任他劳苦工作半年都不一定赚得到的银子! “菩萨……遇见活菩萨了。”白发老翁双手将银子捧在掌心不住作揖, “谢谢菩萨, 谢谢菩萨……” 剩的米糕还有很多, 老头把蒸笼一块留给他了,左右不值钱。 小猴子被突然的变化弄得发愣,然后觉得说话的这个少年有些眼熟。 “恩人!” 萧洄意外地看过去,两秒后,想起来了:“是你啊。” 小猴子惊喜道:“您还记得我?!” “是呢。”萧洄虽然有点脸盲,但那天那几个小孩实在是太独特了,瘦巴巴的,渴望的小眼神,想不记得都难。 萧洄给晏南机解释:“还记得我爹打我不?后面灵彦每天中午都来给我送饭。然后有一天他还有几个小孩就蹲在我对面,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吃不下,又不想浪费,所以就给他们吃了。” 他特意强调了“吃不下”,不是有意送的。 晏南机对这件事有印象,那几天好多人都在感叹萧家三公子铺张浪费。他只是随便一查,名单就有厚厚一叠。 “真的很谢谢恩人,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拨霞供。”小猴子笑容腼腆,眼神真挚。 不管是故意送的,还是因为吃不完,他和伙伴们都很感谢少年。 “咕噜咕噜——” 超响亮的一声。 小猴子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表情羞涩。萧洄从蒸笼里拿出一块米糕递给他,“吃吧。” 小猴子惊喜道:“真的给我吃啊?”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在背后擦了擦,然后才乖巧地伸出手,宝贝似的捧着。“谢谢公子!” 小猴子咽了口口水,最终还是没将它吃掉,而是珍惜地放进怀里。萧洄问他,“为何不吃,不是饿了?” 小猴子挠挠头,“破庙里还有我的朋友们,我想拿回去同他们一起吃。” “没事,这里还有很多。” 萧洄一指手边的蒸笼,道:“你和你的朋友要是肯帮我一个忙,这些我就送给你们。” 小猴子茫然地歪着头,“啊?” 萧洄笑了笑。 …… …… 一月前,西城来了位书生,叫方儒生。 方儒生是清河县人,几次科考落榜后改卖字画,与屠户徐铁是旧识。 偶然间得了一笔钱,想去江南做笔生意发发财。 他千里迢迢赶到京都,找到徐铁,想让他一块去。 徐铁没读过书,被方儒生天花乱坠的形容迷了心智,当即拍手决定一同前往。 徐铁回家将此事同自己的妻子于娘子说了此事,于娘子不愿丈夫出远门,再加上向来看方儒生不顺眼,便一直反对这件事。 两人因为这件事吵了一夜。 徐铁吵不过于娘子,便气愤地将自己关在屋里。于娘子以为他是生闷气,像往常一样没去管他。 谁知第二夜,徐铁竟然偷偷拿了钱连夜从家里跑了。清早起来,发现此事的于娘子一气之下把房间里的东西全砸了。 她也以为徐铁是跟方儒生偷偷摸摸走了,可谁知没过几个时辰,京郊渡口的船夫找上门,于娘子这才得知,自己丈夫失踪了。 …… …… 水生几个小口小口地吃着米糕,你一句我一句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 其中有个小女孩细声细气道,“徐屠户虽然长得有点凶,但他心肠很好,经常给我们吃东西。” “对啊!”另外有小孩道,“于娘子虽然性格剽悍了点,但她其实很爱徐屠户的!” 有一次徐铁替人杀猪不小心砍到了手,他们亲眼看见于娘子偷偷哭了好久。 苦难中长大的孩子有一项优点,他们能分辨好人歹人。 虽然徐铁和于娘子在这条街的风评不是很好,但在他们心中,这两位是顶顶好的人。 他们都听说了衙门要判于娘子与人通奸谋害丈夫之罪。 小猴子道,“于娘子不可能杀徐屠户的!她那么爱徐屠户,晚上都不舍得让他独自出门,更别说是与别的男人通奸。” 他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于娘子是被冤枉的。” 萧洄跟了一句:“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蹦。” 第152章 晏南机偏头看了他一眼。 “对对对!肯定是被冤枉的!” 其余几个小孩跟着道:“衙门的大人乱判!” 因为这一屉米糕,几个小孩都把他们当做恩人,说话从不藏着掖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水生年龄要大些,在这里面是最冷静的。 他盯着晏南机,男人即使穿着普通也挡不住他气场强大,一看就是常年位居高位。 晏南机视线也落在他身上。 水生不怕他,认真问:“您二位是京都里的大人吗?” 晏南机:“何出此言。” 水生实话实说:“您和您的朋友看起来跟普通人不一样。” 君子气节寒门也可以有,但贵气是只有滔天的富贵才能养出来的,冷淡疏离的气场非常年的上位者不能有。 萧洄道:“你还挺聪明。” 他指着自己鼻子,道:“那你觉得我像个高官吗?” 水生想了片刻,然后认真道:“您如果真的是当官的,一定是个好官。” 萧洄一笑,没接他的话,而是一指晏南机,“我旁边这位,那才是顶顶的好官。” 他手指戳到了男人肩膀,晏南机低头,伸出一根手指将他的手轻轻转了回去。 萧洄索性收回手,没在意。 “大理寺卿晏南机听说过没?”萧洄道,“那是我俩好朋友。” “我们仨一条道上的。” 晏南机:“……” 小孩们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小猴子吸溜吸溜鼻涕,“晏大人是个好官,但是他太忙了,管不了我们这些普通人。” 小女孩忧愁道:“要是有什么方法能让晏大人知道就好了。” 已经知道了。 萧洄笑眯眯的,“这不是还有我们。” “我说了,我们二人是晏大人的好友,我们知道了,就代表他知道了。”萧洄用肩膀杵了杵一直没说话的某人,“是吧?” 晏南机失笑,嗯了一声。 “所以,”萧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道:“我需要知道一些信息,越详细越好,你们能帮我打听一下吗?” 一番相处下来,几个小孩现在都很信任他。按他说的做,不仅可以报恩,还能帮到于娘子,这再好不过了。 他们满口答应下来。 …… …… 江湖上流传着一种说法。 消息最灵通的,往往是乞丐和小孩。 晏南机不忍戳穿:“谁说的?” 他发现这小孩总有一套奇怪的歪理。 萧洄严肃道:“都说了江湖说的。” “那你的江湖还挺特别。” 街道上没什么人,都出去劳作了。孩子们一时半会儿也没回来,不远处有块城墙,用来隔开几条街。 那里有棵树。 干站着也不是办法。 晏南机看了片刻,忽然问:“想飞一下吗?” 萧洄没懂他意思:“嗯?” “跟我来。” 他带着人走到树下,然后停住。 萧洄抬头,对上一道幽深的视线。 “失礼了。” 萧洄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只一瞬间,腰上就抚上一只手,紧紧地禁锢着他,清冷的沉木香扑面而来。 晏南机沉沉地嘱咐“抱紧我。” 萧洄下意识照做,他手刚抱紧对方的腰,下一瞬,他就双脚离地。 嗖地一下。 晏南机带着他飞到了墙上,他们在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里可以俯瞰整片西城区。 这是萧洄第一次“飞”,还来得如此突然,他心跳很快,久久未能平复。这是头一次将自己的性命完全托付于他人,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男人低沉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怕不怕?” 不知道为何,他的心一下就定了下来。 他摇头。 晏南机伸出一只手,扭头没看他,侧脸轮廓冷寂而英俊。 “怕的话,可以抓着我。” 其实以前在金陵的时候,萧洄背着秦家人爬到树上掏过鸟窝,前世更是操控着各种机甲在天上飞来飞去。 他从来不恐高。 但眼前这只手修长白净,不知道抚过什么样的琴、写过什么样的字画 ,他眉心忽然动了动。 几乎是碰到的瞬间,两只手同时颤了下。 晏南机依旧没看他,不知道这片城区有什么好看的。萧洄也别开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两只手松松地交叠着,没敢握严实。它们悬在空中,久了也会有些累。 萧洄一直就是个娇气的人,喜欢运动,但是运动两下就嫌累,更别说这种“体力活”。 ——跟晏南机牵手好累。 他刚冒出收回来的想法,握着他的那只手动了动——晏南机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插.入他的指间,然后紧紧握住,放在他的膝上。 气氛安静了片刻,谁都没有动。 晏南机的手好热,他手心都快出汗了。正兀自想着,就听见对方对他说:“等你再长大些,就带你去看看我的江湖。” 他的江湖…… 萧洄偏头,恍然间好像看到晏南机耳朵尖红了。 只是一瞬,再看过去的时候又没有了,速度快到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看错了。 有那么一片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153章 求证般问道:“为什么要再长大些?” 晏南机手指动了动,萧洄觉得有些痒。 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洄:“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 晏南机无奈地笑了下,“萧洄,不要将话问得太死。” 萧洄:“哦。” “其实,你也可以带我去看看你的江湖。” 如果嫌成长太慢的话,我可以先去你的世界看看。 “……” 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来两只燕子,叽叽喳喳的,它们的窝好像在上头。 萧洄没说话。 而是从怀里摸出装了好久的米糕,他放得很好,一直用体温热着。 少年别扭地偏开头,将东西递到他面前:“看你中午没怎么吃,这是我从小猴子手里抢的……你要不要?” 作者有话说: 来噜~ 第65章 临江仙 03(新增) 水生等人动作利索, 很快就将信息搜集好,晏南机带着他一跃而下,引得小孩们哇得一声。 “好厉害哦!” 萧洄点头:“确实。” 晏南机勾唇笑了下,带着他们找了一处僻静的巷子, 看向孩子们:“都说来听听。” 他们便将打听到的事一一说来。 原来方儒生当日在约好的时辰到了码头, 却久等不见徐铁。 他与于娘子有嫌隙,不方便直接上门, 便托了船夫去徐铁家叫人。 船夫收了钱财下船, 来到徐铁家门口。 “于娘子, 徐铁在家吗!渡口有个书生在等他!” 彼时于娘子正因为丈夫一声不吭卷走所有钱财偷跑的事愤怒砸墙,听见敲门声怒火更甚。 她怒气冲冲打开门, 劈头砸下一句:“叫什么叫,他不是半夜就偷溜出门去找方儒生了吗!” 船夫被泼辣的于娘子吓了一跳,“不在就不在,你这个女人好生凶狠。” 他捂着被踢的膝盖, 骂骂咧咧走了。 听到这里, 萧洄喊了停:“等一下。” 小猴子瞬间住嘴,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带着清澈的迷茫。 在那一瞬间, 萧洄立马懂了长公主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真挺惹人怜爱的。 他确认了一遍,“你刚才说, 船夫敲门,问于娘子, 徐铁在不在?” 小猴子吸溜鼻涕, 点头。 “是这样没错, 因为于娘子砸东西的声音太大了, 没听到敲门声, 船夫就只能大声喊。我们问了好几个邻居,好多人都听到了。” 这么多人都听到了。 那就是有人证了。 萧洄右手握拳同左手掌心一碰,“很好。” 他知道谁是凶手了。 “怎么啦?”小猴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很好,心想恩公就是厉害,说话都复杂得令他们听不懂。 既然恩公说好,那他就跟着说好吧。 “好。那恩公,我继续说了?” 萧洄:“不必了。” 他看向一旁的晏南机,后者正准备将米糕送入嘴里。 “你还没吃啊?” 晏南机:“方才手没空。” 他们刚才一直牵着。 萧洄:“你吃东西要两只手?” “……” 晏南机无言片刻,“你就想跟我说这个?” “不是。”说起正事,萧洄收起玩味的嘴脸,正色道,“你听出来了么?” 晏南机嗯一声,张嘴咬掉半块米糕。入口软糯香甜,还算不赖,一些碎屑沾了到嘴上,他似有所觉,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方手帕擦了下。 萧洄看他做完这一切,心想这人也是个臭讲究的。 他问:“你打算怎么做?” “应该是你打算怎么做。”晏南机咽下那口米糕,有些事不方便说,于是他便凑近低声道:“你是这件案子的总负责人,应该由你来做定夺,萧大人。” 这件案子被底到了评事院。院里一共就四人,两个护卫一个官,当官的那个还是副评事,这么算下来,可不就是他是总负责人吗。 浓郁的米香传来,感觉有些甜。萧洄咽了口口水,也想些想吃了。 晏南机瞧见了,将剩下的那半块递过去,被萧洄一手推回去,无奈道,“我不想管这件事。” “我不适合,真的。” 晏南机却是定定看他,语气不容置喙:“你可以。” 萧洄:“我真的不想……我不会。” 晏南机:“你会。” 萧洄破罐子破摔,“我真的不行,我什么都不懂,大兴律法背了也不会用,只会纸上谈兵,我撑不了场面。” 他是真的不想这么“上进”,万一别人误会他想通过这个入仕怎么办。 萧洄再次祭出撒娇大法,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晏南机与他对视两秒,然后低头将剩下的米糕吃进去。 嘴里冒出一个字:“哦。” 萧洄:“……” 他们在小声交谈的时候,几个小孩们正盯着他们红着脸偷偷讨论。 “两位恩公不会是那种关系吧,天啊,他们好般配。”小女孩道。 他们是在西城长大的,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最为出名的还是第四街的南风馆,可以算是西城唯一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 第154章 因为南风馆,全京都仅此一家。不论是有钱的、有权的,当多大官赚多少钱,只要想操男人,都得来这里。 南风馆的小倌儿和他们不一样,运气好还能接触到平民们想都不敢想的阶级。 有南风馆在,男风在城西这片区域十分盛行。有时候走在大街上,都能隐隐听见某个巷子里传来两个男的情到高.潮时的动静。 他们从小在这片区域长大,耳濡目染,对这种事自是见怪不怪,甚至他们之中也有这种人。 以前有一个带他们的哥哥,因为长相不错,年龄也够了,便去了南风馆。 然后日子过得可滋润啦。 “那个米糕一定是恩公特意留的吧,他们的感情好好哦。” 另一小孩道:“对呀对呀,我刚刚偷偷看见了,两位恩公在树上还牵着手哩!” “下来的时候还搂着腰呢!” 小孩们说风就是雨,七嘴八舌讨论下来发现还真的可能是这样。 当然也有人不太赞同,道,“不是吧,你看刚才高的那位恩公给矮的那位恩公吃米糕,他都嫌弃。” “感情好会嫌弃吗?” 反正他不会。 说到这他们才反应过来,好像还不知道两位恩公姓什么。 这时,一直默默听着的小猴子骄傲举手,通红的一张脸跟猴屁股似的。 “我我我……我看见了。” 其实他之前也不确定,但在见到真人后,那两道模糊的身影一下就对上了号。 “几天前两位恩公一同骑马路过西樵街,矮恩公趴在高恩公怀里,姿势可亲切了!” …… …… 萧洄他们并不知道小孩们在讨论什么。 等忙完了,他和晏南机一同将孩子们送回破庙,看着这里的环境,萧洄给他们留了点银钱,又道:“你们若想找活干,就去城北济世堂,给那里的主事说是萧——” 呃,萧洄挠挠头,想起自己身份还没暴露。 罢了,他摸摸小猴子的头:“这些日子你们就先待在这里,过两天会有人来找你们干活的。” “真的吗?!” 孩子们高兴地围着萧洄上蹿下跳,萧洄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也跟着跳。 他们又在那儿待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大理寺赶。 临分别前,晏南机拉着萧洄,轻声问道:“你没生气吧?” 自作主张让你当了官,你没生气吧? 扣着他的那只手温热,隔着布料都能烫到手腕,萧洄想起方才树上两人相牵时的感觉,沉默了一瞬。 然后转身道:“你觉得呢?” 不放过他眼底任何一丝情绪,晏南机定定看他,声音放得很轻,几近恳求:“你不要生气。” 萧洄眼角弯弯。 呆子,我要真生气就不会吃你那顿饭了。 他惩罚似的掐在晏南机手心,道:“下不为例。” *** 评事院。 萧洄回来时,瞎子他们已经将活干完一大半了。邹生正半躺在地上,瞧见他了,哟了一声,“什么饭啊吃这么久,哥几个都吃不得?” 他注意到萧洄没穿着官服,又改口道:“吃的什么饭还要换一套衣服?你俩真的只是吃饭了?” 萧洄:“……” 这人说话怎么那么怪? 他直接掠过邹生,走到书案前,先同刀客颔首,接着对正努力看清自己的瞎子道:“佟大人,于娘子的案子有眉目了。” 他这话吸引了屋里三个人的注意。 瞎子全名佟实商,邹生整天瞎子瞎子的叫他,搞得他都快忘了自己其实还是个官。 “萧大人此话怎讲?” 邹生也道:“就是啊,病秧子,快说啊,急死我了都。” 萧洄无语:“我不是正要说吗?” “那你快说啊。你说不说?你怎么不说了,你说话啊,病秧子!” “………” 瞎子打断他的碎碎念:“邹生停下!” 他揉了揉被吵得发疼的太阳穴,道:“你这么吵,让萧大人如何说?” “好吧,我就是看他太慢了想提醒他来着,病秧子你快说啊。” “……方才我和晏大人去西城转了一圈,打听到一点有趣的东西。” 邹生问:“跟于娘子有关吗?” “嗯。”萧洄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说完,问:“可有听出来什么?” “听出来什么……难道其实书生才是杀人凶手,贼喊捉贼,然后逃过一劫?”邹生合理猜测:“他的人品一定很烂,不然于娘子怎会看他不顺眼。” “可是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 难道里头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佟瞎子不赞同道:“不会吧,书生既然有这么大嫌疑,如果想破案,衙门肯定会怀疑到书生头上。但既然他没被抓,说明他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 邹生:“万一判案的人收了书生的好处,包庇他怎么办,这谁说得准。” 佟瞎子:“不太可能,毕竟这是京都,要是敢收受贿赂,会被锦衣卫抓进诏狱的。” 锦衣卫的暗网布满了整个京都,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锦衣卫盯上的。 往往是钱刚进袋子,人后脚也跟着进去了。 说到这,众人想起萧洄同锦衣卫的关系,不约而同看过去,眼神微妙。 第155章 佟瞎子解释道:“我不是骂锦衣卫的意思。” 萧洄点头:“我知道。” “佟大人说的没错,凶手确实不是那书生。” “不知道你们发觉没有,我方才讲述的时候,其实特意着重提了一个地方。”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刀客:“船夫叫于娘子?” “闻人兄说得对。”萧洄打了个响指,“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书生托船夫去家里寻徐铁,但他敲门时喊的是‘于娘子,徐铁在家吗’。船夫为什么知道徐铁不在家?” 邹生反应过来:“因为他之前见过徐铁!徐铁已经被他杀掉了,所以他才会肯定徐铁不在家!” “凶手是船夫!” “不错。”萧洄笑着道:“你很聪明嘛。” 被一个晚辈这么说,邹生面上过不去。他转身环胸,愣是一句话也不说了。 佟实商仔细地梳理了下,发现此事可能果真如萧洄所说那般,船夫有很大的嫌疑。 他感叹:“都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实际上哪里又能次次都碰上明察秋毫的审判官。未曾想一句寻常的话都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萧大人能从一句话里发现,可见心思之活络。” 萧洄摇头:“佟大人过奖,你也很厉害。” “行了你俩别互相吹嘘了,现在找到了嫌疑人,快想想怎么动手吧。”邹生道:“要不我们去联系宛平县县令?” 京都城区也分为各县,分管西城区那一片儿的是宛平县县令,也就是将此案报上来的衙门。 萧洄摇头:“不用。” 邹生:“那谁去?” 萧洄摸出晏南机印信,道:“他。” 作者有话说: 注:于娘子案有参考祝枝山《枝山前闻》里的《智囊补》。 新增了401个字。 第66章 临江仙 04 邹生盯着那枚印信看了三秒, 古怪道:“他居然将这个东西如此轻易就交给你了?” 萧洄顿了两秒,“有何特别之处吗?” “没有。” 只是先前他借了八百次都没借到罢了。 邹生提上立在墙边的剑,随时准备出发。“走吧,病秧子, 有什么吩咐你就说。” 佟瞎子摸索着站起来, 郑重地整理着官服。刀客环胸站在一旁,冲他点头。 萧洄刚来没多久,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同出案子, 性格各异的三人居然这么容易就听从他的意见。 还是非常的信任。 他心头闪过一丝疑惑, 但很快便不再多想,“走吧。” …… …… 萧洄亲手写了一封抓捕令, 然后看着自己的那手字陷入了沉思。半分钟后,他果断决定让佟瞎子重新誊抄一遍,差点没把邹生乐死。 萧洄在抓捕令上盖好晏南机的印信,去衙门调了些人到码头抓捕船夫。自己则带着佟瞎子三人去往宛平县县衙。 宛平县衙在城西街口, 被一众茶楼酒馆包围着, 据说是因为开在衙门旁边才能保证不会被流民地痞捣乱。 萧洄被穿官服,被门口的捕快拦住。他出示自己的官印, 被迎入堂内。 里头没人。他们等了半天, 连杯茶都没人给倒。邹生等得有点暴躁,原地踱步半天走去门口喊了一个守在外边的衙役。 “这儿怎么没人?” 那衙役看了他两眼, 没说话。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邹生嘿一声,剑就出鞘一半, 动静太大, 萧洄侧目看过来, 问:“怎么了?” “你问他。”邹生冷冷道。 萧洄摇头, 走到衙役面前, 道:“你们张大人呢?” 衙役也是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邹生冷眼看着,随时准备一拳头打上去。 萧洄拦了他一下,将这名衙役的脸记住,拿出官印给他看。 那名衙役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出去了。” 萧洄:“去哪里了。” 衙役不耐烦道:“大人出门怎么会和我们下人报备?” 萧洄:“现在还没到下值的时辰。” 大兴律法中,百官不得随意渎职,四品以下需得请示上级,获批之后方可离开官署。 衙役:“大人,大人物的事我们怎可过问,您还是等张大人回来了自己去问他吧。” 邹生长剑出鞘,剑光一闪,就架到了他脖子上。 “知道他是大人还这般语气说话,该当何罪?” 衙役并不慌张,道,“谋害官差可是大罪,这位兄台想知法犯法?” 邹生眯起眼,杀意骤现。 “威胁我?” 老子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讨饭吃呢。 长剑一划,那人脖子上便出现血痕,血液流过锋利的剑刃,汇成一滴落下。 血过无痕,真正的杀人不见血。杀意犹如实质,利刃一般四面八方射过去,整个人被寒意笼罩。 见他似乎要来真的,那名衙役终于开始害怕,脸色惊慌道:“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怒。” “我是真不知道我家大人去哪了,他每日都会出去。有时候是一个时辰,有时候是半个时辰,最晚一个半时辰就回去了。” 萧洄皱起眉,“他每日都要出去?” 衙役意识到说漏嘴,闭嘴不肯言,但想起此人不过区区八品官,又悄悄松了口气。 第156章 他闭口不谈此事,只道:“等张大人回来您一问便知。” 实在问不出来什么线索,萧洄也不想继续跟他浪费时间,低声让邹生放手。后者情绪不太好,但还是生生忍住,冷着一张脸收剑归鞘。 “好好跟你说话不听,非要人动手。” 衙役赔笑。 萧洄重新回了堂内,左右没等来人,便想着在衙门里逛一逛。邹生看这个宛平县衙哪哪都不顺眼,不想去。 “县衙而已,还没大理寺三分之一大,有什么好逛的。” 萧洄不想逼迫他:“也罢,佟大人你就和邹前辈留在这里,我和闻人前辈去看看。” 闻人鱼点头,并无异议。 两人一同从大堂逛到了后舍,一路上遇到的衙役和捕快,不是懒散地在树下躲凉,就是聚在一起赌牌。 闻人鱼的头发黑白参半,用布荆条束着,满脸络腮胡,眼神无波,同寻常的百姓别无二致。萧洄一身素衣,还未及冠,看起来就是个柔弱的少年郎。 他二人并无威胁之处,因此,那些人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又重新玩自己的。 …… …… 宛平县县令张昭回到衙门时听人说大理寺来人时,心都揪了一下。但听说只是一个八品官后,又逐渐放下心来。 大兴历法规定,地方县令官职为正七品,京都县令为正六品。 是大理寺来的人又怎样,自己可是整整高了对方两阶! “来的是大理寺哪位大人?” 侍从没见过萧洄,只按着他的外貌来形容:“是一位极为年轻的少年,长相英俊,身子骨有些弱。” 一听是少年,估摸着是哪家人塞钱进去的。张昭更是放心,轻蔑地哼了一声:“这大理寺真是什么人都能进了,少年人莽撞,且让他再等上半炷香,本官先去换身衣服。” 张昭在外喝得一身酒气,欲解袍回屋沐浴,这时,跟在他身边的师爷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大惊失色地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大人,且慢!” 张昭醉得前脚打后脚,被人突然拉住差点没摔倒,他一甩袖子不耐道:“你有病?” “大人,出事了!”师爷被吓得冷汗直流,“里头的那位我们可能得罪不起……” “您还记得几天前陛下亲封萧家萧洄为大理寺评事一事吗。据我所知,大理寺评事院在此前只有副评事一名,是九品。如今这个八品官的少年定是他无疑!” 如果真是这样,以萧洄的身世,他们居然如此怠慢。万一他一个不高兴扭头告他们一状,那宛平县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转头向侍从确认,“那少年可有及冠?” 侍从:“还未及冠。” “完了。”师爷说,“完了完了,大人,真的是他。” 萧家萧洄的名头,全京都有几个人没听过。 特别是之前皇帝还破例将他任命为大理寺评事,这件事还引起过好长一段时间的议论。 而且最关键的是,萧洄和晏南机的关系极好。 晏南机在朝中,除开恩师萧怀民和同为八大才子的几位外,从来不与人结交。他既是维新派的顶梁支柱,也是不折不扣的中立之人。 因为他只忠于皇帝。 张昭打了一个哆嗦,浑身被冷意侵袭。他有一种预感,他感觉自己头上的帽子戴不了多久了。 …… …… 萧洄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才等来张昭,彼时,他刚刚将纸条写好放进怀里。 张昭进门就道:“不知萧大人大驾光临,本官招待不周,还望萧大人海涵。” 不知道说什么,先认错再说。 满屋子的酒气,萧洄当然闻到了。他示意邹生等人稍安勿躁,等张昭说尽了好话,才慢条斯理道:“张大人何出此言,是下官不请自来,不怪大人。方才未经允许擅自动用大人墨宝,还请见谅。” “不敢当不敢当。”张昭忙道,“萧大人若是喜欢,本官立刻派人送一堆过去。” 萧洄:“不用了,如此好物张大人留着便是,下官最讨厌写字。” 张昭:“……” 你自己听听这话可信吗。 他们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萧洄不想在跟他寒暄,便直切正题:“张大人,下官此来是为于娘子一案。” 张昭想起来了,“那个不是已经结案了吗,本官已经遣人送去大理寺评审了。” “是这样,但评事院在评判的时候,发现此案尚存疑点,不可结案。” “萧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张昭脸色当即就黑了,任哪个当官的听到有人说自己断案有误都不会高兴。 即使说这句话的人是萧洄。 萧洄直白道:“宛平县衙初审,大理寺复审,这样的流程张大人不会不明白吧?” 张昭:“本官当然清楚,本官只是觉得萧大人无凭无据就说本官断的案子有问题,恕本官不能理解。” 萧洄莞尔一笑,只是那笑容绵里藏刀,虽然粲然,但偶有寒意,罂粟一般。 他摸出那枚私人印信,往桌上轻轻一放。 “大理寺要对呈上的案子进行复审,明法规定,明律保证。您,不需要理解。” 少年语气近乎温柔,明明说的是敬语,却让人心底一凉。 态度之强硬,令人胆寒。 第157章 …… …… 捕快去码头抓人时才发现那名船夫已经好几天没来了,或许他也是心虚,把自己关在房里哪也不去。在家找到他的时候,此人正抱着徐铁做生意的钱睡得正香。 人赃俱获,此案不用重审便已经破掉。 …… …… 四日前,凌晨。 天还没亮,徐铁按照和方儒生的约定,早早来到码头,提前上了船。 这会儿京郊只有一艘船,整个江畔安安静静的。徐铁紧张心慌了一晚上,此刻骤然放松心神,困意便席卷而来。 实在坚持不住,徐铁就拜托船夫,等方儒生来后跟他说一声,船夫满口答应。 徐铁放心睡去,他睡得太沉了,丝毫没注意到怀里的包袱松了一个口,里面用来做生意的金银已经露了出来。 船夫看见了这些钱,贪欲便起。 他到岸边,搬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徐铁。 …… …… 此案一破,无辜受累的于娘子被判无罪释放。出狱那天,萧洄亲自去了趟宛平县衙,站在监牢门口,整理好一身官服,认真地朝女人作揖。 在牢里待了三天,女人早已对这个朝廷失望透顶,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她不怕死,她只是不甘心自己的丈夫死得不明不白,而她到死都不能为自己丈夫讨回公道。 她不甘自己与丈夫最后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她没有杀徐铁,相反,她很爱他。 所以她现在很后悔,如果那天她不跟徐铁吵架,他便也不会半夜出门,便不会一去不回。 不过还好,她马上就能去陪他了。 三天,足够一个人想很多事。于娘子本已不抱希望,狱卒接她出狱时她还认为是在做梦。 直到她遇见了那个少年。 少年真挚地给她行礼。 于娘子生来剽悍,性子泼辣。连听闻丈夫死讯时都一滴眼泪未掉的女人,在少年朝她行礼的那一刻,潸然泪下。 她是民,少年是官。 是少年救了她,是少年还了徐铁一个公道。 少年叫萧洄。 …… …… 萧洄仅凭船夫敲门后的一句话就推翻了一桩已定旧案一事,很快便传遍了京都。 有些消息闭塞的百姓还不知道萧洄已经入职大理寺,起先还疑惑了一阵。于是萧洄在三州水灾中的贡献又传了一遍。 这一次,比原来传得更广。 尤其是西城区,小猴子等人知道他们的恩公便是闻名遐迩的萧家三公子时,激动了好些天。这事儿能在西城传那么快,他们是主要原因。 彼时,他们已经被济世堂的人找上门,说要雇佣他们打杂。然后会付给他们很丰厚的报酬…… * 宛平县县令张昭,因办事不利、滥用私刑、欺上瞒下、渎职等罪被罢免官职,判处入狱三年。 同一天,整个宛平县衙门进行了大清洗。 无数衙役捕快被扒下官服扫地出门,百姓们围在门前看热闹。他们愤怒地指着一个个在位素餐的衙役,连声叫好。 而负责执行的晏南机则坐在衙外的马车里,对日头看一封“佚名举报信。” 他随意坐着,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贵气和惊艳令百花羞惭。 他在看那封熟悉的信。 “宛平县上下好吃懒做,贪图安逸,整天游手好闲,建议一个不留!!!” 男人对着熟悉的三个“!”,无奈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萧洄:自己淋了雨,就要掀了别人的伞。 第67章 临江仙 05 评事院最近很忙。 自从那日破了徐铁的案子, 起先因为担心萧洄一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能否承担得起这样重担的官员们心里有了数,大理寺其他院跟疯了似的将案子往这边递。 邹生对着比以前成倍多的案宗,抽剑拦住正欲遁走的某人,道:“这些都是因为你, 还想走?” 萧洄没入职前, 评事院没个正儿八经的官,各院都不放心他们, 递过来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 这次遇到徐铁一案, 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误打误撞。 冷铁无情,冰冷地泛着光。萧洄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剑的末端, 轻轻将它挪开一点。 他刚收手,那剑又原模原样地回来了。 “刀剑无眼,邹前辈,收了吧。”萧洄无奈道, “情况已经这样了, 就算杀了我,也不能改变啊。” “我哪敢杀你。”邹生收剑归鞘, 他其实长相颇为英俊, 只是常年在江湖上混,不修边幅, 又爱胡言乱语,人们对他的印象往往就变成了另外一种。 “西川那小子让我看着你, 这些送上来的案子, 你必须得看。” 萧洄只觉痛苦:“那么多案宗, 怎么可能看得完。” “那我们三个又怎么可能看得完。”他不给少年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 用剑人为地将案宗分为两拨, 然后道:“这边我们仨来,那边是你的。” 萧洄指着那堆异常多的案宗:“为何我一人要看这么多?” 因为你需要功绩。 不过他没这么说。 邹生看着他,道:“因为这里你官最大。” 萧洄:“我可以让给你来做……” ……… ……… 第158章 萧洄最终还是认命地捧起案宗,一卷卷看起来。 他一个人在书房,佟瞎子三人在大堂。 前两天都还行,但随着案宗越来越多,萧洄就逐渐忍受不了了。 这几天经他手重审的案子不在少数,比起县衙的审判,明显萧洄的复审结果更令当事人满意,更令百姓满意。 百姓一满意,大理寺各院就更加满意。 于是他们就更加放肆地将案子往这里递。 萧洄对着成山堆高的案宗,一把扔下手中的笔,打算抗议── …… …… 午后,大理寺侧堂。 江逢典正对着日头剪他放在窗前的那盆春菊。他剪下一朵小花,放到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手帕上。 难得的休憩时间,整个大院都很安静。 “啪嗒──” 枯树枝被人踩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声音。江逢典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残影疾驰而过,接着是一阵劲风,连手帕带花全部飞掉。 花瓣无声掉落,手帕在空中转了个圈儿,啪叽一下打在脸上。 “……” 江逢典见怪不怪地扒下手帕,蹲下去找不知道飞哪去了的花儿,里头浅寐的纪居云被动静惊醒,睁眼片刻后又习以为常地重新闭上眼。 “又来了?” 江逢典捡起花放在嘴边吹灰,道:“是啊。” 以这种方式来去的,除了他们家晏大人那两个江湖上的朋友还有谁。 纪居云似乎快要睡着了:“大中午的,不知道又在忙什么。” 江逢典:“忙什么都跟咱们没关系。” …… …… 将近四月底,天气已经逐渐回暖。 斑驳的光打进正堂内,晏南机站在书案前,官袍袍袖铺在桌面上。 他挽袖提笔,手腕翻转间,几个大字便跃然纸上。 ──“碧山人来,清酒深杯。” 力透纸背,群鸿戏海,舞鹤游天,*自成笔锋。 他这一手字分明师从萧怀民,但却又和其恩师完全不像。 在他的左手边,放着一沓信纸,是三州水灾时期萧洄寄予他的。 右手边放着两封举报信,看字迹却是同左边一样。 如果说晏南机的书法自成一派,那么此人也同样自成一脉。 而且别人想模仿还模仿不了。 因为这极具个人特色。 晏南机不信邪,他新抽出一张纸,重新换了根笔,照着其中一封信临摹。 将将写完三个字,一撇一捺完全没沾上。 晏南机啧了一声,将纸揉乱,重新开写。 他其实很会模仿字迹,学生时期曾仿过萧怀民和晏无引,足以以假乱真。 最近倒是头一次遇到了这种难题。 写到第四遍时,右耳动了动,他放下笔。垂着眸,不紧不慢地将信一封封收起。 他刚把最后一封信放入匣内,邹生下一秒便出现在门前,提着剑,靠着门。 也没管晏南机看没看他,直接撂下一句:“你那弟弟最近被案子折磨得痛苦不堪,日日见到我们都不想说话。” “但他还挺特别的,嘴上说不想做,实际上做起来非常认真。”邹生收起嬉皮笑脸,把剑立在门边,双手放在脑后,道:“说他不喜欢当官吧,遇到冤案错案比谁都积极。说他想当官吧,遇上事只会让佟实商上,但凡能沾上点功绩的事,他是一点不碰。” 晏南机短促地笑了下:“他就是这样。” 天天嚷着想当个纨绔,但真要他做这些,未必会拒绝。 他会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负责,对每一位信任他的百姓和官员负责。 邹生盯着他嘴角一瞬即逝的笑容,古怪道:“你这语气怎么这么奇怪?”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让我们帮你看着他,他是跟你有什么仇?还是怎么的,这小孩除了脑袋聪明点,家室好一点,长得还算不错外,哪里特殊了?” 邹生说这话时,压根儿没注意到,他所举的每个例子都挺特殊的。 “不是让你看着他。”晏南机纠正道:“是让你们在他外出办案时,护着他点。” 男人手背在身后,眼神含着淡淡的警告:“他若是表现出不喜,你们即刻离去,莫要恼他。” “用完就丢是吧?”邹生凉凉看他一眼,无语道,“那孩子脾气不错,倒是没有明显地表现出不喜。” 相反,他好像很乐意四人一起出去。 就算整日被病秧子病秧子叫着,也只是一笑而过。就连出门在外被人轻视、不敬重时也不在意。 他就没见过这么没脾气的少年。 晏南机不赞同地摇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他清楚地知道,他们能看到的、能感觉到的都是对方想让他们知道的。 那颗寂静寥寥的心脏里,还从未有人走进过。 …… …… 后日午休,萧洄伸了个懒腰,直接趴在案宗上。 佟瞎子过来叫他出去吃饭,萧洄想起自己早上带的饼还没吃完,又不想动,便拒绝了。 “又不吃饭啊?身体能抗住吗?邹兄老管你叫病秧子,你再不去,别真的病喽。” 萧洄:“没关系,我带了吃的,只是懒得出门。” 大饼也算吧? 佟实商正欲再劝,被邹生走过来勾着肩膀带走。 第159章 “邹兄这是作甚,不喊萧大人了?” 闻人鱼在树底下环胸等他们,邹生抬脚走得飞快,哥俩好一般额头贴着他太阳穴,道:“萧大人用得着你操心?” 他特意把“萧大人”,“你”两个字眼咬得很重,佟实商疑惑道:“你何时连话都不会说了?” “……”邹生不欲与瞎子论长短,瞥一眼院门口绯红的身影,拉着人便从偏门走了。 出门前,佟实商还在担心萧洄:“萧大人,我们打包了给你带回来──” 萧洄已经睡实了,没听见。 晏南机踏入房门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少年趴在书案上,手边全是看过的案宗,堆成小山,紧紧把他围住。绿色官服衬得他皮肤瓷白,殷红的嘴唇微张,看起来累极了,正轻轻打着鼾,粉嫩的小舌与洁白的牙齿若隐若现。 那双灵动勾人的双眸此刻紧紧闭着,睫毛长而翘,在眼睑处留下一道道阴影,被阳光骚扰得一颤一颤的。 他睡得很香,看来近来确实累着了。 晏南机忍着不去吵醒他,而是走到窗边,用身体挡住那道惹人的阳光,静静看着院里那棵正缓慢开花的夹竹桃。 半个时辰以后,邹生等人勾肩搭背得回来了。 老远瞥见窗畔那道身影,啧了一声,扭头带着毫不知情的佟实商重新出门。 后者一个没注意,带给萧洄的面全洒了。 邹生:“洒了好,走我们出去买新的。” 佟实商被他压得半弯腰,“可是午休时间快过了。” “谁说的,晏大人刚给我们放了假,我们随时可以放假。” “晏大人什么时候说的?” “就刚才啊,你耳朵坏了没听到,不信你问闻人。” …… …… 评事房里很静,春风拂动衣角,翩翩起舞。 不知过了多久,萧洄从梦中醒来,揩了揩湿漉漉的嘴角。 起身的瞬间,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 屋里多了一个人。 “你为何在这儿?”他刚睡醒意识还不大清醒,上颌骨和右眼角处被压出红印,潜意识并没有拉响警报,所以还有点懵。 晏南机哑然片刻,“……我来看看你。” 萧洄无辜地看着他,眼神湿漉漉的,像一汪清泉。对方认真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让人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给他。 晏南机指尖动了一下,克制地将目光收回。 萧洄缓慢地眨了下眼,半晌很乖地吐出一个字:“哦。” 晏南机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干,他偏开头咳嗽了下,道:“饿了吗?” 萧洄点头。 “想吃什么?” 萧洄摇头。 不知道。 “阳春面?” 他还是摇头。 “东坡肉?” 萧洄还还是摇头。 “……” 晏南机按照他的喜好陆续报了些菜名,萧洄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男人并未不耐,目光几近温柔,嗓音沉沉, “总得说一个吧。” 这次萧洄没摇头了,而是突然歪着头看他,眼神认真,直勾勾的。 片刻后,少年红唇吐出一个字:“你。” 作者有话说: 注:*处来自于梁武帝萧衍评王羲之。 来晚了,差点迟到。 五一假期真的到处都是人!!!!!! 第68章 临江仙 06 “你。” 有那么片刻, 晏南机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哑然失笑,道:“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虽然跟你讨论这个有些奇怪。”晏南机嗓音微沉,“但是萧洄, 我真的不能吃。” 说完男人沉默了两秒, 然后伸出手,眼神静静的:“你若真的想吃, 可以给你咬一口。” 咬……一口。 萧洄目光往下, 瞥到他腰间那枚锦鲤木刻, 后知后觉两人这个话题有点奇怪。 晏南机居然让他咬一口。 啧。 萧洄用手搓了搓脸,清醒了, 状若无事地解释道:“我不是说吃你,我是说吃你做的菜。” 他自己也觉得方才那些话有些荒唐,乐了:“之前没睡醒,有些迷糊, 你别太介意。” “哦。”晏南机收回手, 神情遗憾,萧洄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怎么着, 你还真想让我吃你啊?” 晏南机从善如流:“你想的话。” “……”萧洄沉默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 晏南机好似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只甩袖双手背到身后, “走吧。” “去哪?” “不是说要吃我做的饭?” 方才他只是随口说的,都没过脑子, 玩笑而已, 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答应。 萧洄目光下意识落下——没看到手。 于是他便想起前几日两人相牵时的感觉。 长长的, 细细的, 指腹和指节处有点薄茧, 温度偏低,皮肤细腻光滑。 那双手挽过剑、抚过琴、写过诗赋万千。眼下这样一双握笔定风云的手,要亲自为他下厨。 他何德何能。 萧洄眯起眼,狐狸一般打量青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你真的要给我做?你为什么要给我做?你会做吗?” 一连三个问,每一问都藏着少年的小心思。 而晏南机猜到了也当做不知,轻笑了下:“你来便是。” 第160章 …… …… 离大理寺不远有处四合院,里面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老翁独自守在门口。 这老翁看起来年近古稀,满头花白,步履蹒跚,怀里抱着一根探路用的竹竿,正靠在门口的院墙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萧洄跟着晏南机站在门口,偏头打量这位老翁。他将将上前一步,那名“昏昏欲睡”的老翁猛然抬头,凌乱的白发后藏着一双雄鹰般的眼睛,正冷厉地盯着他。 饶是萧洄早有准备,也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晏南机伸出手虚揽了他一下,低声道:“小心。” “不碍事。” “秦叔,你吓到他了。”晏南机道。 “抱歉抱歉。”方才冰冷的气氛瞬间消失不见,秦叔拄着竹竿哈哈一笑:“这是你第一次带人回来,我有些不习惯。” “下不为例。” 他没管秦叔会有什么反应,径直带着萧洄走进去,门一被关上,后者就兴奋地凑上来:“哈,武林高手!” “那位秦叔是不是很厉害?” 少年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方才那场变故并未给他带来不适。晏南机确认了这一点,才无奈道:“嗯,这里是我三叔的宅子,他你知道的吧?” “当然知道!” 不就是那个自幼习武,与长公主同门师兄妹,以前的准长公主驸马,现在一个大龄未婚的优质男青年嘛。 说到这,萧洄想起来一个传闻,八卦道:“我问你一件事,请你务必回答我。” 晏南机眉毛一挑,没说话。 但萧洄知道这就是答应的意思,抬头道:“你三叔这么多年一直不成亲,是不是因为你爹抢了他的心上人啊?” “还是说。”萧洄顿了顿,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小声,“还是说你三叔喜欢男人啊?” 问完这个问题,萧洄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 这么个私密问题,晏南机怎么可能会告诉他。刚想说“开玩笑的,我不想知道”,便被对方一句话堵了回去。 “我母亲性情好动言语聒噪,三叔烦她都来不及,又如何谈得上喜欢。” “至于他是否喜欢男人——” 晏南机语调拖得很长,故意吊着人,萧洄下意识屏住呼吸,凝神听他说话。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微张着嘴,眼睛瞪得老认真。 触及那道真切的目光,晏南机话锋一转,忽然笑了下,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促狭:“我是他带大的,你觉得我喜不喜欢男人?” “……” 这话暗示意味极重,空气中似有若无地暧昧起来,有点危险。 萧洄蹭地一下直起身:“我不想觉得。” 晏南机认真地观察他的反应,偏头道:“问你一句话而已,怎地还脸红上了。” 萧洄:“……” “不,你看错了,我这是刚才睡觉压得。” 或许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晏南机心情不错,便没继续纠结这个话题:“嗯,的确是我看错了。” “三叔性子放浪不羁,不想被婚姻子嗣约束,成不成亲,跟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没关系。” “……哦。” “两年前三叔将这座宅子送给了我,然后就离家了。秦叔是这座宅院的守门人,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守门人,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并不知晓。” “啧。”萧洄遗憾道:“我还想听听英雄的江湖传奇呢。” 晏南机带着他往院子里走,语气淡淡:“想知道你可以问他。” 萧洄啊了声,道:“他会告诉我吗。” 男人无情道:“不会。” “……” 那你说什么说! “但你可以问我。” 男人并未转身,语气冷静强势,带着点莫名的勾引意味:“萧洄,我知道的也不少。” 短短两句话猫爪一样软绵绵挠在他心头,萧洄心中那微妙的不爽顿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满足感。 他娇气地哼了一声,拿后脑勺对着他:“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让我问你就直说。” “我直说你就能答应?” 晏南机道,“那我可就直说了。” 萧洄直觉哪里有点不对,下意识想说点什么补救。 但来不及了。晏南机在他开口之前先一步交代,语速飞快,嗓音很低,不仔细都听不清。 ——“所以你什么时候让我听听你的江湖故事?” …… …… 院子里开垦出一块菜园,秦叔在里面种了一地的蔬菜。晏南机弯腰掐了把青菜,又扯了根葱。 萧洄蹲在厨房门口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他还在想方才的事。 晏南机为何要跟他说那句话? 再联想到之前对方说的那句“等你再长大些,就带你去看看我的江湖。”,这两句话不可能没有关联,要说晏南机对他没别的意思狗都不信! 还有那句“你猜我喜不喜欢男人”。 这分明就是暗示吧! 这分明就是有意思吧! 萧洄换了只手撑着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 在原来的世界,他每天都活在算计和危险中,根本没时间谈恋爱。穿越后也没起过什么心思,他都快觉得自己封心锁爱了。 直到和晏南机重逢,他满脑子都是初见时月下的惊鸿一瞥。 第161章 他没想跟晏南机谈恋爱,但晏南机要是想跟他谈恋爱也不是不行。 可是这好难啊,晏南机是姬铭喜欢的人,他怎能抢兄弟的男人。——等一下,晏南机真的喜欢男人吗? 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按照姬铭的说法以及他的猜测,一定是对方跟晏南机表白被拒,心灰意冷之下回到金陵,立誓非有要事永不回京。 那么问题来了,晏南机如果喜欢男人,为何会拒绝姬铭? 既然拒绝了姬铭,又怎可能会喜欢上他? 不是夸张,姬铭和萧洄真的很像。从性格到处事习惯,完全就是地球上另一个自己。 如果非要说得话,有一点萧洄是占上风的。 那就是——他比姬铭长得帅。 没准晏南机就是个颜控也说不定,毕竟这大兴朝也没几个长得有他好看。 所以萧洄小碎步跑过去,闷头问道:“西川哥哥,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他的西川哥哥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越过他进入厨房,一句话未说。 萧洄:“……” 嘤,好冷漠哦,男人。 时间紧促,条件有限,做不出来多丰盛的大餐,晏南机在柜子里找到面条和鸡蛋。 男人脱掉官袍,找了半天没找到可以放的地儿。这时,他身前伸来一只手,萧洄笑眯眯看着他:“我给你拿着。” 晏南机随手递给他。 萧洄趁机道:“哥哥,我好看吗?” “……” 晏南机转身去拿碗。 萧洄撇撇嘴决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将衣服拢了三拢,稳妥抱在怀里,踮脚看他动作:“你要做什么?” 晏南机熟练地将蛋打进碗里,“下面。” 他道:“我下面的技术还不错。” 萧洄愣了一下,莫名就起了攀比心,“我下面更好吃。” “好。”晏南机从容道:“你的更好吃。” “……” 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萧洄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没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他怕再说下去,脑子会禁不住多想。 厨房只有小小的一块,切菜台和灶台离得很近。男人慢条斯理地将袖口卷起,结实有力的小臂一点一点露出来。 晏南机戴上围裙,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到锅里。然后推开挡路的少年,自顾自坐在灶肚前,从善如流地生起火。 火苗应声而燃,暖黄的光晕打在晏南机轮廓分明的脸上,鼻翼两侧,他高大的背影被照到身后的石墙上。 房间只余火柴燃烧的啪嗒声,气氛静谧而温馨。 萧洄抱着他的衣服,鼻尖萦绕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蹲在一侧,看着对方安静淡然的侧颜,呼吸很轻。 …… …… 西南,涪陵郡。 涪陵郡北接巴蜀,虽不富饶,但人口众多。在知府的带领下,百姓们也算安居乐业,不愁吃喝。 城内某处茶馆。 一楼座无虚席,说书先生坐在最里头,身前摆着一桌一案,正在讲大理寺那位新入职的评事。 “话说那名大理寺评事直接带着人上门,掏出大理寺卿私信,诸人惶恐,纷纷下跪。” “那名少年评事目光如炬、气动山河,进门就道:‘船夫何在!’,只见一名狱卒踉跄出列,惶恐于其官威,下跪直接道:‘大人!船夫已经招了!’” …… “英雄出少年,一句“船夫安知徐铁不在家”,便破了宛平县已经判定的冤案。宛平县整个衙门上下重新洗牌,原有的捕快衙役均被辞退,一个不留!” 说书人一拍案桌,铿锵有力道:“安知此人为谁也?” “此人乃金陵小霸王,萧家萧洄是也!” “……” 窗边坐了两个男人,穿着干活用的短打,累了在这儿歇会儿脚。认真听完了全部,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啷个又变成萧洄带人上门去抓船夫了?昨前天不是还说是船夫畏罪出逃,萧洄跟大理寺捕快出城去追后来因为身体太撇,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迈?” 他对面的男子道:“就是说啊,我第一次听的版本还是船夫被捕快们在其家里人赃俱获。说书的就这样,不晓得的事就瞎编,乱编,听个乐子就行。” 男人点头,“我晓得,我本来就是在听个乐呵。” 他道:“就是那个萧洄啊,他真的那么厉害?” “现在不知道,以前真的可厉害咯,晏西川你听说过撒,这个萧洄以前跟他齐名的哦。” “这么猛哇?那我以前咋个不晓得来?” “鬼晓得是撒子情况,就听说他后来离开京都了,也不清楚发生了啥子,今年刚回京皇帝就破例让他当官,能干得嘞!” 两人说着,全然没注意窗外走过一个白衣书生。 书生戴着一张半脸面具,身后背着晒好的草药。这里是去往医馆的必经之路,听到某个名字,他轻轻驻足。 书生在心底默念。 第二十六次了。 这是他这几日,第二十六次听到那人的名字。 里头的两个男人还在继续聊,书生的同伴发现他还未跟上,挥手喊道:“知舟!你停在那儿干嘛呢!” 江知舟回神,快步朝他走去。 “来了。” 同伴已经习惯了他偶尔做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自顾自说着刚才的话题:“等把这批药卖了,你去京都的路费就差不多凑齐了。江知舟,以后发达了不要忘了兄弟我哈!” 第162章 江知舟摇摇头,“此去京都,不一定会发达,你别对我抱太大希望。” “啷个会啊。你可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学子,就连夫子都夸你,你这次去至少得个前十吧?” 江知舟很轻地笑了下,不欲同他多说。 “快走吧,陈大夫等着我们的药治病呢。” 作者有话说: 来噜,有新人物登场噜!!! 宝贝们五月快乐!四月拿了全勤,也也子在这里许愿,希望五月也是,大家一起共勉! 第69章 临江仙 07 五月初十, 萧老夫人七十大寿。萧府上下半月前便在张罗此事。初一那天,萧洄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卧房,刚在床上躺下不久,主院便来了人请他过去。 萧怀民坐在书房内, 见他来, 眼神在他身上打量片刻。萧洄最近被诸多案子缠身,他本欲浑水摸鱼过去, 但真将案宗拿在手里又实在过不去良心那关。半是纠结半是郁闷看下去, 不知不觉间竟然变成了认真负责、兢兢业业的劳动楷模。——这跟他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有的时候遇上案子复杂, 他甚至会带着人走访县衙亲自审问,这样一来, 白日里的工作便不能做完,为了不耽误明日的进度,萧洄只能“自愿”地将案子带回府,吃饭睡前抽空将案宗看完, 然后写上批注。 这么多天下来, 萧洄那□□爬的大字已经逐渐能见人了,至少不像以前那般滑稽。 他合理怀疑, 大理寺上下是懂如何pua员工的, 纨绔如他,都被迫成了百姓口中的好官、晏南机之后第二。 他们就是掐准了他心软, 不忍心看到手底下有冤案错案出去。 少年每天起早贪黑,上学都没这么积极过, 身上本就没几两肉, 如此一来, 更消瘦了。上次秦氏来瞧他, 心疼地搂着男生哭了老半天。 萧怀民注意到他眼底的乌青, 眼神动了动:“还未曾问你,在大理寺的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不如何。”萧洄蔫蔫的,眼底的光好像都快散干净了:“爹,您有什么事能快点说么?孩儿还忙着回去补觉。” 听这声音,少年是真的太累了。见状,萧怀民到了嘴边的话又变成了:“怎地这般辛苦,西川没帮衬着你?” 萧洄掀了掀嘴皮,“他?他比我还忙,哪来那么多时间。” 萧怀民一想,也是。 他这名学生的性子自己再清楚不过,人是绝顶聪明的,责任心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各州府衙、京都县衙、刑部、六扇门等审了案子都要往大理寺递,作为大理寺卿,晏南机只会比萧洄这个小小八品官更忙。 “那你们岂不是到现在都没怎么见过面。” “倒也不是。”萧洄挑了根凳子坐下,反手给自己锤腰,道:“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萧怀民:“嗯?” “我是说。”提起这个,萧洄嘿嘿笑了一声,看起来心情不错,疲惫似乎一扫而光,“大理寺中午不是不包饭嘛,晏大哥经常带我出去吃。” “他说我太瘦了。” 萧怀民瞥他一眼,“是太瘦了。” 萧怀民唤来管家,让他过会儿去库房准备点礼品,然后对萧洄道,“下次你们见面的时候,将这些带给他,莫要白受别人好处。” 萧洄乖巧点头。 话题将尽,纵使萧怀民再是不忍,也还是说出唤他前来的目的。 “过不了几日便是你祖母七十寿辰,届时定会宴请宾客,你大哥外出办事不在家,此事……我想交予你来做。”萧怀民深深看他一眼,“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不管皇上这份旨意是什么意思,我们都得做准备。” “你长大了,有些事该去学着做了。” 他本欲想将此次寿宴全权交给萧洄准备,但见少年实在太累,终究舍不得再让他操劳。只从桌边摸出一封厚厚的册子递给他:“这些是拟定的宴请名单,你若有想请的,也可添在里边。” 萧怀民道:“这次的请帖,便由你亲自书写吧。” 往常这种事都是萧叙来做的,而今他人远在外地,能不能在初十那天赶回来还未可知。现在萧洄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这事只能交给他来做。 “只是写请帖而已,宴席的事我让你娘和大嫂帮忙操持一些,你也可多些时间休息。” 这本就是他身为萧家人应该做的,萧洄没多加思考便同意下来,道:“什么时候要?” 这次需要宴请的人不少,估摸着会上千,萧怀民沉吟片刻,给了个中肯的答案,“最迟三日内吧。” “好。” 萧洄上前将那本册子揣进怀里,转身欲走,却瞧见他爹似乎还有话讲,他以眼神示意。 萧怀民看了他半晌,眼底写满了无奈。 终于,在萧洄耐心快要告罄时,萧怀民嘱咐了一句:“你那个字……稍微写得好看一些。” 萧洄:“……” —— 翌日上值,萧洄便带着册子去了大理寺。 审案宗的闲暇之余,他提起笔在纸上先打了草稿,而后再誊抄上去。 邹生几个跟他不在一间屋,平时也不会来打扰。一上午,萧洄案宗看累了便会停下来写请帖歇会儿,写完两封又重新投入案宗。如此下来,时间倒是过得挺快,连该吃午饭了都不晓得。 晏南机左等不来人,便进去找他。 第163章 他推门而入,少年正对着咬着笔头蹙起眉,神情怅然。 他一愣,“发生了何事?” 萧洄忙用手按住面前的东西,晏南机挑眉,没看过去。萧洄将写好的请帖塞进案宗堆里藏好,抬头带笑:“你怎么来了?” “午时过两刻了,我不该来吗。” 自从那日后,两人的关系愈发亲近。晏南机几乎每日中午都会来找他一起吃饭,这几日,他们已经将大理寺周围的饭馆去了个遍。 萧洄偏头看了眼天色,才反应过来已经这么晚了。他忙起身,推着人往外走:“那咱们赶紧走吧。” 男人轻易被他推动。 晏南机低眸,看着少年瘦白的手拉着自己衣袖,想起进门时看到的那一幕:“刚才在想什么?” 萧洄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晏南机重复了一遍,停住脚,看着他,声音很轻:“萧洄,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他看向他的眼神很沉,很静,他整个人都在他眼里。 萧洄:“……” 他发觉晏西川这个人总是能精准把握他的弱点。 少年立马妥协:“……能听能听,没有什么不能听的。” “我就是在想一个问题,我的字是不是真的很丑啊?”说话间,萧洄不自觉将手放下,晏南机不动声色地离他更近一步,不让那只手脱离,然后低声道:“不丑。” 萧洄嘟起嘴:“骗我。” 就是很丑。 尽管他最近已经写了很多字了,写起来比以前顺滑了不知道多少,但还是很丑。 连负责整理卷宗的大理寺官员都评价他,萧评事厉害是厉害,思维清晰,切入点奇特,每次都会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就是那字实在是太丑了些。 “我从不撒谎。”最后,他似是而非地添了一句:“我都模仿不来。” 很寻常的一句话,却让萧洄心跳如擂鼓。他纠结着对方话里的意思,嘴上却道:“你干嘛模仿我?” 晏南机:“因为觉得可爱。” 他说这话时没抱有别的心思,就是直观地表达自己的感觉。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洄头一次被人夸字写得好看,还是从首屈一指的书法大家嘴里说出来的,顿时自信起来,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是吧?” “是。” 萧洄心情颇为不错,一两步蹦到前面,然后转身倒退着往前走,双手背在脑后,笑眯眯地:“但是我觉得你的字更好看。” “我以前是会写的。”他道,“但自从那次发热之后,好多东西都不记得了。肢体记忆虽然还在,如果多练习几次,我还是能像原来一样,写得很好看。” “但是我偏不,你猜为什么。” 晏南机不语,因为他知道对方此刻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时刻注意着少年身后,并且等着他的答案。 过了片刻,春风入山林,惊起鸟雀一群,成群地往空中飞。鸟儿振翅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传得很广。 萧洄对着阳光眯起眼,他伸手,似要覆盖住那道太阳。 周遭是那样安静,少年的心也很静。 “萧家神童死在了那场谋害里,醒来后,我不再是我。”他便在这样的静谧中,悄悄地诉说自己的秘密。 空灵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时间之后。 “我依旧是萧洄,但不再是萧家神童。忘了便是忘了,我不会刻意去记起,也不会去刻意模仿。” “你只需要知道——” “我只是我。” ***** 花满楼最近的生意红火了不少,都是萧洄提供的菜谱起了作用。虽然原来的生意也很好,但远没到现在这种程度,连外边都排着队。 掌柜忧心忡忡地找到他,“老板,围在咱们酒楼外面的人实在太多了,店里的厨子跟伙计也快忙不过来了,您看咱们要不再招一点进来?” 温时合上上个月的账簿,道:“这件事可以考虑。” 他想了想,“便优先考虑那些还没找着活计的青居百姓吧。” 京郊外房子早就盖好,三州难民住进去也快半月有余,那片地方其实也不小,对于这些三州跑来的,老是称呼难民也不行。温时和萧洄给那里取了个名字,叫青居。 后来在户部入了户,青居便正式成为京都城的一部分。 掌柜记下来,又同温时商量了些其他的事,说到上个月的盈利,掌柜便一直赞不绝口:“您找到的那几方菜谱可真厉害,上个月,那些菜在咱们店里卖很好,比之拨霞供也差不了多少。” 随着气温逐渐升高,拨霞供的生意会越来越不好做。花满楼的招牌就是拨霞供,每年夏天秋初,掌柜都为生意愁秃了头。 但今年不一样了。 他们老板不知道从哪里结识了那么好的厨子,每十天一方菜谱,跟着上面做出来,生意好到不用愁。 他都有点想建议扩建了。 …… …… 温时刚回到家,唤来温书去一趟南院找萧洄。 他想跟对方商量一下后续菜品的事。 温书刚刚应下,温时便听到院门外传来动静。他拉了温书一下,道:“不用去了。” 温书没反应过来:“啊?” 温时轻声笑了下,说:“曹操到了。” 话音方落,就见院门被人粗鲁地从外推开,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第164章 少年声音清亮,前脚刚踏进门后脚就高声喊道:“二嫂救我!” 作者有话说: 来噜。 看到上一章有宝宝猜测江知舟也是穿越的,其实二楼说得对,这只是作者蠢得用错了词语。 写古代文就是这样的,我真的用词超不严谨的,请大家莫要怪我~ 都提到江知舟了,那我悄摸摸透露一下身份(其实有人已经猜到了貌似),这个江知舟跟原主有点关系。 多的我就不说了,大家继续看=w= 感谢在2023-05-01 23:22:50~2023-05-02 23:0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噜嘟噜、勾陈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临江仙 08 这句二嫂, 震惊了院子里的两人,树梢上的叶子都抖了三抖掉下来。 一阵沉默后,温书瞪大了眼睛看向来人:“三公子,您方才喊的什么?” 萧洄走进院子, 又喊了声:“二嫂啊。” “这是可以叫的吗!”温书通红着一张脸,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犹犹豫豫道:“这不太好吧。” “又不是叫你, 你害羞什么。”萧洄手搭在他肩膀, 伸手捏书童圆滚滚的脸颊。 温书被捏得有些疼, 但他温吞笑着,仿佛很喜欢被少年捏。被捏疼了, 他就边笑边讨饶:“三公子,您轻点捏。” 两人年纪差不多大,凑在一起后就连笑容都带了几分傻气,他们俩的行为加起来还不到十岁。温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伸手拨开自家书童脸上的魔爪, 问:“你方才让我救你,又要救你什么?” 说到正事, 萧洄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站直身子, 朝院门拍了拍手,季风和灵彦便一人背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 “我爹让我写祖母寿宴的请帖。”萧洄掏出那本名册, 道:“喏,都在这了。” 温时接过来大致看了眼, 又合上:“所以?” 萧洄咧嘴一笑, 道:“我字儿不太好看……” 有些时候, 聪明人之间打交道并不需要将话说尽。温时了然, 瞬间懂了他的意思。“要我帮你写?” 萧洄连连点头, 竖起两根大拇指:“阿时哥,你真厉害!” 温时没接受他的夸赞,淡道,“阿时哥不厉害,二嫂才厉害。” 萧洄立马改口:“二嫂超厉害!谢谢二嫂!” 温时这才笑了下,他让温书帮忙把东西搬到书房,这书房是温时和萧珩共用的,本来就很大。 萧洄坐在平时他二哥坐的地方,握着一根笔磨蹭了半天。 温时已经写完了好几封,抬眼看过去时发现少年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我答应帮你写,不是要帮你写完。” 温时扣了扣桌面,以示警告。 “我知道我知道。”萧洄拿起他今天在公堂上写的那几份,“这就开始写。” 只是刚动笔,就又开始叹气。 温时写完下一封,少年还在叹气。 “……” 温时放下笔,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知道少年心里在想什么,但他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就是不开口问。萧洄心想,跟狐狸打交道就是麻烦,心眼子贼多。 没办法,对方不问那他只好自己说。 “我这字儿,是真的拿不出手啊……”少年在桌上乱摸,忽然,一个“不小心”就摸出了萧珩闲暇时写的诗集,然后故作惊讶道:“咦,这是什么呀?” 说完,他瞥了对面一眼,温时这会儿正撑着头,朝他挑眉,满眼都写着“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要演到什么时候”。 萧洄收回目光,咳了一声。 “让我来看看着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打开,恍然大悟一般,“哦,原来是我二哥写的诗啊!” 他翻了两页。 “哇!这字写得好好看啊!” “……” 一阵沉默。 萧洄:“。” “给给点反应好不好。”萧洄无语道,“你这样我很尴尬诶。” 温时“哦~”了一声,然后懒懒地拍了拍手,用一种类似哄小孩的语气笑着学他:“哇!那你好厉害哦~” 萧洄:“……” 老铁,这就没意思了吧。 “你好敷衍哦~”萧洄也学他,面无表情。 温时就闷头笑。 “你好好笑哦~” “你也是哦~” “……” 萧洄不理他了,重新拿起那本诗集,纤细的手指捏着书页翻了翻,啧了声,道:“这字不用来写请帖可惜了。” 温时笑不出来了。 即使早就有所察觉,但对方真的提起这件事后还是不得不感叹。他深深看了少年一眼,道:“你可知此举会有什么后果?” 萧洄想让萧珩来写请帖。 这种事一般由一家之主来做,代表对宾客的尊敬。萧怀民将此事交给萧洄,也是有意让他结识一些人。 此事,萧叙已经做了很多遍,现在轮到萧洄自是无可厚非。 但萧珩不同,因为他已经被逐出萧家了。 尽管如今还待在萧家院子内,但全天下都知道萧家族谱上没他萧珩这人了。 萧珩没资格代表萧家写请帖。 萧洄这么做,是在挑战萧怀民的底线,是在打乱已定的棋局。这很危险,但也值得去做。 第165章 他在用自己的行为告诉萧家所有人,在他心里,他承认萧珩这个二哥。 温时静静看着他,萧洄状若未觉,自顾自感叹,“这么好看的字,就应该让大家看见嘛。” 萧珩这个人,也应该让大家看见嘛。 少年忽然笑了一下。 “阿时哥,你说是不是?” **** 五日前,京郊凤鸣村走丢孩童六名,此案被城北清江县衙受理。经过三天的走访暗查,清江县令怀疑此案并非偶然,而是有人蓄意拐卖,连忙将此案上呈刑部。 昨日早朝,穆同泽向帝王禀明此事。 “陛下,清江县凤鸣村、凤鹤村,青阳县唐家庄等多个村落走丢孩童一事十分蹊跷,臣此前已派人探查过,这是详细的调查结果。” 皇帝使了个眼色,范阳得令,恭敬地将奏折捧回来。 丢失的孩童有男有女,年龄大小不一,但都在十二岁以下。出事家庭的平时并未与人交恶,根本不存在仇人犯案一说;几个村落又分布于京郊各处,相互之间没有什么关联,也不存在连环犯案的动机。 刑部上下断定,这可能是一起人口拐卖案。 “这贼人如此大胆,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泰兴帝震怒,一把拍在龙案上。 拐卖人口在大兴朝一直都是大罪。 除开吐蕃突厥等游牧民族外,中原地区三国鼎立。但在分成三国之前,同样存在着其他势力。 在漫长的统一战争中,大兴消耗了不少的劳动力,急需年轻劳动力为主体的军队兵员。前仆后继的军将,马革裹尸。一个国家,人口少了,徭役就会变重。 国以民为本,没有国家不会重视百姓。 为了巩固统治和构建太平盛世,大兴国一直严令禁止贩卖人口。在这里,奴仆和主子之间是雇佣关系。 孩童是未来国之栋梁,拐卖孩童更是罪加一等。 萧怀民出列道:“皇上息怒,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清是何人所为,以确保孩子们的安全。” 他们并不清楚这群贼人究竟是何人,他们的动机是什么,撸了这些孩童要去哪里。 以次辅宋之山为首的内阁大臣齐声道:“恳请陛下下令彻查!” 金銮殿内,无论是维新派还是守旧派,均附言。 “请陛下彻查!” “好!”泰兴帝目光依次从穆同泽、萧珩、晏南机身上扫过,接着便是列在最前头的陈阑陈砚二人。 仅这一眼,帝王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此案全权交由大理寺处理。”泰兴帝将那份奏折合上,扔至一边,与台下的青年对上视线。 “西川,不要让朕失望。” ////// 散朝,出了大殿,百官骤散,三两结队一同离去。 萧怀民负手而立,对宋之山等人道:“诸位先走。” “阁老慢来。” 等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晏南机才慢慢出现。男人身量高挑,气质独特,在人堆里很好辨认。 “老师。”晏南机拱手行礼。 萧怀民伸手托了他一把,师生俩边走边说,谈了一些目前对拐卖案的想法。 说完,萧怀民拍了拍晏南机的胳膊:“这个案子你务必谨慎小心,老夫直觉此事不简单。” “请老师放心,学生定会全力以赴。” “你我是放心的,老夫十分相信你的能力。” 见他似是有话未说完,晏南机道:“老师不妨有话直说。” “其实也没什么。”萧怀民背着手,官袍的广袖直直落下,达到了脚踝,与衣角齐平。 “此案也许比较复杂,你调查的时候,或许可将萧洄带在身边。” 萧怀民没有看他的反应,而是自顾自说着,“虽说六年前那场祸端使得幼子性情大变,但他脑子总归还是好使的。回京跟你相处这些天,想必你也应该有所察觉他心思之活络。” 萧洄这个人身上真的有很多矛盾的地方。 首先,他自诩是个不爱读书脑子不大灵光的纨绔,入扶摇宫的首次测验便只拿了个一百名。但却又是这个一百名,发明了“口罩”这个东西,于三州水灾中起了重大作用。 嘴上说着记性不好能力有限,下一秒就凭借船夫的一句话生生破了一案。 明明无人再提“北晏南萧”一事,他又偏偏与晏南机走得极近,叫人不得不将两人放在一起。 早先便放言不想入仕当官,可现在呢,每天为了鸡毛蒜皮的案子起早贪黑。 萧怀民有时候真的猜不懂他的想法。 “他脑子灵光,于你破案或许有利,你带带他。” 别让他太蠢太笨太善良,回头把自己搭进去。 他老了,不好教,也不会教了。 当官不容易,当一个好官更不容易。 晏南机认真道,“老师,我会的。” 萧怀民点头,如此甚好。 “只是。”晏南机话风一转,温和地笑了笑,“学生会尊重他的意愿。” 他若想,他便拼尽全力。 他若不想,他也不会强迫。 在晏南机心中,萧洄只需要做他自己就够了。 …… …… 萧珩从北镇抚司出来,遇上在门外等候已久的沈琅。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萧珩朝他一挥手,道:“过来。” 第166章 两人来到不远处的小巷里,萧珩直切正题,“找我何事?” 沈琅一身浓墨的黑衣,拱手行礼:“我家殿下,欲与指挥使见一面。” “见我?”萧珩勾唇一笑,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带着丝丝冷意,“沈大人可知,我这北镇抚司外头日日夜夜有多少人盯着?你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是生怕别人不参一本本官与大皇子殿下私下结党联营?” 沈琅抿唇,道:“指挥使误会了,我家殿下并无此意。” 他深深行了一礼,肃声道:“此乃陛下授意。” 皇帝? 皇帝为何要让他与大皇子扯上关系? 萧珩握着绣春刀刀柄,指腹摩挲着柄上的纹路,状似思考。他盯着沈琅看了好半天,目光忽然往下。 天不算冷,堂堂影卫头领居然穿了件高领的衣衫,其脖子被完全遮住。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沈琅眼睫颤抖了一下,弓着身把头弯得更低了。 萧珩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既是陛下的旨意某不敢不从,不知大皇子准备何时要见本官?” 陈阑身为大皇子,储君的首选人物,没在宫外落宅之前不宜随意出入宫门。 沈琅道,“初十老夫人寿辰,我家殿下亦会前往。” 萧珩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们难道不知我已被逐出萧家?” 这样一来,自然是不能参加老夫人寿辰的。 甚至连面都不能见。 “听闻指挥使如今还住在萧府内……”沈琅没有把话说尽,萧珩却懂了。但他并不希望在西园会客,淡道:“我在京都还有处宅子,殿下若是不嫌弃,可以一叙。” 沈琅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71章 临江仙 09 —— 今日多风, 吹皱一池春水。 温时今天没有去花满楼,而是待在屋里处理了一下青居村民的事务。 青居村在城南,归青阳县管。拖萧洄的福,温时跟萧叙两人的接触不得不变多。 从前没打交道也就罢了, 如今不得已共事起来, 双方都发现两人在某些观念上不谋而合。 比如——钱。 萧叙从来没见过温时这般会赚钱的商人,而温时也是头一次见到萧叙这种算账算得这般精明的人。 抛开温时是萧珩的爱人这个身份不谈, 萧叙还是很喜欢温时这个人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 有些话不用说太白, 事也不用做太死,一两个眼神足矣, 各自明白就好。 青居村民户籍之事还未完全处理妥当,之后的分地一事仍需要他们操心。萧叙在离开京都前,专门派了个户部的人负责跟他对接。按照萧洄的提议,温时在京都城内建立了“速达物流”。 名字是萧洄取的, 人是温时招的, 保证人填的萧叙。 物流物流,物品流动。顾名思义, 就是帮助百姓运送物品, 简而言之就是跑腿。京都城那么大,从城北到城南尚且需要花费好些个时辰, 有些时间紧张忙着去干其他事的,或者不想走那段路程的人便可以去找“速达物流”的人。 速达物流, 专门干跑腿的门店, 京都百姓还是第一次听说。 起先没人知晓这种好处, 速达物流每隔四条街有一个站点, 都无人问津。 直到萧洄搬出了萧怀民和晏南机, 再加上萧叙和济世堂的名头,京都城百姓三个信赖的肱股之臣作保,这才有人愿意一试试。 这些人也没想太多,纯粹是钱多到没地儿花,权当支持“偶像”了。本以为跟雇佣普通小厮跑腿没什么两样,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速达物流简直不要太好用!!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经验,有些大商户出马亲自总结出速达物流的优点,最主要有三。 一、收费不贵。 比起那种私人性质的跑腿,速达物流有自己的财政体系。定价统一,不会有胡乱收钱的情况。 二、有保障。 萧怀民萧叙晏南机济世堂四方作保,不用担心物品遗失或破损而找不到人纠责。 三、速度快。 速达物流流水线作业,运送快,下单时,站点会承诺你这单会在什么时间点之前送达,若逾期会给予一定的补偿金。 别看三点太少,但随便拿出一点来都足以让任何人心动。 速达物流在京都里是头一份,也是唯一一份。温时正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将精力放在上面。 *** 这两天,院子里开辟的菜园子不少菜都成熟了。温书拎着菜篮子,右手拿着大剪子每样都剪了些放进去。 像黄瓜、莴笋、芹菜这种,都是温书和温时亲手摘下去的。 种了不少。 温书决定多摘一些,一篮子留着自己院子吃,等晚些时日再偷偷地给南院那边送三篮子过去。 这种时候黄瓜可好吃了。 可以凉拌、可以生腌,还可以切成块放进碗里,加上几勺白糖,再放入冰窖里冷藏一会儿,流下的汁儿可好喝了。 自从吃了上次的皮蛋盛宴后,温书就一门心思想给萧洄也露一手。 这次的黄瓜就不错。 他准备等三公子下回来,他就给他做一道黄瓜盛宴! 正这么想着,偏门传来勒马的动静,温书凝神听了一会儿,接着铲子兴冲冲跑到书房扬声喊,“公子!二爷回来了!” 第167章 温时正在写最后一笔,“听见了。” 萧珩踏入院子起,他就听见了。温时见他比往日要兴奋些,疑惑道,“你为何如此激动?” “二爷!二爷回来了!”温书一直记得萧洄的嘱托,忙道:“三公子让您给二爷说的事,可千万别忘了。” 他虽不知是什么事,但既然萧洄拜托了,温书便会提醒。温时听了简直觉得好笑,这是作甚,难不成他还会不说不成。 “记着呢,你先下去吧。” “得嘞,那我继续回去摘菜,一会儿饭好了再叫您。” 温书转身出门,刚巧遇到萧珩进来,差点没一脑门撞上去,萧珩一只手把人拎得远远的,“做什么如此毛躁?” 温书嘿嘿傻乐,喊了声二爷,“您和公子先说会儿话,温书马上就将饭菜做好。” 目送这童子前脚踩后脚离去,萧珩一脸莫名,边往里走边说,“我怎么觉得温书这一惊一乍的性子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温时知道他在说萧洄,笑了笑便将话题揭过去。 “你回来得正好,有事跟你说。” “巧了,我也有事和你说。”萧珩掀袍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茶,问:“喝吗?” 温时摇头,“你先说吧。” “我的不急。”萧珩喝了一口茶,道:“先说说你的吧。” 也行。 温时起身,从书架上摸出名册,走过去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萧珩接过来,随意翻了两页,眼底的漫不经心逐渐散去。 似乎有些不确定,他又从头看了一遍。 “这是初十那日的宴请名单?” 温时点头,将昨晚萧洄的想法同他说了。“本来这事昨晚就该告诉你的,但当时忙着花满楼扩建的事,给忘了。” 他俯身,目光在名册上划过,道:“反正我是答应他要写了,你呢?” 温时在萧珩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手指在他喉结上按了按,道:“如果你答应,我就不帮他写了。” 到时候全以你的名义。 以你萧珩的名义。 萧珩搂着他,一时间沉默。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习惯性蹙起眉头,死死捏着那本名册。 他没注意到自己搂着温时的手也在用力,温时感觉到了,也不觉得疼。而是半趴在他肩头,很轻很轻地抚平男人皱起的眉心。 温时感受着萧珩心脏的跳动,手指从眉心落下,到鼻梁、嘴唇、下颔……最后他双手搂紧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脑埋在对方的颈窝里,偏头亲了他一下。 然后道:“二郎,你有一个好弟弟……” 萧珩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搂着温时在座位上枯坐,盯着厚厚的一沓名册发呆。 太阳爬到正中央又逐渐落下,门窗大开,书房内地上相煨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厨房的温书遥遥瞥见那两道身影,心知今天晌午又要推迟吃饭了。书童已经习以为常,给锅里烧上热水,再把煮好的饭菜轻轻放在蒸笼里热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怀里的人呼吸平稳,灼热的气息洒在自己脖颈上,萧珩才缓慢回神。 他温柔地抚上温时的脸颊,然后在对方额头上印下一吻。 温时嘟囔了两句,只能听清喊了“二郎”两个字。萧珩将人打横抱起,离开书房。起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名册自己翻了两页。 走至门口,萧珩回头看了一眼。 他想,他可能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了。 …… …… 老夫人寿辰,秦氏和王芷烟打算带她去广寒寺上香求平安。曾氏信佛,几乎整天待在佛堂里,也就是去广寒寺才能把她叫出去。 三娘母同坐一辆马车,曾氏坐在中间,王芷烟和秦氏分坐在她左右。曾氏怜爱地抓着两位媳妇的手放在膝上,感叹道:“许久未出门,竟也有些紧张。” 王芷烟给老人捏着肩,道:“那孙媳以后天天陪祖母出来一遭,就不紧张了。” 曾氏笑着摇了摇头,“人老了,精气神没年轻时候充足,天天出门怕是遭不住。” 她想起萧怀民近日早出晚归,便问秦氏:“怀民近些日子夜里可能安睡?” 萧怀民有个老毛病,一忙起来就容易睡不着觉,时常睁眼到天明。 他睡不着,就会起身看公文,连夜点灯惊得秦氏也睡不好。 秦氏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昨儿个娇娇给我出了个主意,刚把方子递到药铺,准备今晚上试试看。” 王芷烟一听就道:“小叔子如此聪明,他说的肯定管用。” “管用什么啊。”秦氏无奈道,“自个儿都没睡好呢,还给他爹出主意。” 前些日子秦氏去南院看他,要不就是没回家,要不就是在忙。好不容易见到一次,却瘦成那样,让她心疼不已。 曾氏也听说了自家的乖孙儿去大理寺当官的消息,她安慰秦氏道:“孩子长大了,是该锻炼锻炼了,好男儿当建功立业,总不能让他一直活在父母的庇佑之中吧。” 秦氏道:“娘说的是,但媳妇还是更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哪怕就当个纨绔也行,他父兄又不是护不住。” 她被六年前那场祸端吓怕了。如今京都有关萧洄的言论越来越多,秦氏害怕小儿子锋芒过盛再次招来杀身之祸。 第168章 不是每次都能如此幸运的。 王芷烟道:“娘,您别担心,长渊和爹爹一定会护着小洄的。” 曾氏不太赞同。 “你们俩呀,是关心则乱。”曾氏道,“我虽也舍不得娇娇吃苦受累,但人,总是要成长的。” 成长的路上会遇到很多人,没有人能陪伴他走完一生。 这一路上有风也有雨,有机遇业有磨难。经历了磨难才能成长,是福是祸都需要走过才知,越早成长越有经验,在面对危险时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你们如此护着,不是保护他,反而是害他。”曾氏道。 她脸上带着时间留下的痕迹,平静的眼神背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波涛。 她生长的那个年代,并不太平。见过歌舞升平的盛世,也经历过血雨腥风的乱世。 “倘若有一天,他出了事,我们都不在身边,当如何?” 六年前便是个教训。 萧家人把萧洄保护得太好了。 这些道理秦氏都懂,可她就是舍不得。 “那孩子从小身体就弱,一直这样下去,我怕他哪天会出事……” “大郎和二郎这个年纪便开始独自承事了,怎地到了三郎这儿,你又犹豫了?” 是这个理。 秦氏道:“我总觉得亏欠他什么。” 她有六年不曾见过萧洄,在他最需要父母的年纪被狠心送往金陵,不知道他在那里可曾怨过他们。 会不会被同龄人嘲笑没有父母,会不会觉得孤独。 但往来的书信中,全是他在金陵的趣事逸闻。 他从未抱怨,他说他很开心。 “我更希望他能说一句想我。” 而不是绝口不提,如此懂事。 她不需要她的孩子如此懂事,将苦咬碎了吞进肚子里,她怕她的孩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了苦,而她却不知…… 曾氏安慰道:“秦家好歹是名门望族,没人敢惹他的。” 王芷烟也道:“是啊娘,小叔子如此人物,是断不会委屈自己的,他不和您说,一定是没遇到。” “小洄很厉害的。” 秦氏已经红了眼:“可是那么长的时间,怎可能一次也没有。” 第72章 临江仙 10 蹲在墙边的萧洄突然打了个喷嚏。 佟瞎子转过身:“可是受凉了?” 邹生凉凉道:“还真是个病秧子, 如此暖和的天也能受凉?” 现在已经是五月,快到春末夏初。气温比三四月那会儿高了不少,出门已经不需要披风了。 “没受凉。”萧洄揉了揉鼻子,道:“就是鼻子有些痒, 估计有人在想我吧。” “哟。”邹生来了兴趣, 凑过去,“哪家姑娘?” “什么?”佟实商听话只听一半, “萧大人看上了哪家姑娘?” 萧洄大言不惭, “怎可能只有一家, 好多家也说不定。” 毕竟他如此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是啊,你多好啊。”邹生意味深长道, “这小模样,就算是男的也惦记。” 佟实商从来没看清过萧洄的长相,但即使是模糊的轮廓,他也能想象出来。 少年长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 他无比赞同地点头:“说起这个, 萧大人如今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 您家里可有帮您物色?” “……”萧洄满不在乎,“我还早吧。” “不早了。”佟实商严肃摇头, 道, “您现在十六,七月就满十七, 离及冠不远了。男儿成家立业永远是重中之重,如今您也算是‘立业’, 成家也该提上日程。” 他帮忙算了算:“现在开始物色, 十七岁提亲, 十八岁完婚, 十九岁生子。不是在下说您, 是以您的身子,越早成亲越好,拖得越晚,子嗣堪忧啊。” 萧洄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邹生听得捂着肚子直笑,憋都憋不住:“佟瞎子,你说话比我还狠,平时也不见你这样啊。” 佟实商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他从现实角度出发合理地分析:“萧大人身子骨本就弱,年纪一旦大了,可能那方面会跟不上……” 萧洄绷着一张脸:“哪方面?” 邹生举手抢答:“当然是房事啊!” “我知道是这意思……”萧洄想了想,还是觉得无语,“你们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吗?” 他看起来就这么弱??? 萧洄觉得自己那地方挺正常的啊。 邹生收了笑:“意味着什么?” 萧洄严肃道:“意味着你们将会被我打死。” 他虔诚地将手放到心口,“我将用生命捍卫自己的尊严。” 邹生挑眉,提起剑,“来一场?” 萧洄摇头,“我们高手从不轻易出手。” 邹生乐了:“那谁出手?” 不远处,晏南机出现在院门口,颀长的身影打在,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我。” 晏南机站在院门外,负手朝里走来,颀长的身量在地上打出一抹高挑的身影。 邹生偏头看过去,觉得好笑:“晏大人,您怎么又来了?” 往年萧洄没进评事院的时候,他和闻人瞎子三人一月可是难得见上他一次。 如今倒是天天见着了。 第169章 “来得正好,方才我们几个正讨论萧大人的人生大事,您要不也听听?”邹生靠在树干上,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道:“这小子正到处找人替他出气呢。” 萧洄扭头道:“什么叫到处找人,你们说我还不让人说回去?” 晏南机道:“你家里给你议亲了?” 邹生模模糊糊道:“快了。” 萧洄立刻道:“快个屁!别乱说话。” 他心虚地往男人的方向一瞥,发现对方正如往常一般,神色淡淡波澜不惊,对于他是不是要定亲好像没多大反应。 好似一点不在乎。 萧洄垂下眼。 邹生拿剑一指,剑尖端端对着他:“跟你说话了吗,你就说?” 刀剑无眼,最是伤人,佟瞎子怕他手滑,忙喊了声:“邹前辈!” 萧洄本来就烦,被这么一激也不怕他,哟了声,“想打我啊?” “试试?”邹生起了兴致,就想跟他玩玩。他刚一剑出鞘,准备给少年表演一下什么叫做剑术。谁知下一秒面前这人就耍起了无赖:“晏大哥,你看,他欺负我。” 邹生:?? “你这少年怎地不知好歹胡乱说话!”他瞥一眼站在一旁的男人,自信道:“不过你算是求错了人,剑术一道,我称第二,没人敢言第一。” 他回手扬了个剑花,“就算是他晏西川也不得不服。” 他这话说得大言不惭,萧洄直接选择性失聪,起身走向晏南机,问:“你来找我何事?” 现在不到晌午吃饭的时辰,他来找他定是有别的事。 想到这,少年警惕地退后一步:“别不是又要让我加班吧?我不行,我真不行。” 晏南机不懂加班为何意,只道少年又在胡言乱语。他很轻地摇了下头,说:“来接你放假。” “接我放假——什么意思?”好好的为什么放假?萧洄不懂,只觉得敬业如他,肯定憋着更坏的主意来找他。萧洄静静等他回答。 晏南机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往后几日便不用待在院里了。” 嗯? 天上下红雨了?工作狂魔居然给他放假。 这太突然了,突然到有些离谱。 萧洄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跟上便知。”晏南机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大理寺卿亲自来请,作为他的下属,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萧洄说了声稍等,回房去东西。 他这一进去,仿佛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院子里就剩下佟瞎子三人跟他待在一起,也没个人说话。 邹生不服,捏着佟瞎子没几两肉的肩膀,道:“他这就走了?不说点什么?” 佟瞎子好脾气道:“说什么?” 邹生说:“老子可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他都不说上两句吗?” 这话太过狂妄自大,就是佟实商这个没混过江湖的书生都知道他在吹牛,叹了口气,有点无奈道:“邹前辈,小弟是读书人,不好骗。” 邹生却不以为然,“谁说的,读书人最好骗。” 这次就算是闻人鱼也有点忍不住,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扭头走了。邹生被他这背影整得有点忧伤,妥协道:“好吧,读书人不好骗,但读书的少年人是好骗的。”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屋里朝他扔来一本书,然后是少年忍无可忍的声音:“你个为老不尊的东西内涵谁呢?” **** 东陵城,京都里的城中城。 正值午后,气温有点高,摆摊的商户都撑起了伞。这边大多是西域、突厥、吐蕃、西楚和东国等外族商人建立的商业街,从建筑风格到饮食习惯,都很外邦。 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小型的邦国。 横竖分为好几条街,这边是西域街,那边儿是吐蕃街……纵横交错下来,大杂烩。 外邦商人会从自己的国家带来许多商品供大兴百姓挑选,在这里吃喝玩乐,可以领略外邦风情。 这在京都,是属于比中大街还热闹的存在。 胡人东街,在最里头,有胡人杂耍。 高大的汉子穿着他们的服饰,袒胸露背,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大兴官话,道:“走一走,看一看嘞!” 只见一名扮作猢狲样的男人徒手爬上一根足有三层楼高的竹竿,爬至顶端,光着脚踩在上面向围着的游客行礼示意。 这竹竿并不粗,承载着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后竟也只是微微地抖了一下。 忽然,方才那名汉子高声吼了一句。 “猴子捞月!” 话音方落,猢狲男微微屈膝,另一只脚环着竹竿头,用脚背死死抵住。然后他在众人惊讶的叫好声中,缓慢而平稳地将竹竿往下压。 这跟细长的竹竿以一个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一直弯一直弯,直到猢狲男能用头够着放在两米高桌上的物品。 “天呐,这竹竿竟然不断,韧性如此之好?这是什么品种的好竹,我以前未曾见过。” “那负责捞‘月’的汉子腰力和脚部力量真好,这都没掉下来。” “阿弥陀佛,佛祖,信徒开眼了。” 站在人群最外围的萧洄:“我也开了眼了。” 他拿胳膊碰了碰身边的人,问:“你也是这意思吧?” 晏南机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瞥见少年敬佩的神情,他不忍心泼凉水,只道:“嗯,开了眼了。” 第170章 “还有能让你晏大侠开眼的东西?”萧洄乐了,“你以前闯荡江湖的时候没见过啊?” “我的江湖没这东西。”晏南机道。 “那你说说有什么。” “有很多。”见表演差不多结束,人群似要散去,晏南机伸出虚揽着他,道:“走吧,别待太久。” 少年只有他脖子那么高,他的手很轻易就能搭在他的肩上,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少年往自己身边靠了靠,让他彻底远离人群。 从人堆里出来,晏南机放下手。 街上热热闹闹挤满了人,街道两边的商铺一个挨着一个。萧洄不经意间看过去,金器铺子前跟老板讲价的瘦白武夫、丝绸铺子前的黑瘦的汉子、貂绒摊子前边儿给媳妇儿买地毯的文弱书生…… “那些都是我们的人,还记得来之前跟你说的么?”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萧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感觉有点痒。 “上午刚得了消息就来找我干事,就算是田地里的水牛也要休息的吧?”萧洄瘪着一张嘴委屈巴巴,指了指自己:“请您看看小弟我,憔悴的脸色,浓重的黑眼圈,疲惫的身形……晏大哥,您真就这么狠心?” 晏南机上午得到消息,凤鸣村孩童走失一案有了眉目,他立刻吩咐人下去准备,自己去评事院提了人。 晌午吃了饭,歇息了一刻钟不到,萧洄就被带到了这儿。 还是被骗来的。 早说是来东陵办案的,就算敲断腿他也不来。 晏南机还真就认认真真地看他。从双颊到双眼,再到眼尾那颗痣,一处也不放过。 目光直白,犹如实质。被这样近乎理智审视的眼光看着,倒是萧洄率先遭不住了。他咳嗽了一声,有点不自在道:“也不用看那么久吧。” “你让我看的。”晏南机倒是无辜得很。 “我让你看你就看,这么听话?”因为是暗中查探,两人出门后都换上私服。萧洄这身衣服也不知道是谁给做的,领口有些微的大,袖子也有点长,整体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就是穿起来不大舒服。 晏南机也看出来了,“还是大了?” 萧洄嗯一声,将袖子往上撸了撸,但面料太滑,刚撸上去又掉下来了。 “抱歉。”晏南机在他头顶说了一句。 萧洄疑惑:“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初尚衣局没有萧洄身体数据,没法做官袍。消息递到了晏南机这儿,他想也没想就亲自往上填了几个数字。 来送这个的小太监跟他很熟,见状惊奇道:“晏大人神机妙算!” 您怎会知道我们需要这个数据! 晏南机心情似乎不错,还回了他一句:“过奖。” 其实并不是神机妙算,这只是他的目测。 晏南机眼光一向毒辣,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撒谎,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躲避那一双眼的审视。 但这一次失败了。 萧洄比他想象得还要瘦。 好像每次在萧洄这儿,晏南机的一切准则都会失效——明明之前不轻不重地半搂过,他还以为结果会非常准确来着。 但他不信自己的眼光会一直出错。 所以他又一次自作主张拿着自己目测的数据让人拿去成衣店裁了身衣服,然后又一次失败。 男人恍然得出一个结论:“原来眼见不一定为实。” 萧洄没听清,“什么?” “没事。” 方才在人群里走了一遭,萧洄腰带都被挤乱了。晏南机瞥见,伸手替他捋了一下。 他像寻常人系腰带一般,在少年腰上围了一圈,缠紧,然后轻轻一拉—— 鼓起的衣衫瞬间缩紧,少年那截细腰便在他手中,不堪一握。 晏南机瞳孔猛地一缩。 萧洄啊了一声,“吓我一跳。” 见男人神色凝重,眼神也怪怪的,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便凑过去道:“哥,你咋啦?” 两人仅对视了两秒,晏南机便偏头挪开视线。 男人耳朵微红,声音也有些不自在。 “你又瘦了。”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写着写着发现剧情有些乱,我把70 71 章改了一下内容顺序,72章看到的一些情节在前面两章出现了,新增的内容分别放在70 71章里了,麻烦大家重新看一下,带来阅读不便真的抱歉qaq。 另外,从56章连载到现在以来,我每天码字的时间都不是很充分,有点仓促,明天开始可能会陆陆续续修文圆一些细节,(包括这三章)大家看到修改提示可以不用管,有新增内容我会说的,么么哒!! 本章评论发红包!! 第73章 临江仙 11 这个又字用得非常之巧妙。 晏南机总爱说他瘦, 但从来没有一次将今天这么的不自在。 因为偏头这个动作,男人的耳朵便这样直白地暴露在萧洄眼底。 萧洄有些难以置信,身子怀疑是自己看错了,等反应过来时, 他的手已经触上了对方的耳廓。 那只耳垂空有个耳洞, 是空的。 两人同时颤了下,晏南机微微张大了眼, 动作缓慢地转过头。萧洄手还停在半空没动, 愣愣地看着他。 晏南机喉结动了动, 眼神深深的,“你……” “你还知道我瘦了啊。”萧洄大声打断他, 同时将腰带从他手里抽出来自己系好,道:“我变瘦还不是因为你,自从当了这个破官,我没一天睡好过。每日睁眼闭眼都是案子案子, 我这么柔弱一人, 如此劳累不瘦才怪。” 第171章 路过的人被他们这动静吸引,朝这边看过来, 两个男子, 光天化日之下,离得如此之近, 莫不是……? 萧洄听到了周遭的议论,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了。他咳了一声, 放低声音:“我如今这么惨, 都是因为你, 你要负全责。” “这不正负着么。”晏南机轻声说了一句, 萧洄没听清, 问:“什么?” “我说。”晏南机顿了一下,道:“这次跟我办完这个案子,我就允许你休息几天,以后也不用看那么多案子了。” “真的?” “嗯。” 那可真是好得很啊! 萧洄忽略心底那抹不合时宜的不舍,嘴上说着:“那些鸡毛小蒜皮的案子,我早不想看了。” 晏南机赞同地点了下头。 “确实不该让你看。”他却是在说另一方面:“有点暴殄天物了。” 萧洄:“……” 他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以后跟着我办案吧。” 不要。 坚决不要。 萧洄扭头就走,谁叫都不回头。 方才杂耍的摊子旁,是一个西域奴役贩卖处。金发碧眼的奴仆们衣不蔽体,脖子和手脚被粗麻绳拴着,关在一个特大的牢笼里。 三国禁止贩卖奴役,但外邦可不禁止。 富庶如京都,最是喜欢花钱买一些漂亮玩意儿,漂亮的衣裳、漂亮的首饰,甚至是漂亮的仆人。 对于中原人来说,西域的血统是非常奇特的。看惯了黑发黄皮的同族,这种金发碧眼白皮肤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非常吸引人的。 说白了,就是西域的一只狗在中原人看来也是漂亮的。 围在摊前的人很多,但买得起的人很少。 “你看那边那个男子,生得当真好看,呀,他好像在看我了。”说话这人明显是第一次来。他的友人还没说话,旁边的人先开口了,“这算什么,前些天的那个那才叫“当真好看”,明明是男子,却又像女子般妖艳柔弱,皮肤白得晃眼,只可惜刚带出来一天就被人买走了,现在连看都没法看。” “对对对,我之前也看到过,买走他的人可是花了五十两黄金!” 五十两黄金就是五百两白银,西域奴隶面向的本就是达官显贵的有钱人家,卖得本就贵,但最贵不超过黄金三十两。五十两这个数目一出,那人就知道此人说话并没有开玩笑了。 因为这些奴隶都是靠脸卖价钱的,长得越是漂亮,就越值钱。 想到这,那人不禁感叹,“哎,如此之颜色的美人也不知道被谁买了去。” 另外一人坏笑道:“被谁买了去不都是那样,春宵苦短日高起,颠鸾倒凤云雨时……不知那美人还遭不遭得住……” 料想到那种春光场景,一起谈话的几人同时笑起来,心照不宣地对视了好几眼。 “麻烦让让。”一锦衣少年拨开人群往前钻,他的身后跟着一位身量高挑的男子,正不住地低头向人群颔首致歉。 挤了好半天才挤到前面,正巧站在说话的那几人身边,萧洄拉着晏南机的手放下,松了一大口气。 “这不就进来了嘛!” 晏南机蹙眉理着被弄皱的衣服,没心情说话。 “嚯,异族人!”萧洄一转身瞥见笼子里关着的几个西域男子,大白天的,他们身上的衣服穿了好似又没穿,被这么多人围着看,漂亮的眼睛里全是麻木。 “大兴居然允许买卖人口?!”萧洄不可置信道。 当这个破官前,萧洄被迫看完了大兴所有律法,知道人口拐卖和买卖奴隶是犯法的。 当时他还称赞建立此法的人很聪明,有远见。 这个律法被普及得就算是个孩童都知晓,萧洄还以为这个世界都不存在人口买卖。 可如今看起来却不是这样。 关他们的笼子很大,铁铸的。一米八几的大汉被人像狗一样拴起来,任人观看。 他们不是不想反抗,但他们早就失去了反抗的机会。 或者说,某个程度上来看,他们已经不算是人了。 西域人普遍高大,更别说是男子。为了确保买家的人身安全,这些奴隶在被推出来卖之前都会经历长达三年时间的驯化。 没人知道那些腆着脸笑得精明的商户是用怎样的手段将人驯化的,但总之,能拿出来见人的,已经不再是正常人了,而是被当做一样商品来贩卖。 西域商人把这种人叫做月奴。 月奴被买去干嘛,大家心知肚明。为了能让买家对“商品”有更清晰的认识,商人们给他们穿的衣服布料很少,用来维持他们早已不多的尊严。 他们袒胸露腹,光着一双长腿。 忽然,笼里有个月奴跪倒在地,众目睽睽之下,两眼外翻,浑身抖动不止。他的动作惊醒了笼里的其他同伴,他们双眼麻木的看着他。 那个月奴一直在地上蹭,舌头吐出来啊啊地叫着,胯/间仅用一条棕色布料遮住,此时一看那里已经全然鼓起。 他这反应是怎么回事,在站的看客已经反应过来,兴奋地讨论声此起彼伏。 萧洄也明白过来。 这个月奴性.瘾犯了。 看着笼内被欲望支配的月奴以及麻木不仁的同伴,还有身边围着的这群冷血的看客,一股悲凉倏然涌上心头。 第172章 那名月奴已经将手伸进了自己嘴里,正这时,一双手合下来,挡住了萧洄所有视线。 “你不要看。”晏南机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他似乎是低着头说话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萧洄耳侧,萧洄感觉有些烫。 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悲哀不悲哀了,他已经被这个动作打乱了所有思绪。 萧洄沉默片刻,问:“为什么。” “不好。”晏南机的声音很闷。 为什么呢,因为萧洄被他直接摁进怀里了,然后耳朵也被堵住。在所有声音消失之前,萧洄听到的最后一道声音是对方的心跳。 扑咚,扑咚。 很沉稳,很有安全感。 晏南机的胸膛梆硬,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萧洄感觉自己鼻子有些酸了,青年才放开他。 那个月奴已经被商户紧急带了下去。 萧洄眨了眨眼适应了光线,少年鼻尖是红的,眼尾是红的,就连被他捂过的耳朵也是红的。 周遭已经有人在奇怪地打量他们了。 “走。”晏南机将人拉出人群,他们找了个喝茶的地方坐下。 刚付完钱,回头就见少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晏南机觉得喉咙有点干,破天荒地想喝一口别人泡的茶。 但是他忍住了,问:“怎么了?” “为什么不让我看。”萧洄问他。 晏南机不知道从何说起,但少年又缠得紧,没办法,他只好无奈道:“你知道那个月奴为什么要那样吗。” “知道。”萧洄点头,语气不掺一丝情感直白道,“他想被人操。” 他这话说得过于直接和露骨,晏南机有好一会儿找不到自己声音,哑然片刻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居然知道。” 萧洄点头。 “我还知道,那些人买他们过去,就是为了操他们,是吗?” 晏南机神色复杂,半晌,应了一句:“是。” “可他们是男人。” 自重逢以来,萧洄还是头一次用这样认真的眼神看他,却是因为这种事。晏南机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哀。 “虽然跟你说这些还是太早。”晏南机平静道,“还记得那日西城第四街我同你说的话吗?” 那日他说了许多话,萧洄不确定他说的哪句,但是没关系,晏南机自己会给他解答。 “男人和男人也可以行房事。” 原来是这一句……等等,他提这一句干什么? 萧洄怔了片刻,但晏南机好似没察觉到他的变化,继续说着:“这几年,大兴朝内男风逐渐兴起,一些人家,只要有钱,豢养娈童也是正常的。” 青年突然笑了下,很轻。 “这些,都是托了你二哥的福。” 才能让这种人存在于光明里,不再被人唾弃谩骂。 眼见着话题越来越歪,萧洄就知道对方误会自己了。他当然知道男的也可以被买去操,他只是惊讶,在这个男女极度不平等的社会,居然真的有人会卖男人。 这误会可太大了。萧洄刚要解释,却被对方的一个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晏南机:“冒昧问一下,你……会讨厌这种人吗?” 萧洄啊了声,没懂:“哪种人。” 晏南机平静道:“喜欢男人的男人。” 萧洄猛然抬头,心跳都漏了一拍,发觉事态在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他张口欲说,晏南机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或者我换个问法,你会讨厌萧珩和温时吗?” 萧洄沉默了一下,反问:“我的答案很重要吗?” “或许吧。”晏南机笑了一下,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没了官服带来的威压,甚至还缓和了神情,像是怕吓到谁。 他找了个少年能接受的话说:“但它对萧珩来说,一定很重要。” “哦。”萧洄有些失望,片刻后,他撇撇嘴道:“当然不会。” 他不会讨厌喜欢男人的男人。 因为他自己和他可能喜欢的人都是这种人。 “嗯。”晏南机静静看着他,淡声道:“那萧珩会很开心。” 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要拿萧珩来说话。 他当然不可能讨厌萧珩。 他有种预感,晏南机或许是想问他,“如果我喜欢男人,你会不会讨厌我。” 可是他没有说,于是萧洄无语道:“晏南机,请不要说废话。” “你叫我什么?” “晏、南、机。”萧洄字正腔圆地一字一句重复。 对方嘴唇开开合合,这是萧洄头一次连名带姓喊他,这跟了他二十二年的名字,从萧洄嘴里叫出来,竟然有种恍惚感,恍惚到都开始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名字了。 话题都到这了,气氛正好,晏南机索性问出他想了一个上午的问题。 “再过几月便十七了,你真要议亲?” “怎么突然问这个。” 联系到前面的几句话,萧洄好似猜到了什么,便有意试探地将问题抛了回去:“你怎么看。” 晏南机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但面色如常。 他摇了下头,启唇说了两个字:“不能。” 萧洄笑了。 “为何?” “因为你哥哥我还没议亲,哪有弟弟排在哥哥前面的道理。” 第173章 “……” 他想过无数种答案,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 萧洄再次无语,一脸黑线地看着他:“那你什么时候议亲?” 晏南机唔了声,模棱两可道:“不清楚,但你应当已经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修完喽! 第74章 临江仙 12 两人喝茶的功夫, 西域街这边的胡姬馆有了动静。 一蓝眼黄发男子扣响了胡姬馆的后门,不一会儿里头便来了人开门,是个婢女打扮的胡姬。 男子上前抱住她来了个亲切的吻面礼,胡姬笑颜如花地搂着他, 男子在她耳边叽里咕噜说着胡话。 三两句话说完, 胡姬眼底闪过一丝冽意,很快便恢复如常, 她笑容更甚, 手指从男子胸口一路往下, 滑至对方腰带,她拿食指勾着他的腰带, 媚眼含情,半推半拉地将男子迎了进去。 男子进去后的一瞬间,后门应声闭上。 这时,隔壁那栋无人居住的房屋露出两颗头, 他们长得很像, 是双生子。左边那个额头上有一道淡淡刀疤,被右边那人喊哥。 “大哥, 这个男人会不会有问题, 但是我有点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还是说,就是两个旧情人相见啊?” 这两人都是胡人, 说得话自然是胡语。 即使是双生子,也未必完全相似。当哥哥的那位气质明显沉稳些, 他盯着紧闭的大门, 沉声道:“普通的胡姬可没有那么深厚的内力。” “她居然还有内力??”右边那位惊讶, 这胡姬看起来如此纤柔无骨, 何曾想竟然是个武功好手! 哥哥“嗯”了一声, “诚然他们二人可能真是情人相见,但让有如此武功之人待在京都城内始终是隐患。不管他们是否跟拐卖一案有没有牵连,这座胡姬馆都没有想象那般简单。” “哥哥”目光在后院梭巡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们不想打草惊蛇,拿起武器往墙后走。 “晏大人应当已经到了,我们先撤。” **** 西域街边的茶坊内,没几个人坐在这里,大家都被隔壁耍猴的吸引了注意。 “茶好咧!”店家端着盘子上来,走至窗边,对着这一桌中原客人道:“吐蕃特供驼奶茶,希望尊贵的客人们喜欢。” 他的中原话并不标准,但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沟通。 萧洄冲他礼貌微笑,道:“谢谢。” 少年笑颜惊艳,正巧坐在窗边,天光都被他比了下去。哈莫多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真主下凡。 “不客气,我尊贵的客人。” 哈莫多穿着吐蕃的衣服,嘴边留了一圈胡子。今天这桌的两位客人长相都甚是好看,他非常喜欢漂亮的中原人。 平时遇见漂亮的中原人,他都会衷心地赞美一句,今天也毫不例外。 “如此可爱又善良的客人们,赞普阿拉会保佑你们。”哈莫多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这是他们民族虔诚祷告的姿势。 如此善意,萧洄惊讶于吐蕃人的热情,拱手道:“多谢您的祝福。” 晏南机微微颔首,同样表达谢意。 萧洄倒了一杯茶,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茶的清香伴随着奶的醇香一并传来,叫人眼前一亮。 很特别的组合。 他喝了一口,跟料想的一样,很是好喝。 “很好喝诶,也没有那么重的奶腥味。”萧洄看向对面的男人,问:“你确定不尝一口吗?” 晏南机单手撑在窗台前,淡淡地瞧他一眼,没搭话。 显然是不想喝。 萧洄啧了一声,这多可惜啊。 你不喝那我喝。 少年足足喝了三杯,喝的嘴边都沾了一圈奶沫,晏南机无奈地扔给他一张帕子,道:“别贪杯。” “又不是酒,喝多了不会醉的。”萧洄不客气地拿起来擦嘴,擦完后习惯性往怀里揣,揣完还愣了一下。 他挠挠头,“这个我用过了,洗干净再还你。”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哦,还有之前那张……到时候一块还你。” “不用了。”晏南机嘴角噙着笑,“喜欢就留着,送你了。” 不差那一两个,要是他喜欢,甚至衣服都可以拿过去。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萧洄自动忽略那句“喜欢”,得了便宜不忘夸夸,道:“反正晏世子那么有钱,肯定不介意。” 西川哥、晏大人、晏世子、晏南机…… 别人都是固定一个叫法,怎么到了这孩子嘴里,什么都在叫。 算了,他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晏南机一哂,语焉不详道:“你喜欢就好。” “那当然,话说你真不打算喝一口吗?这真的可好喝了。”不知道为什么,萧洄就是特别想让他尝一口。好似看他为自己破例是一件很舒心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想让晏南机打破他的原则,因为自己。 “喝嘛喝嘛,就喝一口。”萧洄竖起三根手指保证,“这个真的超~级好喝,不好喝我跟你姓,来一口嘛。” 又在撒娇。 晏南机忽然觉得有些头疼,因为他发觉自己拿少年完全没有办法。有对方在的时候,自己的原则总是一次又一次放宽。 他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妥协道:“就尝一杯?” 萧洄笑起来,“好,那就一杯。” 第174章 “我来给你倒。” 他倾身,亲手给倒了一杯,然后双手捧着递给他,笑吟吟的。 晏南机盯着他脸上的笑容看了两秒,然后落在那双递茶的手上。少年的手和杯里的奶茶一样白,在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 他垂着眼,突然想起奶沫之前沾在对方红唇上的模样。 煞是好看。 晏南机刚伸手,窗外打下一阵阴影。 “大人。” 是方才那对双生子找来了。 “大人,有情况。” 晏南机收回手,将半开的窗户完全打开,道:“进来说。” 双生子撑着窗台翻身而入,拘谨地站在一旁,这很快引起了茶坊内其他人的注意力。晏南机让他们坐下再说。 萧洄撇撇嘴,把那杯奶茶自己喝了。 晏南机不过是挪个窗户的功夫,回头就见那杯茶不见了,他不解道:“茶呢?” “我喝了。” “你?” 萧洄耸耸肩,道:“又不想给你了。想喝你自己倒呗。” 晏南机不明白他这是闹哪门子脾气,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看向双生子,“将你们听到的情况速速道来。” 万从看了萧洄一眼,晏南机道:“这是萧评事,有什么你但说无妨。” 万从行礼,喊了声萧大人,接着便将自己和弟弟发现的事娓娓道来。 “我和万明在调查拐卖案一事的时候,发现凤鸣村、凤鹤村失踪孩童的那几天都有同一个人去过那里。” 因为是异邦人,很容易就被记住。 “村民说,他就是到那里挨家挨户地收鸡蛋和老母鸡。那个异邦男子有一个中原名字,叫胡康。胡康收的鸡蛋数目很大,村里人淳朴,自家鸡蛋不够就朝邻居推荐,那天胡康几乎走遍了整个村庄,最后收了一千多枚鸡蛋。” 万明道:“胡康离开后没几天,村里就陆续有孩童失踪了。起先大家都没怀疑到他身上,还是我哥坚持让村民把最近的情况回想一遍,我们才发现此人有点奇怪。” 至于是哪里奇怪,他们还说不上来。万从万明是大理寺资历很老的捕快了,他们跟晏南机出过很多案子,耳濡目染下来早就锻炼出一种直觉,准得惊人的直觉。 于是他们便联系各部寻找这个男人,连续跟踪他好几天,终于在今天发现异常,便赶紧将此事上报。 “胡康先是去了东陵城最大的月奴贩卖中心,在里面待了三个时辰才出来,也就是我和万明报上去的时候。” “胡康出来后,又在城里转了好几圈,我和大哥差点儿跟丢。不过好在那人不是个精明的,没发现我们,最后我们跟他到了胡姬馆的后门,大哥说出来迎接他的那名胡姬内力很是深厚,我是没看出来,但也觉得那名胡姬很奇怪,好好的一个女人竟然给了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万从补充道:“而且还有一点,我的直觉告诉我整个后院很不对劲。大人,咱们是否派人去查探一番?” “不必了,人多容易打草惊蛇。我们不清楚里面的状况,暂且先不要轻举妄动。”晏南机道。 萧洄在对面听他们讲得一愣一愣的,越听越玄乎,感觉自己此次似乎要加入一个什么不得了的行动。 瞧见少年逐渐兴奋的眼神,晏南机莞尔:“有兴趣?” 萧洄疯狂点头。 “好,那你跟我去。” “真的?” “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萧洄想说,你上次在御花园就骗了我,不过既然能让他跟着参与进去,也就不跟人计较了。 要知道,来这个世界六年了,他可天天盼着有一天能经历这种行动,圆一圆江湖梦。 万从思索片刻后提议道:“大人,就您和萧大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要不要再派点其他兄弟跟着一起?” 万明拍了自家大哥一下,“哎呀大哥,您就甭操心了,有晏大人在,顶一百个捕快。” 萧洄心说,你这比喻可真够牛的。 万从一巴掌拍回去,恨铁不成钢道,“你懂什么。”万明很是无辜。 “你让我们的人在外面候着,随时等我指令。” 晏南机看向萧洄,道:“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万从万明,跟了我四年,功夫还不错,以后你有事可以找他们。” 万明爽朗一笑,“萧大人,闻名不如一见,久仰久仰,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萧洄偏头问:“你认识我?” 万明豪迈道:“一言定生死的萧洄萧大人,咱们大理寺有谁没听说过……” …… …… 胡姬馆有三层高,在整个东陵城算是比较出名地方。门口是三开的,从这里出入的京都百姓,也有许多外邦人。 这里不单是类似于青楼妓院,它同莲花楼的性质差不多,但这里更奇妙的是,它同样允许女人和小孩进入。 一楼大堂就像戏曲馆那样,胡姬们在上头表演,观众们便坐在场间。二楼是姬女拍卖场所,对没错,就是姬女。 同外面的月奴一样,这里的姬女也是被驯化用来服侍那些大人物的。姬女可比月奴珍贵多了,每个人都精挑细选出来的,单从这一点便可以看出。 三楼就是供客人们平时休息的地方了,简单点来说就是和这里的胡姬媾和的地方。 第175章 晏南机和萧洄刚进入楼里,还没等看清里面什么情况,就有一个胡姬迎面朝晏南机扑来,嘴里大声还喊着。 “哦天呐,好俊俏的男子!今日我就要嫁他!” 作者有话说: 来了,好晚,今天一口气把前面的章节都修了,新增了好多细节,两千多三千字的样子,四舍五入就是今天更新两章了(。 从56章起,建议大家重新看一下。 这一章也写得比较赶,但是没办法了,明天四点得起床出门=。=,大家先看着,有空再修文!么么哒 第75章 这个女人声音并不大, 但还是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众人望过来,见那名穿着透纱薄衫的胡姬眉眼含情地朝门口走去,那里站着两名锦衣男子。 伽丽朝他们扑过去的时候,屋内众人都见怪不怪了。他们都十分清楚这个女人的性情, 最喜欢高大凶猛英俊的中原男子, 见到了,哪怕是贴也要贴上去。 眼下, 左面那名英俊小生不正好完全合她心意么。 众人啼笑皆非地摇头, 那名男子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伽丽这下可能提到铁板了。 正当他们以为会看到精彩的一幕时,先前完全被忽略的少年突然上前一步挡在男人的面前。只见他柔弱的身子骨突然爆发出大大的能量——他一把将伽丽推了个倒跄! 众人:!!! 那名少年张手拦在男人身前, 纵使他身量没有男人高,但仍旧义无反顾挡在前面,警惕地看着伽丽,“你想要干什么?” 一下子被推开这么老远, 伽丽自己也愣了一下, 笑嘻嘻道:“哎呀真是美色迷人眼,一见着美男我竟都能被一个小孩子推倒了, 小兄弟, 你很厉害嘛。” 少年皱起眉,可能是觉得这话太过侮辱人, 他稍稍扬起下巴:“管谁叫小兄弟?” 语气里带着一丝挑衅。而他身后的男人,在被少年护在身后那一刻起, 眼神就一直没从少年身上挪开过。 至于伽丽? 对男人来说可有可无。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 见两人这样亲密, 伽丽了然, 露出一抹风情万种的笑容, 道:“抱歉,是伽丽唐突了,不知道两位是那种关系。” 拥有异域风情的女人,对于中原人来说是极具吸引力的。虽然伽丽跳脱的性子常常让人感到无奈,但美色当前,没有人不会拜倒在她的姿色下。 女人唇上涂抹着殷红的口脂,穿着暴露的恰到好处,白花花的肚皮晃人眼,令她的魅力难以抵抗。伽丽笑着对少年道:“这位公子想必年岁不大,少经人事,于那一方面可能稍逊。奴叫伽丽,今年二十四岁,来大兴已经六年了,但凡是来胡姬馆的,十个人里有八个都认识奴。” 她直白而热情地望向男人,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勾引意味,她在尽情的介绍自己:“我每月能接待十二三名顾客,经验方面肯定是足够的。今日初见公子,乍生欢喜,不知公子可愿带奴回去?” 说完,她看向面前像兔子一样警觉的少年,忍住上手揉捏的冲动,认真道:“这位小兄弟生得当真是娇艳,与公子您站在一起的确赏心悦目实乃天造地设一对。但柔弱如他,恐怕不能满足公子这般尤物。” 伽丽顿了顿,朝男人行了一个胡人最尊贵的大礼,微笑道: “养一个也是养……不知公子可否赏脸,奴愿与小兄弟共侍一夫……” …… 一直到进了包间,萧洄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可置信道:“我看起来就那么像被包养的?” 晏南机虽不知道“包养”具体是何意思,但根据词句组成以及那胡姬说的话,能猜个大概。 他亲手斟了杯茶递过去:“消消气。” “不想喝。”萧洄将茶推了回去。 “外邦没有中原这般克己守礼,他们更喜欢直白地表达心意……你不要太在意这些。” “我知道。”萧洄垂下眼,道:“我就是不服气。” 凭什么他们俩站在一起就是他被男人包养,就算是被误会,也不是两情相悦。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差哪儿了。 这不公平,凭什么是晏南机包养他,而不是他包养晏南机,他也很有钱的好吧? 晏南机默然,扣在桌上的那只手暗暗收紧,眼底疯狂的占有欲一瞬而逝。 他想,少年永远不会明白,自己有多吸引人。那些有钱人为什么会舍得用重金养着一个人? 图他们聪明?图好玩?钱多到没地方用? 显然,到了这种地步除了图那几分姿色,还有床上那些事儿,谁会乐意白白养着那么大个活人。 晏南机以前虽然知道是这个原因,但完全不能理解。 直到最近,每当看到萧洄越来越瘦时,那副身子骨柔弱无依,每当他晃着你胳膊,可怜巴巴看向你时,你都想把人藏起来,让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神里只存在你,让他只对你撒娇,只晃你一个人的胳膊……直到天地之间只剩下你们两个。 晏南机为自己生出的这种阴暗的想法感到羞惭,但并不排斥,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他闭了闭眼,决定不再看少年。 萧洄说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复,疑惑地望过去。见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眼,在小憩。萧洄撇撇嘴,心道,这就睡上了?跟他在一起有这么困? 第176章 想归想,他还是默默地闭上嘴,不再打扰。姬女的拍卖每隔十五日进行,为期三天,今日刚好是最后一天。 拍卖大约会在申时初进行,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整个二楼静静的。前面说过,胡姬馆二楼拍卖的姬女,面向的都是京都里的有钱人。至于是达官显贵还是商户,亦或者是某个世家公子,除了这里的主人外再无他人知晓。 所以这里每个包厢非常隐蔽,极其注重客人的隐私,保密性强。等拍卖会即将开始时,会有专人来敲门提醒,这个时候只要将前面的帘子掀开就能看到中央了。 不知过了多久,满室俱静。 “……萧洄,醒醒……” 听见有人叫自己,萧洄感觉自己额头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一触即分。 “嗯?” 他懵懂睁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趴在桌上睡着了,茫然抬头。 懵了片刻,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申时了。”晏南机道。 屋子里灯火并不足,男人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黑暗里。 走廊外头,奴仆们开始敲响每个包厢的门,再有两三刻钟,他们的门也会被敲响。 晏南机伸手摸了摸少年下颌,片刻后道:“你太累了。” 萧洄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明显还没睡醒。 晏南机触电般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少年的余温,回忆着那抹触感,轻轻颤了下。 “要不要再睡会儿?”他问。 少年摇头。 他这样乖巧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怀疑之前收集的情报是错的。——萧洄睡醒后很乖,脾气一点都不差。 “那起来醒醒吧,拍卖要开始了。” 门终于被敲响,紧接着传来胡人的声音:“尊敬的客人,拍卖会即将开始,请您做好准备。” 过了片刻,有一束光从帘后泄出来。 紧接着,是“咣——”的一声。 是铁笼被放在地上的声音。 晏南机起身掀开帘子,轻声道:“来了。” 这座胡姬馆不知道是怎么修建的,明明是平坦的二楼,可拍卖的堂子却像是建在地下一般。数十个包间在堂子周围围成一圈,从上到下有好几层。 周围漆黑一片,唯有堂子上的圆台四周点着明亮的烛火,负责拍卖的胡姬站在一台半人高的案桌前,案桌上放着一副小金锤。她的身后,是用红布遮着的一个四四方方的笼子,估计就是要被拍卖的姬女了。 包间里人能轻易看到堂子上的一举一动,但从堂子看过来,这边却是漆黑一片。 “我们要怎么做?”萧洄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往中间看。 他们这个位置不算最佳,粗略估计上头还有人。案桌上放着一个沙漏,等里头的沙子漏完,拍卖会就正式开始了。 晏南机负手回到位置上坐下,食指有意无意在桌上敲了敲,眼神一片沉静。 片刻后,他说了一个字。 “等。” 等一个机会。 等一个能和这里的主人接触的机会。 万从万明在后门遇到的那个胡姬肯定不是主人,被武功高强的胡姬视作主人,能在东陵城开一个举足轻重的胡姬馆,日日接触的都是那些势力很强的家族。 不知道他们到底跟拐卖一案有没有关系,若是有,明知大兴禁止拐卖人口,为何还要不惜冒着被剿灭的风险干这种事,是自己主张的,还是被人指使? 被什么人指使?背后之人有什么目的?被拐走的孩童都去了哪里?他们是否还安全?胡人是否有谋逆之心?这些贵族是否有二心? 这些都是问题,一连串挨着,只有找到一个突破口才能有机会解答。 而这个突破口,就是这胡姬馆背后的主人。 萧洄隐隐猜到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牵扯到了许多,非但没有心生惧意,反而好奇极了。 他都有点等不及想要在这趟浑水里淌一淌了。 比之这个来,先前让他审的案子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有点麻烦的是,要怎么见到背后的主人。 “你要买一个姬女吗?”萧洄问。 晏南机看着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你买来放哪?买了总不能不负责,让她跟着你?这应该是晏大人这二十多年来头一次碰女人吧?”萧洄环胸背靠着看台,嘴里的话连珠炮似的冒出来,“为了一个案子把自己清白都搭进去,大理寺卿果真是敬业,不愧受百姓爱戴。” 不知道为什么,提起这个来,萧洄的话好似变多了起来。 他急切地想要知道什么,亦想要证明什么。 “只是你买这样一个姬女回去,长公主也肯?她那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会不会瞧不起姬女的出身?要不要小弟我帮帮忙?” 少年就像打开什么机关似的,一连串问个不停,嘴巴一张一合,明明是人在说话,但说出来又不像是人话了。他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竟越说越不像样,说到最后晏南机觉得自己辛辛苦苦维持的清白之身到了对方嘴里就快变没了,他不得不出声打断。 “萧洄,你听我说——” 晏南机掀唇笑了一下,“我不知道究竟是何事让你对我产生如此大的误会,但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清楚。” “我晏西川从不纳妾,也不供养外室。我这一辈子,只会心动一次,其余于我皆是浮云。” 第177章 “我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作者有话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76章 定风波 01 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还没来得及细细咂摸这句话的意思, 只听“咣——”的一声,两个胡人汉子分别走上堂子左右两边,敲响锣鼓,而案桌上的沙漏也恰巧落完最后一颗。 “申时已到, 我宣布, 此次姬女拍卖正式开始!” 那名胡姬敲了三下小金锤,道:“拍卖之前, 请容许奴自我介绍一下。奴名千梨, 将全权负责此次拍卖, 希望能带给各位尊贵的客人最完美的体验。” 千梨伸手纤纤玉手拍了两下,便有人走上前将铁笼上的红布揭开, 里头的姬女便这样直白地展现在视野当中。她未着寸缕,皮肤光滑细嫩,胴体在烛火底下泛着光。像只受惊的小鹿,徒劳地缩在牢笼一角, 低低地啜泣。 “此女十六, 受专人调.教一年有余,胜在清纯, 家里人迫于生计无奈才将其专卖于我手, 起拍价两百两白银。” 话音方落,黑暗中就有一处亮了一下, 是有人敲响了包间专属的铃铛。 “千字七号顾客出价三百两,有没有更高的价格?” 萧洄他们对面的包间也亮了一次, “千字三号顾客出价五百两, 五百两一次!还有没有更高的价格!”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静, 没有包间再亮灯。 “五百两第二次!五百两第三次!成交, 恭喜千字三号顾客拍得我们一号姬女!” 千梨一锤定音, 下一刻便有专人来将“一号姬女”的铁笼抬下去,紧接着被抬上来的是依旧被红布遮着的“二号姬女”。 玄字一号包间内,萧洄撑在桌边,方才“一号姬女”楚楚可怜的神情还在映在脑内。 “竟是把活人当做商品一般来拍卖。” 简直毫无人性。 但是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在这个人人平等的观念还没深入人心的国度,人命就是如此卑贱。即使在禁止人口买卖的大兴,秦楼妓.女清倌儿这一类人的性命永远不值钱,永远低人一等,连府里的奴隶都不如。 连最下等的乞儿,只要有钱,依旧可以将这种女人拿捏在手心里。 就比如当初莲花楼清姐一事,否则溺爱如萧怀民,是不会真狠下心来打他的。 晏南机沉默着站在帘前,黑暗几乎将他全部包裹,堂上的光斑驳地打在他清冷的眉眼。 “这是没办法的事,萧洄。” “我们已经很努力了,但依旧阻止不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也不算是没阻止吧,萧洄心里清楚,生于什么样的时代,思想就停留在什么样的时代。那些超前思想的人不是没有,只是那样的人都被当做是异类。 成功了,是英雄;失败了,是怪物。 人都习惯一成不变,害怕打破。 像朝堂中的维新派已经很厉害了,他们直面着守旧党与伦理的压力,却还是飞蛾扑火般一往无前。 萧洄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话让晏南机误会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是在说你,你已经很厉害了。” 他看着他认真道,“天下可以有很多大理寺卿、很多为天下主持公道正义的人,但晏南机只有一个。” 不论来去多少年,时代怎样更迭,晏南机之于大兴朝的贡献都是别人否认不了的。 天下无双不是白叫的。 世上只有晏南机、唯有晏南机,才配得上无双二字。 “你已经很厉害了。” ** 胡姬馆三楼。 一条走廊走到底,往右拐,有一处静室。里头灯火微弱,隐隐约约有人声传出。 静室里头,一人背对着门口,身影打在墙壁上,占满了整面墙壁。 胡康单膝跪地,神色恭谨,“亲爱的主人,达摩多已带着人手从嘉陵关退去,算着时间,应当已经出了城关。” 嘉陵关,是连接大兴与西域的一道关卡。两朝通商往来全靠此关,胡康口中的达摩多是来自匈奴一地,是他在生意上的一个联络人。 背对着他的男人显然是胡姬馆的主人,一身黑衣,看长相和装扮明显是个中原人。 “最近我得到消息,朝廷已经在密切关注,皇帝把这件事交给了大理寺。避免夜长梦多,你赶紧带着你的人出城,没我的消息,千万别再踏入大兴。” “我就不信,他晏西川再厉害还能将手伸到外族去。” “主人,一定要现在出发吗,属下在京都还有一些事没办成。”胡康来京都已经很多年,几乎把这里当做第二个家,他的一些产业、友人甚至是爱人都在京都。 男人的意思显然是让他立刻离开,可他真的还有很多牵挂在这里。 “那晏西川说不定只是传得神,咱们做得那样仔细谨慎,就算是他,也得要个四五天才能发现端倪。”胡康朝男人磕了一个头,诚恳道:“还请主人宽恕属下一天,让属下处理一下后续事宜吧!” “不行,你必须得马上走,并且不能带走任何东西。” 倘若真如他所说处理完再走,这个动静一定瞒不住晏南机的耳目,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出城,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有猫腻。倒不如像往常一般出城行商,神不知鬼不觉,当查到这里时,早已人去楼空。对方就是能力再大,也不能一手遮天跑去西域抓人! 第178章 “等你走后,确定你安全了,我会派人帮你处理后续事宜,这些你不必担心。”男人道。 胡康神色痛苦,自己也知道男人说的的确实是事实,也知道此事不再有转圜的余地。 “主人,此事属下一直都是和千梨对接的,我先逃了,千梨也有危险,不知主人可否允许属下带着千梨一起走。” “千梨身份敏感,贸然消失同样会引人注意。”男人道。 千梨负责姬女的拍卖,倘若突然失踪,不仅仅是大理寺会察觉不对,就是平日里与他们交好的那些贵族都会闻风退缩,跟他想要的结果完全不一样。他们经不起这样的试探。 “你放心,待此间事了,我定会送千梨与你团聚。” 这句话就是最后的通牒了,心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胡康咬咬牙行礼,“那就拜托主人了,属下这就动身出发。” 胡康刚起身,静室门被人敲响。男人警惕地同胡康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压低声音问:“何人?” 门外传来一道女声,“主人,是我。” 男人松了口气,“进来吧。” 门被打开,一个女人从门外迈入,等她整个人进来后才得以看清楚此人乃是伽丽。 “主人,大事不好了,大理寺已经查上门了!”伽丽声音急促冷静,全然没有方才在一楼时那般孟浪。 胡康惊讶得张大了嘴:“什么?!” 他们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先不要惊慌。”男人警告性地看了胡康一眼,然后问伽丽,“对方来了多少人?” “目前只有两人进入此楼,晏西川带着一个少年,据打探的消息,那少年应当是萧洄无误。”伽丽曾远远见过晏南机在大理寺办案,自然是认识此人的。 “那两人现在上了二楼,奴让人把他们安排在玄字一号房内,派人随时盯着。” 趁着方才的时候,伽丽让人出去打探了一圈,发现胡姬馆四周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异人”。 这些“异人”特指的非普通人,他们有的内力深厚,有的神思敏锐。早就听闻,大理寺如今的捕快,在晏南机的带领下已成为京都第一官兵。除开金吾卫这样的军队外,没有人能是大理寺衙役的对手。 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气质同常人不同。这既是优点也是缺点,这才能够轻易得让伽丽的人得知此事。 男人神情一凛:“速速通知底下的人,让他们赶紧离开。其余的人给我守在此楼门外,必要时放火制造混乱!” “楼里其他人先按兵不动避免露出马脚,给我派人把他们盯紧了!”男人转身走到立在一旁的书柜,旋开最上头的青紫虎坐台,书柜应声而开,在这后头是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 在进入密道前,男人终于转身过来,但即使转过身也看不清样貌,因为他戴了一方面具。对还愣在原地的胡康说:“你赶紧带着人走,谁也不要联系!按照我刚才跟你说的路线走,分开走!等这边稳定下来,我自会派人与你联系!快!” 胡康知晓事态的紧急性,当即不再犹豫,“是!” …… 东陵城边角。 一身穿象牙白劲装的青年纵马往这边跑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拼命追赶的侍从。 “世子!前方闹市!不允许纵马!快停下!” 被喊世子的那位青年非但没有停下,相反速度更快了,他边跑边回头,哈哈一笑,“你们追到本世子再说!” 街上有懂马的人直摇头,这世子骑的马是难得的良驹,那两名侍从身下的是普通马,哪里能够比得上。况且,看姿势习惯,这名世子一定是骑马的个中好手,技术自不必多说,那两名侍从想要追上,简直跟登天差不多难。 众人叹气退开,离那个不要命的世子远远的,生怕伤到自己。 “世子!您等等我们啊!” “前面是闹世,真不能纵马!小心晏大人发现,到时候找您——公!!” 侍从苦口婆心地将话说到一半,却见他们家世子突然勒马,“七香”的前蹄高高扬起,世子从容不迫地稳住“七香”,停了下来。 以为是自己将“晏大人”搬出来有用了,两位侍从赶忙追上去在世子身边停下,却见“七香”面前趴着一人。 是个外族人。 用头巾包着脑袋,从东陵城跑出来,不小心撞见策马的他们家世子,被吓得腿软趴到地上。 “完了。世子撞到人啦!”侍从心凉了半截,“回去定要被夫人骂了。” 那位世子听完呸了一声,一张俊脸上全是桀骜:“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对本世子的骑术有点信心好么?” 侍从怂兮兮道:“那他咋趴下啦?” “被吓的呗。”世子轻蔑一笑,显然是觉得这么大高的外族人胆儿太小,还没撞上呢,人先趴下了。总不是见他人帅心善,想讹点钱? 这边出了事,很快围上一些人准备看热闹。那名被撞的男子抱着头在发抖,可能是被吓到了,眼见着人越来越多,这外族人抖得越厉害。 到最后,他直接拨开人群撒腿跑了。 而马上的世子眯着眼看那人离去的背影,挑起眉。 “遇事慌慌张张必有猫腻。陈武,叫兰及卫把他给我抓起来,送到我表弟府上,让他审审!” 陈武哦了一声,在马上打了个手势,很快,人群外冲过一群军队,右手上都系着黄丝巾,这是皇帝赐给贤安王府的兰及卫。 第179章 兰及卫得了令,朝着方才逃跑的那名外族人追去。陈武这才回头,问了一句:“世子,这人抓了是送大理寺还是清园啊?” “世子”翻了个白眼。 他旁边的另一位侍从直接给了陈武一个暴扣,“傻啊你,有本事你将人送去清园,看晏大人会不会叫人将你打一顿!” “行了,别贫了。”被人突然这么一打岔,世子也没有了纵马的兴致。他本意也不想纵马进闹市,怕被某人逮到。 他翻身下马,把缰绳随手扔给陈武,拢了拢衣衫大步往前走去,“走去看看,我那表弟找我这个哥哥有何事。” 作者有话说: 找你付钱 xd。 来噜,满血复活!(现在又萎了) 第77章 定风波 02(捉虫) 即便快接近傍晚, 胡姬馆内仍旧座无虚席。世子进来的动静很大,一楼除开正在表演的胡姬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朝门口投去视线。 他一身华贵的气质就让人觉得不一般。 有人认出他来,低声地谈论着。 “这不是贤安王府上的世子陈瑛吗, 怎地来这儿了, 难道他也对这儿的胡姬感兴趣了?” “先前不是进去了两个人吗,我看他们装扮跟陈世子差不多, 估计是跟他们一起的。” “肯定是一起的啊。”先前闹的动静挺大的, 晏南机和萧洄本在京都本就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即使再怎么不出现在人群面前,但大如京都城, 总会存在那么几个人能认出来。 好巧不巧,这里就有几个。 “方才上二楼的那个是晏大人,他旁边那个少年,我估摸着是萧洄大差不离。” 如今坊间都知道, 原先的北晏南萧两个人关系非常之亲近, 比肩青云榜八大才子。晏西川并不是个爱好结交的人,二十多年来, 他身边的朋友就那么几个。那般年轻的岁数站在他身边, 除了萧家萧洄还有谁? “陈世子和晏大人两人互为表亲,关系向来不错。先前我还奇怪为何晏大人会出现在这里, 直到现在看到了陈世子,我想我能够知道什么了……” 因为涉及到评论皇亲贵戚, 此人没把话说完, 但所有人都能猜到他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晏南机年方二十二, 向来不近女色, 状元及第那年, 多少人往他府里塞人都没塞进去。 男的女的,各种类型的人都没用。 反观贤安王世子陈瑛,喜欢流连于花街柳巷,京都城这么大,每条街都有他的好姐姐、好妹妹,满城的风月故事流传。贤安王因为此事把人拎去边关历练了两年,后来不不知道什么原因,又给放回来了。 回来后的陈瑛还是那样,该玩玩,后来贤安王夫人觉得自己管不了此子,便托晏西川这个侄儿帮着管。 这正巧撞上了晏西川的本行,他一大理寺的,可不就专治这种。陈世子这才消停了些。 大家已经很久没再听说陈世子闹出什么风月逸闻了,如今在此见到他,都有些意外。比较好笑的是,知晓情况的这么多人里头,竟无一人怀疑是晏西川邀约的。 他们都觉得是陈瑛约了人,却不地道的迟到,把人晾在二楼等了这么老半晌。 贤安王是当今皇帝的堂兄,更是征西大元帅,手握虎符重器。 陈瑛自小跟着其父陈平学武,耳力极佳,即使这些人谈论得再小声,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不屑地哼笑一声,冤有头债有主,懒得跟这群无知的人计较。 等上去,找他的好弟弟算账。 胡姬馆的人都是极有眼色的,身份尊贵如陈瑛自是要被他们好生对待。 一名身材姣好的女子上前:“世子爷,奴是您的专属领路人,您有什么问题尽管吩咐。” “还有专属服务?有这么好?”陈瑛双手环胸,下巴一昂,没理会这些火热的眼光,径直走向二楼,边走边道:“妹妹好看是好看,只是哥哥我目前实在是没空欣赏。你且留在这里,我自个儿上去,本世子识字儿。”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但那名女子仍旧上前想要贴身跟着,却被陈文陈武二人一左一右拦住。陈文和蔼地笑了笑,“这位姐姐,我家世子说了,请您莫要跟着。” 陈武也道,“是啊,再跟就不礼貌了吧,我家世子又不是不认路。” ** 堂上的拍卖已经进行到“五号姬女”。果然,这种情况都事越往后品质越好,这个五号已经喊价到六百两黄金了。屋子里的灯火亮了又亮,先前还矜持着的各大包间在此刻终于出手。 萧洄趴在帘子前头,尽量不去看台上的动静。 “都到五号了,你确定不出手?” 越到后面只会越贵,再不出手,后面的不一定买得起。萧洄前些日子才将钱全都投出去跟温时赚钱了,还没到回本的时候,能拿出的钱不多。他瞥一眼端坐的某人,心道真是沉得住气,要就要个大的。 也不知道是多有钱。 “我什么时候说要出手了。”晏南机轻声道。 “不出手你怎么见胡姬馆背后的主人?”萧洄一愣,难道说他遗漏了什么东西? 对方卖了个关子:“自有办法。” 好吧。 萧洄没再细问,而是靠在一边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正这时,门被重重地拍了两下。 哦不对,与其说是拍,倒不如说是踢。 第180章 “表弟!表弟你听见没有!” “砰砰”两声。 “不说话我就推门进来了啊。” 说话之人根本就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说话与推门的动作是一同进行的。大门被人从后面上了栓,那人推了一下没推动。 “……” 门外之人沉默片刻。 “怎么还上锁了呢,干啥事见不得人?”那人又在门上拍了拍,道:“快点给哥哥开门!” 晏南机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见他不像是要有所行动的样子,萧洄只好自己过去,看看他所谓的哥哥究竟长什么样。 而后,晏南机喊了他一声似乎想提醒什么,但晚了,他的手已经触上了。 门栓落下,下一秒,大门被人从外头砰地一下踹开。 萧洄站得离门特近,毫无例外遭了殃。两块厚实的门板重重拍在他脸上,额头和鼻子首当其冲—— “啊——” 他下意识叫了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后倒。 发现误伤了人,陈瑛也吓了一跳,手下意识伸出去却发现有人先他一步将少年接了个满怀。 晏南机几乎是瞬移过来的。 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没接住。 他心跳几乎是漏了一拍,后背都冒了冷汗。 晏南机将人搂进怀里:“你怎么样?” 声音从头上传来,躺在温热的怀抱中,背贴着沉稳有力的心跳,萧洄稍微安心了些。他被撞得脑门生疼,眼前一黑鼻子嘴唇和额头火辣辣的疼。 少年捂住口鼻“唔唔唔”两声,晏南机没听清,紧张地将他环紧,但又怕伤着他,又连忙松开些倾耳过去,问:“什么。” 陈瑛也赶紧凑过来蹲在他旁边,道:“弟弟,你没事吧?” 晏南机偏头瞥了陈瑛一眼,后者瞬间不敢说话了,伸出来的手也缩了回去。 萧洄捂着的手松开了点。 “唔唔唔……!”他又说了句。 晏南机仔细听着,这回听懂了,少年说的是:“我不会流鼻血了吧!” “别怕,我接着你呢。”他轻声安慰,单手将人搂着,另一只手尝试着去拨开少年挡在口鼻前的双手,“松手让我看看。” 萧洄痛得眼泪直掉,他乖乖地任人拨开,露出通红的鼻子和微肿的嘴唇。少年皮肤白,也嫩,额头上很快就起了一个小包,是极易留痕的体质。此刻他鼻尖通红,浑圆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可怜巴巴的。 晏南机的心一沉。 他伸手欲触碰额头,却又在距离鼓包两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下。 “没流鼻血,是不是很疼?” 萧洄痛得不想说话,只能不住点头。 真的好疼啊。 罪魁祸首陈瑛心头也过意不去,缓下声音来道歉:“弟弟对不起,是我的失误,我没想到后面门后会站着人。” 少年脚步太轻了,几乎被敲门声淹没。后来察觉到不对劲时,那只腿已经迈出去了。 好在最后收了点力,不然以他的功夫这孩子非得飞出去不可。 “真的很抱歉,你别哭了,哥哥给你揉一下吧?” 陈瑛手刚伸出去,被晏南机拦了一下,眼神不怎么有温度。陈瑛立马高举双手,“成,不碰不碰。” 晏南机把萧洄扶起来在凳子上坐下,陈瑛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说,“弟弟别怕,哥哥一会儿给你找最好的药,一定不会让你疼太久的。” 贤安王世子果然同传闻中一样,一口一个哥哥弟弟,说话也忒轻浮了。 萧洄苦着一张脸揉着额头,不大想搭理他。 晏南机凉凉看陈瑛一眼,“还不快去把门关上。” “这就去。”这门挺结实的,没坏。陈瑛起身过去,关门前还瞅了一下外面的动静。 晏南机双手捧过萧洄的脸,认认真真地瞧着。萧洄呆了一下,他好像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种类似疼惜的情绪。 他傻了吧唧的问了一句:“你在心疼我吗?” 少年呆愣愣看着他,长而卷的睫毛被打湿黏在一起,晏南机用拇指拭去他眼角的泪水,低声道:“不然呢?” 得到这个答案,萧洄又愣了一下。晏南机见状,低低地笑了一下,“脑子被撞傻了不成?” 居然这般看着他。 萧洄脸上一热,不自在地别开眼,挣扎着想从他手中离开,却被人紧紧摁住。 晏南机手心温度烫得惊人,不知是中指还是无名指从他耳廓擦过,痒痒的。 他的两只大手几乎将少年半个脑袋都捧住,陈瑛关好门回来恰好看到他的表弟捧着少年的脸温柔地替其拭去眼泪的这一幕,顿了顿。 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才抬脚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 然后很是认真地提问,“你俩干嘛呢?” 萧洄动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嘶了声,晏南机警告地看过去,“你少说两句。” 陈瑛无辜道:“我是你哥,跟谁说话呢。” 晏南机没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白的药瓶,很小的一瓶,从里面沾了点药替少年涂上。陈瑛在一旁冷眼瞧着,愣是瞧见萧洄的脸颊跟变戏法似的一点点变红。 他大惊小怪地“哦!”了一声,一拍大腿道,“弟弟!你脸怎么红了!刚才哥哥不小心撞到你的脸了吗?” 第181章 萧洄:“……” 作者有话说: 娇娇:闭嘴,傻逼。 第78章 定风波 03 萧洄脸确实红了, 他皮肤白,所以看起来挺明显的。少年被他说得一惊,下意识看向晏南机。后者的目光果然落在他脸上,眼神幽深, 搞不清那是个什么情绪。 见他望过去,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下。 萧洄心里发鼓, 不懂他这个笑是什么意思。而罪魁祸首还撑着桌子盯着他们这边, 他不说话, 陈瑛又自顾自接嘴:“完了,弟弟被我撞傻了, 阁老不会找我拼命吧。” 他不由得幻想那个场面,皱起眉头纠结道:“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我是让还是不让呢。” “……” 萧洄觉得这个贤安王多半有点缺心眼。 “若是真撞坏了,世子打算怎么办?”他故意扔下这么一句。 “让他赔钱。”晏南机给他额头上完药, 触及少年仍旧泛着粉红的脸颊, 目光顿了一下,有些话到喉咙处滚了一圈终究还是没机会说出口。 “别呀, 谈钱多伤感情。”陈瑛对萧洄能够认识他有些惊讶, 毕竟两人这才是第一次见面。他能认出萧洄,倒不仅仅是因为年纪原因。而是因为少年身上这身儿衣裳。 这是宫里尚衣局做的衣裳, 当日宫人将衣物送到府上时,陈瑛正巧撞见了, 随口问了一句, 得到的答案是:那是晏世子给他弟弟做的。 给弟弟做的。 陈瑛不认为这个弟弟会是晏之棋或者晏月楼, 也更不可能是陈阑陈砚陈清辞中的任意一个。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给萧洄的。 因为他早就听说了, 大理寺卿晏南机最近有了一个好弟弟, 名叫萧洄。 陈瑛走至他身旁蹲下,目光几乎与他平视:“你竟认得我?” “世子不也认得我吗。”萧洄平静道。 这男人方才暴力踹门时就已经自报家门了,晏南机是永安王府独子,硬是要与“哥哥”沾上边的,就只有贤安王府那位表亲了,这不难猜到。 陈瑛乐了:“好聪明的弟弟。” 萧洄摇头否认:“我并非您的弟弟。” “怎么不是,你是西川的弟弟,西川是我弟弟,这么一算下来,可不就是我的弟弟。” “……” 萧洄没话说了。 两人在这边斗嘴,晏南机也没闲着。他欲伸手替少年揉开额上的淤血,鉴于这很痛,所以提前打了招呼:“疼也要忍着。” 萧洄有些逃避,他不是很想让人碰伤口。但晏南机太强势了,一只手就摁得他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在原地坐着,任他为自己按。 晏南机手刚要碰上,少年就嘶了一声。陈瑛看得贼乐,“弟弟,这还没碰到呢,你叫什么。” 萧洄垮着一张脸:“可是真的很疼。” “噗嗤。”陈瑛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哈,弟弟你真可爱!” 事实上,晏南机让他忍着那句话是完全没用的。按照少年娇生惯养的性子,最怕的就是疼。别人‘娇娇’‘娇娇’的叫他,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大概也知道叫出来有点丢脸,所以极力忍耐着,但奈何不太能忍住,紧闭的小嘴里一会儿“嗯”一声,一会儿“啊”一声,声音很轻很小,但不是没有,跟小猫一样。 陈瑛原本呲着牙乐,可后面越听越不对劲,不知想到什么,他负手站起身,古怪地瞧了两人一眼,一脸严肃地往帘子边儿上走去,嘴里撂下一句。 “我先去那边看看,你们好了叫我。” 萧洄奇怪地看过去,不明白他又搞得哪出,却被人扼住命运的下巴,低声地警告了一句:“别乱动。” ** 堂上的拍卖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千梨已经拍到九号姬女,接近尾声。 终于,在最后一个姬女“露露”被抬上来的时候,后面那两位终于弄好了。 陈瑛觉得这两人磨唧死了。 “说吧,找我来究竟是什么事。”陈瑛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嘴里的话连珠炮似的蹦出来:“我母亲让你管着我你就是这么管的?把我约到这种地方来见面?知不知道方才你哥哥我从一楼上来那会儿那些百姓是怎么说我的。” “虽然我这人桀骜自由,一向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但你知道的,我最讨厌的就是外族的女人,既然不惜犯我忌讳也要把我约到这来,那么你小子最好是有正事,不然,小心我给你穿小鞋。” “你想如何给我穿小鞋?”晏南机语气平淡,根本就不怕他。 陈瑛笑了下,没搭理他。说出来算什么事,都是穿小鞋了,怎么能明着来。 他看向萧洄。 “弟弟,胡姬有什么好看的,漂亮的还是当属我们中原女子。”陈瑛坏笑着引诱,“怎么样,有空要不要跟哥哥去玩啊?” 而萧洄从刚才起便一声不吭地皱起眉,像在思考什么问题。通红的鼻尖看起来有点可怜。 “世子。”他打断陈瑛滔滔不绝的讲话,“您方才说,底下那群人认出你了?” 闻言,晏南机眉梢动了一下,而后眼里染上些笑意。 他知道少年发现了。 “是啊。”陈瑛愣了一下才道,“我是世子,这京都城每条街我都去过,被人认出来很正常吧。” 他以为萧洄是在替他担心出入这种地方会不会被自己母亲批评而大为感动,忙宽慰道:“弟弟放心,这次是有人约的我,我很安全的。” 第182章 萧洄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 “世子方才说,一楼有人认出了您,且胡姬馆还派专人服侍您对吧?” 陈瑛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您都被认出来了,那为何没人认出晏大人?” 有陈瑛的存在,萧洄没好意思吐出哥哥两个字。 胡姬馆能认出陈瑛,说明他们并非对京都的势力一无所知。既然如此,为何那为名叫伽丽的胡姬还敢那般冲上来,叫嚷着要嫁与晏南机为妾。 就算伽丽是真不认识,但胡姬馆里这么多人,难道真没一个人认识?他们上来二楼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足够给他们反应的余地。但直到现在,都没人来找他们。 这说明他们并非不是没被人认出,而是早就暴露了身份。 或许是一脚踏进胡姬馆大门的时候,或许是更早,在进入东陵城的时候就被发现了也说不定。 将所有情况考虑完后,萧洄得出一个结论:“他们是故意的。” 他回头朝晏南机看去,对方端坐于上首,眼神始终平静,但见他望过来,唇角慢慢浮上一抹笑意。 很淡。 一个眼神,萧洄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放在膝上的拳头微微缩紧,额上的疼痛也被药膏的清凉所替代。萧洄微抿着唇,认真道:“你也是故意的。” “你好聪明哦。”他这句话换来陈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萧洄也被他逗小孩的语气弄得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声,他一眼瞪回去。 晏南机笑了下。 他的确是故意的,知道自己的脸早已被那群人熟知,所以故意暴露行踪,故意“打草惊蛇”。 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 这个法子很聪明。原本是我方在明敌方在暗,但晏南机带着他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他盯上这里了。“蛇”被惊动,开始自乱阵脚。这么一来就变成敌方在明我方在暗。形势变了,主导权来到了他们手中。 很聪明的一个办法。 ** 胡姬馆外头。先前萧洄匆匆一瞥而过的那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了过来,某个瞬间,他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而后平静地移开。 金瓷器铺前多了一个讨价还价的男子,茶坊里多了一对恩爱的夫妻,丝绸铺子前头也多了个歇脚的书生…… 东陵城热热闹闹,人来人往。 某个僻静的巷子内,七八个胡人汉子聚在一起,为首的那人严肃着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其余人慎重点头。 片刻后,这群人从巷子内出来,而后四处散开。 他们行事小心谨慎,三步两回头。看起来漫无目的,但实际上他们的目标非常一致。 就在这一瞬间,茶坊内那对耳鬓厮磨的夫妻忽然停下动作,远远朝窗外望了一眼。瓷器铺前那位男子放弃购买,不再讲价。歇脚的书生也不歇了…… 他们在同一时刻有了行动。 *** 万从万明来到方才的后门,一扬身踩在围墙上。等确定没人后,万从朝万明一招手,他下去将后门门栓打开,大理寺衙役一拥而入。 “把这里围起来好好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有问题即刻请示我!” “是!” “万明,跟我去三楼。” 胡姬馆很大,万从万明先一步从后院的房顶跃入前院。然后打开窗户,悄无声息地落在三楼。 万明伏低身子没听见什么动静,万从殿后,轻手轻脚关上窗户。 两人默契地对了一个眼神,分开行动。 三楼是那些人白日宣淫的地方。万从快步从这些动静大到没边的房间走过,目不斜视。他在三楼转了一圈,碰到了同样转完回来的万明。 “哥,怎么样,有发现没?”万明凑过来小声道。 万从摇头,从这里走了两三圈,除开没人的那几间屋子外,剩下的无一例外全是干那档子事的。 万明恼怒地骂了句:“娘的!” 怎么就找不到呢。 这么大的三楼,不可能没有问题。 万从挥手示意他噤声,沉下心来,又在三楼转了一圈。 这次他发现了不对。 位于最里头的那间房,房门显然要比其他屋子要新得多,门环上面也有常年上锁的痕迹。 三楼的房间用来干什么的自不必多说,没有将门从外面锁住的道理。此门如此特殊,必有古怪。 “你在这待着,我去进去看看。” 万明一点头,“好,你小心点。” ** 一楼。 众人听曲听得正入神,台上胡姬水蛇腰扭到极致,眼神勾人。 “大理寺办案,所有人不许动!” 官兵们从四面八方涌入,在场内引起一阵骚乱。零星几声尖叫后,所有人鸦雀无声。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开始也非常焦虑,但知晓这是来自大理寺的官兵后,所有人都把心揣回了肚子里。 一点不慌了,甚至还有人有心情开玩笑:“怪道晏大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以为他是要走桃花运了,原来是到这办案来了。” “可不嘛,这么一看,晏大人还是那个晏大人,一点没变。” 他们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这些人是大理寺的,京都城别的官兵会伤害百姓,但大理寺的不会。 第183章 二楼。 拍卖刚刚结束,一楼的动静便传了上来。所有包间里的大人物还没来得及退出,就被无孔不入的大理寺衙役给拦住了去处。 包括千梨和那些已经被拍卖的姬女。 前院、后院、整座胡姬馆都在大理寺的包围之中。 整个楼很安静。 咚咚咚! 岑锦带着人在二楼搜寻,只留下官兵铁靴踏在地板的声音。片刻后,他们敲响了玄字三号房的门。 晏南机这会儿起身,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 他对萧洄做出邀约:“鱼儿上钩了,走回家,哥哥请你吃鱼。” 作者有话说: 来噜!! 第79章 定风波 04 “大人!胡姬馆已被我们的人重重包围。”岑锦拱手道。在他旁边, 是刚才在茶馆的那对夫妻,两人均是恭顺地低眉。 那名妻子主动道:“如您所料,胡姬馆外头确实已经出现不少意欲捣乱的人,属下们已经将他们扣留, 在其身上我们搜到了不少火源。” 她的丈夫也出列, 神情严肃道:“属下等人抓住他们的时候,这些人正在往院子里泼火油。” 火油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属于军事重器, 平时都掌握在禁卫军手里, 要想使用还得一级一级往上申请。陈瑛作为一个元帅的儿子, 自然察觉到此事非比寻常:“这群人想一不做二不休烧掉这里,他们哪里来的火油?” 话刚说完, 陈瑛便沉默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至极。 萧洄猜测:“大理寺刚得到消息,他们后脚就有了准备, 不可能没人给他们递消息。” 而且还能接触到火油这种禁忌之物, 此事可能还牵扯到朝廷。 大家都是心思玲珑之人,很轻易就可以联想到这方面。但毕竟是涉及到军队和朝廷, 此刻也没人敢胡乱开口猜测, 均都低着头等候上司的命令。 过了片刻,晏南机于沉默中开口:“先出去看看。” 一楼二楼三楼都被封锁, 晏南机让岑锦带着人去各大包间内核实在场之人的身份,自己带着一些人去了三楼, 万明见到他过来了, 忙招手喊了一声:“大人!这里!” “可有什么异样?” 万明将他和万从是如何找到此地的过程和缘由一一道来, 然后一指房内:“大哥发现那里有一处密道, 他带着人先追过去了, 让我在这里等您。” 陈瑛道:“居然修了暗道,这个胡姬馆来头不小啊。表弟,所以你把我约到这里来干嘛?不会就为了让我看你怎么现场破案吧?” 他都要看吐了。 这几天孩童走失一案在朝廷内闹得沸沸扬扬,陈瑛先前还疑惑为何对方还要在这个时候约他出来。 总不可能真是闲的。 说到这,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陈瑛一拍手心,“啊我想起来了!方才我来找你的路上在东陵城门口碰到一个异族男人,我见他慌里慌张鬼鬼祟祟的模样,就让兰及卫将他抓起来了,此刻应当已经送往你大理寺了。” 因为某些原因,陈瑛向来不喜欢外族的人,京都城这么大,除了外族人待的地方他都去过,今日要不是晏南机相约,他都不会踏入此地。 之前想要纵马入城也是这个意思,他压根儿就没把这些外族人放在眼里。 心底有了某种想法,万明进一步确认:“世子,那名外族男人长什么样您还记得吗?” “他用黑色布荆将半个头都遮住了,先前我以为他是头部受伤,但如今想来那人身上并无草药的味道,应当是怕被人认出故意为之。”陈瑛皱了皱眉,“他被我的马惊到,一直低着头,我并未看清样貌。” 万明道:“那人可是穿的蓝色对襟衣衫,脚踩翔云靴,头发卷卷的在脑后扎了麻花辫?” 陈瑛凝神一想,“好像还真是……” “那就是他了。”万明看向晏南机,道:“大人,被世子爷抓住的那人就是我与大哥在后门瞧见的那名男子。” 这时候,岑锦等人将胡姬馆上下所有人包括厨师都押出来,万明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而后指着岑锦旁边的衙役押着的那名身材玲珑的女人道:“那人便是在后门与他相会的女子。” 萧洄看过去,竟然是千梨。 大理寺官兵跟他们顶头上司一样,铁面无情,面对如此柔弱无骨的女人竟也半分没动容,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他们力气很大,千梨的藕臂已经被捏出了痕迹。 而千梨的旁边不远处,居然是伽丽。她好像也感应到目光朝楼上看来,这女人哪还有先前那般在门口的缠绵柔情,瞪着一双大眼,心虚得不敢与他们对视。 萧洄目光一定,她果然早就认出了他们。 “好,我知道了。”晏南机负手看向陈瑛,道:“你先前不是问我找你来干嘛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陈瑛心中顿时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张口欲阻止,对方却半点机会也不给他。 晏南机指着那个密道,说:“想借你兰及卫一用,循着这条道走下去,看看里头会有什么。” 这事倒也没多严重,陈瑛松了一口气道:“可是万从不是已经带人去了吗,我再去会不会多此一举?” “你去便知。”晏南机摇头,看起来并不想多说。 “那好吧。”陈瑛也爽快,竟是一口应下。他眼里闪着几分野兽般的兴奋,“本世子倒要看看此地究竟有何不同。” 第184章 ** 陈瑛召来兰及卫顺着密道追了下去,将这些人全部带到大理寺后,晏南机亲自到一楼逐一查看。见是他来百姓们都很配合地接受检查,最后倒是二楼那些贵族先憋不住了,不住派人来问何时能放他们回去。 萧洄听了之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自认为动作很小无人察觉,但偏偏晏南机就像是到处长了眼睛似的。偏头过来低声问他:“他们何时惹你了?” “惹倒是没惹,就是有些看不惯……” “嗯?”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萧洄当即就将当初三州水灾受难,他把请长公主拜托皇后向那些王公贵族租地一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当初因为水灾一事,几乎全城人都缩衣减食,帝后更是带头捐款了不少。而这些贵族倒好,钱没捐几个,还天天穿金戴银,更是被他的人撞见出入于风月之地。 在那般紧要的时候,这群人依然不忘寻欢作乐,简直没有心。如今又不惜花费大量金银在这些胡姬上。 “有闲钱拿来拍卖,没那个钱为百姓出力,他们可真是我朝的好贵族……”萧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旁边好几个衙役都听到了,大家都是忠肝义胆之人,此刻听见萧洄这么说,全都忿忿起来。 “萧评事说得没错,这些贵族真是从底子上就烂透了。” 有好处的时候脸皮都不要了也要硬插一脚,真到需要他们的时候又装聋作哑。衙役们跟着晏南机办事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心底早对这些人嗤之以鼻了,不过碍于身份不敢明着说罢了。 萧洄和济世堂帮助灾民一事满京都人都晓得,众人都钦佩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才智气魄,尤其是有了“晏南机的弟弟”这层关系在,这些常年跟着晏南机办案的老人心里早就将萧洄当自己人了。 大家越说越激动,最后还是岑锦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都少说两句,隔墙有耳,不怕被别人听了去?” 作为大理寺的一员,所有人都得保持平常心不得有失公允,这种明显带着私人感情的话一旦传出去,有损他们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以后恐怕不好办事。 萧洄哼了一声:“我就不怕他们,说就说了,能奈我何?” 他是阁老家的幼子,父兄一招手就能撼动半个朝廷,如今又得了皇帝的青睐,纵使是那些贵族再有怨言也是不敢说的,确实有那个资本不怕。 岑锦笑了笑,没接话。他就一小小的捕头而已,怎么敢管一个官员的闲事。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晏南机嗯了一声,非常平淡地说了一句:“确实不用怕。” 男人穿着锦绣袍子,衬得他姿色无双。淡漠的眉眼寒意料峭,他神情同往常一般唤来在二楼守着的衙役,吩咐下去:“二楼那些人晚点再放。” 很寻常的语气,但却藏着让人难以察觉的纵容与宠溺。 衙役们惊讶于他今日如此破例,心中不由得想,这两兄弟的感情可真好…… 要知道,鸿胪寺少卿晏之棋在他们大人这儿都没这么有面儿。 ** 半个时辰不到,胡姬馆就被陆续赶来的大理寺衙役给查封了,街道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快看,这里为何会被查封?他们犯了什么大罪?” “先前老夫一晃眼好像看到了晏大人,以为是老眼昏花了,没想到是真的,大理寺真的在此办案。” 片刻后,那些被关在一楼的百姓们被放了出来。与之一道的,还有胡姬馆的胡姬们。放在之前,以她们的姿色势必会吸引诸多人驻足。可如今却是被大理寺的人羁押,百姓们毫无理由是支持大理寺的。 “能让晏大人亲自出马的,定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该抓!” “枉我以前还觉得这里的胡姬国色天香,现在想来只是被异域风情迷了眼……幸亏后面没怎么去了,不然什么时候被人害了去都不知道!” …… …… 晏南机和萧洄绕过后院,从僻静无人的后院出来。此时夜幕已然降临,华灯初上。 这会儿早就过了下值的时辰,萧洄今日出来得匆忙,忘记跟灵彦季风打招呼。不过守在门口的衙役应该会告诉他们实情,所以也并不急着回去。 一辆极不起眼的马车混在夜幕里,晏南机看向少年,“辛苦了一下午,说好要请你吃鱼,去吗。” 没想到真的有鱼吃,萧洄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啊。我要吃麻辣的。” 少年的笑容很大,眼睛亮晶晶的,在黑夜里如两颗明珠,很漂亮。 晏南机莞尔:“随你。” 京都城真的很大,这是一个不夜城,街上的人明显比白天要多。马车在这中间低调地穿行,与这些行人擦肩而过,没人知道里头坐着北晏南萧。 他们最后停在了一家很古朴平凡的店前,萧洄下车后打量四周,发现他没来过这里。不过算着距离以及在马车上看到过的景象,萧洄推测,他们现在应该身处城北——一个遍地是贵族、寸土寸金的地方。 “这家店的鱼不错,我小时候经常来吃。”晏南机后一步下车,停在他身旁。 这家店似乎存在很久了,门前挂着的幡已经泛黄,上面“牛骨汤”三字墨迹变得很淡。 “你以前还会来这种地方?” “当然了。” 第185章 车夫将马车牵去一旁等待,晏南机催促他进去,萧洄哦了一声,直觉今晚不只是吃鱼这么简单。他两步走到前面,转过身来盯着男人的神色,边往后退边道:“你有事瞒着我。” 晏南机低低地笑了一下,拿拳头抵住唇。 少年快退至门槛,晏南机出声提醒:“仔细摔着。” 他伸手,亲自撩开门前的帘子,然后稳稳捏住少年肩膀防止他真摔了。 进了门,他的手也放下。 然后大步往前走,声音落在风里:“没什么瞒着不瞒着。” “今夜带你来,不止请你吃鱼。”晏南机慢慢道:“还想带你认识一些人。” “你可愿意?” 作者有话说: 愿意愿意!! 翻完大纲的我果断将一些某些案子剧情砍掉,我也好想让他们两个在一起!!可是也也子的速度太慢了tat!1今天新搞了一张封面,打算等俩崽表明心意后换上!!剧透一下,是婚服!!! 大家不要着急,表明心意怎么着也得等娇娇十七岁生日过后……但是真的快了,呜呜呜呜呜!! 各位宝宝们快点来点评论啊让我看到活的大家!!我要孤独死了!!!(仅有的几个评论是我现在的动力嘤嘤嘤 第80章 定风波 05 这家店真的很古朴, 只有小小的几平米,但里头的格局非常有讲究,进门处有一棵通天古树,竟是透过屋顶参了天。屋内干干净净, 每个用餐的地方都用古板隔开了。 店小二怀里抱着扫帚靠在那棵古树枝干打瞌睡, 老板是个瘦骨嶙峋的老头,此刻正坐在小桌前看一本书。 晏南机轻车熟路地带着他走到窗边的一个四方小桌坐下。墙边点着一盏灯, 昏黄的光线中的这一小片天地看起来很是柔和静谧。萧洄挑了个靠墙角的位置坐下, 头上的鼓包明显, 在灯下泛着光。 少年四处打量,对这个神秘的地方很是好奇。 店小二被他们的动作惊醒, 擦掉嘴边的晶莹的口水忙过来伺候。 “两位公子,要点什么?”寸土寸金的北城,到处都是贵族,这里的人早就习惯, 即使有一天皇子亲临他们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来份鱼, 要麻辣的。”晏南机明显是经常来这边的,他只单独点了一份鱼, 其余的全都归为一句:“剩下的和以前一样。” “看来你真的经常来这儿, 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萧洄问。 “无甚特别,习惯这里的味道而已。”晏南机一撩袍在他身旁坐下, 这是一个四方小桌,四面都可以坐人。这个凳子很长也很宽, 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但还剩了那么多位置为何偏偏一定要坐他旁边?萧洄偏头看过去, 晏南机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 轻声解释了一句:“一会儿还有人来, 位置可能不够坐。” 萧洄没说什么, 点了点头:“哦。” “这家店在我小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晏南机伸手从筷筒里抽出两双筷子,又从茶壶里倒了杯茶,筷子搅和杯壁的声音啪嗒啪嗒的,晏南机就在这样的声响中从容开口。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是跟晚寅一起,他与他的弟弟,还有我的弟弟,就坐在这个位置。” 他的声音很淡,不像是在怀念故人,寻常得就像是在讲一则与他无关的故事一般。 “再晚些时候晚寅在这里结识了姬子轩,自那之后,我们三人便时常一同出行,同世间所有书生友人一般谈论古今,比学识比功课。我自小习武,所以天生比他们多一个优势。”晏南机轻声笑了一下,“他二人不甘在此落后于我,便天天缠着三叔教他们功夫。” 结果两人都不是习武的料,不仅功夫没练成,还把自己整的满身是伤。 晏南机将洗好的筷子放在萧洄面前的瓷枕上,昏暗的灯火下,那双手极好看,似弄过花,逗过鸟。透过这一双手,可以依稀幻想出对方少年时期有多恣意。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提及到傅晚寅。 萧洄盯着那双筷子一动不动,他想起六年前七夕夜,独自悲伤的少年。神情是那样的孤寂,挚友的离去一定对他打击很大。 “你很思念他吗?” “思念倒谈不上。”晏南机食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神情平静,“就是觉得有点遗憾。” 晏南机坐在他左边,这个视角刚好能看见他沐浴在昏黄灯火下的俊美侧颜,萧洄对着他右耳垂处的耳洞发呆。 遗憾。 你到底在遗憾什么呢。 这家店很偏僻,在华贵的北城中似乎少有人来。不一会儿,门口传来动静,惊动了里头坐的人。 萧洄透过木板朝后看去,看到门口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一身锦衣华服,眉眼精致;那名女孩看起来跟他年纪差不多大,古灵精怪,与这男子长得有些相似。 “是之棋哥。”萧洄低声说了句。 “不对。”等那一男一女走近后,他又完全否认了这个想法。他跟晏之棋见过几面,此人虽然跟晏之棋长得一模一样,但细看还是有区别的。 “这是之棋的弟弟,月楼。”晏南机低声给他介绍,“旁边那个女孩是我堂妹,初鸾。” 店里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进了门,晏初鸾提起裙摆往他们这边冲来,像只花蝴蝶一样。 第186章 “大哥!好久不见,初鸾好想你哦!” 晏初鸾几步小跑到桌边,然后堪堪刹住步子,小脸红扑扑的,乖乖侧身行了一个女儿家的礼。 她理了理凌乱的秀发,又喊了声:“大哥!” “晏初鸾你跑那么快作甚,能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气度!”晏月楼负手走过来,首先批评了女孩一顿。 两人都走进灯火下,萧洄才知方才匆匆一瞥的感觉没有错。 “那我不是好久没见大哥,想他了嘛。”晏初鸾吐了吐舌头。 晏月楼晏之棋虽为双生,但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哥哥稳重寡言,弟弟毒舌难驯。 晏月楼先是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大哥,接着就抓着女孩辫子不放,道:“都十六的人了,做事情不要那么莽撞,你这个样子以后哪户人家敢要你。” “不要碰我头发!发髻都被你弄乱了!”晏初鸾娇呼,气鼓鼓地瞪着他。晏月楼眯了眯眼,“胆子大了,敢瞪你哥。” 晏初鸾呜咽一声,小嘴委屈巴巴地撅起,自知不是他哥的对手,便求助般看向晏南机:“大哥……” 然后她跟萧洄对上了眼,就这么互看了几秒钟,女孩气呼呼的脸颊刷地一下就红了,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躲到晏月楼身后:“呀!这里怎么还有个人呢!大哥您怎么不告诉我呀!” 一直沉默的萧洄懵了一下。 啊?? 他这么大个人坐在这儿还用说吗?这个妹妹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嗯,这是萧洄,叫哥。”晏南机平静地给她介绍。 “哥……这家伙不比我大多少吧,我怎能叫他哥呢……”晏初鸾嘀咕。 晏月楼听得一阵头疼,顿时提高了音量:“让你叫哥你就叫,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晏初鸾被他大嗓门吓了一跳,眼眶里逐渐噙满泪水,嘴角一瘪:“你凶我……” 晏月楼还没说上什么,就听后头传来一道女声。 人未至声先至。 “是谁又在欺负我们初鸾妹妹呀?” “公主姐姐……呜呜呜……”晏初鸾像是看见了救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晏月楼的毒爪,朝门口扑去。 来人依旧是一男一女,身量高挑,看起来是那般相配。男子为女子撑着伞,伞沿遮住了两人的样貌。 等进屋收了伞,萧洄才得以看清。 他在那个女人的身上看到了泰兴帝的影子。 联系到方才晏初鸾的称呼,他想此女便是皇帝唯一的女儿青阳公主陈曼。她旁边那位,应当是驸马何子明无疑。 青阳公主笑着拍了拍怀里撒娇的晏初鸾,道:“初鸾乖,别怕,姐姐给你出气。” “公主,您别这么惯着他。”晏月楼无言。 青阳公主神色宠溺:“就这么一个妹妹,不惯着她惯着谁?” 确实,无论是皇室还是晏家,亦或是其他表亲,这一代只有青阳公主和晏初鸾是女孩子。 晏初鸾抱着青阳公主的软腰朝她哥做了个鬼脸。 萧洄起身,向两人行礼:“萧洄拜见青阳公主、驸马。” 青阳公主朝他点了点头:“你无需多礼,就把此宴当做朋友间的聚会便是。” 萧洄不是那样迂腐不懂得变通之人,公主都这么说了,那他自然不会再拘束。点了点头便又重新坐下。 四人两两分散坐在晏南机和萧洄两侧,这时菜品已然备好。店小二托着一个极大的案板上前,一次性将菜全部上齐。 今夜的拿手好菜自当是麻辣猪肚鱼,这是一整条鱼,火红的辣椒末洒在上面,滋滋冒着油,让人食欲大增。 其他的是这家店的招牌菜,很久的年头了,就摆在这盘鱼的四周。 “哇,今天吃鱼啊。”晏初鸾鼻尖动了动,“好香,可是看起来好辣,大哥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晏南机嗯一声,说:“你萧洄哥哥想吃。” 话音方落,萧洄便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微微一笑,并没有怯场。 “萧公子,久仰大名。” 是驸马爷何子明在同他讲话。 萧洄看过去,青阳公主亦在看他。 “驸马爷言重。” 菜上完了。晏初鸾已经饿了好一会儿了,早想动筷了,却被晏月楼一把拍开,“急什么,人还没来齐呢。” 桌上坐了六人,两两挨着,还剩一方,不知道是给谁的。 萧洄估摸着也是他们共同认识的人。想到这,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这明明是他们亲戚之间的叙旧,晏南机为何要叫上他。 好在他脸皮比较厚,不会怯场。 等待的间隙,晏月楼和何子明时不时商讨两句,而晏初鸾一个劲儿黏着青阳公主,亦不知道在谈论什么。唯有晏南机和萧洄没说话。 晏南机是这里辈分最大的,他不想说话,没人敢缠着他。 桌下,萧洄拿一根手指戳了晏南机一下,后者偏头望过来,眼神询问。萧洄抿唇,小声说了句:“你怎么不跟他们聊天。” 晏南机垂眸盯着那根勾着自己袖子的手,片刻后重新抬眼,道:“我跟他们说话,谁来陪你无聊?” 萧洄一言不发地收回手,哦了一声。 他偏开头,不理他了。 晏南机摇摇头,收回视线。 沙沙沙。 第187章 外头竟然下起了小雨。 大堂中央那棵树周围被围栏围了起来,在外面还隔了一圈石壁,就是防着落雨,有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滴答滴答的。 泥土的清香和雨水的芬芳逐渐在这家店传开,伴在饭菜的香味中。 陈瑛撩帘而入,他策马而来,身上没沾着多少雨水。一进门,他就被熟悉的味道吸引住了。 “好怀念的味道……” 他大步走进去,扫了一眼桌上的男男女女。晏南机和萧洄坐在靠窗的位置,青阳公主和晏初鸾坐在左边,何子明晏月楼坐在右边,他们把上首的位置空了出来。 “给我留的呢?那我就不客气了。”陈瑛一撩袍坐下,俯身闻了闻桌上的菜,“好香,好久没吃到了。” 他从筷筒里抽出双筷子,道:“让哥哥我先吃一口!” 晏初鸾鼓着腮帮子道:“陈瑛哥哥,我们都等你好久了,怎地这时候才来。” “陈瑛哥哥被你大哥拉出去做苦力了呗。” 陈瑛舀了碗豆腐汤,大大喝了一口,才坏笑着看向晏南机,下巴朝萧洄那边一努,“把我们都约到这儿来吃饭,来呗,替大家互相介绍一下啊东家。” 完全没想到这还有自己的事。 萧洄拿酒瓶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陈瑛不愧是流连于风月之地的好手,有他在,饭桌上就不会冷场,方才大家都还在各玩各的,他一来顿时就热闹了。 晏初鸾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见到外男自是害羞,但是她更好奇她大哥的朋友。 “是啊是啊,大哥还没给我们正式介绍呢。” 虽然刚进门晏南机就给她介绍了,还让她喊哥。但这不一样,如果一个人真的在意另一个人,想将他带入自己的圈子,必须得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地介绍,这是规矩。 刚刚的那种不算。 “已经很久没见表兄带朋友来了,曼曼真的很感兴趣。”青阳公主也笑着道。 何子明和晏月楼虽然没说话,但都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显然是很看重这件事情。 晏南机是陈氏皇族和晏家千百年来最为惊艳的人物,两边都对他很是看好,他带来的人,没有人敢不正眼相看。 陈瑛环着胸,吹了声口哨,笑着道:“快点啊表弟,大家都等着呢。” 如今的发展是之前没有预料到的,萧洄怔了一下,不自觉就拘束起来,手下意识收紧平放在膝上。 在座的都是晏南机身边最亲近的亲友。 他将要被晏南机介绍给他最亲近的亲友。 萧洄有些紧张,比那次在御花园面见皇帝还要紧张。 他不知道晏南机会怎样介绍他。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绷,递过去一个宽慰的眼神,口中说了一句:“别怕,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晏南机言笑自如,指了指陈瑛:“这是陈瑛,征西大元帅的亲子,已经被陛下封为贤安王世子。” 又分别指了指陈曼和何子明:“这是青阳公主和她的驸马,两人于年前完婚。” “这边这个叫晏月楼,他的哥哥晏之棋你见过。”随即,他指着晏初鸾,小姑娘羞涩地不敢露面,藏在青阳公主怀里,但又忍不住,偷偷露出一双眼睛。 晏南机道:“这是晏初鸾,月楼和之棋的亲妹妹。比你要小上半岁。” 萧洄一一点头致意。 接着该轮到他了,萧洄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晏南机眼神落在他身上一瞬,很快便移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晏南机介绍他的时候,语气明显比方才郑重了很多。 室内安静无比,唯有窗外细雨打在瓦片上的沙沙声。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终于,晏南机于这一片炽热的眼神中开口:“再介绍一下,这是萧洄,恩师家的幼子,一个……欠我一个约定的人。”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81章 定风波 06 最后一抹红光西下远山, 整片天空彻底黑了下来。偌大的京都城被细雨笼罩,北城内某一角,正处于万家灯火中的一隅。 “约定?”晏初鸾被这两个字吸引 ,好奇地从青阳公主怀里抬头 , 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滴溜溜转了一圈, 道:“什么约定啊?” “你问他。” 他将话题抛到了萧洄身上,众人便又将目光重新挪过去。窗外檐下水滴落到石阶上的声音如同另类的音律, 清耳悦心。何子明带来的那把伞被撑开, 横亘在这方小桌和过道之间, 一面是窗,两面是木板, 再有这一把伞,人为地隔出了一处包厢。 这把伞很大,能将里面的景象完全遮挡住。店里很安静,红油的滋滋声和细雨声间杂在一起, 温暖的灯火将七人完全包围。 “嗯?”萧洄自己也不知道, “什么约定?” “不是吧弟弟,这话你问我们啊?”陈瑛双手撑在桌上, 身体前倾, 气势逼人。“你是真问得出口啊。” 萧洄无奈道,“可我真不知道啊。” “哈哈哈哈。”驸马何子明笑了一下, 感叹着,“西川表哥, 你这朋友真是厉害, 一直拆你台。” 晏南机摇摇头没说话, 似是习惯了。他伸手拿起筷子, 挑了块鱼肉落进萧洄碗里, 对众人道:“都开动吧。” “好,那初鸾就不客气了!” 第188章 她早就饿了,只是先前都没什么人动筷,她一个年纪最小的也不好破了规矩。晏初鸾伸筷子就挑了排骨放进碗里,埋头吃起来。 其他人也开动。 桌上只放了一壶酒,听说是这家店的店主亲自酿的。萧洄早就想尝了,眼下他见大家都在安静地吃着,抿着唇试着提议:“有人要喝酒吗?”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我。”晏月楼第一个应答。 看来他也是个喜好喝酒之人,萧洄笑了下,替他将酒斟满。旁边晏初鸾瞧见了,跃跃欲试,“初鸾也想喝。” 晏月楼冷哼一声,“丁点大丫头,想喝酒?想着去吧!” “哥哥,你又凶我……”晏初鸾不满,她盯着从容倒满酒的萧洄,颇为不忿道:“那为什么他可以喝!” 那少年也不比她大多少好吧? 晏月楼和萧洄碰杯,虎目一瞪:“他又不归我管。” “那你就能管我是吧?” “不然呢。” “你太强势了!”晏初鸾气呼呼道:“我要去找二哥告状!” 晏家一直没分家。晏南机作为老大,被晏家的孩子们称作大哥。晏之棋行二,他便是二哥。 晏初鸾将晏之棋搬出来无非就是想利用他的威势震慑晏月楼,作为他的孪生哥哥,晏月楼总不能真敢大逆不道跳到他脸上去。 “你敢主动去找那混账哥哥我就敢把你腿打断,关在祠堂里三天三夜。”晏月楼哼声警告。 “你……大哥你看他。” “好了,别闹了。安安生生吃饭。”晏南机对晏初鸾道,“之棋不方便见你们,再等等吧。” 听他这么一说,小姑娘顿时就不闹了。 她把头低下去,“……哦。” 晏之棋和他二哥虽然都是脱离家族,但是性质不太一样。晏之棋是为了仕途自愿退出,虽然姓名从族谱上抹去,但依然可以有晏家有联系。只是晏家的根基在清河,他又是朝廷命官,没有御令不可随意离京,相见的机会亦不多。 听见不能立刻去见二哥,晏初鸾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萧洄瞥见了,将桌上的一碟凉拌黄瓜推过去,道:“初鸾姑娘吃点这个,酸的能开胃。” 小姑娘抿了抿唇:“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喜欢吃酸的。”她把那碟黄瓜推到晏南机面前,“大哥喜欢吃,让大哥吃。” 萧洄咦了声,看过去:“你还喜欢这玩意儿呢?” 晏南机嗯了一声。 “好了,别提这些事了。”青阳公主出来打圆场,亲热地挽着晏初鸾胳膊,问:“这次你来京,打算住在哪呀?要不来我公主府住吧,我们可以一起玩。” “不了公主姐姐。”晏初鸾摇头,尽管她经常跟晏月楼作对,但遇到正事的时候她还是很听她哥哥的话的。 “我哥说在京都还有事要办,这几天可能玩不了。” 晏月楼两人此次进京,除开代表晏家参加萧老夫人寿宴外,还要处理一些晏家在京都分支的事。这本来是家主的任务,但是晏无忧却将此事交给了两个孩子来做。 陈瑛听完叹了句:“晏叔这是要放手了啊。” “月楼也到了年纪,是时候该学着管事了。”何子明道,“这是好事。” “大家都长大喽!”陈瑛感叹了一把时光飞逝,把杯子递给萧洄,道:“弟弟,给哥哥也倒杯酒!今晚喝个痛快!” “敬这无情岁月!” 何子明也要了杯,端起酒杯道:“来,让我们一醉方休!” 萧洄抿唇,同样举杯:“不醉不归!” “早就听闻萧三公子大名,如今有幸相识,实乃人生一大幸。”何子明看着青阳公主笑着道:“我与公主平日里也没什么事,萧三公子可常来公主府玩,子明定好生招待!” “那就多谢驸马了。” 又喝过一巡,几人重新落筷,只有萧洄一人还在喝。晏南机瞥见了,低声问:“很好喝吗?” 萧洄眸子里沾上点酒气,又湿又亮。 他点了点头。 “是么。”晏南机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推过去,“那我也尝尝。” 你不是不爱喝酒吗? 萧洄奇怪地看着他,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又匆匆落下目光,摇了摇酒壶,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没了。” “要再叫一壶吗?”他问。 “不用。”晏南机道,“大家都喝不了了,别浪费了。” “可是你不是想喝吗?”萧洄看他。 “你杯子里不是还有。”男人的眉眼晕在光里,温柔得有些意外,他道:“给我分一点吧,今晚还没跟你喝过。” 桌上,除开两位女孩外,只有晏南机没跟他喝过。 “好吧。”萧洄妥协了,“就跟你分一点哦。” 晏南机短促地笑了一下,从喉咙里低低地冒出一声:“嗯。” 萧洄倾身过去,从自己杯子里给他分了一点,不多不少刚好一半。晏南机单手接过,很轻地跟他碰了下杯。 “不说点什么?” 萧洄感觉自己被酒精熏晕了。 这是很少见的,他很少喝醉,今天这点儿更是不值一提。但脑子确实晕晕乎乎的,有点转不过弯。 他眨了下眼,“说什么?” 声音有些软,类似嘟囔。 “你刚都跟他们说了。” 第189章 他说的是祝酒词,萧洄“呃”了一声,问:“你也要?” “我不能要?” “那好吧,那就祝你天天开心吧。” 说完,萧洄一仰头将酒喝尽,重新拿起筷子吃饭,他突然觉得有些饿,不吃不行。 晏南机偏头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也是一饮而尽。 喝完,接收到来自对面的视线。陈瑛不知道关注两人多久了,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见他望过来,下意识挑了挑眉。 晏南机摇摇头,没理他。 这顿饭吃了很久,大家仿佛认识多年,一点不拘束,该吃吃该聊聊。饭吃完,雨也停了。 何子明手中拿着伞,跟青阳公主站在门口,低头问初鸾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坐车回去。初鸾摇了摇头,说是要看她哥哥的决定。晏南机留在里面结账。趁着这个时候,晏月楼将萧洄叫去了一边,不晓得在说什么。 “晏三哥找我何事?” 晏月楼负手站在屋檐下,无声打量了少年片刻,才道:“听我父亲说,萧老夫人寿宴是你负责写请帖?” 这件事已经被他拜托给萧珩了,最近在大理寺忙得团团转还没来得及去关注此事,萧洄没跟他详说,只问:“有什么事吗?” 晏月楼此时俨然变成了一个翩翩公子,全然没有在晏初鸾面前那般毒舌。他面上浮上一阵尴尬,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萧洄看出了他的为难,宽慰道:“晏三哥但说无妨。” “好吧。”晏月楼咬咬牙,还是问出了口,“不知萧公子可否帮月楼一个忙?” “好,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 “是这样……”晏月楼低声同他说了句,片刻后萧洄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瞬间恢复平静,笑着道:“好,我帮你。” 晏月楼红着一张脸道:“多谢……” “晏三哥不必客气。” 晏月楼却摇头道,“萧公子是我大哥这么多年来头一个介绍给我们的好友,月楼自当以礼相待。” 萧洄一怔:“头一个?” “姬铭和傅晚寅不算吗?” “呃……”晏月楼沉默了一下,然后试探道:“我大哥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晏月楼无言片刻,“啊”了一声,“那好吧,萧公子就当方才什么都么说吧。” 萧洄更是莫名:“你方才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都没说。”晏月楼摆手,心道,还是留着让当事人亲口告诉你吧。 晏南机结完账,掀帘而出。颀长的身形在灯火下打出一道悠悠的影子,他径直朝萧洄这边走来,道:“今日你辛苦了,这两日我要审案子,放你几天假,好好休息,办好老夫人的寿宴。” 萧洄直直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 见他一脸疑惑的模样,萧洄果断将晏月楼卖了,“晏三哥告诉我的。” 晏月楼:“……” 于是晏南机看向晏月楼:“又造你哥什么谣呢?” “我没有。”晏月楼解释道,“我只说了该说的,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雨停了,乌云也散了。月亮高挂在夜空,晏南机静静看了他两秒,而后吐出一句:“回去再收拾你。” 第82章 定风波 07 难得放假, 萧洄今儿睡了个大懒觉,快到中午时分才起床。秦氏听说他今日不用去上值,特意亲手做了一大桌菜,准备与他同吃。 萧洄刚换好衣服, 宝钗就过来请人了。 “宝钗来了, 香圆,快把你藏起来的零嘴拿出来给你宝钗姐姐吃点儿。” 香圆得了令就要往房间跑, 被宝钗一把拦住, 说不用了, 她握着姑娘的手凑到萧洄身边行礼,道:“三少爷, 夫人喊您过去吃饭呢。” “嗯?母亲做了什么好吃的给我?”安安生生休息了一整晚,又睡了这么久的懒觉,萧洄感觉自己满血复活。 他今儿穿了件水蓝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犀角带, 领口袖口上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 乌黑的头发用一顶银冠半束。 脱下那身丑得惊人的绿色官袍,少年摇身一变又成了“陌上人如玉”的翩翩俏公子。萧洄折扇一展, 边摇边往外走, “把我前几日刻的那几个木雕带着,给我娘送去。” 主院, 秦氏亲手下厨,做了好几道金陵菜, 一一摆上桌。她原以为萧怀民午间不会回来, 所以就没做京都菜。谁知她刚让人去叫萧洄, 萧怀民后脚就进门了。 “嗯?好香, 今儿中午吃什么?” 秦氏走过去接他, “老爷,您怎么这时候回来,我看娇娇今日没去上值,便张罗着做了一些家乡菜让他过来陪着吃。您要是不想吃,我让厨房再给您重新做一桌?” 江南的菜偏甜口,萧怀民虽然也出生于在江南,但他是个怪类,金陵有名的那些菜愣是不喜欢吃。后来进京赶考,从此便爱上京都的口味,友人们时常调侃他是生错了地儿,合该是个京都人。 “不用那么麻烦,一顿而已,吃不死人。”萧怀民在餐桌前坐下,拨了拨汤勺,问:“不是说喊小洄来吃饭吗,怎么还没来。” 秦氏:“刚刚才去叫呢,哪这么快。” “好吧。” 萧洄带着灵彦季风过来的时候,萧怀民正半躺在榻上让秦氏给他按头。 第190章 “娘,孩儿来了!”瞥见两人的身影,萧洄做作地捂住双眼,夸张地“哇”了一声:“光天化日之下,爹娘秀恩爱给谁看啊!” 萧怀民冷哼了一声,“你小子,又说些什么胡话。” 他从秦氏腿上起来,抖了抖袖子,走去桌边重新坐下。也就是这个时间,萧洄一骨碌冲过去抱着秦氏撒了会娇,“娘,我好累啊,这几天都要累死孩儿了,孩儿也想要娘帮忙按摩。” 秦氏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惯是会撒娇。饭菜快凉了,先吃饭,吃完娘再给你按。” “好哦!”萧洄乖乖地应了一声,他让灵彦把那几个木刻拿出来,说:“这是孩儿前几天闲着的时候刻的小玩意儿,特地送来给娘解解闷儿!” “好好好。”秦氏爱不释手地拉着他,“快坐下吃饭,吃完饭娘再好好看看。” “嗯!” 俩母子亲亲热热说了老半天,搞的萧怀民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他捏着鼻子吃了两口饭,见他们还在说,终究是没憋住,自己找了个话题。 他问萧洄:“这两天大理寺不是奉旨查儿童拐卖一案吗,怎么你还闲下来了。” “我查了啊。昨天就查了。”萧洄道,“就是因为昨天一起查了案,晏大人才放我假。” 萧怀民皱起眉:“你干了什么他就放你假。” 萧洄嘿一声,“您这是什么语气,我就不能放假了吗。我每天在大理寺,起早贪黑,天天审案子天天审案子,我就不能能休息了吗。” “我多惨啊,十六岁一大好年纪,就被人拉出去办公,看看我这胳膊,我这腿,我这黑眼圈。我好惨啊……” 萧怀民:“……” “我就说了你一句,你要说我几句,能耐啊你。” 萧洄:“因为我是真的是被冤枉的。” “好吧。”萧怀民妥协,“放假也好,你就好好在家待着帮你娘和大嫂准备你祖母寿宴的事,对了,我之前让你写的请帖,你写完了吗?明天必须得给给各府送去。” 萧洄嘀咕,“应该好了吧?” 萧怀民听到了,“应该是什么意思?” “……”萧洄:“没什么意思,爹您快吃饭,这事包在我身上。” 萧怀民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选择闭上嘴。 吃完饭,萧怀民说要去大理寺看看案子的进度,问萧洄去不去。萧洄好不容易放了假,一两天之内是不可能再踏入大理寺的。结果嘛,早晚都会知道,他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萧洄缠着秦氏帮他揉了揉胳膊,这会儿只有他们娘俩了,秦氏才终于问出口,“你额上那个包是怎么回事?” 萧洄摸了摸受伤的地方,嘀咕道:“啊,您发现了啊?” 晏南机不知道给他用了什么药,见效特快,涂了一两次就不疼了,要不是秦氏提起,他都快忘了这回事。 “昨天跟晏大哥出去办案,不小心撞了一下,不碍事,已经不疼了。”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他虽然说了不疼,但秦氏还是不放心,忧心忡忡地想看伤口。萧洄虽然刚十六,但他毕竟是个男子,身量已经比秦氏高了。 少年乖乖地低头,任她查看。 秦氏只敢在伤口周围碰几下,没敢碰实,她心疼地朝伤口吹气儿,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下次注意一点,那种危险的地方就不要去了。” 说到这里,秦氏也觉得奇怪,“你不是评事吗,外出查案不该是你的工作啊。” 萧洄嗯了一声,笑着道:“上司有令,不敢不从。” “上司?”秦氏皱眉,“可是西川?” “要不娘让你爹去跟西川说说,以后这种事就别带着你了,才出去这么一次,就受了伤,多危险啊。” “别啊娘,您千万别跟爹说。”萧洄道,“其实孩儿还是挺喜欢出案子的。” “嗯?” “真的,孩儿出案子,就不用待在评事院办案了,不用每天都要完成那么多任务,反而还轻松些。”萧洄解释道。 “是吗。”秦氏将信将疑,总觉得此事不像他说得这般简单,但又没办法细问,他知道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想什么也不会告诉她这个做母亲的。 罢了,孩子想什么就任他去好了,只要他开心就行。 “既然娇娇喜欢,娘也不反对你,只是你在外头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出去的时候让季风多多跟着你,别让娘担心。” “知道啦。”萧洄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您就放心吧,有他晏南机在呢,孩儿安全得很。” 秦氏被他这副没皮没脸的样子逗笑了,嗔怪地推了他脑门一下:“干什么叫你晏大哥的名字,没大没小。” 萧洄朝他做了个鬼脸。 母子俩在房间里说了好一会儿话,过了一会儿王芷烟带着管事来了,同秦氏商量寿宴的事。萧洄在旁边听着,也跟着提了点自己的意见,点到为止,王芷烟却根据他的这个“点”发散了很多面,听得秦氏都说他俩配合得默契。 下午时刻,秦氏带着萧洄去广寒寺上香,求个平安符。 “广寒寺的师父写符可灵了,娘给你求一个,你天天把它带着,不出案子也带,保个平安。” 小时候她就给萧洄求了一个,后来能逃过那场杀生之祸,她一直认为是因为那个平安符的原因。 第191章 萧洄听了,当即就来了一句:“可以啊,要不给晏南机也求一个?” 秦氏无奈道:“要喊哥。” 萧洄撇撇嘴:“他又不在这儿。” 秦氏摇摇头,道:“平安符要生辰八字,你知道他的八字是什么吗?” 萧洄:“不知道。” 秦氏:“那就下次再求吧。” “好,那给大哥大嫂还有萧云萧寻都求一个吧。” “都依你。”秦氏笑着道。 “好呢。”话赶话地到这个地步了,萧洄再接再厉道:“来都来了,再给二哥求一个吧。” 他怕秦氏不答应,特意抱着胳膊撒娇:“娘,二哥也是您的骨肉,即使名字不在咱们族谱上了,但是血缘关系还在呢,您说是不?” 秦氏笑容淡了下来。 “我并非不在乎他……”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秦氏看着萧洄沉默了两秒,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罢了,这件事不要让你爹知道。” 萧洄当即竖起三根手指:“当然!我保证!” 他将秦氏往写符的和尚面前推了推,催促道:“娘,快点快点,二哥的生辰八字。” 萧洄点到为止,不再说其他的怕惹秦氏不快。 有些事得慢慢来。 秦氏被他弄得没了脾气,轻声同老和尚道:“麻烦师父再写一道,名字写萧珩。” “八字是甲子癸酉癸巳戊辰。” …… …… 求完了符,萧洄立刻就将他揣进怀里收着。同时将萧珩的那个也拿过来,笑着道:“娘,二哥的我给收着,有空我给他送去。” 秦氏:“随你。” 快到傍晚时分,萧家的马车进了城。萧洄打算下去玩会儿,秦氏叮嘱他别玩太晚,让季风随身跟着。萧洄说好,便一撩袍下了车。 城门口依旧很多卖小吃的,萧洄闻着香味走过去:“季风,你有没有闻到酸梅的味道。” 季风认真地嗅了嗅,老实道:“没有。” “没有就对了,我也没有。”萧洄跟他开了个玩笑。 季风:“……”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前头有卖炒栗子的,萧洄买了一包,热乎的,闻着喷香。他剥开吃了一颗,感叹道:“哎,要是有没壳的栗子卖就好了。” 季风绷着一张脸站在一旁,对他说的话无动于衷。 萧洄啧了一声,点他:“这时候我倒是有些想念灵彦了。” 灵彦最近迷上了斗蛐蛐,每天都跟人约。 季风:“灵彦他可能不会想您。” 炒好的栗子糖分很多,萧洄吃了几颗,手指黏糊糊的,有些不舒服。他把那包栗子扔进季风怀里,扭头找有没有什么洗手的地方。 前方悦来客栈门口有个水池,用竹竿收集着水。 萧洄走过去,弯腰洗了个手。 忽然,几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萧洄扭头一看。 嚯,这不是之前他认识的那些纨绔朋友么。 萧洄擦干净手,往前迈了几步,扬声喊:“白兄!刘兄!” “白兄”“刘兄”闻言一转头,和他对上视线。 萧洄脸上扬起笑容,嘿了声,“好久不见!” 他刚一迈步。 下一秒,白兄刘兄还有他的兄弟们拔腿就跑。 “快跑啊!!条子来了!!!” 萧洄:? 作者有话说: 怕大家忘了,这里再说一下,之前萧怀民在广寒寺找人算命还记得不,他其实算了自己和萧珩之间的命运,就是那个从桌上掉下的纸条,上面写着萧珩的八字,被扫地的僧人扫了,只能看清最后两个字。 第83章 定风波 08 “不是, 几位仁兄,好好的,你们跑什么啊。”萧洄蹲坐在地上,目光落在地上那几位不停喘气的纨绔公子哥们身上。 打出生以来, 他们几个就没这么累过。白兄指着拎着一袋炒栗子靠在一旁的季风, 边喘边指责:“你、你也太、太能跑了。” 方才他们几个虽然是拔腿就跑,本以为怎么着也能甩开萧洄这个瘦弱的公子哥, 谁知对方打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来追, 而是派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名护卫。 白兄等人老早就知道萧洄身边的这个少年护卫功夫了得, 不试不知道,一试才知道, 原来是这么了得…… 萧洄瞧见他们快要背过气儿了,又乐了。 “干嘛见着我就跑?” 不跑不就不遭这罪了。 地上毫无形象地坐着几个少年,其中有个白白胖胖的,也是几人中最累的, 萧洄没见过, 料想是白兄几人的好友。白胖兄弟像牛一样大喘气:“我、我也、没、没想跑!” 他脸色憋得通红,胖手指着罪魁祸首:“是白兄!是、是他让我们跑的!” 本来就没搞清楚状况,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句, 说跑就跑,搞得他到现在都还两股战战, 腿软得不像话。 白兄脸色当即一变:“什么叫我让跑的!一切还不是因为刘兄!那句话是他喊的好吗?” 白家和刘家在京都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世家,萧洄刚回京的时候同他们一起玩耍过。大家同为纨绔, 相逢恨晚。想当初还曾一起出入各种酒楼, 在没去扶摇宫上学前, 萧洄还跟着他们出城去捉过鸡, 斗过鸟, 甚至偷偷摸摸跑去农户的果园摘果子吃。 第192章 干这种缺德事,就怕被人检举。不过他们也不怕,以他们的家族势力,京都里能管的衙门没几个。 在此之间,萧洄曾跟他们提过“条子”是什么意思。相当于一个暗语,一旦有可能被抓,哥几个一声喊,所有人先跑了再说。 这玩意儿还是萧洄自己想出来的法子,他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用在自己身上,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那个所谓的刘兄,年岁看起来要稍微大一些,但性格却一点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听见好兄弟把自己卖了,当即就慌了:“哥们这不是好久没见你,有点情怯了嘛,听说你最近当了官,还破了好几桩案子……” 刘兄渐渐没了声音,萧洄挑着眉,似笑非笑:“难道你们几个最近又干了什么坏事不成?这么怕我?” “没……”白兄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怎么会呢,别人我不知道,但哥几个你是再了解不过的不是吗?再说了,以前我们干那些事的时候,你不也在吗,你要真是当了官就想来抓我们,那我没话说,只是在此之前,萧大人你还是掂量掂量如何把自己抓进去吧。” 萧洄乐了,起身换了个位置,靠在墙上,欸了声,“我寻思着咱以前也没干啥犯法的事儿吧……怎么现在你们看到我这么大反应?” 刘兄这下缓过来了,气儿是不喘了,但性格还是怂的。 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嘀咕了一句:“还不是你萧大人最近风评太甚,怕您把我们抓进去赚功绩么……” 虽然他们确实没干什么违法的事,但这就是一个本能反应,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硬要说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 天色不早了,萧洄懒得再跟他们掰扯,本来只是想单纯地打个招呼,没想到后续扯出这么多事。他从季风怀里拿过炒栗子,一手塞给刘兄:“好了,是哥们这次对不住,下次不会这样了。” 刘兄挣扎着爬起来,闻言震惊抬头:“还有下一次?” 萧洄笑了一下,露出两颗不明显的虎牙,道:“没有下一次了。” 既然遇见了,萧洄顺便邀请几人初十那天过府来参加寿宴。白兄几人一脸受宠若惊,“不是吧萧洄……这还能有我们的席位呢??” “嗯,怎么,不想来?” “不是……只是觉得这事儿吧,来得太突然了,跟梦一样。” 他们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带着萧洄玩了几天,这么久没见了,本以为对方早就将那短暂的友谊给忘得一干二净,却没想到还能有再见的一天,并且再见时一点不客套生疏,甚至还亲自相邀。 初十那天去的达官显贵一定很多,要知道,就是他们自己的父亲都不一定有资格被邀请。 不知不觉间,他们好像得到了父辈们想都不敢想的机会,因为曾经一起捉鸡斗鸟的友谊。 * 从外面回到家,萧洄先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吃了饭,而后才伴着月色一路哼着歌到了西园。 院门轻掩着,仿佛知道有人会来。 萧洄让灵彦季风先回去,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他还从没在这么晚的时候来过这里,感觉和白天不大一样,这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或许是夏天快到了,不远处的草丛里居然传来几声蛙叫。 他从容走过院子,却被出门的温书撞了个正着。书童警惕地抓起放在门边的柴火棍,“谁在那?” “温书,是我。” 等少年走入灯下的那一刻,温书立刻扔了棍子,兴冲冲跑了过去:“三公子!这么晚了,您怎么来咱们这儿了?” 萧洄抿了抿唇道:“来找二哥有点事,他现在方便吗?” “方便,二爷跟我家公子晚上要看会儿书才会休息,您跟我来。”温书带着萧洄去了书房,刚刚走到台阶处,童子提起一道嗓子就喊:“二爷!公子!三公子来了!” 温书扭头跟萧洄解释:“公子和二爷有时候看书会入神,一定要早点出声叫他们。” 萧洄点头,对他这个“看书入神”的借口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书房传来动静。而后温时亲自过来开了门,青年背着光,朝他微微一笑:“来了啊?” 萧洄点头,往里走:“我来看看请柬写完了没有,明天就要着手派人往外送了。” 这书房他来过几次,萧洄从温时身边路过,抬脚踏进门,萧珩这会儿坐在书案前,只着一件中衣,手里正捧着本书看。见他来,也没分出点眼神。 萧洄只好自己走过去,跟他打招呼:“二哥,我的请柬你写了吗?” 萧珩没搭理他,只扬手往里头一指——属于温时的桌案上堆满了红色封皮的请柬,它们被一摞摞摆好,整整齐齐占满了一整张桌子。 萧洄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封翻了翻。确实是萧珩的笔迹,他又重新拿了好几封,发现其他的也是如此。 接近一千封请柬,全是萧珩亲手写的。 “看来萧大人有点不放心,亲自来检查了哦?”见到他的动作,温时从后面凑过来打趣道。 “查出来什么了吗。” 萧洄没理会他的调侃,而是煞有其事地将那几本摊开的请柬捧在手中,然后真心实意道:“嗯!好看!不愧是我二哥!” 温时噗嗤一声笑起来,手指在其他请柬上一一点过,眸色深深,“ 那萧大人要不要再检查一下其他的,万一草民在其中充了数……” 第193章 “什么草民不草民,阿时哥,你说这话就是嘲讽我了。”萧洄放下东西,笑意盈盈看向他。 温时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率先妥协,关心道:“最近怎么样,大理寺有没有为难你。” 萧洄想了想,实话实说:“还好,除了累点。” 不知道是不是“大理寺”三个字触及到萧珩某根神经,当了半天哑巴的男人终于开口,“听说昨天晏南机带着你出案子了?” 萧洄咦了一声:“怎么你也听说了?” 短短一天而已,怎么他身边的人都听说了。 “你不要避重就轻,还记得我之前警告你的话吗。”萧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也懒得管他记不记得 ,冷声将那天的话重复了一遍。 “别和他走太近。” 萧洄无言半晌,往他那边走,掏出今日在广寒寺求的那张平安符套在食指上把玩。片刻后在桌前停住脚。 萧珩是坐在凳子上的,如此距离,对方不得不稍稍抬起头来看他,这让萧洄莫名有了些底气。 “不是我想不想和他走得太近的问题,二哥。”萧洄一手撑着桌面,一手将平安符放下,朝萧珩面前推过去。身体也随着动作稍稍前倾,他和萧珩的距离逐渐拉近。 “他是大理寺卿,只要我还在大理寺一天,就免不了和他相见。”萧洄从容不迫地盯着他二哥略带警告的眼神,两厢对视后,忽然偏开头笑了一下,很轻,少年感很足。再回过头来时,眸子里沾上点野性,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变得很狂。 “哥,你这么拦着我俩,该不会是那晏南机也喜欢男的吧?” 说完,他也没去看这两人有什么反应,直起身子打算走人。转身的一瞬间,扬起右手挥了挥,头也没回。 超酷地丢下一句。 “先走了,不用送,明天我派人来拿请柬。” 第84章 定风波 09 凤鸣村、凤鹤村等村落孩童走丢一案于昨日在大理寺进行公开会审, 开堂当日,公堂门口围满了百姓 ,两侧衙役严肃地将廷杖交叉挡在面前,人为地将这些百姓隔开。 因为一些原因, 孩童走丢一案并没有公之于众, 民间知道这事儿的并不多,围在外面的百姓也并不清楚开堂审理的案子具体内容是什么, 他们只是听说大理寺开放旁听, 都是奔着晏南机的名头来的。 晏南机在京都人的心中跟神明无所差别, 几乎每个人都想亲眼见证一次。但大理寺公开会审的次数并不频繁,一旦开放了, 堵在外头的人必定会很多。 萧洄听说此事后,觉得自己昨天没跟萧怀民去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找人去西园拿了请柬,然后将这些东西托付给速达物流的跑腿小哥们。不消一个上午的时间,名单上的大部分人都收到了。剩下的小部分人不在京都, 像清河、随州这种离得近的隔壁县, 萧洄也托人送去了,其余的, 譬如远在金陵的萧家本家、姬家、秦家等, 早在一月前便递了消息出去。 算算日子,他们也应当快到了。 初八那天, 晏南机依旧没让人通知他去大理寺上值,估计是真打算让他在家帮忙办完寿宴再回去。 那可再好不过了。 这天, 他刚帮秦氏布置完院内的格局, 就听见下人来报, 说是秦家和萧家还有姬家的人马上就要到京都了。 此刻距离城门仅有几公里的路程, 秦隅特地派了人提前来通知。 “快要到了么?”萧洄放下手中的东西, 对秦氏和王芷烟道:“娘,大嫂,我到城门接一下外祖他们。” “去吧,路上小心,别光顾着跟你表哥他们玩耍,早点回来。” 萧洄点头:“我知道的,娘。” 秦家打金陵来,应当从南门入城,距离萧家并不是太远。萧洄坐上白马香车,通知季风尽量走得快点。好在下午人不是很多,马车行驶在路上倒也算宽敞,基本上畅通无阻。 灵彦坐在一边哼着歌,兴奋到就是路边的狗都要被他踹起来跳舞的程度。萧洄掀眸看了他一眼,“我外祖家来人,你作甚这么高兴?” “公子您不也挺高兴的么?” “公子高兴,灵彦就高兴。” 萧洄被他说笑了,骂了一句:“油嘴滑舌。” 秦家毕竟是他们待了整整六年的地方,萧洄又几乎失去了十岁之前的记忆,所以在金陵的六年就相当于少年童年时期的全部。 ***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也不逢赶集,南门只开了一扇,城门外的生意也有点萧条。最近天气有变热的趋势,特别是下午,被太阳长时间照着,多在外面套一件衣服都浑身冒汗。 也是因为这些原因,最近京郊外的凉茶铺生意倒是好了不少。 “刘”字号凉茶铺位于最边儿上,是行人踏上这条进京之路后遇到的第一家凉茶铺。此刻幡旗顺着风轻轻摇曳着,棚内人不多,都是进来歇脚纳凉的。店老板躺在旧质的摇椅上浅寐,耳边充斥着茶客们剥花生喝茶谈论八卦的声音。 “你们听说前段时间唐家庄走丢了好几个小孩的事儿没?” “唐家庄?就离咱这儿几里地的那个唐家庄?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不是说大山里闹鬼,鬼把孩子们抓走了吗?” “大白天的闹什么鬼。”抛出这个话题的汉子摇了摇头,神秘兮兮道:“这其实是一起蓄谋已久的人口拐卖!不仅唐家庄,城西的凤鸣村、凤鹤村,还有城北的好几个村子,都有孩童失踪。” 第194章 “这么多孩子一块没了?谁跟你说的这事啊,靠谱不?” “你怎么知道是人口拐卖?” “嗐,我也是昨日进城赶集的时候听客栈老板说的。”那人砍了点柴去卖,结账的时候听人说了一嘴,“你们不知道吧,这次那些孩子之所以失踪,都跟那群天杀的异族人有关,是他们把那些孩子运出去卖了!这些都是晏大人亲自审出来的,听说会审那日,门口聚了好多人,专门为睹青天破案的风采,可惜了,咱们这些人是永远都看不到的。” “那那些被卖出去的孩子怎么办,回不来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惨无人道了,稚子何其无辜。 “不知道。”那人又摇摇头,“我听他们那意思是,晏大人会将此事如实上报朝廷,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说话间,一白衣书生背着背篓走进茶棚,他身量很高,才一踏进来就将日头给挡住了,高大的影子打在脸上,惊醒了浅寐的茶铺老板,他疑惑地睁眼,看到面前站着一文弱书生,正用袖子揩着额上细细密密的汗。 “要点什么?”店老板起身。 书生长得非常好看,看面相应当是那种富贵人家才能养得起的。但又联系到身上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似乎又不像是那么回事。 “一壶凉茶就好。” 书生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巧坐在那群吃花生聊天的农夫旁边。 他将背篓放在脚边,拿出一方浅灰色的手帕继续擦脸上冒出的汗。 农夫们注意到身边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瞧见他一身的书卷气息,笑着开口寒暄:“外面挺热的吧,你是今年要参加科考的学子?这么早就来了?从哪个地儿来的啊?” 书生抿唇微笑,似有些腼腆。 “小生从涪陵郡来。” “西南边地,可够远的啊。”茶铺老板端着一壶茶走过来,目光从他文弱的身板上扫过:“走了多久,如何来的?” 书生笑着道:“有车坐车,无车步行,走一路看一路,待到京都,已看遍大半个大兴。” “果然是读书人,说话都跟咱们不一样。”汉子们调侃道。 “请各位莫要折煞某。”书生对老板道了声谢,而后立刻倒了杯茶,一连喝下三杯后,气色才稍缓。 他似乎已经渴了很久了,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鲸吸牛饮,动作斯斯文文的,跟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确实不同。 “距离科考可还有阵子,小哥来得挺早啊。” 科考在九月,可如今却也不过刚刚五月初,一般来说,最早来京都的学子们也不过只提前了两个月。 “嗯,来京都有点事要处理。”书生笑着道,他想起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拱手道:“各位老伯,方才进来时听你们在说晏大人,这个‘晏大人’是大理寺的那位晏大人吗?” 汉子们笑了,“对啊,京都城可就一个晏大人!不是他还有谁?” 至于晏之棋,众人一般都称呼他为小晏大人。 “那你们刚刚是在说大理寺最近破的案子?” “是啊。晏大人前两天刚破了一个儿童拐卖案,再过不久,我相信全京都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情了吧。” 书生点点头,又问:“再请教一下各位老伯,不知你们是否知道‘萧洄’?” “哈哈哈,小哥你真是说笑了,身为京都人,但凡知道晏大人的,怎么会不知道萧洄。北晏南萧嘛!” “是啊是啊,阁老家的幼子,从小就名满天下,就连我屋里那口子都知道这事。” “是么……”书生低语,眉睫微垂。 “原来你已经长成这样了啊。” 他声音很轻,几个汉子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书生回过神,又问了几个问题,“我听说萧洄已入大理寺当官,依你们之见,他人如何?” “如何?这我们倒说不清楚,听说他很聪明。但也有人说他早已非当年神童,毕竟青云台第一百名的成绩可不是一个天才能拿得出手的。但是嘛……京都百姓都觉得他已经很厉害了,私底下都在夸他是小青天呢!” 这位书生看起来似乎对萧洄的事情很感兴趣,汉子们便捡了些事说给他听。 再次上路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 秦隅是个多动的性子,嫌闷在马车里不舒服,跟姬家老二老三一同比赛纵马,他们跑跑停停,终于是远远瞥见了横跨数十里的城墙。 巍峨如这座城,还未走近便已感受到不同。 秦隅骑着马打量了好久。 姬霖姬允追上他,自然也看到了这座雄伟的城池。当下兴奋道:“秦二哥!我们到京都了!” 秦隅也心下激动,笑着道:“是啊,到京都了。” 这就是京都。 全天下人向往的梦想之都。 它古老、气势雄伟,看起来内敛而厚重。 姬霖道:“秦二哥,我好喜欢京都。” “我也是。” 秦隅一勒缰绳,转身对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路途的车队喊道:“你们慢慢来!我们三个先进城了!” 说完也不管他们听没听见,三个男人齐齐策马扬长而去。 姬允先他们一秒出发,回头笑得恣意。 “两位哥哥,我们比比,看看谁先到京都!” 第195章 姬霖哈哈一笑:“比就比,难道怕你不成!” 然而秦隅却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闷不做声地超了他们半个马身,不一会儿就领先了一段距离。姬允大惊:“秦二哥!你耍赖!” 秦隅头都没回,嗓音全落在风里。 “来追我啊。” 上了官道便不能疾驰。三人将速度慢下,这场比赛终究是秦隅赢了,姬霖第二,提出要求的姬允反而垫了底。对此,他也并未心生不满。因为他的心早就飞到京城里去了。 “哥哥们,近看京都城是真大啊。” “是啊。”秦隅翻身下马,按下心中的激动牵着缰绳准备步行进城。 远远的,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仿佛也看到他们了,在朝这边招手。 “是萧洄!哥,我看到萧洄了!”姬允道。 “他也看到我们了。” 将将进城门,便见萧洄朝他们扑过来:“表哥!好久不见!” “好小子,几月不见长高了不少。” “哪有,我分明感觉自己没长。” 秦隅是个生猛的汉子,肤色偏黑,剑眉星目,萧洄自是没他高。 “姬霖,姬允,好久不见。” 二人各给了他一个拥抱,道:“好久不见啊小萧子。” “姬家是只有你们来么?姬子轩没来?” “我大哥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没皇上的命令,哪敢随意离开金陵。不过你放心,该送的礼,一样不少的给你带来了。”姬霖拿胳膊肘推了推他,道,“倒是你,小萧子,我在金陵都听说了,你居然当官了!” “不是什么大官。”萧洄笑笑,扭头问秦隅,“表哥,外祖他们呢,还有我二伯三伯他们,还没来吗?” 秦隅笑着道:“你别急,我们急着进京所以先走一步,马车队还在后面呢,再等等就到了。” “好。”萧洄拍拍他肩膀,“晚点儿带你们去玩。” “好啊好啊,都有什么玩的?”他们都是第一次来京都,早前听姬铭给他们讲过这座城的繁华,如今真有机会来了,一定要玩个遍才知足! “到时候就知道了。”萧洄笑着道。 说话间,城门口传来一阵动静。萧洄循声望去,发现那地儿是他初入京时,遇到王贺之调戏乔笙的地方。 他跟这个地方还真是有缘。 姬霖和姬允在金陵时就跟着萧洄混,早就练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如今到了京都,也丝毫没有收敛。 “哎,那边怎么回事儿?地头蛇欺负一文弱书生?” 秦隅微微摇头,看向萧洄,这里是他的地盘。 这么远瞧着也不是个办法,萧洄道:“走过去看看。” “好主意。” 几人走近,发现还真是一群混混地头蛇在欺负一个人,那人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文质彬彬的,背篓被掀翻在地,里头的书籍、笔墨、还有雨伞等物品全部掉了下来。 那几个混混虎视眈眈地将人围住,偏偏那人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究竟有多么艰险,正堆起笑容试图和他们讲道理。 “和混混讲道理?人才!读书读傻了吧。”姬霖评价道。 姬允嘴巴张成了o形:“城门口诶,居然还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这有什么。”秦隅年纪比他们大,知道的也多。当下说出了原因,“他们跟这些侍卫串通好了呗。” “原来皇城也这样啊。” 秦隅纠正:“是每个地方都这样。” 这就是人之本性。 京都城势力错综复杂,远不比在金陵。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秦隅严肃地叮嘱:“咱们都别过去,先观望一下。” 然而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见站在自己表弟直愣愣地走了过去。 “哎——” 再阻止已经是来不及。 书生不卑不亢的声音落在每个人的耳里:“随意抢劫是犯法的,况且,我来京都是有要事的,把钱给了你们,我不可能活下去。” “你这人说话真好笑,我一抢劫的,干嘛关心你的死活?” 书生摇摇头,企图以理服人。 但出来抢劫的,能是那种听大道理的人吗?当然不是。 他们耐心早已告罄,是一点机会都不想给了。 “兄弟们别跟这小子废话,给我上!” “你们不能这样。”书生摇头,但那些人哪还想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其中一个大汉手已经碰到了书生衣袖,另一个大汉嫌倒在路边的背篓挡路,无所谓地踢了一脚,里头的东西全部洒了出来。 有人蹲下想翻翻里面有没有什么财物,见到这一幕的书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大汉,冲过去护住自己的东西。 “别碰它。” “呀,这么紧张,难道里头真有什么好东西不成?” “快拿给小爷们看看。” 书生死死抱住背篓,弓起的腰背看起来倔强而单薄。 “你们这么做,是要被关进大牢的!” “嘿!小子刚来京都吧,不知道你爷爷我是谁?”混混道,“今天就是抢了你,你出去随便报官,看有没有人帮你!” 几人坏笑着靠近,他们贪婪地伸手,想要直接强取。 正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住手。” 混混们动作一顿,扭头看到出声的是个瘦弱的少年,乐了:“哪里来的小孩逞英雄?” 第196章 “大哥,他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要不我们一块劫了吧。” 那位大哥却是犹豫两秒,这少年虽然看着手无缚鸡之力,但周身的气度不像是平凡人家的,万一惹到什么不该惹的怎么办? “大哥,别犹豫了!干这一票兄弟们说不定能歇好几天!” 萧洄对混混们的讨论充耳不闻,大咧咧地往书生身边靠近。混混们警惕地打量他,奇怪的是,明明一个人就可以将这少年撂翻在地的,但真当他走过来时,又忍不住让位。 他们被少年身上无所畏惧的气势惊到了。 没人敢第一个动手。 于是萧洄就安然无恙地来到了书生身边。 他看着地上的人,亲自蹲下仔细地将掉落的东西一一捡起,抖了抖灰递给他。 语气温和。 “别怕,他们不敢动你,你叫什么名字?” 就说话的这一刹那,方才还一副临危不惧模样的书生此刻好像被什么东西震住了,瘦削的脊背一抖,萧洄注意到他一直低着头。 连带着伸出的手也在轻轻颤抖。 “你……” 萧洄皱了皱眉,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这种感觉有点陌生,有点奇怪。 这不是这种情况下他该有的感觉,并不受大脑支配,更像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萧洄下意识捂住心口,垂眸。 呼吸都变轻了。 时间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很慢。 书生终于抬了头,萧洄清晰地看见对方眼底的绝望、悲哀,一闪而过。 他一愣。 但书生却已经重新展开笑颜,仿佛他刚才看到的那一切都是虚假的幻想。 书生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弯着眼介绍自己。 他说:“涪陵郡,江知舟。” “我叫江知舟。”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多写了一点,所以差点迟到,抱歉抱歉。 第85章 定风波 10 江知舟。 从未听过的名字。 涪陵郡, 那又是什么地方? 胡思乱想之际,江知舟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身了,他没有接受萧洄的帮助,只是轻轻瞥了一眼面前的手, 白皙, 瘦长。 他没有伸手去握。萧洄不觉得有什么,只将东西一并递还给他。 “喂, 我说两位说够了没?可以把钱财全都交出来了吗?”混混拿手中的棍棒一指。 “不用怕他们。”萧洄低声道, 他把江知舟拉到身后, 独身面对这群大汉,挑着眉道:“你们确定要劫我?” 少年还没有书生高, 他将人护在身后其实完全没挡住,挺滑稽的。但奇怪的是,少年清清冷冷地往那一站,愣是唬住了一帮子人, 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具体在忌惮什么, 谁也说不清。 短暂地僵持过后,那位大哥率先笑了:“哪里来的小孩, 这么嚣张?” “劝你们在动手之前, 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秦隅牵着马朝这边走来,既然萧洄想要插手这件事, 纵然他再不想闹出点动静,也不得不管。 “怪不得这么目中无人, 原来还有帮手。”混混们依次打量这三人, 除开说话的那个黑皮大汉看起来有点本事外, 其他的根本不值一提。 “助人为乐是好事, 你们父母难道没有教过你们, 当英雄也是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的。”混混轻蔑道,“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免得动手伤了和气。” 姬允呸了一声:“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说大话?你可知我们是谁?” 萧洄他们没认出来,但路过的百姓明显认出来了,正轻声地讨论指指点点。姬霖听了个大概,低声道:“说是这个大哥有亲戚在金吾卫,官职好像不小。” 金吾卫正好就是守城门的军队。 姬允:“金吾卫是几品?有萧洄官大吗?” “好了别说了,看小洄怎么处理。” 萧洄这会儿立在最中央,同季风使了眼色。少年护卫得到指令,身体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冲到了那位“大哥”面前,手中长剑出鞘,抵在“大哥”脖子上。 以迅雷之势,势不可挡。 剑刃轻轻在脖子上一碰,便见了血。 “大哥!” “快放开我大哥!” “大哥”被吓了一跳,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好汉高抬贵手,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季风不为所动,并没有与他说话的打算。灵彦从人群中挤过来站到秦隅旁边,喊了声“表少爷”,然后在一旁给季风呐喊助威:“弄死他丫的,居然敢欺负我们公子!” “还敢骂我们老爷夫人,不想活了吧。” 见季风出手了,秦隅顿时松了口气,摸着自家马儿的顺滑的毛发没说话。姬允感叹:“季风小哥的身手不减当年。” “你们究竟是何人,居然连金吾卫都敢得罪,快放开我大哥!” 萧洄蓦地笑了下,“金吾卫?很厉害吗?” “你!” “哪里来的小子这么狂,兄弟们给我上,拿下他送到刘大哥那去!” 一声令下,混混们掏棍的掏棍,拔刀的拔刀,他们抢先冲过来想先擒住少年。“大哥”被吓得冷汗涔涔,大喊别乱动。这群人被侮辱得杀红了眼,哪里还停得下来。他们气势汹汹地冲过去,然而场间的少年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自信转身。 第197章 嘭嘭嘭—— 两分多钟后,方才还叫嚣的混混们全都倒在了地上,龇牙咧嘴地抱着受伤的地方满地打滚,呻.吟声遍地。季风面无表情站在他们中间,理着丝毫未乱的袖子,一副天下无敌第一高手的模样。 “季风,把这群混蛋交到大理寺去,哦不。还是交到北镇抚司吧。”萧洄头都没回,心道晏南机公允归公允,但远没有萧珩的手段让人解气。 “是。” 姬允和灵彦欢呼:“好!季风小哥厉害!” 江知舟定定看了少年一眼,目光从他眼睑下的那颗痣上挪过,然后轻声道:“多谢。” 方才的争执中,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衣袖上沾了些灰,被踹的地方有点疼,但他心中出奇的平静。 “不用谢,举手之劳。”萧洄摆摆手,方才奇异的感觉来得快去得快,他没放在心上,只当这具身体又出了什么毛病,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麻烦解决了,你也赶快离开这里吧。”萧洄朝他颔首,说完转身欲走。 就这时,身后的人喊了声:“萧洄。” 萧洄惊讶地转身:“你知道我?” 听到这个名字,方才还死不妥协的混混们像是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秦隅和姬霖他们也往这边看来,目光流连于两人身上。 长街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不记得我了吗。”江知舟轻声说了句。 声音很小,几乎只是嘴唇动了动,萧洄当然听不清:“嗯?” “我说。” 江知舟展颜一笑:“真的谢谢你啊。” 萧洄一愣,随即跟着笑了笑。 ** ** 萧家,王芷烟和秦氏老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了。 就连老夫人曾氏知道是亲家来了,说什么也要让人搀扶着过来。 “娘,我和芷烟在这等着就好了,您进去坐着,等他们到了,我们再通知您。” 曾氏摇头道:“老身与他们已多年未见,自是应该亲自迎接。” 自萧怀民入京赶考以来,萧家本家的人一直留在金陵,一晃都快三十年了。秦氏知道她心情激动,自己又何尝不是那样呢,嫁入萧家这么多年,与亲生父母相隔数万里,她等待这一刻不知等了多久。 萧家大门是三进的,如今门口站了一堆女眷,面朝城南翘首以盼。 不多时,热闹人声朝这边传来,紧接着,一辆辆马车便出现在空旷的街道。 “来了来了!秦家到了!”不知道是谁喊了声。 此时已接近黄昏,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一群人沐浴在这样的日光里。为首的白马香车开路,窗外探出一颗脑袋,正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是秦家和萧家到了——” 马车们停列在路边,萧洄率先下车,然后噔噔噔跑到身后的马车旁,一两步跨上阶梯,甜甜地朝里喊:“外祖父外祖母,我们到了。” 少年掀帘,里头两位耳鬓斑白的老人在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下台阶。 “娘——” “亲家公,亲家母,你们来了。” 萧家本家来的人是萧洄的一个小叔叔,他来京都做生意,顺便给曾氏庆生。 那位小叔走上前,亲亲热热喊了声婶婶,“您可还记得我?” 曾氏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笑着道,“你是威儿。” “哎!是我!” 长辈们在叙旧,萧洄凑到秦隅三人身旁,“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先撤,走,带你们参观参观。” ** ** 北镇抚司,下值时辰刚过,萧珩预备回家。他刚把手中案卷放下,陆善就进来禀报,说是萧洄的护卫在门口等着。 萧珩:“他在门口干什么?” 陆善:“那护卫独自押着好几个大汉,说是要举报他们当街抢劫行凶。” “又举报?”萧珩皱起眉,这才多久,怎么净给他找事做。 “他自己不是在大理寺当官?怎么还把人往我这送?” “据闻,那些人是南城门金吾卫罩着的。”陆善解释道:“三公子可能觉得这事只有咱们才能处理。” 会这么觉得才怪了。 萧珩哼了一声:“得罪人的事尽数往他哥这儿扔。” 这就是他的好弟弟。 陆善观察上司神色,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犹豫道:“那大人您觉得……?” “金吾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片刻沉默后,萧珩突然出声,把笔往桌上重重一放,嗓音如同淬了冰:“把他们收进诏狱。狠狠地打。” “打到有人来赎为止。” “是。”陆善拱手,萧珩忙着下值,起身刚走了一步,就听他又喊了声:“大人。” “又有何事?” 陆善毕恭毕敬道:“先前督察院派人来,说是明日要在会春楼给晏大人办庆功宴,请帖已经送到您府上了。” 他小心翼翼道:“您……?” “晏西川的宴有什么好吃的,会春楼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萧珩冷声道,“不去。” ** 萧珩说得轻巧,然而真到了第二天,他不得不去。 因为卫影一大早就奉命堵在西园偏门门口,预备将萧珩少年时期被一只狗追掉了裤衩的事翻来覆去说上好几遍。 然而他刚开口,偏门忽然被振开,随即一把绣春弯刀从里飞出,擦着卫影的脸颊而过。 第198章 随之而来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愤怒的声音,“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吗?!” 卫影似乎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幕,并不惧怕,他平静地拱手道:“我家公子请您会春楼一叙。” “请我我就去?晏西川这么大面子?” 卫影笑了笑,没说话。 片刻之后,萧珩冷着脸出现在门口。 在他身后不远处,温书一脸好奇地问温时:“公子,晏大人怎么又来这套啊?” 温时叹道:“因为咱们家二郎就吃这一套啊。” 门外头,萧珩冷冷的声音响起:“若不愿,不去便是,如今抓着我不放是何事。” 卫影:“那您?” 萧珩走过去将插.进墙壁的绣春刀取下,不耐烦道:“带我过去。” ** ** 吃完了朝食,姬霖姬允两个过来南院找萧洄玩,刚刚踏进院门,却被告知这小子居然还在被窝躺着。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叫来灵彦催促他将人叫起来。 “小萧子!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出去玩吗!怎么还睡着呢!”姬允站在萧洄卧室门外喊道。 姬霖:“就是就是,哪有客人到了主人家还在睡的道理,快起来,太阳快晒屁股了。” 十分钟后,洗完脸的萧洄清清爽爽站在两人面前。 “怎么只有你们,我表哥呢?” “阁老带秦二哥出去应酬了,今天没空跟咱们玩。” 姬家是世家,前头有一个姬铭在当官,姬霖姬允便永远不能入仕,所以他们用不着去。 “也好。”萧洄随便应付两口朝食,拿起折扇往外头走:“我们三个去也行,说说吧,想去哪里玩?” 刚刚走出大门,姬允伸手拽了萧洄一把,萧洄被他拽得莫名,见其一副别扭样,不由得笑了,“说不出口啊?” “也不是……”顿了片刻,姬允支支吾吾道:“小萧子,这里有没有青楼呀,我想去玩玩……” “呃,你想玩姑娘啊?” 姬允立刻红了脸,“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想看看京都姑娘和金陵姑娘有什么不同,哪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萧洄学他:“哪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姬允:“……”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以前在金陵的时候,萧洄也经常被他们带着去那种地方。 姬霖要大点,自然要比他们俩这种十五六岁的小孩要成熟一点。姬霖和姑娘们调笑玩闹的时候,萧洄和姬允就在旁边干看着。 如今到了京都地界,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姬允的胆子大了些。 男孩子嘛,总有冲动的时候。 “去嘛去嘛,我想去玩,我们悄悄的。” 姬霖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脑袋:“我们小允子长大了。” “哥……” “别害羞嘛。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青楼姐姐的手都摸遍了。” 萧洄:“……” 他挑眉:“你们真的想去?” 姬允:“嗯嗯嗯!” 姬霖:“我是无所谓。” “好吧。”萧洄妥协道,“只是我也没怎么去过那些地方,不知道哪个地方好玩。” 姬允惊讶:“你竟然没去过——” 他见萧洄在路边捡了几颗石头,一顿,问:“你在干嘛。” “抓阄。” 萧洄将那几颗石头一一排开,分别代表着京都比较有名的几个青楼。 少年食指依次从上方点过,嘴里振振有词:“点兵点将……” 姬霖、姬允:“……” 好草率的法子! “……点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两人瞬间凑近,三颗脑袋盯着萧洄食指停下的地方,那颗石头代表着—— “好,我们就去会春楼。” 作者有话说: 还不在一起我也急了,明天就看看大纲还有多少字! 第86章 定风波 11 如果说莲花楼属于公馆, 那么会春楼便是一个真正的青楼了。 京都城有好几家青楼,光是高人气的就有六个,均匀地分布于京都的东南北城。 会春楼在城北,能开在寸土寸金的北城, 不得不说这家店还是有点资本的。除了莲花楼外, 会春楼便是达官显贵聚会的首选,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才能让其排在各大春楼之首。 二楼, 没有接客的姑娘们身姿妖娆地倚着栏杆, 手中绫罗蝴蝶一样翩翩起舞,银铃般的说笑声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 她们在花枝招展地揽客。 “公子, 上来玩呀~” “那位青衣公子,别站着在那看了,进来玩呀,让奴来服侍您……” 姑娘们趴在栏杆上, 轻柔的纱衣滑至手肘, 露出白得晃眼的藕臂,在这日光下, 莫名的吸引人, 有好些定力不足的男人,就这么被她们勾了去。 谈笑间, 一位红衣姑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兴奋地漾着红晕, 朝外头的姑娘们招手。 “呀, 红玉姐姐, 什么事儿这么激动呀, 瞧你脸红的, 难道遇上了什么绝品不成?”最边上穿着鹅黄春衫姑娘笑着道,她是这里面颜色最为姣好的,一颦一笑间风韵十足。 红玉并未反驳她的话,几个姑娘眼波一转,登时猜到了七八分。 “哇——真的呀……” 红玉羞赧点点头,脸上红晕未散,轻声细语道:“里头来了个好生俊俏的公子,好像也是个当官的。” 第199章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道:“去了好几批姐妹那位公子都不满意,妈妈让我过来找你们,看看你们谁有手段能将他拿下。” 众人讶异:“真有这么难搞的?” 都来这儿了,怎么还有不近女色的,是眼光太高,还是其他原因? 她们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方才说话的鹅黄色衣衫女人身上,春鸢姑娘是她们这儿最有姿色的姑娘,如果她都不行的话,那只能说明那位公子实在是…… 春鸢笑了一下,半倚在栏杆上,动作间风情万种。 “红玉姐姐,那人可是极品?你知道的,我非极品不主动出手——” “是是是!绝对是!”没等她说完,红玉就激动地打断,“我方才悄悄在外面偷看过,绝对的极品!” “那好吧,且随你去一趟,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红玉带着她往包间走,其他人也被说起了兴趣,你看我我看你一眼,决定一同跟下去,看看那个极品究竟长得有多好看。 来到上善包间外头,众姑娘就心知里头都是京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此一来,她们对那位极品更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此刻门扉半掩着,姑娘们凑近一看。 包间里头坐了一圈男人,最年长的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最年轻的不过二十岁出头,他们在姑娘们的伺候下谈笑风生。 “红玉姐,你说的那个极品是哪一个呀?是那位黑衣公子还是白衣公子呀?” “什么?还有两个?快快快,让我看看!” 包间里,黑衣那位眉眼冷冽,面如冠玉,所有人都抱得美人的时候,就他一个拿着一张手帕在擦刀,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别靠近我”的冷意。几个姐妹有意去服侍,均都被那像是要吃人般的眼神吓走了。 而白衣的那位,如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身处于这等风流之地,竟也有股不染风尘的感觉。他眉目是世间少有的好颜色,举手投足间极尽儒雅风流。 他似是这次宴会的主角,场间的人都在想方设法地敬他。然后他竟不为所动,面对盛情只颔首示意,面前摆着的酒菜动都没动。 他和场内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轻飘飘递过来一个眼神。 姑娘们呼吸一窒。 “啊——” 春鸢红唇轻翘,被这个男子勾起兴趣。“果然是极品……” “黑衣那位是锦衣卫的萧珩,他我便不说了,姐妹们都没可能的。”红玉眼睛一错不眨地盯着白衣男子,“那位才是最好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人便是大理寺晏大人,如果你们谁得手了,不消说是飞黄腾达,就是说出去也可以引得别人羡慕好久了……” “姐姐此话当真?他真是晏大人?”一句话惊起千层涟漪,姑娘们都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能长成这般模样,应当错不了。与传闻中一样,晏大人果然高风亮节。” “久闻晏大人不近女色,春鸢姐姐能拿下吗,晏大人跟那些人一看就不是一类人……” “拿不下那是她们的问题。”春鸢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我一出手,还不手到擒来。” “春鸢姐姐加油!……”姑娘们给她打气。 正这时,一浓妆艳抹的妇人走过来,拍了拍姑娘们的屁股,轻斥道:“不去揽客都围在这干什么呢……” 姑娘们吐吐舌头。 “妈妈。” 春鸢平静地向妇人行礼,“妈妈”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笑得高深莫测,“祝你好运。” “春鸢去了。” 一众姑娘瞧见她进去,门被带上,隔绝了一切视线。姑娘们正泄气不能继续偷看了,却被妈妈无奈地拍拍脑袋:“好了别在这堵着了,那边无虞包间同样来了三个漂亮小哥,其中两个像是还没及冠,点了三个人,你们谁去?” 红玉一心想着晏大人的风采,不由嘀咕道:“谁想去伺候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啊……” 万一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谁能负这个责。 比起无趣的少年,她更喜欢面相身段俱佳的大理寺卿。 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推了她一把:“咱们这一行的,还由得你挑不成?就你,带两个姐妹过去。” “妈妈——” “放心好了,那三个姿色也是顶好的,其中有一个更是绝色,不比里边那位差。” “我才不信呢。”世上还能有与晏南机比肩的男子不成? 不过可惜归可惜,生意不能不做。红玉最后还是挑了两个姐妹,往无虞包间走去。 ** ** 无虞包间内,萧洄三人各坐了一边。姬霖年纪最长,坐在上首,萧洄坐在他左边,姬允在右边。 桌上的酒菜提前上了,姬允嘀咕了一句:“怎么酒比姑娘先来啊……”’ 他自以为声音很小,但此刻包间内就他们三人,一丁点儿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姬霖笑骂了声“出息”,搞得姬允姑娘手都没摸到就开始脸红。 萧洄笑着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翻开酒壶闻味儿,没跟着去逗他,谁知姬允不知道是紧张了还是怎么的,非要来惹他。 “瞧瞧,小萧子上来就找酒,有姑娘还要什么酒啊。” “……不说你两句不舒服是吧?” 姬允双手合十,一副我好怕怕的模样。萧洄挑着眉,从盘子里捡起一粒花生米朝他扔过去,姬允大叫一声往旁边躲。正这时,包间门开了,三位姑娘款款而入。姬允抱着头愣在原地,姬霖和萧洄也往门口看去。 第200章 一下接收到三人的视线,红玉久违地心动了一瞬。 天呐,妈妈说的不错,这边三个也是不错的。 她压下旖旎的想法,忙伏低身子行礼介绍。 “奴红玉。” “奴青鸾。” “奴妖娆。” “奉妈妈命,特来服侍三位公子。” 姬霖笑着让她们免礼,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指着青鸾道,“就你吧。” 他这边倒是轻车熟路的点好了,剩下两个弟弟不知道怎么分。姬允心想自己远来是客,小萧子应当让着他,于是就学着他哥的模样选了个他觉得自己能把持得住的妖娆。 剩下一个红玉,她可高兴极了。 这三个少年里头,头一个吸引她注意力的就是左边这位,红衣烈烈,从进来时起就一直笑着,眉目含情,小小年纪看起来像个风月高手。望过来的眼神恍若隔着一层水雾,让人错觉对方的眼底只有自己。 那边,姬霖已经将青鸾揽着抱进怀里了。红玉脸上堆起笑容,一步步向萧洄走去,“公子,请让红玉来服侍您。” 闻着对方身上传来的脂粉味,萧洄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撤,脸上笑容未减,说了声“不必”,“我自己来就好,红玉姐姐去伺候我对面那位吧。” 姬允正僵硬地让妖娆坐在他旁边,闻言一窒,脸色通红道:“给我是什么意思!有一个就够了。” 再来他怕吃不消。 “说好的一人一个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萧洄道。 姬允心说这不是个人都能明白的事吗,然后瞥见他哥那边已经跟人亲上了,顿时卡壳。红玉站在一旁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萧洄喝了口酒,正闭着眼品味,对旁边貌美如花的女人压根儿不关心,好似女人还没有他手里那杯酒来得重要。 姬允没忍住吐槽:“你不会真打算只喝酒吧?” 喝酒什么地方不能喝,来青楼喝?简直是暴殄天物!哪来的败家子。 偏偏萧洄好似没有那种自觉,眼睛都没睁,似乎已经被刚才喝下的那口酒迷住了,欠揍的说了句:“不然呢?” 姬允:“……” 红玉:“……” “公子,您是认真的吗?”红玉轻声问道,嘴巴朝下瘪,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看起来委屈极了。 萧洄这才睁眼,朝她笑了下。 “姐姐别哭,这跟你没关系。我才十六,家里规矩森严,被我爹娘知道了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少年的一声姐姐,足以让屋里的每个女人心动。对面的妖娆亦是如此,更别说近距离接触的红玉了。特别是少年看她的眼神特别真挚无辜,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 她按下心中的涟漪,努力劝说道:“可是公子,奴——” “叫我弟弟就好。”萧洄打断她,亲自给她倒了杯酒,赔礼道:“真的跟姐姐没关系,实在是父命难为,我知自己有些不知好歹了,但比起这个,小子更怕被爹娘打,可疼了。姐姐也不想看弟弟被罚吧,这样,我请姐姐喝杯酒,这件事就算了如何,当然,你也可以在屋里歇会儿,我不介意。” “这……” “好不好嘛,姐姐。” 红玉在他这一声声姐姐中逐渐迷失自我,眼前撒娇的少年拥有一双令人心动的眼睛,皮肤白皙,看起来就惹人疼爱,如果真有人要打在他身上——红玉第一个不允许。 她终于妥协。 “好吧。” 萧洄呲着牙笑了,将那杯酒推过去:“姐姐喝了我的酒就要听话哦。” “嗯……” 红玉晕晕乎乎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那头,姬霖和青鸾已经旁若无人地亲起嘴来,唇舌交缠的声音大到满屋子都在回荡。姬允连耳根子都红了,以前跟他哥去青楼的时候不是没见过他哥这样,只是这次一想到自己也要…… 他咽了口唾沫,有些羞涩地看向妖娆。而那姑娘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笑着嘟起嘴,等着他来亲。 看着女人鲜艳饱满的红唇,姬允眼一闭心一横,搂着姑娘的腰就吻了上去。 气氛逐渐暧昧。 没过多久,暧昧的声音越来越大,气温也变高了。两边都越来越忘我,萧洄啧了声,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对红玉道:“我要出去会儿,姐姐要留在这吗?” 红玉也被他们弄得有些不自在,想了想还是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二楼全是等待接客的姑娘,萧洄推拒了一波又一波,可算是找到了一处清静的地方。 只是那地儿好像已经有人了。 萧洄眯着眼看过去,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他定定看了一会儿,认出来了。 “好哇!你居然背着阿时哥来这种地方!” 萧珩被声音吸引,转身过来,见是萧洄,挑了下眉。萧洄疾步走过去,边走边指控他:“我回去就要跟阿时哥举报你!!” 萧珩冷淡地扯了下嘴皮:“举报什么?” “举报你来青楼!你找女人!你不干净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萧珩皱起眉,“我还没问你,你倒先质问起我来了。” “我有什么好问的。” “你来这儿干什么。” 萧洄反问:“你又来这儿干什么。” 第201章 “萧洄。”萧珩低声警告,“别跟我耍花样。” “没跟你耍花样。” “也是。”萧珩突然笑了一下,眼神变得晦暗莫测,“你如今也十六了。” 从归京到现在,萧洄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孩,幼稚、贪玩,导致他都快忘了,这个从小就跟别人有些不一样的弟弟已经十六岁,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母亲竟然连这个都忘了。”萧珩皱起眉,上下打量萧洄一眼,语气不太赞同道:“即使是如此,也不该来这种地方。” 萧洄:? “我会找个时间让人跟娘提一下通房的事的。” “?” “啊?不是,二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好好的怎么就提到了通房的事了??? “哥,你冷静……我错了,我这就坦白,我没碰这些女人,一个没碰。”萧洄懵了一下,道:“今天是姬允他们想来,我才带他们来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要通房……” “即使现在不要,以后也会需要。”萧珩语气不容置疑,难得温柔了一回,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道:“经过人事后就是大人了,要懂事些。” “哥,你别这样……” “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会找人跟娘提一下的。至于这些姑娘,你没碰是对的。”萧珩道:“放心,娘会给你找一个很好的。” 萧洄:“……” “哥,我真的不要。” “这是每个男人的必经之路,即便现在不提,等你过了十七,也还是会经历。” ……草。 想想都头皮发麻。萧洄挠了把脑袋,有些无奈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非得要吗,你和大哥也有?” “大哥有没有不知道。”萧珩一顿,“但是我没有。” 还不待他说什么,萧珩又道:“因为那时我就喜欢男人了。” “难道你也喜欢男人?” “……” 作者有话说: 大家520快乐,评论发红包一起过节。 本来想停在两人见面修罗场的,但是我真的太废了,话好多一直没写到……明天吧。 之后的剧情就是为两人在一起做铺垫了,十章之内必定在一起! 第87章 定风波 12 萧珩问这话纯粹是顺嘴, 但萧洄却被这一句打懵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 竟是不知道说什么。 “你什么你。”见他反应奇怪,萧珩回味过来不对劲,“难不成你还真喜欢男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张脸,萧洄咳了一下, 闷头说了一句:“不清楚。” “你自己喜欢什么还能不清楚?” “不一样。”萧洄别开头, 不太情愿道:“我现在没喜欢的人。未来的事,谁说的清楚。” 萧珩:“你没喜欢的?” “我作甚要骗你。”萧洄说这话一点不心虚, 道:“这么跟你说吧, 我这个人不愿意将就, 也不会碰除了心上人之外的,通房那事……你不要去提, 娘那边我会说。” “听见了没!”他警告。 “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萧珩摩挲着下巴,啧了一声:“凶谁呢。” “你想不到的多了去了。”萧洄翻了个白眼,切回正题,“你来这儿干嘛了?” 说起这个就烦, 萧珩有些暴躁。 “我是被晏西川拉来的。” 那群人上来就叫了歌姬, 萧珩嫌那场面恶心,没待多久就出来了, 但晏南机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即使想出来也没办法。 萧洄愣了一下:“晏南机也在里面?” 萧珩“啊”了一声,“你要去吗, 在上善房。” “不了。”萧洄摇头。 他才懒得去打扰别人雅兴。 出来也够久了,怕姬霖他们找不到自己, 萧洄跟萧珩说了声就回去了。 此刻包间内空无一人。萧洄找了一圈, 没找到人却碰到了红玉。红玉告诉他, 姬霖姬允抱着姑娘回房间了。 去房间干什么自不用多说, 红玉不甘心看得见摸不着, 最后一次试探道:“公子,您的朋友都去了,您确定不让奴服侍吗?” “不了,我在里头等他们就行。”萧洄摆手。 中午还要回府吃饭,那两人想必知道轻重,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 萧洄重新坐在位置上,想要倒酒,才发现酒壶已经空了。他对红玉道:“麻烦姐姐再上些酒来。” 红玉纵使再可惜也知道今日不成事。 她叹了口气,端来两壶酒就规规矩矩退下了。 萧洄倒酒,一杯下肚,脑子里却突然冒出萧珩那句,“你也喜欢男的?” 喜不喜欢男的不知道,但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女人。 方才红玉那般勾引,他都无动于衷。姬霖和青鸾放肆的亲热,在他看来再无聊不过。 这不太正常。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姬允被勾一下就缴械投降,而萧洄只觉他们吵闹。相比之下,还不如知道晏南机来青楼后掀起的波澜大。 晏南机……他来这里干什么?萧洄抿着酒杯,有些恍惚地想。 他会碰那些女人么? 那些女人一定会争着抢着去服侍他吧,毕竟那个男人长成那样…… 第202章 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呢,萧洄自己也喜欢。其实刚才他对萧珩说谎了,他说他没有喜欢的人。 不完全是。 如果萧珩再追问下去,以对方多年审讯的经验,一定会察觉不对。——其实他并非没有喜欢的人。 也不算是喜欢,顶多是有好感。好吧,其实他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情感。 怎么说呢,那大概就是上帝让他在晏南机和红玉之间选一个,那他铁定选晏南机。 萧洄笑了一下,觉得这玩意儿顺其自然就好。 又是几杯下肚。 包间内已经没有人了,跟外头的热闹格格不入。萧洄就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中,喝了一杯又一杯。 终于,最后一滴喝尽。 “啪!” 萧洄一把扔了酒杯,起身出门。 还是很在意。 出门的瞬间,萧洄想,就看一眼,不管看到了什么,看一眼就走。 “无虞”和“上善”离得不算远,中间隔了三个包间。萧洄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他好似喝醉了,又好似没醉。心跳脉搏虽然跳得很快,但脑子出奇的冷静。 他从来没这般冷静过。 上善包间。 “晏大人,今儿这场子可是为你组的,给点面子,喝一杯呗。”督察院左都御史劝道。 “是啊,毕竟不是寻常日子,晏大人怎么着都要赏个脸。”有人道:“春鸢姑娘是吧,还不快给我们晏大人满上,今儿要是把晏大人伺候高兴了,重重有赏。” 不用他说,春鸢自己也会使出浑身解数的。 她笑着凑过去,纤纤玉指拿起酒壶,微微俯身:“大人,让奴伺候您……” “不用。”晏南机伸手将酒杯移得稍远一些,目不斜视,任这群官员们怎么劝说都不为所动。 春鸢心砰砰跳,越是跟此人接触越是着迷。 难怪被称为青云榜八大才子之首。 “无双”二字,他完全配得上。 “大人,这是奴的分内之事。”春鸢无奈道:“您不能让奴难做啊。” 女人眼含春波,吃吃地看着他。 “你下去吧。”晏南机淡淡道,不欲将事情办得太难看。 听出他情绪不高,春鸢撇撇嘴只得暗找它法。 她对这个男人势在必得,他越是拒绝,就越是能激起她想要征服他的欲望。 春鸢看似听从命令,将酒壶放回原处,然后起身。 结果“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角,娇呼一声朝前扑去。 “啊——” 晏南机皱起眉,迅速往后退了半步,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接她一下。同一时刻,青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偏头一看。 对上那双眼神的瞬间,伸出去的那双手也收了回来。 春鸢啪地一下摔在地上,桌子被她碰倒,摔得很惨。 “大人,您——”还不待春鸢说完,晏南机便在众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中匆匆丢下一句:“失陪。” 留下一地狼藉。 * 萧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只知道被晏南机发现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有点无地自容。 这算什么呢,监视吗? 他是以什么身份做出这件事的呢? 官场上的应酬,即使是他二哥也不能逃得过。况且晏南机是个成年人,做这种事,他不需要经过谁的同意。 这些萧洄都知道。 但心里就是有些发堵,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可能真的喝多了。 “萧洄——” 他听见有人喊他。 晏南机看到少年脚步一滞,明显是听到他的呼唤了,刚打算松口气,却见少年又提步跑了起来,速度比方才还快。 晏南机皱起眉,脚底运气加快了速度。 少年的脚力终究是比不过他的,即使对方再怎么努力,还是被他追到了。 “萧洄。”晏南机低声喊他。 萧洄偏开头,“嗯”了一声,就这一声泄露了情绪。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为什么听到他一叫自己的名字,就有些委屈了呢? 晏南机也懵了,向来运筹帷幄的人难得有些不知所措,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又憋出了一句:“萧洄。” 好似除了这个名字他便不会说其他的了。 萧洄又嗯了一声。 走廊上人并不少,两人方才一阵追逐已经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姑娘们捂着脸朝这边看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晏南机伸手去拉他,“跟我来。” 萧洄不想跟他走,但脚不听使唤。 他盯着牵着的那只手,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晏南机把他带到一个无人的房间,门关上的一瞬间,晏南机松开手,萧洄手指蜷缩了一下,眼睫微垂。 “你……”明明有好多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晏南机只能再次无措地喊了声:“萧洄。” 萧洄这次没嗯了。 他怕让人听出端倪。 他不答,只能晏南机自己找话题。萧洄听见晏南机先是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喝酒了吗?喝了多少?” 然后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跟谁来的?” 萧洄还是没说话,他怕暴露自己。 晏南机沉默了片刻,道:“你不相信我。” 第203章 这回萧洄说话了,声音非常小:“没有不信你。” “你就是不信我。”晏南机笃定道。 萧洄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后自嘲地笑了声,不打算挣扎了。 他现在思绪非常混乱,明明知道什么都没发生,明明知道晏南机不可能看得上那些女人,但就是忍不住乱想。 那个女人将要倒在晏南机怀里的时候,萧洄用了很大力气才按住想要冲进去的冲动。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下次不要喝这么多酒了,萧洄想。 说来可笑,那么爱喝酒的一人,某一天居然会萌生出戒酒的冲动。 这算什么呢? 萧洄皱起眉,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在这一瞬间,他听见了一声极低的、无奈的叹息。双肩被握住,晏南机跟他面对面站着,以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道:“萧洄,抬头。” 萧洄偏头不欲理会,却被他单手掰过来,他被迫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冷静而认真的眼里。 “看着我。” 萧洄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一个表情难看的自己。 ——原来自己现在是这样的表情。 萧洄挣扎着想要脱离束缚,但晏南机并不给他机会,头一次如此强势地对他。 “你听我说。”晏南机喉结上下滚了滚,眼神冷静,藏着不由分说的认真。“现在跟你说这些可能有些突然,但我忍不了了。” 一想起方才那声轻轻的“嗯”,晏南机心中的防线便全然坍塌,一些事情他本来想再等等的,想等少年及冠之后再说的。 但好像等不了了,他想摊牌了。 晏南机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盯着少年一字一顿道:“你听着,我,晏西川,跟你二哥一样。” “都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 这句话如同重磅炸弹一般炸开,炸得人无所适从。 萧洄惊愕地睁大眼—— 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果然如此。 晏南机认真看着他,不放过他任何的情绪,在确认对方眼底直白地写着恍然大悟,而不是厌恶之后,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你应该猜到了吧。” 他摸了摸少年的头,拇指在额头处抚摸着。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虽然在一个意料之外的场合。 * 世人皆知,萧珩被封锦衣卫佥事前,泰兴帝曾找他彻夜长谈,却很少有人知晓,那一夜,晏南机也在。 当着皇帝的面,承认自己喜欢男人的不只有萧珩,还有晏南机。 近年来皇帝之所以对男风一事不闻不问,甚至有意纵容,也不是因为萧珩。 是因为晏南机。 因为那一年的状元和榜眼一样,都喜欢男人。 作者有话说: 其实那年的探花(指姬铭)也喜欢男的,哈哈!没想到吧! 泰兴帝:小丑竟是我自己! 大家521快乐!!!应要求加更,先更一张,晚上再更第二章 [不知道有没有空捏]。 今晚写得仓促,写到这里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两人在一起之后[快了]的情节,别看他俩现在像个纯爱战士,但实际上,哼哼!!我想的都有点激动了!!啊啊啊啊啊!!! 晚上更新前我再修修哈!大家晚安 第88章 【补5.21】 萧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包间的,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姬霖姬允已经站在他面前喊了老半天了。 姬允跟他哥嘀嘀咕咕:“小萧子是不是喝多了,为何我们怎么叫都不理。” “不应该啊,他喝多了不是这反应。”姬霖也很疑惑, 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离开的那阵子发生了什么。 “有人下毒!”姬允一拍脑袋, 自以为明白过来。 姬霖:“……” “谁下毒?”萧洄回神,见他俩都盘坐在自己面前, 还愣了一下, “完事儿了?这么快?” 姬允本来挺担心他的, 一听这话登时不乐意了。 “什么快不快!!你怎么可以侮辱我!”姬允气急败坏地晃着萧洄胳膊,“就算侮辱我也不可以侮辱我哥!!” “……我不是这意思。”萧洄整个人被他晃得犯晕, 有点想吐。姬霖被他苍白的脸色弄得心惊,忙掰开弟弟的手,倒了杯水递过去:“你没事吧,看你脸色好差, 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水都凉了, 你要不想喝我让人再拿一壶来。” “没事。”萧洄摆摆手,没喝这杯水。他脑子现在有点混沌, 满脑子都是刚才晏南机在房里同他坦白的那一幕, 还有那望过来的直白的、略暗的眼神。 想到那句“你应该猜到了吧?”,萧洄有些自嘲地笑了。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这方面, 但一直没敢确定,喜欢男人什么的, 不像是会发生在晏南机身上的事儿。 萧洄觉得, 晏南机像个注定孤独终老的人。 如果不愿意将就, 那便没人能配得上他。 姬允被他笑得发懵, 凑过去小声跟他哥笃定道:“小萧子就是喝多了, 成傻子了。” 萧洄一眼瞥过去:“我听见了。” “……略略略。”姬允朝他做了个鬼脸。 萧洄倒是懒得跟他计较,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喝多了,脑子晕晕乎乎的。这件事太复杂,他打算放过自己,不再去想。 第204章 姬允姬霖一左一右把萧洄扶起来,往外走的时候也让他走在两人中间,随时保护着。从二楼到门口那一段距离,不停有姑娘挽留他们。姬允一边说着下次来玩,一边护着萧洄往外走。 走至门口,萧洄停了一下,不自觉回头往二楼望。 姬允脚步跟着一顿:“怎么了?” “你们知不知道晏南机——”萧洄顿了顿,问题到了嘴边,反而说不出口了。 姬霖:“知道晏大人什么?” “没事。”萧洄摆了摆手,决定换个中肯的问法,“你们知道姬子轩的心上人是谁吗?” “拜托小萧子,看看你这问得什么,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们哥俩怎么会知道。”姬允没好气道,“话说大哥真有心上人了?” 姬家只有姬铭一人是嫡出,姬允和姬霖都是庶出。姬铭虽然对他二人还不错,但远远不到交心的程度,在某些方面,他们兄弟恐怕还比不上萧洄。 “也是。”萧洄笑了一下,“不该问你们。” 此时姬霖像是想起了什么,皱起眉不太确定道:“我好像知道点。大哥似乎是有个心上人。” 以前姬铭刚回金陵的时候,还挺关心他和姬允的功课。有一次姬霖去他书房交作业,里面没人,本打算把东西放下就走,却没曾想见到了一样东西,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是什么东西不方便说,但有一点能确定的是。 “那人是京都的。” “会不会是晏南机?”萧洄冷不丁这么一问,把姬允吓得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能吧?” 姬霖也干笑道:“这不大可能……” 就连萧洄自己也皱了皱眉,固执道:“怎么没可能。” “……你疯了。”姬允满脸黑线,“这小子到底喝了多少,都开始胡乱说话了。” *** 初十,是萧家的大日子。 天还没亮阖府上下就开始张罗,忙忙碌碌地将府中上下打扫了一遍,处处张灯结彩。 萧洄一大早被秦氏强硬地拖起来,和全家人在大堂内吃过朝食后,被派去了萧园帮忙。 秦氏给每个人都分配了任务,在没开席之前,萧洄的任务就是帮王芷烟干活。 萧叙外出还未回来,萧府目前没个主事的男主人,萧洄勉强凑数。但王芷烟瞧着他瘦胳膊瘦腿的,没忍心让他干太多。 “行了,我这边没有什么要让你帮的。”王芷烟叫人抬来一箱东西,道:“这是你大哥临走前交代的寿礼,你帮嫂嫂带过去,一会儿找你要。” 不用干活,萧洄乐得逍遥,耸耸肩膀溜了。 今天适逢百官旬假,因此,上萧府吃席的官员巨多。萧怀民穿了身新做的衣裳,料子丝滑颜色喜气,带着堂弟萧威在府里巡视了一圈。 阖府上下忙作一团。 快到了开席的时辰,萧怀民领着萧威去门口站着,预备接客。眼见着客人们都快来了,却依旧没见着萧洄的影子,萧威不由得轻声问了句:“大哥,小洄去哪儿了?” 萧洄去哪了,这个问题,萧怀民也很想知道。他不耐地向院子里看去,正巧瞥见一道穿梭于场间的身影,有些眼熟。 萧怀民低声吩咐门童,去将那人喊来。 不多时,灵彦弓着身子上前,“老爷。” “你家公子呢?” “回老爷……”灵彦暗自发苦,“小的也在找呢。” 方才明明是看着他往萧园去了,等找过去的时候,结果人已经不在那了。不只是萧洄,就连季风这个家伙都找不到了。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那两个家伙孤立他。 “连公子在哪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大喜的日子,萧怀民不想因为这事儿闹不愉快,便无语地挥了挥手,“没找到就继续找,找到了就赶紧让他过来,难不成要让所有人都等他?” 灵彦赶紧点头称是。 * 萧家后.庭,这里远离前院,再吵闹的声音传到这儿来也仅剩了一点,跟树上的蝉鸣鸟叫比起来不值一提。 今日天气不错,艳阳高照,温度适宜。院子里这会儿没什么人,让灵彦遍寻不见的某人正悠闲地躺在院外的屋顶。 嘴里含着根狗尾巴草,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个二郎腿,正眯着眼晒太阳。 像只躲懒的狐狸。 这里是他刚发现不久的秘密基地,没人打扰不说,风景还好。这片屋顶刚好高出一大截,能瞥见东城区一部分样貌。萧洄不想看风景,只想偷懒。 尤其是在这种所有人都忙到脚不沾地的时候。 闭上眼,隔离一切喧嚣,有风南来,轻拂过面,带着一丝青草的甘冽。 沙沙。 有人踩着草地过来了。 萧洄以为是季风,连眼睛都没睁。 “速度这么快,功夫见长啊。” 可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萧洄察觉到不对,睁眼坐起身,同屋顶下的人来了一个对视。 愣了几秒后,道:“是你?” 江知舟微笑地朝他拱手,“萧公子,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里是萧家后院,基本上少有人来,虽然江知舟现在站的地方是在院子外头,但还是很奇怪。 “小生初来京都,随意逛逛,不曾想迷了路。”江知舟道:“某已经困在这里快一个时辰了。” 第205章 萧洄挑了挑眉,显然不信他这番说辞,但也懒得追问。 他活动活动有些发麻的肩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要我带你出去?” 江知舟笑笑:“那就麻烦萧公子了。” 萧洄不置可否,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走有个门,你去那儿等我。”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转身爬下梯子。将梯子放好后,才慢吞吞走到院门,打开,江知舟已经等在外头了。 对方笑容和煦,再次行礼道:“麻烦了。” 萧洄摆手,没说什么,对于江知舟这个人,心里总是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上来。 明知道这个人很可疑,但还是忍不住去相信。 也是挺奇怪的。 后院到前院距离还是挺远的,萧洄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一边挑起话题:“江兄是进京赶考的吧,怎么这么早就来京都了?” 江知舟似乎察觉到了他不算善意的打量,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笑了笑。 “提前来,自是有事需要去做。”江知舟道,“我来京都,一共为三件事。” “哦?”萧洄下意识问道,“哪三件?” 话问出口才察觉这个话题太私密了,两人不过才第二次见面,并没有熟稔到可以互诉衷肠的地步。萧洄不在意地笑了笑,打算跳过这个话题,但江知舟却出乎意料地回答了他。 “某来京都,一为给老夫人贺寿,二为给友人庆生,三为科考金榜题名。” “老夫人是?” “嗯,就是萧老夫人。”江知舟目光真切,道:“这便是我今日会出现在此的原因。” 萧洄怔了一下,张口想说些什么,这时灵彦找了了上来,告诉他萧怀民正四处寻他。 或许是知道自己这事儿办得不地道,萧洄难得地没说什么。看了一眼江知舟,最后确认了一遍:“为我祖母贺寿?你有请帖吗?” 请帖的事儿是萧洄负责的,有没有人眼前这个人他是再清楚不过。他皱着眉思量半晌,只是江知舟笑笑没说话。 看起来是不想说出实情。 萧洄叹了口气:“罢了,便给你这个机会。” 希望他的直觉不会骗他,萧洄扭头吩咐灵彦将人带去席间,“带到我的友人那桌。” 吩咐完,朝人一拱手:“江兄见谅,小弟还有事,先行告辞。” 江知舟道:“萧公子去忙便是。” ** 萧家大门,停了一辆又一辆马车,下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有身份。 “阁老,好久不见。”吏部尚书隔着老远就在拱手:“祝令堂寿比南山啊!” “谢过祝大人,里面请。”萧怀民扭头吩咐,“来人,快带祝大人进去。” “不用不用,这地儿我熟,你们忙你们的。” 萧洄赶来得不算晚,萧怀民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他脑袋上敲了敲。趁着这会儿还没什么人来,把人拉到一边,从袖子里掏出放了好久的请帖,一巴掌拍进他胸口,“解释一下?” 萧洄瞬间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个回事儿,舔了舔嘴,讨好道:“这字儿多好啊,比儿子写得好看多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这种时候不方便说话,萧怀民哼了一声,“晚点再收拾你!” “人都来了,快跟你叔接待去,我去里面看看。” “好的爹。”萧洄溜得飞快。 萧叙不在家,萧洄就得担起嫡子的责任。他虽不知道来的人都是谁,但好在这些人上来就会自报家门,不至于让他毫无头绪。 穿越的这六年,萧洄早就练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就连他叔都不住夸赞,“小洄越来越像个大人了。” 萧洄但笑不语。 “永安王世子,晏南机到!” 卫影今天当了回通报童子,马车刚在门口停下,他就朝里喊。萧洄刚送走一位礼部的大人,听见声儿主动走过去。 马车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撩开,晏南机低头从里出来,一身锦衣华服,手里拿着把精致的折扇,气质翩翩,又是那副贵公子打扮。 他眉间似乎落了什么东西,很轻地眨了下眼。 “就你一个人来吗?” 萧洄站在他马车边上,晏南机定定看他两秒,突然笑了一下,那一瞬间,春日都亮了一下。 萧洄好似又看到了古井旁的少年。 “专门来接我的?”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昨天那事儿。 萧洄嗯了一声:“你是我上司,可不得费点力气。” “那可惜了。”晏南机似乎有些遗憾,折扇轻轻展开挡在脸前,只露出一双灿若繁星的双眸。他微微俯身凑近,萧洄闻到了一股清冽的草木气息。 “晏大人今天不上值,萧公子讨好错对象了。” “都一样。”萧洄咧嘴一笑,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道:“晏大人,晏世子,都是你嘛。” “只要是你就行。” “嗯?”晏南机笑着看了他好一会儿,萧洄被盯得发虚,眼看着就要回到昨天的修罗场,他挠了挠头,赶紧催促道:“别说这些了,晏大哥快请进。” 晏南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同门口的萧威点了下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而后挑着眉问萧洄:“不送哥哥进去?” “这……”萧洄刚想以接客为由拒绝,就听他叔善解人意道,“没事儿小洄,世子是贵客,你先送他进去,叔叔帮你看着。” 第206章 “……” 萧洄无奈,“那走吧。” 两人并肩走着,卫影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途中有人好奇地打量,但没人敢直接上前。 “昨天吓到你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萧洄就有些不自在。他偏开头,不准备接这个危险的话题。 “如果吓到你了一定要告诉我。”对方认真的语气传来。 “告诉你了就怎样?”萧洄没看他,语气配上扭头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别扭,又像是在闹脾气。 “告诉你,就打算不理我了?” 晏南机没说话。 萧洄也就不说话。 过了片刻,双方都决定跳过这个话题,竟然同时开口。 “你——” “我……” 萧洄顿了顿,“你先说。” 晏南机笑了下:“最近休息得怎么样。” 萧洄淡淡道:“就那样吧。” “就那样还有空去会春楼?” 萧洄转过头瞪了他一眼,晏南机失笑讨饶:“好,我们不说这个,说点正事。” “今天给老夫人过完寿,明日起有件案子要办,需要去西域。”晏南机说:“你和我一起。” 萧洄本来想说啥案子啊跑那么远,但在听到后面一句话后,登时沉默了。 “哥你认真的吗,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萧洄指着自己眼底早已消失的乌青道,“看到了吗,我黑眼圈刚消,又让我办案,您忍心吗。” 少年皮肤白皙,浑圆的双眼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眼神如同隔着一层水雾,有点勾人。晏南机正在回味他那句“哥”,听见后半句忍不住笑了。“有这么严重吗?” “有。”萧洄幽怨地看着他:“方才是谁说的今日晏大人不上值的,世子哥哥。” 他故意将“世子哥哥”四个字咬得极重,企图唤醒某人丢失的良知。 晏南机失笑片刻,“那我等明日上值了来。” “不嘛。”萧洄忍不住示弱:“我身子不好,不能长时间赶路……” “没事,我们边走边玩。” “可是我不会西域的语言,到了那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我全程跟着你,不会丢的。” “……” 怎么说都没用,萧洄只好主打一个真诚,无奈道:“大人啊,我是真的只想当个纨绔……” “巧了不是。”晏南机轻声笑了下,眼神藏着点难以捉摸的情绪,语气略沉,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本官专治纨绔。”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补昨天的加更,晚点还有一章qaq。 后面几乎都是攻受两人的互动,在一起也马上了,大家别催嗷!么么么么么!! 第89章 不是风动 01 萧洄无言片刻, 下意识瞪了他一眼,但被温顺的长相出卖,压根儿起不到威慑的作用,落在别人眼里反倒跟眼含秋波、故意调.情似的。 晏南机淡笑着瞧他,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还能找什么理由。 两人沉默地对峙几秒, 片刻后萧洄最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 轻声嘀咕:“哪里是专治纨绔, 你这分明就是专治我的。” 少年嘟着嘴嚷嚷, 晏南机负着手,眼睫略垂, 静静看着。折扇摇了又摇,没说话,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萧洄被他这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一把抢过青年手里晃悠的扇子:“这个借我玩会儿, 其他的事到时候再说。” 他催促着将人往前推, 生怕他再说点什么,一路上都在自顾自介绍, 一会儿说这个假山是哪位名家大师的手笔, 一会儿说刚才哪位大人送了个多珍贵的寿礼,一会儿又讲今日的宴席的菜单是他定的, 思考了好多天,又说他在自己院子搭了架非常大的秋千, 有空可以去玩…… 好说歹说了一路, 终于把人送到席间, 吩咐灵彦把人带过去后拔腿就跑, 愣是不给对方插嘴的机会。 往门口走的路上, 萧洄自如地跟一众客人打招呼,挂着一套标准的微笑,摇着手中的折扇,自如到仿佛不是抢来的。 他在途中遇到了刚刚才进门的梁笑晓和沈今暃,二人均是仪表不凡,瞧见他,老远就拱手行礼。 “萧洄,许久未见,还未恭贺你升官之喜。”梁笑晓撞了撞他的肩膀,夸赞道:“你的事迹我都听说了,可以啊小子。” 饶是他天天在家闭门不出都或多或少听说了一嘴,可见此事传播得有多广。 提起这个萧洄就想起晏南机压榨苦力的事,他摇了摇头,微微叹道:“如果可以,这喜事给你要不要。” 梁晓笑当他当官之后收获颇多,此刻只是故作深沉,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沈今暃,沉吟片刻之后道,“遵循本心便好。” “嗯,沈兄说得对,走一步看一步嘛,天塌了有高个子撑着。”萧洄道:“晏大哥方才已经进去了,你们去找他吧,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们了。” 梁笑晓心说,沈兄可不是那意思,但他也知道眼下并非说这个的时候,便点了点头。 “第一次来萧府,我和沈兄打算逛逛再进去,你忙去吧,不用管我们。” 萧洄:“我看你是怕单独面对他吧。” 梁笑晓啧了一声:“看破不说破,你这人怎么回事。” 萧洄耸了耸肩,说:“那怪我咯。”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我都有点怕他了。” 第207章 梁笑晓本想问为什么,但萧洄根本不给他问出口的机会,摆摆手走了。 这会儿正是宾客来得最勤的时候,萧家大门口人满为患。 “叔,我回来了。” 萧威正在同管家清点寿礼,闻言朝他点了点头。萧洄同他说了一声便将折扇往腰后一插,走去前面接人。 门口相继驶来两辆马车,紧挨着,晏之棋和宋青烨几乎是同时下车,宋钟云跟在他身后,捧着一个大大的盒子。 对于这个原身的死对头,以萧洄视角来看,对方只是个喜欢闹别扭的小孩子,作为一个心理年龄有22岁的成年男子,萧洄不打算跟他计较。 “晏二哥,宋大哥。” 宋青烨朝他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他们两个交集不多,这很正常。晏之棋没想到以自己的脾气居然还有让他调节气氛的时候。 他微微点头,道:“萧三公子,好久不见,恭喜你当官了,希望不会太迟。” 萧洄摆手:“不至于。” 他看向宋钟云,对方别扭地偏头,显然一副不想开口的模样。晏之棋笑了笑,忙道:“那你忙,我们几个先进去了。” 萧洄点头,说好,“沈今暃他们刚进去,晏大哥也在里边。” 晏之棋和宋青烨同时点头,几人一起往回走,都进门了,宋钟云这小孩突然拐回来冲到他面前气势汹汹道:“你给我等着!” 萧洄正低着头想事,被他这中二行为搞得一懵:“啊?” 宋钟云深吸一口气,看起来是偷偷摸摸做了不少心理准备,萧洄挑着眉等待他的下文,宋钟云刚开口说了个“你”字,就被他大哥皱着眉过来,粗鲁地捂上嘴,连拖带拽地弄走了。 大家都被这一出吸引了注意,晏之棋仿佛习惯了似的,很熟练给两人擦屁股。他清了清嗓子,嗓音隐隐含着警告:“都散了,别看了。” 说完,朝萧洄点了点头,进去了。 闹剧仅仅持续了一会儿,便如晏之棋所说散了。过了一会儿,乔浔和谢子瑜等人也到了。老远就喊:“萧兄!!!!” 萧洄也回:“乔兄!” 两人夸张地互动了一下,其余几个兄弟依次跟他打了招呼,后头缀着两个女子。 “萧大哥。”乔笙挽着清姐款款而来。 “阿笙妹妹,好久不见,愈发漂亮了。”萧洄笑着道,目光在触及清姐身上时,淡淡颔首示意。 清姐笑意盈盈的,原先还有些怯场,但此刻在这种氛围中也无意放开了许多:“多谢三公子,肯邀请奴家。” “哪里的话,清姐别妄自菲薄,况且我还没谢你帮我找到扇子呢。”萧洄道。 “举手之劳而已,三公子不必在意。”方才萧洄已经重新将折扇握在了手里,清姐自是能看出这个与之前有所不同。萧洄注意到了,主动解释:“那个被我收起来了,今天这个是借朋友的,晚点还要还回去。” 对于他主动搭话,清姐有些受宠若惊。来之前的忧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乔笙便小声跟她咬耳朵:“看吧,都说了萧大哥人很好的。” 清姐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请帖,道:“奴家有件事想请公子答应。” 萧洄猜到了:“你想留着它?当然可以。” 清姐目露感激:“多谢公子。” 萧洄笑了笑没说什么,扭头对谢子瑜等人道:“你们别在这儿陪我站着了,快去里面坐,一会儿给你们介绍一些朋友。” “好!”乔浔拱手道:“那萧兄我们就先进去了。” 这几波人前脚刚走,刘兄和白兄等几个公子哥后脚就来了。萧洄不由得笑了下,“没碰到,看来运气实在不怎么样啊 。” 刘兄茫然:“什么意思?” “没什么,进去吧。”萧洄道,“跟你们一桌的都是我的朋友,可以认识一下。” 白兄:“哦。” 然后怀揣着好奇进门了。 太阳一点一点往正中央爬,又过了一会儿功夫,季风架着一辆马车回来了。 “吁。” 马车稳稳当当停下,小猴子几个欢快地从车上跳下来。 “恩人哥哥!!”孩子们欢欢喜喜地朝他跑来,将萧洄围在中间叽叽喳喳说了好一会儿话,萧洄两只耳朵都快听不过来了。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神仙哥哥来了吗?”,一众小孩便默契地停下,目光隐隐透着期待和好奇。 萧洄有意逗他们,故意道:“神仙哥哥是?” 水生在一旁道:“就是晏大人。” “对对对!就是晏大人!”其中,一个小女孩差不多到萧洄小腿高,她抓着萧洄一边衣角,好奇地仰着头,“晏大人来了吗?” 萧洄哭笑不得:“你们这么喜欢他吗?” 小猴子摇摇头:“是恩公你喜欢他,恩公喜欢的人,我们自然喜欢!” 萧洄愕然,只当他们在胡言乱语。之前他曾拜托济世堂的人给这群孩子提供一些活计,现在看来明显是有用的,至少他们的面色比以前红润多了。 小脸蛋红扑扑的,胳膊上也有肉了。 没记错的话,这里头好几个以前都恹恹的不大爱说话,但今天明显不同。 这才对嘛,天真烂漫的年纪,就该无忧无虑。 萧洄早就说了今天要请孩子们吃席,大家很久之前就开始准备,到了今天,终于舍得把自己压箱底儿的衣服拿来穿。水生从背上取下准备的礼物,有些拘谨地递给萧洄:“祝老夫人福如东海,长命百岁。” 第208章 “不用不用,你们不用准备礼物的,这是我自己请你们吃的。”萧洄道。 “恩公,你就收着吧,这是大家的心意。”小猴子道。 水生也说:“大家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了,您就收下吧,都是我们亲手做的,不值钱的。” “……好吧。”萧洄笑着摸了摸头,把礼物交给门房,“那待会儿哥哥一定亲手将你们的礼物交给祖母,现在哥哥带你们进去坐着好不好啊?” 众小孩们齐声道:“好!”让萧洄有一种在幼儿园当班主任的感觉…… “公子!不好了!”灵彦着急忙慌跑来。 “大声喊什么,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吗?” 灵彦道:“公子,您的朋友们跟人吵起来了!” …… …… 萧洄把自己的朋友安排在很近的两桌,都是纨绔,乔浔和刘兄两拨人只是简单聊了两句,立刻生出一份相见恨晚的感觉。几人一商量,索性就坐到了一桌。 他们谈天侃地,聊着吃喝玩乐,谈得正开心呢,隔壁桌的人不知观察了他们多久,突然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真是厉害啊,居然带着妓.女上萧家吃席来了,当这儿是秦楼楚馆不成。” 白兄等人早就跟乔浔他们打成一片,自然是知道清姐身份的。他们也是个暴脾气,要不是顾忌着场合,早跟那群人翻脸了。 乔笙捏了捏清姐手心,清姐安慰她说自己没事。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过了一会儿那人突然起身,从清姐身后走过,大手在她背上摸了一下。 “啊——” 女人一声尖叫,引来宾客们的注意。偏偏那人还特别不以为意,轻蔑地笑了声:“就是干这种事儿的,这会儿清高个什么劲儿。” 谢子瑜拍案而起。 要不是乔浔死命拦着,他已经冲上去跟人干起来了。 萧洄听灵彦说完事情的经过,心底暗骂了声操,皱着眉问:“那人是谁招进来的?” 灵彦语速极快道:“是太学的那群人,跟着长辈来的,被老爷安排到年轻人这一桌了。老爷在堂内和百官交谈,没空管这边。” 萧洄顿时想到了一个人,“不会是薛业吧?” “不是他,但应该跟他脱不了关系。”灵彦道,“来之前,我看到他跟肇事的人一直在低声谈话。” “行。”萧洄冷冷道:“敢在祖母寿宴上撒野,一会儿非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萧洄把小孩们交给灵彦,自己快步往桌席走去。远远就瞥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众人见他来了,自觉让开一条道。萧洄将折扇往后腰一插,撸起袖子就往前走:“我这个暴脾气,今天非得……” 等看清里头的场面,萧洄顿住了。 晏南机往他那边一瞥:“非得如何?” 萧洄:“……”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标准的微笑:“非得请他好好喝壶酒。” 晏南机扯了扯嘴皮,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萧洄皱着眉走到他身边,小声问:“怎么回事儿?” 现在场内哪里像是有矛盾的样子,乔浔拉着谢子瑜在一旁看着,而肇事者正蔫哒哒地跪在一边,耷拉着脑袋,完全没有刚才嚣张的气焰。 还有薛业,哪次见他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但现在就跟只被拔了毛的鸡一样,乖乖地俯首认错。 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捂着嘴小声讨论,被这么多人看着下跪,犹如脱了衣服裸奔,薛业两人表情跟吃了屎一样,敢怒不敢言。 萧洄清晰地听见乔凌卿隐在人群中说了一句:“干得好,真他娘的爽啊!” ……确实爽。 薛业憋屈得没话说,凶狠地瞪了一眼看热闹的人,晏南机眼神一凛,“还不知错是吧?” “……早就知错了。”薛业脸色充血,面对晏南机的时候,他总是怂得不敢顶嘴。 犯浑的那人也道:“是啊世子,我和薛业已经知错了,您就饶了我们吧。” 他没叫大人,是因为大理寺卿这个身份根本不足以这么对待他们。 但永安王世子可以,从某方面来说,他们其实算是宗族兄弟,即便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就是是,容不得别人反驳。 晏南机没说话,似在思考。萧洄乐得看热闹,一点都不同情他们。 忽然,青年朝他伸手:“拿来。” “什么?” 晏南机看他一眼:“你说什么。” “哦。”萧洄反应过来,将扇子抽出来给他。晏南机看了他一眼,接过折扇展开,冷淡地开口:“下次若再犯,就把你押回去交给皇上处置。” 两人颓然道:“知道了……” 正这时,门房一阵通传,“大皇子、二皇子到!” 这两位可是大人物,他们一来,众人热闹也不看了,纷纷跑过去见礼。 包括薛业等人也是。 望着几人狼狈不堪的背影,萧洄乐了,环着胸道:“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啊。” 晏南机哼笑一声,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都说了本官专治纨绔。” 作者有话说: 来噜!!我好牛啊,四舍五入就是日万了(虚弱)大家快夸夸我!! 本来想这一章写完庆生下一章开新地图的吗,但是我们娇娇的狐朋狗友实在是太多了,写下来都超标了,【尖叫】。 第209章 下章努努力,最近争取每天多写一点,早点让小情侣在一起。 另外,预警一下:后面有几章受的女装情节,介意的话可以不订阅! 第90章 不是风动 02 大皇子和二皇子是一齐到的, 从皇宫出发,并且还带来了皇上和三位宫妃的贺寿礼,以及一道圣旨。 泰兴帝封了曾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早在十年前,曾氏六十岁大寿的时候, 泰兴帝同样下旨封她为二品郡夫人。而今又升了一品荣耀, 皇帝对萧家的重视可见一斑。 陈阑代为宣旨,萧家上下跪在大堂内。曾氏领完旨, 陈阑低声道了句恭喜老夫人, “大家都起来吧。” 萧洄爬起来, 看到他爹亲自带着大皇子去往他们那边的宴席坐下,目光又落到陈砚身上, 注意到他身边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子,脸上稚气有点重,正滴溜溜转着眼睛好奇地打量周围。 萧洄垂下眼,心里对这个童子的身份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他走过去, 同王芷烟一起扶曾氏起身。 “祖母, 小心些。” 作为今日的寿星,曾氏难得穿了身喜庆的衣服, 秦氏还让宝钗给老人上了点妆。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她今天这身儿打扮再加上这副精气神,少说得年轻十岁。 曾氏很快就被前来道贺的人围住了, 萧洄冲出女眷重围,下意识寻找晏南机的身影。 等找到的时候, 他身边已经围了两个人。 晏南机正低着头同陈砚身旁那个童子说话, 虽然没怎么笑, 但看神态, 已经是无奈偏多, 纵容第二。 萧洄目光再一次落在那个童子身上,发现他虽然蹙着眉,嘴巴也委屈地嘟起,但眼神里全然没有一分害怕。 有一种恃宠而骄的感觉。 萧洄绷着一张脸走过去,在陈砚看过来的瞬间挂上一抹标准的微笑,拱手道:“二皇子大驾光临,萧洄有失远迎。” “三公子,我说过会再见面的。”陈砚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萧洄只当没接收到他的目光 ,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到那位童子身上:“这位是?” 见萧洄的目光望来,童子藏在陈砚背后偷偷扯了扯他的腰带,眼神示意他好好说话。 陈砚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萧洄道:“这是我的一位书童,人有点冒失,脾气也不怎么好,三公子随便叫。” “什么叫做随便叫啊,我没有名字的吗!”童子小声地抗议。 “嗯,有名字。”陈砚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自己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 “我……”童子瞬间不吭声了,两根手指纠缠半天,妥协道:“三公子随便叫吧。” “二殿下的童子?”萧洄转向晏南机,问:“真的吗?” 很寻常的语气,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但晏南机莫名觉得这平淡的背后藏着莫大的危机,像被浮萍遮住的湖面,看似宁静,其实被遮挡住的地方不知暗藏着多大的风暴。 冥冥之中有个预感,如果这个问题不好好回答,那么等待他的后果恐怕无法预料。 那童子生怕晏南机将他出卖,在萧洄看不到的地方拼命合十祈求,眼睛里里写满了恳切。晏南机皱起眉,还没说什么,萧洄似乎察觉到了,扭头一看,刚好将那童子的姿态尽收眼底。 童子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头,悻悻地笑了笑。 原以为这种事大家都会一笔带过,没想到萧洄突然间笑了一下,和平常不一样,他冷淡地扯着嘴皮,仿佛微笑只是因为习惯和礼貌。 “这位童子究竟是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硬要求着人帮忙瞒着,既如此,那萧某便不问了。” 童子被他突然间的盛气凌人吓了一跳,有些畏惧地往陈砚身后躲,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砚拍了拍他以示安慰,无奈地笑了笑。而晏南机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萧洄看,手上极有节奏地敲着折扇,似在思考什么。 萧洄看过去,晏南机便勾着唇,转而看向那童子,道:“我不想骗他。” 童子垮着脸,委屈地瘪着嘴角。萧洄瞥见了,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无力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何非要抓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不放,为何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荒唐。 他觉得自己最近可真够有病的。 萧洄叹了口气,收起方才气势汹汹的样子,小声同他说了声抱歉,“方才是我情绪激动了,你别往心里去,离开宴还有一会儿,要不我带你在府里转转吧?” 童子看向陈砚,后者道:“去吧,来之前你不是就闹着要认识三公子吗,这可是大好机会。” 萧洄挑了下眉,显然没想到还有这出。 陈砚又对萧洄时候:“我一会儿还要跟表哥去里面和官员们交谈,带着他确实不方便,那就麻烦三公子了。” 萧洄摆摆手,说哪里的事,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挑着眉道:“走吧这位童子。” * 送走两人,陈砚偷偷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对晏南机道:“我还从未想过萧洄还有这般强硬的时候,上次春日宴一见,一直认为是个跟清辞差不多的少年,谁曾想兔子也有急眼的时候。” ——原来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晏南机把玩着折扇没说话,陈砚只是发表一下感想,也没想要个答案。两人往席间走,走了一会儿,陈砚突然又担忧道:“把清辞交给他没问题吧,萧洄会不会凶他啊。清辞之前一直待在宫里,所有人都宠着他,万一……” 第210章 晏南机懒得听他唠叨,直接道:“把心揣回肚子里,萧洄不是那种人。” 就算你说的那种事真的发生了,那也一定是陈清辞的错。 当然,这句话就没必要说出来给别听了,自己知道就好。 ** 萧洄带着童子逛了一圈,还带他去花园那边玩了会。 萧家花园内有专门的花圃,如今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好多花的花期还没过,说是春色满园也不为过。 “咦,这是什么花?”童子走到最左边,那花的花瓣是白色的,只在最边缘带着点红色。 萧洄没工夫跟小孩玩闹,敷衍道:“臣也不知道。” 童子没生气,哦了一声又继续往下一堆花走。突然想起来什么,愣在原地,过了一秒愕然地转身,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刚才自称什么?” “臣啊。”萧洄答完,这才想起来眼前的人还在跟自己玩假扮身份的游戏,心道,他不会真以为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吧? 那童子惊恐地瞪大眼,看起来身份暴露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萧洄沉默两秒,决定帮少年维护一下少得可怜的自尊。 “哦,那个啊,我习惯这么称呼了,一时没改过来,你别太在意。” “你习惯跟谁称呼?”童子小心翼翼道。 “就……晏大人呗,还有些其他的官员。”萧洄模糊说了两句,其实他才没跟别人称臣过,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没对有点礼貌过头了。 “你都称表……晏大人为大人?还自称臣?”童子脸色纠结,似是想说什么,萧洄心下一动,试探着问,“难道他不是这么跟你们说的?” 童子点了点头,心里没设防,当下就将实情全盘透露:“晏大人跟我皇……跟二殿下还有皇上说,说你喜欢叫他西川哥哥,他在别人面前也称呼你为‘小洄’。” “就这些?”萧洄有些失望,这种感觉来得突然,让他都有些捉摸不透。 “嗯……”以为他嫌少,童子费力地思考了几秒钟,而后摇摇头道:“没有了,表……晏大人他很少找我玩,这些都是听我娘说的。” “我娘还说,晏大人他经常在皇上面前提起你。”童子一拍手掌,笑嘻嘻地凑过来,“我娘还跟我讲了好多三公子的事迹,她让我好好跟你玩。所以今天你能带我逛萧府,我挺高兴的。” 这孩子说着说着还害羞起来了,小手抠着衣角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萧洄看笑了,心说这皇帝还真能生,三个孩子都挺有个性。 但转念他就想到萧家,心说萧怀民也挺能生的,抛开自己不说,就是原身那性格也是独一份的。 萧洄摇了摇头,又带着这童子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快开席了,他带着人回去,发现陈砚那边已经被好多人围着了,萧洄瞥一眼少年无辜纯洁的眼神,到底是没把人往坑里送。 他将人带到自己朋友那桌,乔浔和白兄他们看到他就起身来招呼,江知舟也坐在一旁,看起来跟他的朋友们相处得不错。 他走过去,“哟,都等我呢?” “那可不,这桌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你啊。”众人见他身边还跟着一位精致的小孩,便问:“这人是……?” 萧洄:“你自己跟他们说。” 童子点点头,轻声道:“我叫……呃,大家可以叫我书墨,我是二皇子身边的侍童。” “二皇子的侍童怎么会单独出现在这儿。”谢子瑜小声跟乔浔讨论。 其余人也是神色各异,不知道对他的说法信了没信。萧洄及时出来解围,“好了别站着了,都坐下吧。” “那什么,书墨,你跟我坐。” 这一圈已经坐满了,本来只留了萧洄的位置,但因为多了个书墨,萧洄只好让人再一张凳子。 萧洄带着书墨在江知舟旁边坐下。 片刻后,宴席开了。萧洄作为主人,率先敬了一圈酒。考虑到书墨的年龄,便让他以茶代酒。 酒过三巡,萧怀民派人来找萧洄,说是要带他去那边敬酒。 萧叙不在,这是萧洄应该做的,他没拒绝,同桌上的众人说明了情况,大家也表示理解。 乔浔还说让他尽管去,喝醉了有哥几个帮忙扛回去。 萧洄笑了一下,走之前还是没忍住逗小孩一下。他俯身凑到正在认真吃鱼的“书墨”耳边,笑着道:“臣先去了,您慢慢吃,三殿下。” 陈清辞当时就傻在原地,要不是这鱼受过专门的处理,没什么刺,不然下一秒他可能就会被鱼刺卡住。 陈清辞愣了好半晌,等反应过来惊怒地往后看去时,那人已经没了身影。 陈清辞又惊又怒又好笑,气自己连什么时候被发现了都不知道。他不由得想到方才见到晏表兄时,他求对方帮忙保密。 晏南机问他:“你真的觉得没有人能发现吗?” 陈清辞想,就算被发现也不会那么快吧。他晏表哥摇了摇头。 没想到真被表哥说中了! 陈清辞苦恼地想,萧洄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 ** 寿宴一直持续到下午,帮忙收拾场子,萧洄被秦隅三个叫去玩叶子牌。因为萧家还有许多客人没走,大人们都分不出精力来管他们,这可让几人玩了个够本。 吃了晚饭,四人相约继续。 第211章 远来是客,萧洄有意让着他们,四人打得有来有回,打着打着就忘了时间。等香圆香荷两个姑娘打着哈欠来叫人时,众人惊觉已经是四更天了。他们处于深院,也没听到更夫打更的声音。 “不打了不打了,明天继续。”姬允伸了把懒腰。 秦隅打了个哈欠:“你们还别说,我这一下牌桌瞌睡就来了。” “可不是。”姬霖附和道,瞥见萧洄那双仍然炯炯有神的眼睛,诡异地沉默两秒,咳了一声:“小萧子,不早了,睡吧。” 萧洄无所谓,熬夜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题。 “好,先睡,明天再约。” 四人散场,各回各家各上各床。 洗漱完,萧洄还有些睡不着,索性点灯看起了话本,边看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不过他向来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既然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想了,生活已经够苦了,自己何苦为难自己。 他看得入神,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才闭着眼爬上床,倒头就睡。 ** 京城,鸡鸣三下,天光乍亮。 早市开启,街道上了陆陆续续有了人。清晨时分露气未散,气温有点冷。 辰时三刻,萧家南院传来惊天一声:“公子!起床了!!!晏大人来接您了!!” 没得到吩咐,就是灵彦也不敢随意进出萧洄的屋子。 晏南机方才跟萧怀民说完西域一事,这会儿由下人带着来到了南院。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这间院子,灵彦跟在他身边如临大敌,匆匆唤来香圆:“还不快给世子参茶。” “不用。”晏南机拒绝了他,折扇往萧洄卧房一指,“还是先把他叫起来吧。” “……是。” 灵彦只好又过去敲门,只是这次喊得声音更大了。 “公子!!!您起了没!!!!!” 树上的休憩的鸟都被惊飞,本就没什么人说话的院子更安静了。不知道是不是加大音量起了作用,这会儿屋里有回应了。 “……别吵。” 慵懒的一声,一听就是还没醒。 “这……”灵彦为难地给晏南机解释:“我家公子就是这样,起床很是困难的。” 以前要上学还好,允许他们进房间催。但自从不去扶摇宫后,萧洄便不让他们进去了,若是不听,等人醒来后指不定一顿骂。 所以萧洄在大理寺上值的那段日子,灵彦几个没少费功夫。 灵彦是知道萧洄昨晚睡得多晚的,但他没敢把这事儿说给晏南机听。只好硬着头皮提议:“要不您再等等?” 天啦!他疯啦!居然敢让晏南机再等等! 果然,晏南机听完后就皱起眉,只重复道:“他一直这样?” “……是。” 青年摇了摇头,“车队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耽误不得。” 他上前两步,不由分说推开紧闭的大门:“我进去,你们在外面候着。” 南院一众下人心惊胆战地看着他进去,同时默契地在心中祈祷他们家公子起床气不要闹得太过分。 不然他们可能要帮忙办后事了。 萧洄卧房。 少年的房间有一种独特的、清幽的味道,和他之前闻到的差不多。晏南机简单地一眼扫过房内的摆设,没多看。 他径直走向屏风后。 这里是一处私密空间,一进入这里,连光线的暗了许多。外头的光照不进来,床头也没点灯,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清晨的霜寒一下减退,晏南机眉间动了动。 床上的人影透过影影绰绰的帷幔传出来,有些模糊,与均匀的呼吸声一起。 不管是哪样,无处不昭示着,此人睡得正香。 帷幔没有关好,透过那道缝隙,隐隐能看到一双玉白色的足,脚踝凸起,很白。 晏南机克制着没有将帷幔掀开,沉声喊道:“萧洄。” “萧洄。”这次,他略微提高了声音。 或许是离得近的缘故,床上的少年这次听到了,软软地嗯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正好面朝这边。 少年侧着头面对他,双眼紧闭着,双手乖巧地搭在胸前,嘴巴微微张着,粉舌藏在牙齿内,若隐若现。 这是一个毫无设防的姿势。 晏南机呼吸变得有些粗重,突然生出不该进入房间的想法。不过仅过了两秒,他又自己否定了。 “萧洄。”他又喊,声音比哪一次都低沉。 “干嘛……”少年嘟着嘴,似是被打扰睡眠有些不满。 晏南机直勾勾地盯着他,道:“该起床了,忘了昨天跟你说的了吗?” “说了什么……” “真忘了?要不要我提醒一下。” “不要。”少年喃喃,“我已经答应晏南机了,你说了也没用。” 晏南机失笑,没想到他在睡梦中竟是这样称呼自己……没大没小。既然记得自己,又为何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出。 听这语气的意思是还没醒?晏南机觉得有必要吓吓他。 “嗯,你已经答应我了,那就快点起床。” “可是我想睡觉。”萧洄皱眉,其实他这会儿已经快要醒了,只不过眼皮沉重地睁不开,意识也有些混沌。 他脑内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边叫嚣着起床,一边死活不起。 第212章 “马车也能睡。” “但是我不想动,一点都不想动……”少年无意识撒了个娇。 “那怎么办呢,大家都在等着了。”晏南机笑了一下,语气似乎有些为难,片刻后微微弯腰,凑近试探着商量道:“那要不我抱你上去睡?” 两秒后。 萧洄刷地一下睁开眼:“!” 作者有话说: 粗长的一章(骄傲地挺起胸脯) 第91章 不是风动 03 见他醒了, 晏南机挑了挑眉,也没打算在房间多待。 “我去让他们帮你收拾东西,你穿好衣服就赶紧出来。” 等人出了门,萧洄这才从先前的惊愕中挣脱, 懊恼地搓了把脸, 低声骂了句脏话。他拍了拍脸蛋,好让自己快速苏醒。 萧洄爬起来洗漱, 收拾好一切后, 香圆捧着一个小包袱走了进来。 “公子, 换洗衣物和盘缠已经放在里面了。” 香荷端着朝食跟在后头,“公子要和晏大人去西域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也好有个准备啊,不然也不会这般匆忙。” 这事儿她们也是将将才从老爷的侍从嘴里听说,光顾着惊讶,也没个人想起先去张罗着。 “说来好笑, 我自个儿都忘了。”萧洄说。 原来昨晚放在死活想不起来的是这事儿。 “不过还好, 公子这算是出公差,一切有晏大人照料, 应是妥当的。” 香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快别说了。”萧洄把帕子往盆里一丢, 之前他还以为昨天那事儿是在开玩笑,但没想到这人居然会直接上门, 还把这事儿告诉了萧怀民。这下倒好,不去也得去了。 但有一点比较不错的是, 短期内萧怀民不会逼问他请帖的事了, 等从西域回来, 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 这么想着, 萧洄三两口喝下粥, 拿东西把嘴一揩,拎起包袱就走。 “先溜了。” 灵彦忧心忡忡地跟着他走到门口,一路都在担心。这是他们家少爷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他照顾了萧洄这么多年,对方的脾性和习惯再清楚不过,如今要分开了,又很是担心,像个送儿离去的老母亲。 “公子,要不您跟晏大人说说,还是让灵彦跟着您去吧。” “以为是菜市场吗说去就去。”萧洄还没说话,季风便泼了他一盆冷水:“公子出门是办正事,晏大人肯定会保证他的安全的。” “那我不是担心么……” “你担心顶个屁用。” “……” “行了你俩别说了,就送到这吧。”萧洄打断两人的争吵,他已经看到了在门口等着的晏南机。 灵彦只好依依不舍地挥手,“那公子再见……” 萧洄摆摆手,几步走到马车旁,见他来,晏南机自然而然伸手,要帮他提行李,萧洄顿了一下,没拒绝。 “跟家里人辞行了么?”晏南机将包袱背到背上,动作熟练。青年今天穿了一身干练的黑色劲装,宽肩窄腰,从领口伸出的那截脖颈修长,凸起的喉结性感而禁欲。 他这一身很适合出远门,反倒是自己,不像是个能遭罪的。 萧洄抿了抿唇,借着他的力登上了轿蹬,说:“不用了,走吧。” 晏南机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上了车。这次去西域,晏南机不准备声张,一行只有四人。马车夫是上次在胡姬馆见过的夫妻里的丈夫,叫胡晗。 因为要低调,马车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车厢内部空间很小,两个成年男子面对面坐都有些挤了。晏南机坐在榻上,萧洄坐在他左边,无聊到掀开窗帘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天光泻了一丝进来,映在脸上,少年连绒毛都在发光。晏南机坐姿随意,眉眼如同被墨色晕染,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瞬。 “现在还想睡吗?”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萧洄就有些不自在,想起方才在房里发生的那事儿,就是再困也不可能说出口的。 况且,这地方这么窄,如何睡? “不了。” 他回答得很干脆,晏南机短促地笑了一下,没拆穿他。萧洄将背脊紧紧贴在墙壁上,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打量身边的男人。 人还是那个人,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了。脱离了大理寺卿这个身份,晏南机似乎正在变成一个对他来说有点陌生的人。 这种变化不是一点一点渗透的,而是从马车驶出城门的那一刻起。 他能感觉到,一直困在对方身上的枷锁,很快就要消失不见了。 或许,这趟西域之行,能给他带来不少惊喜。 ** 距离京都城三里外的树林,胡晗的妻子胡嫂牵着两匹马等在那里。女人样貌普通,就皮肤有点白,一人牵着两匹马,目光犀利。 马车突然停下,萧洄掀开窗帘,“什么情况?” “别怕。”晏南机按住他的肩膀,“你在车里待着,要睡觉的话去榻上睡。” 萧洄跟着他出去,胡嫂牵着两匹马,一黑一白。晏南机转身上了黑色的那匹,他拍了拍马鬓,眼底含着淡淡的笑意,偏头给萧洄介绍道:“这是含香,跟了我很久了。” “公的母的?” “是一匹公马。”晏南机指着那匹白马道,“我给你也准备了一匹,叫霜雪,它的性子向来温和,你要是马车坐累了,可以骑一会儿。” 第213章 说完,又道:“骑马,之前教过你的,还记得吧?” “当然。”萧洄耳根一红,不知想起什么,扭身钻进了车内。 因为萧洄现在不骑,胡嫂只能牵着霜雪,坐在胡晗的旁边。几人重新上路,萧洄坐在刚才晏南机坐的地方,他们此行的行李都被塞到了一边的柜子里,萧洄把它挪到一边,躺了下来。 居然就这么出来了……这样想着,萧洄双手垫在脑后,脱了鞋敲着二郎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事,什么都想,乱七八糟的。 马车一路驶得稳稳当当,路上也没个人说话,昨晚确实是睡得很晚,全凭着一腔毅力萧洄才没上车就睡。这会儿车里没人了,马车时不时摇两下,困意登时就来了。 ** 萧洄是被晏南机叫醒的。 这会儿已经到了中午,一个上午的时间,也才仅仅走了三十公里左右,这还算快的。 照这个速度下去,等到了西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 晏南机敲着窗户:“醒了就出来吃饭。” 萧洄:“等一下,我换身衣服。” 过了两三分钟,萧洄换好衣服出来了,是他惯常穿的红衣,袖口束得很紧,称得他皮肤特白,站在阳光底下都晃眼。 萧洄环视了一圈,跳下马车径直走向胡嫂,微微笑了下:“胡嫂,打扰了,您可以帮我扎一下头发吗?”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没有扎头发的经验,特别是这种长头发,萧洄拿它是一点方法的都没有。 “像他那样的。”萧洄指了指晏南机的高马尾。 胡嫂是这里唯一的女性,萧洄想当然认为她手也巧,谁知对方竟然如临大敌,疯狂摆手:“不行不行,公子,我不行的。” 胡晗道:“是啊公子,我家婆娘那双手拿刀舞剑惯了,像扎头发这种细致活她还真不行。她的头发都是我摸索着扎的呢。” “这样啊。”萧洄有些遗憾,他还想下午骑马玩会儿呢,半披发总是不如马尾清爽利落。 “怎么了。”晏南机走过来,见三人僵持着,胡晗便将方才的事快速说了一遍。 “这事。”晏南机了然,朝萧洄一招手:“你过来。” 萧洄挺惊讶的:“你给我弄?” “怎么,看不起我?” “没。”萧洄摇摇头,只要能将头发扎起来,谁来都一样。可……像晏南机这样的人,确定会吗? 明明对方身世不比他差,只会更甚。 看出来他的想法,晏南机短促地笑了一下,道:“以前跟三叔闯荡江湖的时候,都是自己打理的,那时候就会了。” “哦。” 萧洄低着头,感觉自己跟晏南机比起来,简直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婴。 很逊。 两人的身高刚好差一个头,不用萧洄低头,也不用晏南机踮脚,很合适的身高差。 日光斜斜地照下来,地上两道影子交织在一起,萧洄感受到晏南机的手指穿梭在自己发间,做这种事,避免不了要触碰到头皮,几乎是对方手指插.进来的的一瞬间,萧洄便抖了一下。 他曾无数次见过晏南机的手,此刻,青丝缠绕指间,萧洄余光瞥见,心里居然一抹隐秘的愉悦感。 说不上来的。 晏南机很专注,少年青丝如瀑,软而滑,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清香,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往鼻尖冒。 他朝他伸手:“发绳。” 萧洄递过去。 头发扎好了,晏南机最后眷恋般地碰了碰少年的发丝,道:“好了,去吃饭吧。” 这里没有客栈,只能吃干粮将就一下。趁着这个时间,晏南机跟萧洄讲了一下这次去西域的主要任务。 先前被拐卖的儿童已经被泰兴帝派去的人追回,从被带回来的俘虏口中的得知,他们还有一个秘密据点。商人们遍布中原各地,将偷走的孩童全部带到据点,然后再由那里的人统一分配。 西域很大,三国在中原称霸,西域便是草原的霸主。那里地域辽阔,各族人野心勃勃。这个秘密据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立的,大兴被带走的孩童究竟有多少……这些都是未知数。 泰兴帝将此事瞒了下来,知道的人不多,晏南机此行的任务就是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起来似乎是很难完成的任务,毕竟身处他国,自身安全尚不能保障,更别说查案了。但做这件事的人晏南机,一切不可能似乎又变成可能了。 吃完饭,萧洄在晏南机的带领下骑上了霜雪,起初还有些害怕,但确定它不会无故暴起后,萧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甚至有些不满于马车的行驶速度,想要策马狂奔。 晏南机自是要陪同的。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竟然提出了要跟晏南机比赛。 而对方只是平静地问:“你确定?” 少年张扬一笑,红衣白马,语气很狂:“不敢吗?” “有何不敢。”晏南机说,“只是毕竟是比赛,就要有赌注。” “要赌什么?” 晏南机嘴角噙着笑:“你若输了,便叫声世子哥哥来听。” “好。”萧洄答应得干脆,又不是没叫过,他转而说起自己的要求:“你若是输了呢?” “凭君处置。” “好一个凭君处置!”萧洄爽朗一笑,“那就开始吧。” 第214章 两匹马几乎同时起步,都是良驹,没一会儿就跑了很远,最后只能远远看见一红一黑两个小点。胡晗一边驾着车,一边跟自己妻子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胡嫂在一旁微笑。 京都到西域的路程,几人硬是走了半个月。遇见驿站便歇,没遇到就在野外将就一晚。 萧洄是一路“世子哥哥”喊过来的,他没想到晏南机真的这么心狠,竟然一次不让他。也许是累了,也许是输烦了,萧洄最后这几天都不想再碰马了。 起初晏南机还以为少年是生气了,正准备寻个合适的机会去道个歉,经过窗边时却不小心听见里头压抑的闷哼。 联想到上次骑马,晏南机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他笑了下,敲了敲窗。 下一秒,一颗脑袋冒出来,一脸的不耐烦:“干嘛?” “桌上有药箱,里面有上次送你的药。” 萧洄盯着他看了两秒:“用药干嘛,我又没受伤。” “我都听到了。”晏南机忍笑。 “……”萧洄一语不发地坐了回去。 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比上次春日宴那会儿还严重。萧洄本想坚持到入城的,但又想到身体是自己的,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况且已经被发现了,再装下去得不偿失。 他还是涂了药。 云关,是由中原进入西域的第一座城。从这里开始,便是西域的地盘了。 距离云关还有十里地的时候,晏南机重新坐回马车里。 萧洄正在雕木头,见他进来还愣了一下,“怎么了,你屁股也痛了?” “就不能想我点好。”晏南机无奈道,“马上到云关了,你我不方便露面。” “往旁边让一下,我拿个东西。” 柜子里有一副面具和斗笠,面具遮全脸,斗笠有白纱遮全身。晏南机把斗笠递给萧洄:“一会儿戴上这个再下去。” “好。” 马车继续行了一段路,最后停在城关之前的驿站。晏南机戴上面具先一步下了马车,而后伸手将萧洄扶了下来。斗笠的白纱很长,能遮到脚踝。萧洄今日穿的是一件白色袍子,被这么一遮,隐隐约约能瞧见模糊的身形,男女莫辨。 这个驿站在江湖上也挺有名的,鱼龙混杂之地,不知道多少人隐藏身份,因此两人打扮成这样也没引起多大注意。 进了房间,萧洄刚放下斗笠,便察觉有人跟着进来了,他警觉地起身:“谁?!” “别怕,是自己人。”晏南机拉了他一下。 进门的是个女人,看不出是胡人还是中原人。女人朝他眨了眨眼,自我介绍道:“奴名彩衣。” “彩衣,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显然,这个彩衣是晏南机在这边的线人。 “彩衣出马,当然事半功倍。”彩衣拍着胸脯道。 要想安稳进入西域不被察觉,就必须得有个可靠的身份。那个秘密据点在距离云关两百里的玉城,茶叶生意最是火爆。彩衣给两人准备的身份是西域茶商胡列汉和他的中原侍妾柳依依。 胡列汉是个土生土长的玉城人,祖上就是做茶叶生意的。此次去中原采买,遇到了中原姝色无双的才女柳依依。柳依依家境贫寒,老父在半月前身亡。胡列汉对卖身葬父的柳依依一见钟情,不仅替她风光地将老人下葬,甚至还拿出一笔丰厚的聘礼,欲纳柳依依为妾。 胡列汉对这个千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喜欢极了,两人在柳依依的老家办了一场轰动全城的婚礼。此次回到玉城,不仅是带回了中原的茶叶,更是要让柳依依回家与自己的家人见上一面。 算算日子,胡列汉和柳依依一行人刚好走到了云关,并且刚好在此驿站歇脚。 “货物我已托人备好,您明日直接出发便是,玉城自有人接应。”彩衣道,“至于身份文牒,明日奴便派人送到二位手中。顺便,替二位上妆。” 听到这里,萧洄终于回味过来一丝不对劲儿,心情复杂道:“我有一个问题。” 彩衣嫣然一笑:“您说。” 萧洄指着晏南机,道:“胡列汉,是他吧?” 玉城的胡列汉人高马大,气势威猛,虽长相粗矿,但为人豪放,一听就跟自己不沾边,而且,自己也不会说西域的语言,这个“本地人”的身份,只能是给晏南机的。 彩衣笑着点头:“不错。” “那柳依依呢。”萧洄脑海里划过一丝荒谬,指着自己鼻子道:“不会是我吧?” 他是希望彩衣否认的。 但女人点了点头,“是的,您真聪明。” 萧洄暗道离谱,心说谁稀罕这句聪明。 “不是,我一个男的,你们为什么要给我安排一个女人的身份呢。”萧洄不能理解,他看向晏南机,后者抿着唇,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这是我们见过您的画像后一致做的决定。”彩衣道。 早在几天前,晏南机便派人提前一步送去了萧洄的画像,为的就是替他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只是他也没想到,最后出来的会是这么个身份。 彩衣:“您的长相和身材本就比一般男子柔和一些,上妆之后只要不开口说话,别人是不会发现的。” 萧洄气血升高:“还要上妆?” 天,他这是来办案还是cosplay了,怎么连城都没进就要扮女人了。 第215章 “您放心,我们这边的人很专业的,肯定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不是这个问题。”萧洄一瞬间觉得无言,他道:“就不能安排个男性角色吗,比如弟弟什么的,就是管家下人我都能行啊。” 晏南机也觉得此事有些不妥,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不行啊,现在准备新身份的话来不及了,‘胡列汉’明日就该进城了,晚了会遭人怀疑。而且短时间内,我们并不能造出一个新的身份。”彩衣道:“而且这位公子如果扮作女人的话,做事会方便很多。因为在西域人心目中,女人,是最无害的。” “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彩衣微笑道:“况且,这位公子不是不会胡语吗,这样一来就更难了。” “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萧洄不自觉被他带进去了,“…… 不对,那我不还是要扮柳依依么。” 扮女人没什么,关键是这个女人的身份,正妻还好说,有人在的时候还能以礼节晃悠过去,但侍妾就不一样了…… 天呐,一想到自己要扮成晏南机的侍妾,萧洄就头皮发麻。 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就说当初不该鬼迷心窍过来,就该心志坚定,不来这一趟就好了! 但想到自己不来总有人要来,让那人扮作晏南机的侍妾…………还不如他上呢。 彩衣走了,萧洄叹了口气,眉间就没松开过。晏南机见他一副郁郁的模样,也觉得彩衣这事儿办得不地道,但也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一个中原侍妾可比中原仆人的可疑性低得多。 但他未免反应也太大了吧? “这次是委屈你了。”晏南机坐在他旁边,见他还是不乐意开口,便扯了下嘴皮:“扮柳依依这件事真就让你那么介意么?” 萧洄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还是说……”晏南机别开眼,道:“你只是介意当‘胡列汉’的侍妾?” 当然不是,萧洄只是觉得这太突然了,事先都没被通知,他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 但晏南机好像误会了,误会自己‘嫌弃’他了。 萧洄张了张嘴,刚想开口,晏南机就说话了。 “介意也没办法了。”青年语气里带着商量,藏着一丝很难查觉的讨好,“如果你觉得不公平,那没人的时候换我当‘侍妾’。” “由我服侍你。” 作者有话说: 晏西川,算账可不是你这样算的,你这算盘打得我在天津都听到了。 ———— 抱歉,今天多写了点,来晚了。 未来几天基本上都是这么粗的一章,么么哒。大家可以等零点刷新。 上一章有人问娇娇对陈清辞的第一印象,他就是“吃醋”,自以为陈清辞在老攻心里地位不一样,这个后面会提,我这里就不多说了。 西域篇不长,四章左右,这里有个很重要的剧情,回京小情侣就能在一起了!【好耶】 第92章 不是风动 04 当天, 云关驿站进进出出许多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挡头遮面,随身带着刀剑,想来便是那传说中江湖之人。一楼的人太杂, 眼目众多, 萧洄不敢轻易出门。 现在天色尚早,晏南机交代完事情便离开了, 嘱咐他好生休息。 萧洄的确有些累了, 马车上的床榻并不是很舒服, 为了照顾他,这半月多来, 晏南机基本上都是歇在树上。胡晗和胡嫂坐在火堆前轮流守夜。 萧洄起初还不好意思,试着邀请晏南机进马车一块儿休息,但对方态度很明确,就是不进来。萧洄问他为什么, 他说:“马车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于我而言,可有可无。” 这么长的路途赶下来, 晏南机确实证明了马车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精气神比萧洄还好。也幸好途中有不少驿站,能让萧洄有点缓冲, 不然以他这娇弱的身躯,早绷不住了。 半夜, 萧洄被门外的动静吵醒。 好像有个车队进了驿站, 在门口跟人发生了争执, 闹了好一会儿。 醒了就有些睡不着了, 毕竟到了西域地界, 萧洄不得不保持警惕。在床上躺了会儿,外头的动静居然还没消,萧洄想了想,还是起身打算去看看。 不出门,就在窗户那看看。 犹豫片刻,他还是拿过白日里的斗笠戴在身上。 确定不会暴露自己后,萧洄这才走到窗前。打开的一瞬间,楼底下的动静更大了。车队的头是个剽悍的胡人,正叽里呱啦地同店家说着什么。萧洄凝神听了一会儿,虽然没听太懂,但依稀从他们的肢体动作上能看出来是为了什么。 无非是房间满了,这位“大哥”和他的手下只能委屈地在一楼将就一下。这么大个车队,一看就很有背景,明显不缺那点钱,想来也奢靡惯了,骤然被告知要在柴房里歇一宿,不止大哥生气,就连他手底下那些小弟都不干了。拔刀的拔刀,出剑的出剑,眼看着就要动手。 而此间,茶座上坐着不少人,他们看着毫无交集,但无一不关注着这边。萧洄看到好几桌的人将手伸到桌下,随时准备出手。能将驿站开在这种地方,这个店家一定不是看起来那么老实。 显然,那个大哥也注意到了这点,不得不按住蠢蠢欲动的弟兄们。 这不是他这个柔弱少年能插手的事,萧洄不动声色地准备关上窗退回房间。视野忽然闪出两道身影,隐藏在暗处,如果不是他视力很好想来便要忽略了。 第216章 那是二楼最为黑暗的地方,没有灯。 萧洄将面纱稍微掀开一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但那里实在是太暗了,只能模糊瞧见是两道交缠的身影。这时,对面房间突然开了门,萧洄瞬间放下面纱,房间的灯火泻出来,正好能照亮方才的地方。 借着这道光,萧洄也终于看清了——是彩衣和一名面生的男子,身形粗矿威猛。 彩衣白花花的腿露了一大半。 萧洄瞬间明白过来他们在干嘛。 “喂。”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萧洄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偷看被抓包,而是那人一直在暗处观察自己居然没发现。 萧洄神情一凛:“谁?” 那道声音的主人清了清嗓子,才懒洋洋道:“不过一会儿没见,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萧洄这回听出来了,心里腹诽这人装神弄鬼,将窗户又开了些,往左右看了看。正疑惑这人难道会隐身不成,下一秒,那道声音又来了。 “我在这儿,你抬头看。” 萧洄抬头,见面前的房梁上坐着一人。晏南机一身夜行衣,一只腿平放另一只腿曲起,怀里抱着一把长剑,正环胸靠着柱子偏头往他这看。 深夜,楼上的住客大都歇息了,墨色正浓。萧洄自己也没点灯,他站在一片漆黑里与之对视。青年眼尾微微上挑,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你大半夜不睡觉,在那上面干嘛?” “这不是有人第一次入江湖,我不放心,特地来守着呗。”晏南机定定看他,道:“萧洄,别怕。” 他竟是打算一夜不睡,一直守着自己么。 萧洄眨了下眼,昏暗的光线打在他脸上,眼尾那颗痣出乎意料的显眼。 “明日还要赶路,你……” 晏南机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歪了歪头道:“当然要睡,本来都睡着了,可是某个小朋友好奇心太重,半夜开窗看热闹,被他吵醒了。” 他目光落在斗笠上,夸赞小孩的语气:“不错嘛,八卦之前还知道把自己藏起来。” 萧洄一噎,“不可以么。” 眼神一偏,恰巧落在青年的喉结上。凸起的地方随着说话的动作上下滚动,看起来很是灵活。 他有些羡慕,因为自己的喉结就不这么明显。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最好不要。” “?” “那八卦也是你能看的么?”晏南机下巴朝彩衣的方向一努。 萧洄:“……” “我又不是故意要看的,只是好奇那里在干什么。” “好奇也不要有,身在江湖,最忌的就是好奇。”晏南机在教他,教他如何在江湖中立身。萧洄心不在焉地听着,脑子里却想的是,这人出了京城怎么变了许多。 不仅话变多了,性格也变温柔了好多。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神圣感减弱了不少,他变得更加亲切。 换句话说,他整个人似乎都变得鲜明起来。喜怒爱憎,每一种情绪都能从他身上感到。而不是以前那般,如同隔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膜。虽然那时晏南机对他也不错,但没有现在这般感觉得明显。 晏南机低声说了一会儿,发觉少年在走神,又气又好笑。 “跟你说了这么多,都听进去没有?” “听进去了!两只耳朵都听进去了!”萧洄捂着耳朵。 晏南机偏头笑了一下,“行,听进了就赶紧回去休息,别再突然开窗,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 “你来了也不开么。”他下意识顶嘴。 “如果你敢这么做的话。” 青年眼神很亮,直勾勾望过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无处遁形。 又是这种感觉。 萧洄绷着一张脸放下面纱,关上窗,回去睡觉了。 ** 天刚蒙蒙亮,萧洄这一觉睡得很沉。彩衣带着几位侍女在外面敲门,足足敲了一盏茶的功夫,少年才顶着起床气出来给人开门。 顾及着彩衣是晏南机的朋友,萧洄硬生生压着自己的脾气,才没把那几个侍女吓走。 “公子晚上睡得可好?” 一提这个,萧洄就想起昨晚撞见的尴尬事,顿时有些不自在。彩衣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在那种地方做事就要做好随时被人发现的准备。她看得很开,还反过来劝慰萧洄。 “那人是你夫君?” “不是。”彩衣摇摇头,淡淡道:“之前欠的债罢了,昨晚过后便一笔勾销了,从今往后我跟他天涯各地,江湖不再见。” 一夜情么。 “真是搞不懂你们江湖上的人。” 彩衣笑了笑:“这才哪到哪,江湖啊,大着呢,公子日后若是有心,可以让晏大哥带你闯一闯,你不知道吧,晏大哥以前在江湖上的名气可大着呢。” 萧洄一怔,“有多大?” “他没跟您提?”彩衣讶异,继而转移话题,“那还是等他老人家亲自跟您说吧。” “公子,您先吃着,奴带着她们收拾一下,给您上妆 。” 到了西域地界,吃食自然也往这边凑,各种牛羊肉。萧洄不习惯一大早就吃这么油腻,打算一会儿上了马车再吃干粮垫垫。 彩衣带着侍女把脂粉等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摆在梳妆台,萧洄偏头看过去,一眼就瞧见床上铺着的大红喜袍。 第217章 他登时瞪大了眼:“这——” “胡列汉把柳依依带回玉城,他们刚成亲不久,打算按照和亲的规矩,将新娘子从中原接到玉城。”彩衣道:“您必须得穿着喜服入城呢。” “到了玉城,胡列汉会带你回他的家,那里已经着手在准备婚礼了。当然,这些都不必柳依依操心,新娘子只需在洞房等着即可。” “……” 还有洞房? 萧洄面色一变,想说什么又觉为时已晚,只微微叹了口气,认命道:“先换衣服是不是?麻烦你们出去等我一下。” ** 胡列汉是个高大威猛的汉子,然而却并不壮,胳膊上的肌肉恰到好处。满脸络腮胡,是个长得还不错的西域人。 晏南机易容完毕,在仆从的带领下去客房接“新娘子”。 站在门口等待的时候,恍然间竟真有一种是自己成婚的感觉。 他如今二十有二,自年幼时察觉自己与旁人不同时,这辈子便没有想过成亲一事。 他已经做好了一个人孤独地走完漫漫人生路的准备。 但真到了这种时刻,即便心知肚明这是假的,沉稳冷静如他内心依旧起了不小的波澜。 好似前二十多年的紧张情怯全体现在这一刻了,而后在房里传来那句“好了”时达到了顶峰。 门被打开,侍女们扶着“新娘”出来。晏南机眼前一亮,他被此刻的感觉震撼住了,尤其是,他知道这大红盖头里的人,是萧洄。 是“他倾尽万金得来的爱人”。 萧洄内心同样不平静,盖头盖上的一瞬间,他便不能视物,视野中只能看到那一双素白的银靴,以及与他一般的红色喜服的一角。 萧洄目光被烫了一下,交叠在腹前的双手紧张地握紧。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紧张什么。 周围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即便隔着一个盖头,萧洄依旧能感受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的目光。 他嘴唇微抿。 彩衣笑着道:“可以出发了,新郎官还不快牵着新娘子?” 晏南机低眸,朝他伸手。两只手相触的一瞬间,双方都颤了一下,一如他们第一次牵手。 萧洄皮肤太滑了,晏南机收力握紧。 侍女松手,两位新人并肩而立。 “他们二人真是般配,看背影就这般如胶似漆”有侍女小声打趣。 彩衣推了她一下,“小心被萧公子听了去,同你生气。” 侍女吐了吐舌,“我看萧公子不一定真不乐意。” 方才穿着喜服上妆的时候,她明明瞧见了,萧公子的眼中,也藏着期待呢。 晏南机牵着萧洄往楼梯口走,冷静如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有点慌了。二十多年的人生仿佛白活,又变回了那个做事莽撞的毛头小子。 他偷偷瞥了一眼他的“新娘”,心道,终于合身了一次。 他为他丈量了那么多次衣服,如今,总算是成功了。 二楼的住客醒得差不多了,听说这里有一对新人要出发,都跑出来道恭喜,图个喜气。 他们沐浴在一声声“恭喜”“新婚快乐”“百年好合”中。 忽然,晏南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萧洄拦腰抱起。 新郎抱着新娘一步步走下楼梯。 不知道是谁准备的花瓣,从二楼洋洋洒洒落下。这对新人便在花瓣雨和无数声善意的恭贺声中,抱着自己此生的挚爱走向他们的未来。 至少在此刻,在这个驿站所有旁观者的眼中,他们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而屋外,朝阳初升。 作者有话说: *封面已替换成婚服,小情侣结婚啦!新婚快乐!! 这就去游戏里充点钱就当给小情侣随份子啦!! 感谢在2023-05-24 23:25:08~2023-05-25 22:4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雨大人 10瓶;黑花 5瓶;可馨星际碎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不是风动 05 西域多平原, 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升起,阳光越过城池屋舍,照在这一对新人身上,喜服被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 晏南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突然偏头道:“日出了, 萧洄。” 这是两人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晏南机能感觉到搂着自己脖子的那双手似乎紧了一下,怀里的人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知他现在不方便说话, 也不方便掀开盖头来看, 便低声给他形容。 青年嗓音很沉, 语速轻缓。他耐心地跟他描述着自己所见的一切。 你眼即我眼,你之所见即我之所见。萧洄安静地听着, 眼前仿若真的出现了那般景色。 一定很美吧,他想。 “很美。”仿佛心有灵犀,晏南机最后如是评价。 他抱着萧洄进入喜轿,出去之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低声道:“别怕, 我就在外面。” 对于这个,萧洄倒不是多担心, 他相信晏南机的实力。不过既是做戏, 那便要做全套,他双手叠放在膝上, 轻轻点了头。 这么一看,确实有新婚妻子在丈夫面前的羞涩。晏南机愣了一下, 这猝不及防的心动几乎把他吓了一跳。 第218章 “我先出去了。” 刚走出喜轿, 茶队的弟兄告诉他有人请求相见, 听声音像是昨晚差点在一楼闹起来的车队。 那位大哥用的胡语, 不知道在说什么, 听这语气,倒不似昨晚那般强势。晏南机也用胡语回他,这是萧洄第一次听晏南机讲胡语。 他觉得这人说胡语的时候,声音特别的好听,有种别样的感觉,说不上来,嗓音沉沉的,说话时舌头似乎总会抵着上颚,萧洄试着学了一下,觉得太难,遂放弃。 那两人在喜轿外头聊了一会儿,听起来聊得不错,最后不知道怎么搞的,这群车队直接跟在茶队后头了,同他们一起进入了云关、边城,一路走下去,看样子像是要一直跟着走到玉城。 萧洄正在思考这事儿之间的关系,这时候,窗户被敲响了,紧接着一份干粮和水被递了进来。萧洄掀开盖头一角,认出了那只手。他倾身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干粮被油纸包着,是几块糕点,一路以来都是吃的这个,已经有点腻了。萧洄叹气,先喝了口水垫垫。 窗外的人还没离去,萧洄正想问还有什么事吗,对方自己就跟他说了。 “昨晚你瞧见的那个大哥,叫蒙约翰,是玉城的一个镖局的老大,人脉很广。这次是出去帮人运货的,本来算好了时间昨日能进云关歇着,但路上出了点事耽搁了,所以只能跟咱们一样在驿站歇一晚。” 萧洄沉吟片刻:“是你派人去弄的?” 晏南机轻哼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萧洄估摸着大差不离了。 “昨晚不是因为没房间了么,我就让了三间给他。他很感激,当时就想来谢我,但我没搭理他,于是他就今早来了,一听说我们也要去玉城,说什么都要与我们同行。” 晏南机道,“彩衣准备的这些人武力虽然不错,但跟一个有头有脸的当地人一同出行,会方便很多,而且到了玉城,我还需要他帮点忙。” 然而萧洄只关心:“三间房?二楼不是都满了,你哪里找的三间房给他?” “我一间,胡晗夫妻一间,彩衣一间。” “你把彩衣那间都让出去了?!” 人家好歹是个姑娘,你却让人睡柴房…… 晏南机无所谓道:“一晚上而已,反正彩衣晚上又不在自己屋里住。” 想起昨晚那事儿,萧洄沉默了一下:“说的也是。” “蒙约翰说,要一路送我们到家,顺便留下来参加我们婚姻,喝一杯喜酒。” 我们。 萧洄耳朵发热,手紧紧捏着水袋,道:“你今日话可真多。” “嗯哼。”晏南机轻笑着。 喜轿旁原本是有专门的侍女负责伺候的,可新郎说什么都要凑过去,还把那些侍女赶去了一边,自己骑着马紧挨着,还倾身低头去跟新娘子说话。 说话就说话,还笑得那般灿烂,像谁不知道他成亲了似的。蒙约翰的手下有些看不惯他这副特别不值钱的模样,跑去跟蒙约翰说:“瞧瞧他那样,一个女人而已,至于么。照我说,情爱无非是男人成长路上的一种消遣,可他这般样子,明显是被那女人勾得魂都快没了。” “现在我倒是有点好奇那个中原女子到底是什么样了,能将男人的心拿得死死的。” “你懂什么,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宠老婆的男人人品必定不会太差。”蒙约翰读过书,想法自然与他们不同。胡列汉值得他深交,况且又帮了那么大的忙,蒙约翰警告弟兄们莫要再说胡话。“女人而已,等你们几个成亲,就懂列汉兄弟为何这般了。” 云关和玉城有一段距离,特别是队里还有新娘子的喜轿,赶路速度慢了不少。满打满算要三天才能到。 中途休息时,晏南机向蒙约翰借来了弓箭,而后策马到一片空地闭上眼感应,两秒后再次睁眼,拉弓,射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众人只来得及听见破空的一声,离弦之箭嗖的一下飞出,射中了一只大鸟。 晏南机一夹马肚,策马而去,侧身一捞,回来时,已带着一只被射死的鸟。男人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手下,而后在众人的目光中,熟练的生火、剃毛、找到水源清理内脏。 没过多久,肉香便传得整个车队都是,不知道他是怎么烤的,又是用得什么料,闻起来香极了。先前吐槽他的那个汉子不禁咽了口口水,腆着脸想凑过去要一点。 “那个兄弟,你这——” 却被男人打断:“有事一会儿说。”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拎着那只烤好的鸟朝喜轿中走去,背影看起来丝毫不犹豫。他便在众多渴望的目光中,将其整个递了进去。 所有人:“……” “胡列汉”递完也不着急走,而是站在喜轿旁低声地同新娘说着什么,说的中原话,他们听不懂。过了片刻,从娇子里伸出来一只特好看的手,还有一只吃了小半的烤鸟。 那只手白皙,很细,握着那根被烤黑的棍子,色彩冲突太过鲜明,有种别样的感觉。胡列汉笑了一下,接过剩下的低头吃起来。 瞧见这一幕,大汉沉默了好久,突然对蒙约翰说:“我好像大概能猜到那个女人有多漂亮了。” 他们早就听说了,胡列汉为了娶这个女人砸进去的钱不在少数,私底下都称她是祸水妖姬。单从那只手来看,女人确实能担得起这个称号。 第219章 “早说了,这就是男人永远也不过去的那道美人关。”蒙约翰哈哈一笑,被胡列汉激起了食欲,立刻叫上兄弟招呼上家伙打打牙祭。 ** 三天的路程一晃而过,玉城城关出现在视野的时候,蒙约翰松了好大一口气。 “看来这一路上,约翰大哥也不像是表面上那般冷静嘛。” 蒙约翰扭头,见胡列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对这个高大的汉子观感还不错,况且,茶商一直在玉城吃香,能交好就交好。 “是啊,再强的老虎也有失足的一刻,警惕一点总是好的,先前的事就是教训。” 胡列汉面色严肃,“还没查到是什么人干的吗?” “没有,那群人背后似乎有个很聪明的头领,我目前不能把他找出来,打算回去找人帮帮忙,不说这个了。”蒙约翰哈哈一笑,“当务之急是回去参加你的婚礼 ,你准备好没有?允许我们去讨一杯喜酒吗?” 胡列汉同样回以一笑:“那是当然!” 众人休整片刻,开始正式入城。玉城是一座大城,出入关检查很严格,城门守卫本来说什么都要掀开喜轿看一眼,侍女们都快急哭了,最后还是蒙约翰替他说话。 蒙约翰把守卫叫去一边,低声说了几句,守卫在听到“莫真”字眼后,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再回来时,看向晏南机的眼神都变得恭维了许多。 “走吧老弟,可别耽误了吉时啊!” 他们是专门算着时间的。 晏南机也不跟他客气,“那便多谢约翰大哥了。” 胡列汉一家祖上积攒了不少钱财,房子建在城中心,非常大。家里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邀请了街坊邻里前来观礼,这场婚礼办的浩大而隆重。 蒙约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大手笔啊。” 晏南机不在意地笑了笑,笑容间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意思,即使他已经很刻意地在收敛了,但脸上的表情、眉眼、嘴角,无一不在暴露他此刻的心情。 新人到了门口,众人起哄着出来迎接。喜轿停在门口,晏南机翻身下马,一步步走过去。 喜轿前,喜婆和侍女笑嘻嘻问他讨要彩头,他扯下腰间的钱袋,看也没看就丢了过去。后边的蒙约翰几人被他的财大气粗弄得眼角直抽抽。 得了钱,喜婆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看向新郎:“请新郎背新娘进去拜堂吧。” 萧洄听不懂胡语,所以,当侍女扶着他伏在晏南机背上时,还懵了好一会儿。 “抱紧我。”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起身的瞬间,喜炮轰鸣,敲锣打鼓的一齐想起。萧洄以前参加过婚礼,但从来没觉得这般吵过。 晏南机背着他踏过众多障碍,到了礼堂。 西域不像中原,新婚夫妇需要三拜。在这里,他们只需要夫妻对拜。 被放下时,萧洄还有点愣神,身在宾客的道贺声中,仿若自己的真的成亲了。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头一次。 一会儿真的要拜么…… 容不得多想,萧洄在侍女的提醒下,身体先脑子一步做了决定。——他和晏南机进行了夫妻对拜。 一直到被送入房间后,萧洄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就拜了呢? 但,那种情况下,不拜也说不过去吧。他有些懵,不明白之后要怎么办,难不成真要洞房? 不不不不,不对,晏南机跟他本就是做戏,以对方的性格,定然是知道轻重的。 可是,变成胡列汉的晏南机变了好多,如果是胡列汉的话,还会当做这只是一场戏吗? 忽略掉心头那一丝期待,萧洄自嘲自己简直是多余担心,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那人会不会在外头被人灌醉。 他很少见晏南机喝酒,料想其酒量一定不好。可眼下这种情况不喝是不可能的,到时候他不会被人像抬猪一样被抬进来吧?萧洄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乐完又开始皱眉,最好别是真的,他是真的不想伺候一个醉汉。 这种事就该让他来,他出去跟人喝酒,晏南机留在洞房,让他也体会一把有娇妻等候的滋味。 晚些的时候,门被敲响,接着进来个侍女。 她叽里咕噜说了两句,萧洄没听懂。那侍女便直接上手,塞给他一张纸条。 做完,也不需要他回答,转身便走了。 萧洄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不用等我,困了就睡。] 潦草的字迹,显然是抽空写的。萧洄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傻逼,居然真的像个姑娘一般等着新婚丈夫来掀盖头。 这该死的仪式感。 他一把掀开盖头,将纸条拿到烛火旁烧了。而后褪下沉重的喜服,跑去里间用准备好的热水冲了个澡。 做完这一切,萧洄揉着有些疲惫的腰,一头扎进床上。 刚躺下,差点没被膈死。他一把掀开被子,面无表情地将床上的桂圆花生红枣掀下去。 “西域人怎么什么都学。” 确定床上再无任何异物,萧洄吃力地躺下。柳依依按着中原的习俗出嫁,胡列汉对她的感情又那般深,那一头凤冠霞帔是十足十的金子。在头上戴了三天,脖子都差点断了。 头皮也被勒得疼。 萧洄一边给自己按摩,一边酝酿睡意。可谁知越按越清醒,越按越睡不着。某一时刻,外头突然安静了不少。 第220章 他预感到什么,下一刻,门被从外面打开,浓浓的酒气传来。晏南机关门的声音直接打在他心上,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见他没睡,晏南机也有些意外。男人眼眸深深,走近两步似乎想说点什么,随即又皱起眉道:“我去洗个澡。” 声音克制冷静,完全不像是喝醉了。原来他酒量这般好么?萧洄提醒道:“水已经凉了,要洗的话你让他们重新热一下。” “不碍事。”晏南机迈开步子朝里间走去,手习惯性地去解腰带,想起来屋里还有个人,沉默了会儿又放下。 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来,萧洄这下更睡不着了。他没想到会这么难熬,早知如此,刚才说什么都要逼自己睡着。 他又想起在驿站那天晚上,两人一同看到了一场活春宫。说起来也挺巧,他前一晚刚在房梁上见到了人,第二天一早就莫名“成亲”了,倒是像极了那些熬不住思念、在婚前偷偷约会的新人。 长夜太过安静,里间的声音便不那么容易被忽略。萧洄想起,方才自己在里头洗澡的时候也是坐在浴桶里,他洗澡时喜欢把头发整个没入。 那晏南机呢?他会和他一样么,还是洗完澡再洗头?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萧洄脸色倏地一红。 少年面无表情地拿被子捂住自己,试图掩盖。 晏南机洗完澡出来,见床上的人把自己死死捂住,愣了一下,停在边上没过去。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刚洗完澡,男人声音也带着潮意,或许是因为在夜里的原因,萧洄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委屈。 他一点点放下被子,偏头朝外看,发现晏南机正在离他超级远的地方,神情隐在黑暗中,散着发,一双眼睛如同隔着水雾,看起来好像有点幽怨。 萧洄:“……” 被这么一打岔,他都来不及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不是因为这个,我是真的睡不着……” “有点累了。” “这几天确实是辛苦你了。”男人嗓音低低的,问:“我可以过去吗?” 他这么一说,萧洄顿时有了一种自己是个欺负黄花闺女的大渣男的感觉。 “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房间。” 晏南机走近的一瞬间,萧洄才发现,这人确实是醉了,因为清醒着的晏南机是不可能露出这种神情的,一种近乎于热烈的、直白的情绪。 对方把高兴都写在了脸上,刻在了眉眼。 “……”萧洄嘀咕,“有这么高兴么?” “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萧洄:“……” 他不想跟醉鬼讲道理。 萧洄以为他是要上床睡觉,然而男人只是走坐在床边,朝他拍了拍自己的腿。 萧洄:? “躺上来,我给你按按。” “你……” “不是头疼吗?”晏南机笑了一下,眉眼在夜间泛着月一样的温柔,“给你按按。” 萧洄被那双眼神蛊惑了,没去计较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头疼,竟然真的一点点往他腿上爬了过去。 然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他说:“轻点。” “我知道。”男人勾起唇,他自己也刚洗过澡,头发半干地披在身后,眉眼浓重,昏暗的洞房里只有喜烛在安静燃烧。 晏南机此刻已卸掉伪装,萧洄平躺在他腿上,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对方漂亮流畅的下颔线、上下滚动的喉结、专注眼神。 和这样的人对视,只会显得动摇的自己更加难堪,萧洄轻轻地闭上眼。 本以为在这样姿势中,不可能会有睡意,但当那双手轻轻地按上来时,困意便如潮水袭来,像是有种魔力。 迷迷糊糊中,只听见从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真睡得着啊。” 萧洄睁眼,看到的却是晏南机专注的眼神,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是错觉。 “是我力气太重了吗?” 萧洄想摇头,骤然发觉自己躺在什么地方,万一蹭上什么不该蹭的地方,那今晚两人都不要睡觉了。 “没,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 他看到青年从容起身,愣了一下:“去哪儿?” 晏南机眼神有些飘忽,摸了摸鼻子,道:“我去拿被子,在地上睡。” 他说得这般无所谓,萧洄却是想到这一路以来,对方不是歇在树上就是房梁上,从没有一夜是好好休息的。 萧洄皱起眉。 “没事,你先睡,我早已吩咐他们在柜子里多放一床被子。” 他早就做好了睡到地上的准备。 脑袋被按过后确实舒服了很多,或许是对方的眼神太过温柔,又或者是因为其他些什么,萧洄闭上眼,一时有些分不清今晚醉了的到底是谁。 听见对方行动的脚步,脑子里却是晏南机言笑的影子,片刻后萧洄睁开眼叹了口气,有些自暴自弃道:“算了,你上床来吧。” 。 作者有话说: 哎,心机鬼。 我好长啊有木有!!谢谢大家昨天的雷和火箭,我就当是小情侣的礼金了! 感谢在2023-05-25 22:43:02~2023-05-26 23:3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 1个; 第221章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馨星际碎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不是风动 06 日上三竿, 天光大亮。胡府,下人们进进出出,昨日摆了酒席,院里上上下下都需要重新洒扫。路过主人的卧房时, 都不约而同地轻手轻脚, 说话也轻声细语的。 一侍女哼着歌捧着花瓶从檐下匆匆路过,没留神转角有人过来, 和他撞了个满怀。人是没事, 但花瓶碎得彻底。 萧洄被这声音惊醒, 身体无意识抖了一下。睁眼时床上只剩他一人,萧洄伸出手摸了摸, 凉的。晏南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若不是被窝中还残留着男人的气息,他甚至会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场梦。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晨起时的反应比往日都要来得凶猛, 萧洄拿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 重新躺下静静等着感觉消失。 没过片刻,门外就传来晏南机说话的声音, 他低低地吩咐了几句, 接着推门而入,以为床上的人还没醒, 带上门后径直前往书桌前,手刚碰上书卷, 床上便传来一阵动静。 晏南机动作一滞, “醒了?” 萧洄嗯了一声, 扯下被子, 一张脸被憋得通红, 烦躁地在床上蹬了两下,“你别过来。” “……好。” 晏南机果然没过来,也没问为什么,他已经重新扮成了胡列汉的样子,随意地坐在书桌前,就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低声给他讲今天的安排。 昨日胡列汉和柳依依大婚宴请了不少宾客,其中,蒙约翰和他的车队便是重点结交对象。也不知道晏南机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让这群一向眼高于顶的人乐意与他结交。 一场酒喝下来,蒙约翰已经提前给他托了底。今日原上将举办一场宴会,有贵族从王城来,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去给那位人物接风洗尘。 “胡列汉”虽然有钱,但不过个街头霸王,不然任他蒙约翰在玉城跑了这么年,怎么会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他是真心把胡列汉当成结拜弟兄来看,所以才会想着在这种事上稍微捎上一程。 “临走前,蒙约翰偷偷告诉我,来自王城的那个贵族,叫莫真。”晏南机道,“昨晚入城前,我也曾听见蒙约翰跟城门守卫提了这个名字。” 从那之后,那守卫便对他恭敬有加,想来“莫真”在西域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你要去么?”萧洄问。 这是为数不多的能见到藏在玉城背后的人的机会,难得有人引荐,晏南机不想错过。他点头道:“既要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人物早晚都要认识的。” 身体的感觉消退不少,少年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什么也没问,只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连着赶了这么久的路,你要不留在家里再歇会儿。”晏南机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你不用担心我。” “没担心你。”萧洄将散着的头发往背后甩,道:“我是担心我自己,你不在,万一我被谁抓了,我找谁救命去。” 晏南机闷声笑了一下,“你说得对。” “那你一会儿就跟着我去吧,我叫人来给你上妆。”说话的下一刻,“胡列汉”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语气暧昧:“辛苦你走一趟了,爱妾。” 萧洄:“……” 少年咬牙切齿道:“怎么会辛苦呢!” 候在门外的侍女们捧着换洗衣物和食物鱼贯而入,晏南机低声吩咐了几句就出去了,他准备趁着这个时间去准备一些东西。 蒙约翰派人来通知,说宴会还有一个时辰开始,让他早点去,自己会在门口等着他和弟妹。 晏南机临时去街上买了狼毛毯子和其他软和的东西放在马车里,想着萧洄一会儿坐着能舒服一会儿。 布置完一切,晏南机重新回房去接他的“爱妾”。一切都刚好,刚踏上台阶,守在门口的人便笑着:“大人,已经收拾好了。” 晏南机颔首,负手进门。 婚房的装饰还保留着,大红的喜被凌乱地纠缠在一起,在床边的人动了动,身上顿时响起银饰碰撞的清脆声音。晏南机随声看去,恰好看到萧洄抬起眼不安地望来。 此时的阳光正好,异族的薄纱服贴地笼罩在眼前人的身上,少年耳根发红,轻轻垂下眼,眼睫投下一层浓浓的鸦色,将所有的神色都被掩在了面纱之后。他赤足踩在地毯上,身上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和妩媚。 晏南机被这鲜明的色彩冲击弄得心跳一滞,他目光从少年颤抖的眉间一路往下,自己都没注意到其中隐隐带着的侵略性。 萧洄抿了抿唇,觉得被这种眼神注视实在太煎熬,明明自己都还没接受这个现状。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见对方一语不发地朝自己走来,眉头紧皱。 少年半张脸被蓝色面纱遮着,露出的那双眼如同被水雾浸过,湿漉漉的。眼尾被拉得很长,睫毛很翘,眉心一点蓝色花钿。晏南机撇开眼,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从其腿弯穿过,在少年的轻呼中将人打横抱起。 因为太过突然,萧洄下意识搂紧晏南机脖子,脚趾无助地蜷起。外头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有些羞于面对,便把头埋进对方怀里。 等过了一会儿,萧洄又小心抬眼,瞥见青年绷直的下颔,有些神游天外。 第222章 晏南机把萧洄抱上马车,而后扭头吩咐守在外头的管家,对方离去后才又重新回到车上,就坐在萧洄对面。 他垂眸,把自己的脚伸过去,“你可以先踩着我。” 萧洄哪里敢踩上去,道了声不用,而后盘起腿坐下,这里没别人,萧洄急需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有点暧昧的气氛。 晏南机哼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笑什么。”萧洄还是听到了,他忍不住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我穿的很奇怪吗?” “没,好看的。” “喂,有没有搞错,我穿的女装你还夸我好看?” 晏南机看他一眼,“那要我说不好看?” “你敢!” 萧洄哼了一声,道:“谁都可以说不好看,就你不行,你要搞清楚我是因为谁才这么穿的。” “为了我?” 萧洄撇嘴,“不然是为了鬼。” “好吧,难为你了。”晏南机道。 “你还知道啊,我这一路上可因为你受了不少苦,回去你得补偿给我。” “是是是,补偿就补偿。” * 马车行了约有半个时辰才到原上,萧洄正想下车,被晏南机拦了一下。 “干什么?” 晏南机从管家手里拿过方才现买的鞋子,低头亲手给他穿上,道:“地上凉。” 萧洄脸一红,道:“你还蛮会的嘛。” “什么?” “没什么。”萧洄摇摇头,道:“下车吧。” 晏南机跟在他身后,轻声提醒,“一会儿进去之后见机行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要先告诉我。” 既然决定了跟过来,萧洄便做好了演戏的准备。他顺着挽上青年手臂,把脑袋也贴上去,“知道啦,走吧。” 晏南机宠溺摸了摸他的头。 公馆内,一进门萧洄就察觉到不对,他对被人跟踪一事一向敏感,正想循着感觉看过去,却被晏南机摸着下巴掰了过来,对方隔着面纱捏了他脸上的肉,“不要乱看。” 他神色温柔,眼中饱含情意,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正常的夫妻调.情罢了。 萧洄被捏得生疼,不爽地拿手偷偷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没捏动。 晏南机便幽幽看过来,也没说什么,无奈地笑了笑。 蒙约翰早就在门口等着,见两人来了便热情地迎过去,哥俩好地拍了拍晏南机的肩膀,接着才把目光停在萧洄身上:“这便是弟妹吧?”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艳羡地冲自己弟兄道:“难怪列汉兄弟舍得花那么多钱,是我我也心甘情愿。” 晏南机爽朗地笑了笑,搂着萧洄跟在他身后进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蒙约翰人脉很广,几乎遇到的每个人都跑过来跟他打招呼,同时,目光都会不约而同地停在晏南机两人身上。 萧洄听不懂胡语,但他看得懂那些眼神。 他不动声色地往晏南机身后撤了一步,对方拍了拍他的手。 蒙约翰安排他们坐在自己旁边,比有些商人的位置还好,那人顿时心生不满,只是碍着蒙约翰的面子什么都没说。 场内陆陆续续坐满了,西域人总是跟中原人不同的,毛发都是卷的,眼珠也不是纯黑的。他们身边都坐着一个或两个服侍的姬女。 蒙约翰悄悄跟他们说,这里的人都是有妻女的,即便如此,他们隔天就要带两三个姬妾回去,家里的人已经习惯了。 公馆相当于中原的青楼,这里的女人都是专门伺候人的。像胡列汉这种自己带着情人的少之又少,所以才会一进门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听完晏南机的翻译,萧洄凑过去讨功,“多亏了我,不然你还要给一群女的缠住。” 晏南机替他剥了一枚葡萄,“那就谢谢你了。” 萧洄毫不见外地撩开面纱嘬掉那颗葡萄,“可不。” 纵然是快速地惊鸿一瞥,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那抹颜色。 “女人”皮肤特白,被蓝色衬得更加水灵,露出的腰肢也细,柔弱无骨地贴在自己丈夫身上,中原女人含蓄的美配上西域大胆的着装,两者结合竟有一种别样的惊心动魄,使得场中不少人心猿意马。 贵族莫真还没来,宴会都没开始就有人喝得酩酊大醉。坐在晏南机他们对面的圆脸大汉粗暴地推开倒酒的姬女,醉醺醺地起身走到蒙约翰面前,大声地说了句什么,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直觉这人说得不是什么好话,萧洄皱起眉,注意到晏南机脸色变得不太好。他偷偷捏了捏男人胳膊,低声问:“他在说什么。” 男人语气很凉:“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却是不打算说给他听。 蒙约翰脸色难看 ,和那男人吵了起来,席间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竟惹得哄堂大笑。 而晏南机面色始终平静,看起来像是畏惧于这些人的权势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实际上只有萧洄隐约能猜到这看似淡然的外表下藏着怎样滔天怒意。 莫真来了。 哄笑的众人不得不坐回去,圆脸大汉不甘地冲蒙约翰说了几句,被后者黑着脸斥了回去,走之前还朝萧洄望来,带着势在必得的挑衅和欲望。萧洄正想瞪回去,晏南机身体往前倾了一点,正巧挡住两人的视线。 他抓着他的手,缓慢地摩挲着,很轻地摇了下头。萧洄哼了一声,一头砸在他肩上。 第223章 “莫真来晚了。” 进来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西域贵族,据蒙约翰说,此人是血液正统的王族之后,在西域一带很有公信力,追随在他身后的人数不胜数。 “殿下说哪里话。”蒙约翰第一个起身迎接,眼神示意胡列汉也一起。晏南机拍了拍肩上的人,搂着他一道起身。 “殿下,这便是我先前给您说的胡列汉兄弟,家里是做茶商的,您之前不一直想找个人管理王族的茶贸吗。” 看在他的面上,莫真随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在胡列汉脸上停留一瞬,算是已阅的意思。 他眼神最后停在了身旁的女人上。 “这是胡列汉新娶的妾,中原人。”蒙约翰把他在中原为爱一掷千金的事讲了一遍,不说莫真有什么反应,在场的人听了没一个不笑的。 “这个兄弟还真是个痴情种,换做是我肯定做不出那般豪气的举动。” “这中原妞看起来是漂亮,兄弟不打算让她露一手?” “都说中原妞多才多艺,兄弟别藏私,让她给兄弟们表演下呗,跳个舞,唱个曲儿什么的都行。” 莫真听了也意外地看过来,负着手往座位上走去。 “本殿一直对中原文化有所向往,早听闻那里的古筝不亚于我们的云琴,不如,让这位夫人弹上一曲一曲如何?” 他道:“如果兄弟愿意,那我王族茶贸以后都交由你来负责,如何?” 此话一出,就是想出声相助的蒙约翰都沉默了,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莫真既然肯松口,他们没有拒绝的道理。 “兄弟,答应吧。”蒙约翰轻声劝道。 “就是啊,难不成莫真殿下的面子都不愿意给?” 被这么多人同时咬着不放,晏南机勾起唇角,没立刻拒绝,“我的妻子生性胆小,所谓的表演想来只会出丑,还是——” 没人在意他称呼对方为“妻子”,而不是“姬妾”。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还是什么,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你那娇滴滴的媳妇儿呗。说句不好听的,一个姬妾而已,这都舍不得,如果是我,要是殿下提出要求,就是妻子我也愿意拱手相送。”方才喝得大醉的圆脸大汉冷笑一声,“莫真殿下的命令也敢违抗?” 他有意将此事引到这上面来了,就是莫真原本不在意,在这句话后不得不重视起来。 否则,威信何在? 莫真冷眼瞥过去。 萧洄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能察觉气氛有多不对。他轻轻捏了捏晏南机手心,眼神担忧。后者回握他,冲他摇了摇头。低声快速地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让我弹琴不是不可以。”怕被人发现声音不对,萧洄几乎是凑到他耳边用气声道:“可是我不会弹琴,弹得可难听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 两人这样旁若无人的耳鬓厮磨看得一群人心痒难耐,圆脸大汉眯着眼盯着萧洄看了好久,唤来一旁的侍女嘱咐了几句,旁边坐着的人听到他这句话顿时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胡列汉兄弟,商量好没有?”圆脸大汉道:“我知道原上一直就存放着中原的乐器,我让人拿来给这个小娘子如何?” 晏南机微微一笑,“麻烦兄弟了。” “不麻烦,能看到美人表演,怎么会麻烦。”大汉乐于看到他妥协,色眯眯地盯着萧洄,俨然看一头势在必得的猎物。 萧洄皱着眉躲开视线。 不一会儿,侍女便抱着古筝上来,低眉顺眼地放在他们身前。 “请。” 萧洄正要伸手,那圆脸大汉突然又出声:“慢着。” 又有什么事。 他不耐烦地看过去。 “美人别生气,我只是想敬你们一杯,你们俩进来到现在可是一杯都没喝呢。如此时刻,不喝点酒可惜了。” 大汉拍拍手,方才得他吩咐的侍女端着一壶酒上前,恭敬地替两人倒好酒。 “来,我先干一杯。”圆脸大汉麻溜地一头喝尽,没包住的酒水顺着流到了胡子上。他挑了挑眉,对二人道:“该你们了。” 晏南机低声给他翻译,萧洄眼神询问:喝吗? 青年点头。 好。萧洄果断取下面纱,在众人坏笑的目光中将酒一饮而尽。 这酒……萧洄皱起眉,立刻去夺晏南机的酒杯,然而他慢了一步,对方在他伸手的那一刻,动作极快地喝了下去。 “这酒有问题!”萧洄低声惊呼,“你疯了?” 他都伸手去拦了,为何这人就是不听话。萧洄心情从未如此沉重,甚至忘记自己也喝了酒,他捏着晏南机的手急切地催促道:“快,你快吐出来。” “来不及了。”晏南机摇摇头,温柔地看着他,低低道:“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 他摸了摸他的耳垂,道:“别怕,有我在。” 嗓音低沉,萧洄的心莫名就安定下来。 他嘴巴一瘪,不知为何有些委屈,颤着声音道:“你说的啊……” “嗯。”晏南机将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萧洄眼睫颤了颤,低下眼不去看他。 晏南机将双手伸到他腋下,将他整个儿提进了自己怀里。 萧洄坐在晏南机怀里,整个人都被他包裹。屁股贴着对方的大腿,后背贴着胸膛,耳边是他带着酒气的、温热的呼吸。 第224章 晏南机握住他的双手按在琴弦上面,手把手地教他。两双手就这么纠缠在一起,大手带着小手,轻轻挑拨。 琴声响起的瞬间,万籁俱静,周遭的吵闹声完全消失了。 萧洄的心跳几乎和琴弦同频,仿佛他们手下撩拨的不是琴,而是他的心。 晏南机在他心上弹奏。 围观的人早就反应过来,愤怒无比。 这哪里是在弹琴,分明是光明正大的调.情!一点都不里他们放在眼里! 然而当事人似乎陷入一种奇怪的境地,外界无法干扰。 弹到后面,琴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凌乱。 一曲毕。 萧洄察觉自己腰上覆上来一只手,那手带着常年握剑提笔薄茧,盖在他裸露的皮肤,有些痒。 晏南机将头靠在萧洄颈窝,另一只手抽空倒了杯酒。 “抱歉。”萧洄听见对方低声说了句。 “嗯?”他微微侧过脸。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下一秒,那双覆在腰上的手突然抬起来贴在他脸侧,在众多看戏的目光中,晏南机一仰头将那杯酒送入嘴里,然后偏头隔着面纱吻了他。 作者有话说: 来不及了,先放上来再修。 第95章 不是风动 07 嘴唇压下来的瞬间, 浓郁的酒香在唇齿间传开。晏南机将嘴里的药酒渡了半杯过去,贴在少年脸侧的手顺着往下,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下颔轻轻往上一抬迫使对方一滴不落地吞下去。 喉结滚了滚,晏南机将剩下的半杯酒吞咽下去, 离开之前没忍住又倾身在那粉唇上啄了一下。 大家好像都被这个吻给打懵了, 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萧洄被这怦然心动的感觉狠狠震了一下,肢体不受控制地往对方身上贴。他下意识张嘴, 差点被酒水呛住。 酒里带着一股药味儿, 方才吻下来之前, 晏南机在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下了药在那杯酒里。 是解药。 只是喂就喂,非得是以这种方式么?萧洄轻轻瞪过去, 哪里知道他这副模样压根儿起不到任何威慑。 少年眼尾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可怜。晏南机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侧,目光从他眼睫上滑过。萧洄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蓝色面纱上还残留着水渍, 酒味很浓。 “抱歉, 但是没事了。”他低声道。 “哈哈,我这兄弟哪里都好, 就是有一点, 他太喜欢自己这位美丽的姬妾了。”蒙约翰打着哈哈向众人解释,同时给他使眼色, 让他赶紧向大家赔罪。 只见胡列汉将怀里的人换了个位置搂着,特别随意的一个姿势, 却藏着浓浓的占有欲。 “抱歉, 我夫人太好看了, 一时没忍住, 扫了各位的雅兴, 在这里,我敬各位一杯给赔个不是。” 说完,他拿起酒壶重新倒了杯酒,萧洄看得心惊,低声道:“知道有问题你还喝?” 晏南机落在他腰上那只手动了动,示意他别怕。 “来,诸位请举杯。”晏南机看向方才闹得最凶的圆脸大汉,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大汉再嚣张也不敢当着莫真的面故意挑事,横肉动了动,不大情愿地拿起酒杯,刚刚举起,就见胡列汉一个不小心将手里的酒全洒了。 “你!”胖子拍桌而起。 胡列汉捂住嘴,“对不住,手滑。” “你是故意的!”胖子正欲发作,蒙约翰适时出来打圆场,“荦鞥,够了,你真的想在莫真殿下面前显露你丑陋的嘴脸吗?” “……不敢。”荦鞥忙对着莫真的方向行了最高礼节,虔诚地诉说着自己的忠心。莫真对这种胸无大志的人没什么兴趣,淡淡摆了摆手。他现在倒是觉得那个茶商有点意思。 荦鞥让人干了什么事他清楚得很,原本打算看一场无伤大雅的热闹,却没想到在这之后有了意外的发现。 “有意思。” 他拍了拍坐在自己旁边的姬女,笑着道:“没看见列汉大人的酒倒了吗,还不快去端壶新的上来?” 晏南机拱手:“多谢殿下。” 男人一手搂着娇妾,一边同莫真谈笑风生,好不意气风发。参加宴会的人无一不是人精,察觉到微妙的变化,纷纷对胡列汉示好,特别是刚才围在荦鞥身边的那群人,眼看着差点得罪莫真殿下青睐的人,此刻恨不得在地上画一条楚河汉界以示自己交好的决心。 善意来得如此突然,就是萧洄这个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的半吊子都察觉到了。他状若未觉,自顾自地扮演自己的角色,一派懵懂无知的模样。 男人们在谈事,他就低头玩晏南机的腰带,玩桌上的筷子、酒杯,甚至想趁某人不注意,偷偷将那杯酒薅过来自己喝掉。 他手刚伸出去,另一大手便不由分说地按了下来,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晏南机注意力虽然一直在莫真身上,但少年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 萧洄撇了撇嘴,嘀咕道:“小气。” 晏南机抽空分给他一个眼神,无奈的。 看完又挪回去了,萧洄无聊地撑着头,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跟只试图吸引主人注意力的猫一样,这边拱一下,那边拱一下,时不时还拿爪子挠一下。 晏南机被他弄得有些起反应,无奈地伸手将人摁住,低声警告:“不要乱动。” 第225章 你说不动就不动?萧洄哼了一声,不但没听他的,反而扭得更起劲了。晏南机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不再管他。只有等他自己吃亏,他才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果然,没过两分钟怀里的人就消停了,余光瞥见少年几乎红透的耳根,晏南机手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趁着没人注意低声问道:“不动了?” “哥哥,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样自己不清楚么。”萧洄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放、我、下、去。” 后者勾了勾唇,“不听兄长言,吃亏在眼前。” 闻言,萧洄屁股动了一下,刚好坐在上面,冷声道:“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晏南机:“……” ** 宴会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出来时晌午都快过了。莫真对胡列汉的印象还不错,再加上有蒙约翰这个“知心大哥”一直在旁为他美言,他决定给这人一个机会。 “你那个兄弟挺不错,去叫上他一起吃顿饭。” 蒙约翰大喜,连忙替自己弟兄谢过殿下。他转眼寻去,胡列汉已经带着柳依依走到门口了,忙追过去。 “兄弟,等一下!”蒙约翰三两步追上,匆匆跟他说明情况,“大好的机会,别回去了,跟哥哥去。” 因为有柳依依在,蒙约翰特意说了中原话,萧洄从他蹩脚的口音中敏锐地捕捉道最后一句话。 他戳了戳晏南机,后者侧耳过来。萧洄变着调学人讲话:“跟哥哥去吧。” 晏南机啧了一声,对蒙约翰道:“多谢约翰大哥帮忙创造这次机会,麻烦你等一下,我先找人把依依送回去。” 蒙约翰知道这俩正是感情最甜蜜的时候,方才在里边就如胶似漆的,现在更是旁若无人地讲起了小话,心里只道果然是刚成亲的夫妻什么都新鲜。 “弟妹可以跟着一起去,殿下不会说什么的。”他自以为体贴地不让小夫妻分开。却被晏南机拒绝了:“不用了,昨晚累着她了,今日跟我来这儿已是不易,还是让她回去歇着比较。” 这话他没敢用汉语讲,蒙约翰了然一笑,“也好,弟妹回去好好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晏南机把萧洄送上马车,低声嘱咐:“等我回来。” “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萧洄问他。 对方没答,只道:“胡嫂已经到玉城了,有事找她,别乱跑。” 萧洄:“ 你是不是要背着我干什么事?” “如果入夜我还没回来,你就先睡。”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马嘴地聊了两句,发觉他回避的态度,萧洄眯起眼,一屁股坐在毯子上:“好好好,你就去吧,去看看西域的姑娘和中原有何不同。” 晏南机看他一眼,道:“我不会。” “男人嘴里的‘不会’最不可信。”萧洄嫣然一笑:“多好的机会啊,别浪费。在这里顶着胡列汉的身份,你想干嘛就干嘛,只要我不说,没人会知道大兴朝的晏南机都干了些什么。” “当然,待会儿我又不跟着你去,也不会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晏南机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青年离开马车的瞬间,萧洄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他掀开窗帘看了眼,晏南机已经跟蒙约翰登上了莫真的马车,身后三个侍女抱着瑶琴亦步亦趋。 压下心中的酸涩,萧洄放下窗帘,对赶来的胡嫂道:“回去吧。” *** 晏南机果然回来得很晚,萧洄没有等他。 洗漱完躺在床上,被子盖到了鼻子以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喜绸、喜帐、喜烛……这些大婚的东西都还没撤,明明早就累得浑身无力,却怎么都睡不着。 墨发铺得满床都是,少年将自己缩在一角,倒真像个大婚第二夜独守空房的妻子。 不晓得过了多久,窗外的蝉鸣蛙叫都歇了,院子里才传来一阵动静。 脚步声停在门口,门被推了两下,没推动。那人似乎愣了愣,萧洄不自觉抓紧被子,屏息听着动静。 整片空气都是宁静的,萧洄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没有推第二下。 他转身离开了。 脚步声很快消失,黑夜重归于平静,晏南机终究还是没有进来,萧洄有些失落,他偏头看向大开的窗户,月亮高挂在树梢。 这人真的是……打不开门不知道翻窗么? * 萧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做了个很暧昧的梦。 梦里,晏南机在亲他。 这次没隔着面纱,而是直接嘴对嘴。舌尖探进唇缝,在牙关稍作流连后就直接被攻略城池。他从背后被抱住亲吻,晏南机睁着眼在亲他,舌头抵到上颚,动作凶狠得似要把他整个人都揉进熊熊□□中。 这个吻很激烈,他几乎是单方面承受着,舌根被吸得发疼。 对方吻得很深很深,萧洄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跟人接吻都会窒息,他差点就死在自己梦里。 不知过了多久,情.潮终于平息,对方又开始细细密密地亲他、啄他,一下又一下。 他的脸被人双手捧住,如同珍宝一般。 太痒了。 萧洄不舒服地嘟起嘴,却被人趁机咬住,舌尖轻轻在上面划过。 那只熟悉的大手开始不安分地游走,落在腹前,腰带瞬间散开。 第226章 萧洄倏地睁开眼——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身上汗津津的,湿得恍若刚从水里捞起来。 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萧洄一点点掀开被子,对着床单上濡湿的痕迹发怔。 梦里的感觉恍若真实存在,甚至清晰地刻在脑海里。唇齿间仿若还残留着晏南机带给他的感觉,亦真亦假。 片刻后,萧洄自暴自弃地拿手捂住通红的双眼。 而此刻,天才蒙蒙亮。 —— 昨晚晏南机没回房,萧洄去里间用那桶剩下的水简单冲了个澡,被凉水浇了个透彻好歹是清醒了些。 现在愁得是,床上那些痕迹怎么处理。 洗了?还是扔了? 被发现大婚第二夜就拆了喜床,会遭人笑话的。 萧洄一直愁到了胡嫂来叫他起床。 匆忙拿被子盖住痕迹,萧洄过去开门,犹豫了一会儿正要说话,胡嫂自己先开口了:“大人昨晚歇在了偏房,今早天还没亮就出去了。他让我转告您好好歇息,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出去逛逛。” 这么早就出门?萧洄顿了一下,道:“我知道了。” “那您先梳洗一下,我去给您准备早餐。” 关上门,萧洄走去床边,一把将床单扯起来团成一团扔在角落,从柜子里拿了副新的套上。做完这一切才开始换衣服,又唤了人进来给他装扮。 过了一会儿,侍女捧着朝食进来,一一上桌摆好。 胡嫂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萧洄在桌前坐下,兴致缺缺地搅着汤勺。胡嫂拿碗替他挑了两块肉,“大人说您身体弱,需要多进肉食。” “放那吧。”萧洄喝了口粥,问他们之前都去哪了。 “晏大人吩咐属下在驿站接应兰及卫。” 兰及卫,贤安王府的亲卫,居然也被他叫来西域了。萧洄问,“那你们接到了吗?” 胡嫂点头,“他们已经各自散进城里了。” “这样。”萧洄沉默了会儿,忽然道,“一会儿陪我去城里逛逛吧。” 胡嫂:“是。” ** 玉城在西域也算是大城,街上挺繁华的。萧洄其实没什么逛街的心思,兰及卫进城的事他目前不能找晏南机确认,只能自己去看看。 为了出行方便,萧洄重新换回了男装,找帮他化妆的那名侍女稍微乔装了点,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又黑又没精神的瘦弱少年。 跟在胡嫂身后,装成她的儿子。 胡晗另有任务,一直潜藏在城里头,萧洄也去见了他。 “你们预备什么时候动手?有消息么?” “此事晏大人还并未告知属下。”胡晗装成农夫,刚从田地里干完活回来在茶铺里歇脚。 胡嫂坐在他旁边,从怀里掏出方手帕替他擦汗,胡晗自然地将头伸过去,一边同萧洄汇报这两日的事。 萧洄感受着两人老夫老妻的磁场,默了默。 午间温度太高了,萧洄放弃继续寻找的想法,扭头坐上马车回府。途中行至无人的街道时,萧洄撩开车帘,问出了自己疑惑已久的问题:“您和胡大伯成亲多久了?” 胡嫂道:“快二十年了吧,早些年生活过得苦,想着随便寻个人嫁了便是,却没曾想让我碰到个这么老实的。” 萧洄点了点头,又问:“冒昧问一下,您和他亲嘴是什么感觉。” 少年神色坦然,心底却早已炸开了花。 他也不想问的,但昨天那个吻还有夜里那个梦横亘心里好久,快想一天了都。人生地不熟的,也不能找别人问。如果可以,他才不会问岁数快能当自己娘的胡嫂。 这跟在教导主任面前脱了衣服裸奔有什么区别。 胡嫂虽讶异他这么问,但碍于身份没敢提出来,老老实实的问什么答什么。 “都老夫老妻了,我们已经不喜欢做那档子事了。偶尔亲一下,习惯得如同家常便饭,其实没什么感觉。” 萧洄有些意外,“怎么会?” “会的。”胡嫂道,“这搭伙过的日子越久,爱人也就变成了家人。好多事都一起经历过来了,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也好,水里来火里去也罢,在意的事情多了就会发现,早些年向往的儿女之情其实并不算什么。” 爱情的尽头是亲情。 萧洄抿了抿唇,不太认同这个看法,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一个母单是哪里来的自信。 “那您后悔了吗?” “后悔谈不上。”胡嫂笑了一下,想起了曾经青涩的岁月,轻声道:“至少拥有过。” “我现在还记得,当年他害羞,还是我主动亲的呢!” ** 听完胡嫂的经历,萧洄确定了一件事。 他现在是喜欢晏南机的。 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愿意去大理寺上值,才会在听他说自己喜欢男人时而欣喜,才会答应不远万里来到西域心甘情愿扮成他的小妾,才会在昨晚对方亲过来时没有及时避开。 就是因为喜欢他,昨晚才会做那个梦。 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身上的每一处细胞和器官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说了无数次喜欢,只是这个主人自己还没意识到—— 他喜欢晏南机,喜欢很久了。 但他不清楚晏南机的想法,本来他觉得对方也是有点喜欢自己的,但那日在萧家见到陈清辞之后,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第227章 陈清辞年纪比他还要小,身世也比他好,长得也挺可爱,就连萧洄自己有时候都觉得他萌萌的招人疼。 萧洄觉得,晏南机对他和对陈清辞,是一样的。 晏南机是喜欢他,但是是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喜欢。 就像当初在春日宴介绍的那样,他是他的“好弟弟”。 * 理清楚这些事后,萧洄不打算跟晏南机坦白,因为他还没做好准备。无论是跟对方在一起,还是就此成陌路。 所以,他打算先晾着,有什么事等回京再说。 萧洄找来胡嫂,请她委婉地转告晏南机,说自己最近睡眠不好,想一个人睡一间房。 没一会儿胡嫂就回来了,还带来了晏南机的回应,只有一个好字。 萧洄也拿不准这是个什么意思。 冥冥之中,他总感觉对方似乎也在躲着他。 搞不懂。 在府里发霉了两日后,萧洄终于确定了:晏南机就是在躲着他。 这几日萧洄也尝试着去找他,却被人告知对方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在府里待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要不是胡嫂告诉他晏南机最近在忙着跟兰及卫查案,萧洄都快以为这人是不是打算把自己丢在这了。 又这么悠闲了两日,这一天,萧洄坐在亭边喂鱼,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大理寺评事的身份,也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是来跟晏南机查案的。 ……所以,案子呢? 怎么没人通知他干活? 一把将鱼食洒进食堂,萧洄拍了拍手,正巧遇见了前来寻他的胡嫂:“你来得正好,快跟我说说案子进展到何处了,需要我做点什么。” 胡嫂摇摇头,恭敬道:“大人派我来护送您回京。” 萧洄:? 不是查案子? “案子已经查出眉目了,城里最近会有所动作,到时候可能会封城,大人让我先送您回去。” 其实不仅查出了问题,甚至还牵扯出了西域和大兴两国的国事,兹事体大,晏南机怕自己到时候无法分出精力护卫萧洄安全,也不想让少年处于旋涡之中,只能派人在事发之前先将他送走。 “这么严重……” 萧洄皱起眉,也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没多大用处了,但他就是有点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来这一趟似乎什么都没做 。 胡嫂摇摇头,说:“大人说,您做得已经够多了。” 萧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所以他做了什么就够多了? “萧大人,您跟我走吧,晏大人武功高强,会没事的。”胡嫂劝道。 他清楚事态的严重性,当即点头,“事不宜迟,我们立马就走。” * 玉城还是一派祥和的样子,人们并不知道之后将会在此处降下怎样的暴风雨。 萧洄还是扮作柳依依的样子出城,他之所以走得这样果断,一方面是相信晏南机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自己。 他早就不想再装女人了,再这样下去,他都快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和晏南机成亲了。 城门还是当日的守卫,严格地检查出入城的每一个人。 轮到萧洄时,那守卫举着通关文牒看了好一会儿,硬是要让萧洄出来把面纱揭下。 胡嫂手脚并用地解释,不起作用。 萧洄懒得跟他们纠缠,正想说要不出去算了,却听见马车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依依弟妹?” 是蒙约翰的声音,萧洄掀开窗帘,见他像那日一样跟守卫说了句什么,对方顿时变得恭恭敬敬的,不再强要求他下车,想来晏南机最近在莫真面前混得不错。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萧洄点了点头,夹着嗓子道:“多谢约翰大哥。” 这是蒙约翰第一次听她说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依旧是好听的。 蒙约翰不疑有他,笑着道:“弟妹怎么这么快就要出城了?” 萧洄点头,察觉到什么,迟疑道:“约翰大哥怎么知道我要离开玉城了?” “我们都知道啊。”蒙约翰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开口,便以一种开导的语气道:“你们中原妹子就是容易害羞,列汉兄弟前几天都已经跟我们说了,大家都知道你的事了。” 萧洄直觉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蒙约翰摆摆手,一副哥哥我都是过来人的样子,道:“嗐,不就是弟妹怀孕了水土不服要回趟中原祈福嘛,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怀孕。 确认自己没听错的萧洄:? 作者有话说: 晏南机:你来西域的任务只有两个。 1、与我成亲。2、为我怀孕。两样都完成得很好,不错,给予奖励。 —— 肝了六千,我真长。 老规矩,放上来再修。 第96章 不是风动 08 一望无垠的平原。 进入大兴地界已经是七月了, 气温一天比一天热,越往南走,温度便越高。 刚从西域出发时,一天能行二十公里。但一进入六月下旬, 队伍不得不走走停停。甚至在热得不行的时候选择晚上赶路, 白天休息。 相比起来,返程的时间其实宽松了很多。但也许是连天的赶路, 疲乏终于积攒在一起, 萧洄的身体终于开始抗议了。 他先是发了场高热, 正晌午的时候,把给请来看病的大夫都吓了一跳。于是剩下的路, 队伍只能走半天歇半天,马车里源源不断飘出来的草药味,浓郁得几乎让人产生了一种少年将命不久矣的错觉。 第228章 跟胡嫂一起护送的,是兰及卫的一个年轻军人, 今年刚立了功升上小旗。这次被晏南机点兵前往西域, 原本想再在行动中立功一鼓作气升上总旗的,却万万没想到被大人物派来护送一个小人物回京。 还是个官职比他小半阶的评事。 关键身体还弱, 这一路上可没少折腾。 这会儿又到了休息的时候, 胡嫂将马车牵去树荫下避凉,又扶着生病的少年去旁边的山洞。 而小旗呢, 开始了他每日必做的事,熟练地找到水源开始给少年熬药。 小旗找了个比较阴凉的地儿坐下, 将药熬好后立刻离火炉远远的。他一边拿汗巾擦汗一边听着洞里传来的咳嗽, 不住在心里想, 这少爷不会死在路上吧? 那麻烦可大了。 没留心将话顺嘴说了出来, 被出来端药的胡嫂听见。 “不想干现在就可以滚, 再让我听到你在背后议论这种事,小心我一刀杀了你。” 胡嫂是晏南机身边的老人了,入职大理寺之前一直在长公主府办事,其地位根本不能用官职来评判。 胡晗夫妇一向忠于晏南机,骤然被她听见诅咒萧洄,自然是忍不住。她早发觉这小旗办事心不在焉,只是前些日子因为萧洄的身体分不开心神,如今正好撞见,新账旧账一起算。 “我知你们兰及卫有野心一心想往上爬,这再正常不过。”平静的语气下暗藏不少杀机,在这位中年女性的脸上看不出分毫。 “但一个兵,一个军人,首先得对你的主子有用。管你脑子里打得什么歪主意,为了权力又想做些什么,但在大人的命令前头都得给我乖乖收起来,不然,别怪老妇不给你们兰及卫情面。” “不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那小旗没想到自己不过随意发的牢骚居然会被她撞见,方才还被暑意席卷的身体顿时凉了下来,浑身直冒冷汗。 他立刻行了一个军队的最高礼仪,“您误会了,就算借给属下一百个胆子也是坚决不敢违抗大人命令,更不敢有任何怨言啊!何况那人还是萧家三公子。兰及卫一向忠心耿耿,世子命我们在外听从晏大人吩咐,属下只会照做,先前不过是热昏了头,这并非属下真实的想法,请您明鉴!” 胡嫂冷哼一声,“你最好是。” 药熬好了,胡嫂拿出洗净的碗将药盛进去,又拿冷水晾了一会儿,确定不再烫嘴之后便捧着送往山洞。 亲眼看着少年喝下,胡嫂熟练地从包里拿出一包蜜饯,“您可要来一块?” 脸上没什么气色,少年被苦得眉头紧皱。 “谢谢胡嫂,麻烦您了。” 苦涩被冲淡了不少,萧洄这才慢慢缓过来,嘴里的蜜饯还没完全咽下,抱着水袋就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 “公子当真是小孩心性,一路上下来药也喝了不少,但您好像每次都表现的很痛苦。”她想起少年如临大敌的模样,笑了笑,“属下以为,您都快习惯了。” “我倒是想习惯。”这药每年都喝,每年都害怕。萧洄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道:“但这是人能习惯的么?” “是啊,特别是像您这么大的孩子,最怕的就是喝药了。”胡嫂想起以前刚进长公主府时,看到永安王世子小小的一个,每天被长公主招呼着喝药,对方愣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以前经常喝药?”萧洄惊讶了一瞬。 胡嫂点头,道:“大人小的时候身体也不怎么好,长公主和驸马遍寻良医,最后还是晏三爷从江湖上带回来个神医不知道开了什么法子,这才有所好转。” 所以在那之前,晏南机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没想到他还有这种经历,萧洄突然有些同情,同情之后又是发涩。 所以那人以前……竟是习惯了这般苦么? * 这次回京,胡嫂特意把霜雪也牵上了,等晚些时候天凉了不少,再次启程前,胡嫂问萧洄,“总是待在车里也不是办法,您要不骑会儿马?” “不用了。”萧洄摇头。 带他骑马的人不在,自己骑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躺着。 七月初五,清晨。 赶了一夜路后,终于能远远地瞧见京都巍峨的城门,小旗兴奋地敲着马车门框,“大人,是京都!咱们到了!” 这天杀的奔波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青衣少年打开车门看着,目光落在绵延八百里的护城墙,唇角终于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这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意,小旗如释重负,他生怕眼前的少年会在枯燥的路途中郁郁而终。 虽然对方身体最近有所好转,但前段时间病来如山倒的模样依旧历历在目,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如今终于回来了,眼看就要完成任务,小旗内心雀跃不已。 三人的心情都不错,剩下的距离跟身后那么长一段路比起来不足万一。 * 萧府。 主院内,秦氏正在库房和管家理账,见到最里头靠着窗边那两个红木箱子时,叹了口气。 “夫人为何事烦忧?” “能烦恼什么呢,我只是看到这两件旧物,有点想我儿罢了。”这两个箱子是当初萧洄自金陵归京时带回来的,秦氏打开看过之后就将其存放在库房里,再也舍不得动。 第229章 如今再见此物已是多月之后,而送礼之人亦离家多日。秦氏轻轻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道:“也不知我儿在西域过得怎样了,何日才能归京。听闻那王府与宋府已经开始张罗媒人说亲,城里头好些姑娘府邸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烂了,我倒是有心张罗,可惜主角不在,这戏也无法开场。” 如今正是说亲的时候,不只王宋两家,京都其他有适龄男子的世家大族纷纷开始有所动作,秦氏一心想替自己幺子说个好亲事,早先前便已拜托王芷烟帮忙留意。 说来也巧,王芷烟的手帕交姜云,家里正巧有个还未出阁的妹妹,叫姜霞,十五岁,大好的年纪。姜家在京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中规中矩,主要是书香门第,人品自不用多说。 那姜霞在京都女中也算是个有名的小才女,刚迈入适婚的年纪就被好几家看上了。王芷烟借着与姜云手帕交的情谊,特意提了一下萧洄,两人私下一合计,都觉得姜霞与萧洄甚是般配,决定等老夫人寿宴过后,寻个理由让两个小孩见一面。 谁知大理寺招招手把人带去了西域,见面一事只能先搁置。 “听闻最近有不少媒人去了姜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反悔。”秦氏忧心忡忡道,“不行,一会儿我得让芷烟再去找姜云确认一下。” 管家宽慰她:“夫人别担心,前段时间晏大人不是给老爷回信了吗,大部队返程就在这几天了,三公子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到京都了呢!” “哪有你说得这么神。” 话音方落,就见宝钗喜气洋洋地进来:“夫人!你快来呀,三公子回来了!” 秦氏惊喜道:“真的?!” *** 萧洄回来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便传遍萧府。 不消片刻,主院里便围满了人。 “小叔,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云儿好想你啊!”萧云哒哒哒地跑过去,伸手想要她小叔抱。 见姐姐扑过去了,萧寻也不甘落后,挣扎着甩开母亲的手,“还有我还有我!寻儿也想小叔了!” 这俩最近长高了不少,萧洄身体刚好还不敢将他们抱起来,只能蹲下在两个小朋友脸上一人亲了一口,笑眯眯道:“是想小叔还是想小叔的玩具啊?” “当然是想小叔了!” “看看这俩孩子,一看到小叔,就连母亲和祖母都不要了,平日里我还觉得云儿和寻儿最喜欢的便是我了,现在想来,就是大郎在他们心里的地位都不及娇娇。”秦氏感叹。 王芷烟笑着道:“娇娇年纪小,还是孩子,孩子和孩子当然玩得更好一些。” 萧洄拍了拍俩小孩的屁股,道:“听见没,祖母吃醋了,快过去哄哄。” 萧云严肃点头,拉着还趴来着不走的弟弟又哒哒哒地跑过去,小脸挂上甜甜的笑容,细声细气地喊了声:“祖母~” 秦氏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哎,云儿乖。” 萧洄也走过去,乖乖地喊了声:“娘。” 目光在少年身上打量片刻,秦氏眼眶一红,心疼地抚上少年的脸:“我的儿瘦了,此番颠簸定受了不少苦吧。” “不碍事,晏大哥一路都在照顾我,不累的。” “傻孩子,出远门哪有不累的,何况还要跟着西川办案,苦了你了。”秦氏道,“你大哥前几天也刚刚回京,等你下值,今晚,咱们家好好地一起聚一聚。” “好。”萧洄道。 “一个多月不见,小洄成熟了不少呢,已经是个小大人了。”王芷烟抚了抚耳边的碎发,道:“再过几天就是你十七岁生日了吧,幸好你回来了,嫂嫂还能为你过一次生日。” 七月十五,中元节,也是萧洄生日。 王芷烟嫁入萧家时,萧洄已经离京了,所以今年是王芷烟第一次替他过生日。 这一次,她作为嫂嫂,准备送点不一样的。 “后日乞巧节,我与长渊在湖上订了船,小洄正巧也回来了,你到时候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两夫妻出门过七夕,他跟过去……萧洄笑了笑,道:“嫂嫂,这不合适吧?” 说到乞巧,他顿时就想到了自己与晏南机的初遇。 当年惊鸿一瞥,他记到而今。 王芷烟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呀,人小鬼大的,到时候当然不只有我们三个啦,还有别人。” “我们约了人,大家一起玩,人多热闹,反正你没事,跟嫂嫂去呗。” 萧云扯着她娘的袖子,道:“阿娘,那我可以去吗?” 王芷烟摸了摸女儿的脸,“小叔去的话,你们就可以去哦。” 于是萧云又转头看向萧洄,连带着萧寻也是。 两个小孩异口同声道:“那小叔去吗?” 萧洄是不想去的,因为他想跟别人过。 但如今那个人还远在西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返程呢。 他有些后悔这么早就回来了。 * 与此同时,城关,晏南机收到了一封来自贤安王世子陈瑛的信。 是由兰及卫快马加鞭送来的。 信上只有三个字: [危,速归!] 作者有话说: 西川:哈哈!出门在外,家被偷喽! 第97章 不是风动 09 黄昏, 暑意渐退。 第230章 越是接近夏天白昼的时间就越长,明明太阳已经下山了,天空却还微微亮着。吃完饭,秦氏提议一大家子去院子里坐坐, 赏会儿花、纳会儿凉。萧洄本来想早点回去歇着, 但两个小孩缠得太紧,让他一直没法抽身。 院子里有棵特别大的榕树, 树干粗壮、枝繁叶茂。萧怀民让人在底下搭了一张桌子, 喊来萧叙下棋。 “皇上今日在朝上提出的那件事你有何看法?” 萧叙执白子, 等萧怀民走完一步后他才将棋子落下,“儿子没什么看法, 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这可不像你们年轻一派。”黑子再次落下,萧怀民手碰上旁边的茶盏,端起来喝了一口,道:“西川不在, 你们行事都拘束了些, 如此也好,免得被人抓了把柄。” 有来有往地下了几个来回, 萧怀民又提起另外一件事, “后日七夕,晚上还是老样子?” 每年七夕, 萧叙都会带着王芷烟出门过节,孩子要么扔给奶娘, 要么被秦氏接过去。 “嗯, 今年云儿和寻儿跟我们一起去, 爹娘也可以好好过过节。” 萧叙笑着道, “芷烟和她的好友有约, 到时候我会带着三弟一起去。” 萧怀民和秦氏都不是拘泥于儿女情长的人,过不过节对他们来说都一样,他转而关心起另一件事:“这事儿我听你娘跟我提过,你做哥哥的帮忙看着点。”萧怀民悠悠道,“这事儿也不急,主要看孩子们的喜欢。” 他虽然也是第一次听说姜霞这个姑娘,但好歹是芷烟朋友的妹妹,这一点还是能信得过的。 说来也怪,他生的儿子,一个比一个情种。 就是不知道到了老幺这里会怎么样。 旁边的笑声传来,萧洄和两个小孩不知道蹲在那玩什么,一直笑个不停。 马上就要十七岁的人了,居然还跟五六岁小孩一般,幼稚得没法。目光从那边收回,萧叙也笑:“我看他哪里像是半分开窍的样子。” 男人摇摇头,笑容中含着浅淡的无奈:“真是想象不出这家伙以后成家的模样……不求他能跟姜家姑娘看对眼,见面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萧怀民悠悠道:“但我看你娘还有芷烟可不是这样想的。” 谈话间,两人同时向不远处凑在一起的两个妇人看去,她们不知在讨论什么,神色是那般激动。萧怀民顿了顿,联想到今日妻子兴致高昂的模样,想必在她心里此次促成姜霞和萧洄是势在必行。 只是……两人又同时将目光看向毫无形象地蹲坐在地上、笑得天真无忧的幼弟(幼子),不约而同地想:确定能成功吗? * 夜色渐浓,气温也转凉。 下完最后一局,萧怀民将手里的全部棋子放入棋盒,吩咐下人将这摊东西收好,“果然是老了,下不动喽!” “孩儿如今都快而立,父亲其实不必再相让。”萧叙笑着道。 萧怀民不赞同地摆摆手:“我可是执的黑棋,何来相让一说。” 在他们旁边摆着从南院搬来的躺椅,三个小孩玩累了,已经躺在上面睡着了。小不点们一左一右搂着他们小叔,头搁在其胳膊上,睡得正酣。 “快些将他们带回去,小心受凉。”王芷烟小声道。 两个小的被奶娘抱了回去,还剩下这个大的,怕将人惊着,王芷烟轻声喊:“小洄,醒醒,外面凉,回去睡。” 折扇毫无预兆地落下,少年皱了皱眉,睁眼看了看,下一秒又重新睡了过去。 “这……”王芷烟哭笑不得,笑完又有点心疼,“赶了这么久的路,回来又一直被闹腾的孩子缠着,肯定累坏了吧。” “肯定是。”萧叙俯身摸了摸少年额头,有点凉。 下一秒,萧洄回蹭了他一下,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萧叙一怔,低头看着他。萧洄双睫微微颤抖,明显睡得不安稳。 他顿了顿,转身对王芷烟道:“我背小洄回去,你回府看看孩子们。” 王芷烟点头,“好,那你小心点,我在房里等你。” “放心吧。”萧叙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我会很快回去。” * 南院离主院并不远,今晚月明星稀,即使没点灯也足以让人看清路。 下人们远远缀在后头跟着,萧叙背着萧洄安静地走在林间。 斑驳的树影打在两人身上,背上的人睡得很是踏实。路边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忽然,从里头窜出来只狸花猫,嗖地一下从萧叙脚边穿过去。 下人们一惊。 “哪里来的猫?” “快保护少爷!” “没事。”那猫应该是被他们突然出现吓到了,并无恶意。萧叙挥手让他们噤声,但背上的少年还是被惊到了,不过没有睁眼,只咕哝了一句:“别闹,我好累的。” 跟刚才的语气一样。 萧叙笑了一下,气笑的:“没大没小。” 跟他都敢这么说话了。 灵彦等人看到是萧叙将他们公子背回来的,一时之间都愣住了。然而萧叙没让他们接手,对一堆站在门口的人道:“他今晚黏我得紧,还是我把他背进去吧。” 灵彦呆愣点头,跟在他身后。 进了萧洄卧室,萧叙扭头吩咐灵彦,“去打些水来,给他稍微擦一下。” “是,我这就去。” 第231章 将人放在床上,萧叙正欲起身却发现袖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少年给紧紧攥住了,扯了扯没扯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是个没安全感的小孩子。” “萧洄。”萧叙无奈地推了推睡得跟个死猪一样的某人,“手松开,你这样我没法走了。” 少年呓语了一句:“疼……” “疼?”萧叙吓了一跳,“哪里疼?” “家里两个孩子吵得我头疼。” 萧叙:“……” “这事儿你跟你侄子侄女说去。”萧叙无语地戳了戳胳膊,问:“还有没有力气,能起来吗?” 少年轻哼了一声,唇角噙着大大的笑意,看起来做了个很愉快的梦。 “起不来了。”少年轻声咕哝,离得太远萧叙有些没听清,见他自言自语说得起劲儿,没忍住好奇地凑过去,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孩子气的抱怨,萧叙听得好笑,正欲起身,却听少年最后嘟囔了一句。 萧叙抽手的动作一顿。 * 翌日清晨,萧洄神清气爽地从床上爬起来,灵彦一脸担忧地端着早饭进来,“公子,你昨晚都干了什么,怎么大少爷走的时候脸色那般差啊?”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温文尔雅的萧叙露出那种表情,差点以为是萧洄出事了,但他后来偷偷看过了,少年在床上睡得正香,不像是有什么意外的样子。 那问题只能出在他家公子上了。 “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事儿惹到大少爷了?”灵彦想着他家公子睡着后手脚就不安分地情况,震惊道:“不会把他给打了吧!” 萧洄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就我这身板,打人能有多疼?” “也是。”灵彦想了下,“要是真打起来,先疼的一定是您自己。” 萧洄:“……” 他喝了口粥,问:“昨晚大哥果真脸色很差?” “我怎么会拿这事儿开玩笑。”灵彦严肃点头,他和季风都看到了。 怪了。 萧洄努力地回想昨日发生的一切,他玩累了叫人从院子里搬来躺椅,然后跟俩小孩比赛看谁先睡着。 最后到底是谁先睡着的不知道,反正萧洄记得自己是睡得挺死的。后来他做了个梦,梦到晏南机也回京城了,对方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将他背回了家,他还挺享受这个过程的。 等一下,背……? “你说昨晚是大哥将我背回来的?” 灵彦:“是啊。” 萧洄懵了一下:“额。” 他好像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 今天依旧很热,屋子各个角落都堆满了冰,南院的人都挤在屋子里偷凉。 少年坐在书桌前,正顶着酷暑写字。 “公子今日怎么怪怪的,都在那发半天呆了。” “快看,那滴墨又要滴下去了,这张纸怕是又要浪费了。” “这都第几张了,感觉公子有点心不在焉的,谁知道怎么回事?” 众人齐齐将目光转向灵彦,后者嗑瓜子的动作一顿:“看我干嘛,我也不知道啊。” 香圆道:“你成日跟在公子屁股后头,这事儿你能不知道?” “……”灵彦道,“我哪有成日跟在屁股后头,不是,这都哪跟哪,公子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还是不要管了。” 萧洄想了一天怎么跟萧叙解释,他不确定昨晚有没有说漏嘴,但能让萧叙变色的事,想来想去只有这件事了。 说来好笑,他喜欢晏南机这件事,对方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他当然听见了香圆她们在聊什么,只是现在哪里有心思去管那些,只叹道,还是无知好啊,多快乐啊。 * 陈瑛进入南院的时候,整个院子都是空的,院门虚掩着,他走进去,喊了声:“有人吗?” 空荡荡的,没人理。 “没人回答我可就进来了啊。”陈瑛拿折扇挡在额前,在院子里绕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一间有人的屋子。 门被敲响,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这么热的天,谁啊?” 萧洄放下笔,“门没锁,直接进。” 陈瑛被满屋子的人惊了一下,但他是谁,贤安王世子,众京都女心中的偶像,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怯场。 相反,还挺如鱼得水。 “哟,都在这儿呢?”他走到季风旁边,道:“让让?” 季风看了他一眼,认出来了,然后默默起身。 屋里冰块放得多,跟外头简直是两个极端,陈瑛感叹:“哎,比我府上都大手笔。” 香圆轻声解释,“这是我们整个院子的用度。” 正是因为全院的都在这了,所以他们都围在这个屋子,既凉快又节约。 “放心,我就说说而已,没别的意思。”陈瑛看向萧洄,道:“我来找你。” 萧洄点头:“知道。” 他给众人介绍,“这是贤安王世子陈瑛,灵彦,快去给世子倒杯茶。” 众人都被他的身份惊到了。 天,他们家公子什么时候跟这号人物扯上关系了? “……哦,我这就去。”灵彦怔然起身,被陈瑛重新按着坐下,“不用,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那些虚的,想喝我自己会倒的。” 怎么就一家人了? 灵彦茫然看向萧洄:“公子?” 第232章 贤安王世子怎么这个德行啊。 “不要就不要吧,真需要的时候他不会跟你客气的。”萧洄看向陈瑛,问:“世子找我何事?” 这会儿晏南机不在,少了个中间人,萧洄自知自己关系跟他谈不上多好,仅仅吃了一顿饭而已。但他也不会怯场,平白紧张什么的。 “听西川说,平日你都唤他哥哥,怎地到我这儿就是生疏的‘世子’,我也是你哥哥,不唤声哥哥来听听?” 萧洄没工夫跟他贫嘴,“世子,有事请你直说。” “好吧。”陈瑛也不铺垫了,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来是想问问,明日七夕,你有没有空跟我出去玩啊?” 萧洄:“……”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哦!!”怕他误会,陈瑛连忙解释,“我喜欢女人的,对你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单纯地想约你出去玩,肯定不止咱们两个。” 又是七夕,怎么人人都约他? 这倒怪了,想约的人不在,杂七杂八的约倒是不少。 今日已经答应了大嫂,陈瑛这边只能婉拒了,况且他跟这人也没多熟,晏南机不在,他也确实不想跟陈瑛有什么接触。 萧洄犹豫道:“我可能……”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陈瑛打断他,道:“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你可知明晚,你的大哥大嫂预备介绍姑娘给你?” “那姑娘叫姜霞,挺好的一人,她的姐姐是你大嫂的闺中密友。明日是七夕,他们打算趁这个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屋里真的很凉快,陈瑛舒服得眯起眼,道:“据我所知,令堂已经在着手接触姜家,只待女方点头同意了。” 陈瑛笑了笑,“我来呢,是为了救你于水火。” “萧公子,你,愿意和姜家定亲吗?” 作者有话说: 爱情保安陈瑛上线! 抱歉,今晚有点短,被朋友拉去当人生导师了orz,先发再修。 第98章 不是风动 10 天阶夜色凉如水, 卧看牵牛织女星。 又是一年七月初七,平日里不常出门的闺阁之女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出来透透气。一些互有好感的男女也能找到机会一同出行,街道上彩灯遍布,因为这么个特殊日子, 就连夜间的气氛都变得暧昧起来。 七星桥边有一座凉亭, 陈瑛带着一众好友,点了几个舞姬, 正对着互相敬酒, 怀中抱着软香。 “世子, 萧三公子来了。” 比起萧大人,萧评事这样的称呼来, 众人似乎更习惯称萧洄为萧三公子。 陈瑛:“快快请他进来!” 友人从酒宴中抬头:“萧三公子,可是那位?你什么时候还跟他认识了?” “西川的弟弟。”陈瑛不欲多说,端起酒杯敬他,“来了介绍给你认识。” 友人摆摆手, “算了, 我可不想跟天才打交道。” 晏南机他都没去认识,怎么可能对萧洄感兴趣。 像这种青云榜八大才子, 还有什么北晏南萧, 一听就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啧,高攀不起。 这时, 方才通报的下人匆匆进来:“世子,萧公子说他不进来了, 想请您出去一趟。” “这……”友人打趣道, “看来这位萧三公子不喜欢你弄的聚会啊。” “谁知道呢。”陈瑛耸肩, 一扬手拍了拍倚在自己身上的侍女, 道:“我出去看看, 你们先喝着。” 七星桥之所以被称之为七星桥,就是因为它修建在湖面上,像北斗七星一样连接着七座凉亭。 今夜七星桥被陈瑛包场,在入口处设有侍卫把守,萧洄正是等在入口处。 陈瑛走过去:“萧洄,怎么不进来?” “多谢世子,不过不必了。”少年今夜随意穿了身素白衣衫,跟他平日鲜艳惹眼的风格不大一样,看得出来有些无心于今晚的聚会。 “世子,我还是没办法参加您的聚会,多谢好意。” “你是专门来这儿拒绝我的?”陈瑛挑眉,道:“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大可不必来的。” 前天在南院说得很清楚,他会在七星桥和朋友聚会,萧洄若是想来自行来便是,若是不愿也不用特意找人知会。宴会快散场了还没见人来,陈瑛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陈瑛笑了下:“萧三公子专门跑这一趟,不怕耽误一会儿的聚会吗?” 萧洄知道他只是客套,也知他这会儿有些不爽,虽然不知其原因,但想到自己的来意,还是不得不开口。 “不,世子,您误会了。”萧洄摇摇头道,“我来只为向您确定一件事。” 陈瑛:“何事?” 萧洄:“世子为何要告诉我跟姜家的事?又为何想在今天约我?” 陈瑛靠在桥桩上,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不是两年件事吗?萧公子到底想知道什么,还请直说。” 萧洄抿了抿唇,试探道:“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吗?” “有人?谁?”陈瑛耸耸肩,有点随意,“我只是想凑个热闹,没别的意思。我就有点自嘲,西川和我都还没婚约呢,你比我们小,都要定亲了。” 少年垂下眼,避开陈瑛打量的视线,将情绪很好得掩藏。 然而对方却调笑意味十足:“得知自己将要有未婚妻了什么感觉啊弟弟?” 萧洄摇头:“我不会和谁定亲。” 第233章 “是吗。”陈瑛双手环胸,被少年认真的表情逗乐了,“不是,你跟我说没用啊,我才不管你定不定亲呢。” 沉默须臾,萧洄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又问:“你这两日跟他联系过吗?”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陈瑛有些意外萧洄会提到这个,愣了一下,没说实话:“没有……我把兰及卫借给他之后就撒手不管了。” “好。”萧洄点头,道:“这件事还请世子不要告诉他。” “……有些事,我想等他回来当面说。” 晚了。 已经告诉了。 陈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眯眯道:“好啊,我一定守口如瓶。你现在还是要去见姜家女吗?” “嗯。”灯火映在漆黑的湖面再反射至少年眼底,有些亮,萧洄道:“我大嫂已经跟她们说好了,这会儿人估计已经快到了,爽一个女孩子的约算什么。” 会让对方下不来台的。 女子素来注重声誉,若是他拒绝赴宴一事被有人心传了出去,那姜霞在京都贵女圈还如何做人?恐怕她的婚事也会因此耽搁。 “此去跟她说清楚就好了,总要有人当恶人的。”萧洄笑着道,“那就由我来当吧。” ** 萧叙订的船离这里不远,其实他们都在一片湖,萧洄多走几步就能看见靠岸停泊的大船。 船舱内,姜云和姜霞都还没来,只有萧叙和王芷烟在 。 “都这时候了,小洄怎地还没来。” 本来她是想带着萧洄一起来的,但对方说什么都不上他们的马车。 “嫂嫂,今日七夕,我去你和大哥车上做什么 ,多不合适啊。你们先走,我找朋友有点事,随后就来。” 少年这么说着,王芷烟也真就答应了。只是他们已经到了好一会儿,却仍旧没见着人影。她看向自上船起就不停自酌的丈夫,轻拧着细眉道:“宴会还没开始,如何就自己喝上了?” 萧叙摸了摸妻子的脸,目光看似有些醉了,一句话没说。 他很少表现出这副样子,王芷烟有些担心,问:“从前日你送回小洄回来后便有些不对,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叙摇了摇头,许是怕她担心,又补充了一句:“别多想,我没事。” “你这样我能不担心吗……”王芷烟嘀咕,开始有些后悔让他出来了。 一会儿见到姜家女,他若还是这般表现该怎么办啊。他们兄弟二人,一个不见人影,一个喝得酩酊大醉,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王芷烟开始怀疑最近是不是犯了太岁,怎么事事不顺心。 不过还好,萧洄可算是在姜家女赶来之前赶到了。王芷烟把他拉到身边,愣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出来了?” 也不是说他这身儿不好看,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过于朴素了些。 “我又不用跟谁私会,打扮得那么好看作甚。” 王芷烟嘀咕:“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呀……” 萧洄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瞥向坐在一旁的大哥,这是自那晚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看他的反应萧洄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说漏了嘴。 但眼下明显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一撩袍,坐在萧叙身旁。 “大哥。” 萧叙淡淡嗯了一声。 对方这不咸不淡的态度一时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因为他发现,他猜不出来萧叙知道自己喜欢晏南机后会有什么反应。 坐下没多久,姜云就挽着她的丈夫进来了,站在她右边的,便是姜霞。小姑娘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绸衣,手臂处是透明的白衫,衬得藕臂白皙娇艳。 她先是怯生生地和王芷烟以及萧叙打了招呼,接着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旁边的萧洄身上,就看了一眼,便红着一张脸挪开视线。 王芷烟和姜云将小姑娘的反应尽收眼底,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小洄,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闺中好友姜云,这是她的夫婿文岑。” 萧洄起身,拱手行礼:“姜姐姐,文大哥。” 姜云被他喊得心花怒放:“哎呀哎呀,我们芷烟可真是有福气,日日看着这么个可爱的弟弟,怕是心情都要好上不少。” “可不是。”王芷烟笑着说,她很喜欢萧洄的,特别是他嘴甜的时候。 接着便笑起来走过去挽着姜霞的手臂将她带到场中央,道:“这位是姜云的妹妹,叫姜霞,比你小一岁,你们俩应该有共同的话题。” 她小声道,“快,跟你萧洄哥哥打声招呼。” 少女红着一张脸,羞得不敢与之对视,微微下蹲行了一个女儿家的礼,糯糯道:“萧洄哥哥。” 萧洄半垂着眼皮,颔首:“姜姑娘。” 语气疏离,没有半分热络,姜霞有些失望地垂下眼。 见气氛不对,王芷烟忙出来圆场,“都别站着了,都来坐。” “长渊,拿件披风给我。” 萧叙照做,只是动作没有往日流畅。姜云看出来,打趣道,“萧大人这是快醉了吧?” “不知道他的,我们不用管他。”夜里有些冷,王芷烟将披风披上,又问姜云姜霞,“你们俩冷不冷,我找人给你们也拿一件?” “不用,冷的话我们自己会喊,跟我你还这么见外。” 王芷烟一笑,“也是。” 第234章 三姐妹便这样热热闹闹地聊起来,反观船上的三个男人,一个比一个无所事事。 萧叙今晚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在喝酒,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好接近的气场。他本就是大兴朝最年轻的二品官,身上的官威本就重,只不过平时不怎么显现出来,如今一句话不说坐在那,那副气势就又出来了。 文岑本来是想凑过去聊天的,但见他这样,便只好作罢。后来实在觉得无聊,便打了声招呼去外头吹风了。 萧洄难得不馋酒,他一边猜着萧叙的想法,一边在想一会儿怎么拒绝姜霞,又不会让对方觉得难堪。 正巧,萧叙的酒壶喝空了,萧洄找准时机凑过去坐到他身边,脸上堆起乖巧的笑容,喊人:“大哥。” 他大哥掀眸看了他一眼,情绪不明,看起来有点凶。 待萧洄又喊了声大哥,萧叙才淡淡开口:“什么事?” 萧洄也不知道说什么,眼下的情况明显不适合说那事,他只能先将人稳住。 “我给你倒酒。”壶里的酒沿着一道抛物线落进酒杯,萧洄抿了抿唇,鸦色的睫毛很浓很长,在眼底打下一层阴影。 “大哥,你要少喝点。” 听出来少年语气里的卖好与讨饶,萧叙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笑容和平时不一样,没什么温度。萧洄越发确定,对方可能真的知道了。 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见萧叙抬起下巴一指:“你嫂嫂喊你。” 萧洄哦了一声,跑去王芷烟身边:“嫂嫂您叫我?” “你们兄弟今晚怎么回事?”王芷烟低声道,“你以前这种场合你不是表现得挺开心的么?今天怎么一句话不说,客人在这儿,不能没礼貌哦。” 王芷烟说得对,再怎么不愿意相这门亲,他都不能冷落女孩子。 萧洄小声说了句抱歉,“之前有点事,两位姐姐刚刚在说什么?” 要不说萧洄这个孩子令人喜欢呢,这个少年好像特别懂得跟女生交流,他不像别的男子那般,动不动就大男子主义,拿女德女诫做文章,也不为了面子夸夸其谈。 与人谈话时,他会用那双浑圆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你,并及时给出反馈。永远对话题有着期待,说话的语气也温温柔柔的,时不时一句还会嘴甜地叫一句姐姐。 和他说话真的很舒服,姜云对这个少年的第一印象本就不错,一番交谈下来更是已经认定了这个未来的准妹夫。 之前也不是没听说过他的事,如今一见,果然跟传闻中一样。姜云甚至有些担忧,怕自己妹妹配不上这个天才少年。 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因为,方才的一番交谈中,萧洄只会在她与王芷烟二人开口之时说话,在姜霞开口,或者提问时,少年甚至避开了眼神,话也不如方才多,甚至到现在都还生疏地叫着“姜姑娘”。 都是过来人,知道感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姜云和王芷烟彼此交换了眼神,打算把空间留给两人单独相处。感情嘛,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不急于一时。 “不知不觉都说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我家那位去哪了,我出去找找他。” 王芷烟也起身,“我和你一块吧,长渊喝了这么多酒也出去醒醒酒吧。小洄,你和姜霞妹妹就在这里等我们吧。” 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姜霞更是羞得低下了头。 萧洄知道这是说清楚的大好时机,便没有拒绝。 “其实我没醉。” 萧叙悠悠然起身,看眼神,确实没醉。不过他也没有拂妻子的面子,朝王芷烟伸手,“来扶我一下。” “这么大人了还要人扶啊?”说是这么说,王芷烟还是走过去将他扶住。 萧叙单手揉了揉太阳穴,道:“有些乏了。” 他垂眸看着萧洄,眼神中带着一种别样的深意,很淡。 萧洄:“大哥?” 萧叙张了张嘴,食指朝他点了点,只蹦出一句:“好好跟人姑娘聊。” 好好聊。 萧洄觉得他大哥这话一语双关,到此刻,他越发地确定,萧叙可能真的知道了。 而且,他好像站在自己这边。 萧洄望着离去的背影出神。 姜霞小心地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久久不回神,不由得担心地唤了声:“萧洄哥哥,你——” 萧洄打断她:“不用叫我哥哥,你可以直接叫我萧洄。” 小姑娘抿了抿唇,“那怎么好意思呢。” 看着对方脸上越来越浓的红晕,以及那望过来的含羞带怯的眼神,萧洄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这种事拖不得,必须得早点说清楚。 “我知道嫂嫂和姜姐姐是什么意思,可能我说这话会吓到你,但我不得不说。” 或许是萧叙临走前的眼神鼓励了他,也或许是想到了目前不知道在何处的某人,萧洄蓦地笑了一下,对面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但萧洄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在对方开口之前先一步坦白。 “我有喜欢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九十九章必须见面!我们小情侣就是要久久!庆祝儿童节快乐! 我本来想这章就写到的t.t,但是我太拖了,对不起orz。 第99章 不是风动 11 船已经开进湖心, 王芷烟靠在萧叙肩上赏月,姜云和文岑在船的另一头。 第235章 王芷烟唤了声大郎,对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猜他们两个这会儿正在干什么?” 女人手臂撑在栏杆上托腮自语,“小洄是个会来事的, 可比你当年厉害。” 萧叙笑了笑, 眼底闪过一丝怀念。王芷烟正说着往年的趣事,没过多久, 背后就传来脚步声。 “嫂嫂, 大哥。” 王芷烟愣愣地转头, “小洄,怎么出来了?” 这才多长时间? 她看了眼少年身后, 没人,更奇怪了,“霞妹妹呢?” “去找她姐姐了。” 提到姜霞时,少年眼中并没有过多的热络, 王芷烟反应过来不对, 怔了好久,才道:“你们没谈拢啊?” 萧洄摇摇头, 带着歉意道:“抱歉, 嫂嫂。” “没什么抱歉不抱歉的,你不用愧疚。”过了一会儿, 王芷烟猜到了什么,迟疑道:“你都知道啦?” 她看向自己丈夫, 发现对方仿佛早有预料, 对眼前发生的事丝毫不意外。 “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其实只是不想给你压力。”王芷烟笑着说, “你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啦, 我和娘会帮你再看看的。” 少年笑了笑。 “不麻烦嫂嫂了,真的,我还小不急着成亲。” “也不是让你现在立刻就成亲,就是先培养培养感情——” 萧洄嘶了声,揉着太阳穴装病,“啊头好疼……可能是吹着风了。要不然船前面靠岸的时候我就下去吧,就不打扰大哥大嫂了,你们好好玩。” 王芷烟无奈:“小洄……” “就这么定了,我先回里头歇会儿。”不等她说完,少年逃也似的溜走了。 *** 和姜家姑娘的会面并不顺利,这让秦氏萎靡了一阵子,不过很快就开始继续张罗。 她拉着王芷烟对着京都未出阁的贵女名单初步筛选了一遍,精挑细选后还剩下十七名。 这十七位姑娘,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样样都出挑。七夕过后,萧洄就回了大理寺点卯,再次进入评事院干活。 初九这天,临近下值,邹生一口气将桌上的案宗读完,顺着躺在藤椅上。屋里的冰块已经快化完,冷气严重不足。 “这天真是要热死人了。” 天一热就出汗,感觉衣服都黏在身体上了,一点都不舒服。佟瞎子也放下笔,擦了擦脸上的汗道:“帮我看看上面被润湿了没有?” 邹生不想动,转手甩给闻人鱼:“听见没,佟瞎子叫你呢。” 闻人鱼自己也有工作没做完,不过他没拒绝,正要起身,案卷却被人中途截住。 萧洄挥挥手:“我来看吧,闻人前辈继续做自己的。” 大理寺给每个官员分配的冰并不多,虽然能稍微解暑,但完全不到凉快的地步,萧洄索性让他们搬到自己的屋子来工作,冰块紧着一个房间用,这样就凉快多了。 今年确实热,连他这种不常出汗的体质额上都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萧洄将佟实商写好的卷宗拿过来,坐在冰盆附近仔细看着。 “明儿又是旬假了吧?”邹生道,“萧大人,真羡慕你,刚回来工作两天就又放假了。” 想起家里那摊子糟心事,萧洄就有点心累:“实不相瞒,最近我倒是宁愿住在衙门,这将是我最热爱工作的一次。” 今早起来眼皮就一直跳,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可不像你啊。”邹生举起剑比划两下,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头发割掉一些。 “咱们这里,最喜欢摸鱼的就是你,最近如此反常,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在安排姑娘跟你相亲?” 萧洄:“……” 要不要猜这么准。 “真让我猜中了?这是好事啊!”邹生一骨碌坐起来,眼里冒着精光,指着屋里剩下的两个男人,道:“你闻人前辈和瞎子前辈这辈子可都没有过女人,我虽然有过,但也没成亲,如果成功了,那你将会是我们这里第一个有家室的人。可以啊小子,后来居上啊你这是。” 佟实商无奈道:“你说就说,干嘛诋毁我和闻人。” “我说得难道不是实话吗?”邹生道,“趁着小晏子没回来,赶紧把事儿办了。” 萧洄:“小晏子是……?” 邹生:“别装傻,你知道我说的谁。” 萧洄:“……” 萧洄:“这句话我会当面转告他的。” 邹生啧了一声:“这就没意思了。” 他好奇地凑过来:“话说回来,你家里真要给你定亲了?” 萧洄瞥他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邹大哥,萧大人已经够烦了你就别再烦他了。”佟实商朝萧洄挥手,“萧大人,来。” “我刚才给你算了一卦,火晋地卦,大吉,是好事啊!” 萧洄看了眼没看懂,“什么意思?” “晋卦的上卦是离火、下卦是坤地,火在地上,意味着光明普照着大地,预示着持卦之人最近的运势非常好。是大吉。” 佟实商老老实实地背完卦象,忽而一拍掌,铿锵有力道:“萧大人,你未来会有一段非常美满的姻缘!” 萧洄:“……” 少年轻嗤一声,“算错了吧,瞎子也能看清卦象?” *** 萧府。 萧洄一进门就被门房带去了主院,堂内,曾氏、秦氏、王芷烟还有两个小孩都在。 第236章 连吃斋念佛的老夫人都惊动了,看这架势,萧洄心道不妙。 他转身想逃,却已然是来不及。 “站住,回来。”秦氏拍了拍桌面,嗔怪道,“跑什么跑,见了长辈不行礼,哪里学来的。” 萧洄只好老老实实地回去喊人,曾氏问了他一些在西域的事,“来祖母这边,坐着讲。” 萧洄挑能讲的讲了。 讲完,屋里安静了一瞬。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秦氏紧接着就开口道:“小洄,娘听说你跟那个姜家小姑娘没看对眼是吗?” 该来得还是来了。 萧洄登时警铃大作,如临大敌:“嗯,是的娘,我和姜小姐不太合适。” 他以为怎么着也要说好久才能说通,却没想到秦氏的反应平平。 “不合适只能说明你和她无缘,娘当然也不会强求。”秦氏道,“你放心,娘不是那种强制你跟她在一起的人。” 萧洄倏地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儿还没松完,只听秦氏又道:“一个不合适没关系,娘这里还有备选。” 妇人拍了拍手,宝珠便抱着一捧画卷上前。秦氏手指轻轻落在上头,笑着道:“这些都是我和你大嫂这两日先替你选的,都是顶好的姑娘。她们的性格和能力都在旁边标注了,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娘帮你张罗。” 这画像堆得足有小山高,萧洄沉默了须臾,试图靠撒娇逃过去:“娘,我还小,能先不定亲吗?” 秦氏:“只是定亲,又没让你立刻成亲。前些日子我就听闻,王家已经给王贺之说定了,宋家也给宋钟云说定了。还有你的那些同窗,最近哪个没找媒人说亲?你放心,娘肯定优先按着你的意愿来。” “……”萧洄抿着唇,“一定要选吗?” 秦氏微微一笑:“一定要选。” “孩儿若是不选呢?” 少年嘴角往下一瘪,浓密的睫毛扑闪着,眼眶里水汪汪的,右眼睑下的那颗痣跟着动了动,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试图装可怜,来博得妇人一时心软。 可这次好像不管用了,秦氏看都没看他一眼,第一次拿出了当家主母的威严,平静道:“那就每个姑娘都见一遍吧。” 都见一遍?! 萧洄属实被惊了一下。 “娘……我真的不想定亲,一点都不想,超级不想,绝对不想,无论您怎么说都不想!” “再过几日你都十七了,哪里还小。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不要再说了。” 两人一直为这事儿争论不休,期间王芷烟也加入了劝说阵营。 曾氏目前是持中立态度,谁也没帮,她本来也是想让孙儿找个合适的女孩子定亲的,但看到现在二对一的场面后,又默默地拿起了佛珠开始旁若无人地念经。 萧怀民和萧叙回府时见到这个阵仗还吓了一跳,以为是萧洄又闯了什么不得了的祸,一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搞清楚状况之后,萧怀民也加入了进来。萧洄见撒娇求饶没用,便想来硬的,绝食离家出走什么的都抛出来了,但一张嘴也说不过三个人,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还没发言的萧叙。 “大哥,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萧洄盲目觉得,他大哥是会支持他的,毕竟,他是萧家唯一知道他心意的人。 萧叙肯定会站在他这边。 所有人都朝萧叙看去,后者放下茶盏,淡淡道:“都看着我做什么?” 秦氏:“你快劝劝你弟弟。” 萧叙手撑在桌面上,忽而瞥了萧洄一眼,道:“没什么好劝的,随他喜欢便是。” 萧洄:“!” 对对对! 他疯狂点头! 但萧叙没让他高兴太久,萧洄刚要开口谢过他哥,就听后者接着又说了句:“但我也觉得,应该多看看,多接触一些女孩,说不定就遇到喜欢的了。” 萧洄茫然:“大哥?”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好的女孩有很多。”萧叙静静看着他,语气寻常,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王芷烟敏锐地觉得自己丈夫似乎话里有话,不知道是不是跟最近的反常有关。 萧洄沉默了。 他不再像方才那般据理力争,而是固执地看着萧叙。 萧叙也看着他,片刻后忽然笑了,“我说得不对吗?” “……” 眼见着局面呈一边倒的趋势,萧洄说不过索性往地上一坐,开始耍赖皮。 “你们再逼我,我可就要出家啦!” ** 萧家三公子闹着要出家一事没过多久就传遍了京都,百姓都喜欢八卦,特别是名人的八卦。 众人都笑萧三公子小孩子心性,只道他是在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萧洄一边收拾包袱一边对灵彦道,“我打算去广寒寺躲几天,大理寺那边你明天帮我去请假。” 灵彦无言片刻,好半天才道:“请几天?” “先请半个月吧!” “您要在那里待半个月啊?真要出家?” “谁想出家啊,红尘还没待够呢。”萧洄带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一点银票。 “我只是去寻求佛祖保佑。” 他把包袱往背上一背,“顺便吓吓我爹娘。”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说罢,他起身就走,为了方便跑路,他特意换了身黑色的衣服,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夜里。 第237章 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好半天,灵彦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先别走啊!好歹让季风跟着!!” * 广寒寺香火一向旺盛,距离京都北门二三十里。 这会儿已经晚上了,山门早就关闭,萧洄打算在山脚下的破庙歇一晚上,明日一早再去诚心叩问。 自上次从西域回来,霜雪也一直栓在他府上。也幸好栓在他府上,萧洄今晚才不至于用脚跑路。 今晚月色很亮,明日应当是个大晴天。破庙在林子深处,萧洄擦着汗翻身下马。他捂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将马拴在门口的树干上。 这庙很破,许久没人住了。 “吱 ——” 歪歪扭扭的门被推开,突兀的声响打破了夜里的宁静。萧洄掏出火折子点燃反手关上门,凭借微弱的火光找到灯烛点亮。 佛祖金身像摆在最上头,蜘蛛网缠了全身。肩上、头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灰,桌子、凳子倒了一地。 这会儿也顾不得脏不脏了,萧洄将包袱放在地上,捡起面前的蒲团,跪坐在上头,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三拜。 头刚磕上,下一刻,那吱吱哇哇的门再次被推开,一阵风骤然灌在身上,萧洄惊恐地睁开眼。 他转身,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 门外月色正亮,夜里起风了,晏南机背光而来,颀长的身影投在萧洄脸上。以萧洄的视角来看,对方眼神清亮,一袭白衣绰约多姿,发带在风中起舞,恍若仙人下凡。 对方轻咦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应该他来问吧? 萧洄愣了片刻,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 远在西域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佛祖真的显灵了? 他盯着青年傻傻地发问:“你是人是鬼?” 对方轻声笑了一下,这笑声落在萧洄耳里,整个后脊背都麻了一下。 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萧洄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有点甜,又有些发酸。 他想,不枉自己一番努力,最终还是见到了想见的人。 只是,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一种可能,萧洄嘴角往下一瘪,自己都没听出自己话音里的委屈:“你是替他们来堵我的吗?” “为何堵我去路?” 晏南机出现得太突然,萧洄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还维持着方才虔诚的跪拜姿势,呆愣愣地看着他。青年看了眼他现在的姿势,又看了眼他身后的佛祖,唇角噙上一抹笑容。 他负着手一步步走来,然后在少年身旁的蒲团上跪下,学着他的姿势拜了三拜,悠悠道:“佛祖渡不了你,我便来渡你。” 萧洄:“……” 胡说,佛祖明明实现了我的愿望。 少年抿了抿唇,小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一会儿再告诉你。”晏南机偏头看过来,凝视了片刻,忽然伸手,一点一点擦掉少年眉心的灰尘。 “有件事想告诉你。” 青年微微一笑,礼貌地做出邀请:“你愿意配合一下吗?” 那手慢慢往下,依次划过眉眼、鼻梁,接着来到唇角,拇指在上面轻轻摁了一下。 而后,轻轻往上一推。 “笑一个嘛,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萧洄没躲,只是专注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珠静静地映着他,问:“你想说什么?” 这目光太亮太真挚,烫得人心颤。 “嘘。”晏南机竖起一根食指,然后眸光动了动,半跪在萧洄身前,身体稍稍前倾。 他抬手盖住了那双眼睛,俯身凑到他耳边,低低道:“听。” 萧洄睫毛颤了两下,处于一片黑暗中触感和听觉会被无限放大,另一个人的存在感比平时更强。 耳廓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气在告诉他,这人似乎想要拥抱他。 垂着的手指无意识动了动,等来一阵沉默。晏南机便在这沉默中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最后笑了一下,轻声道:“听见了吗,我的心跳。” “它在说心悦你。” 作者有话说: 明天真的在一起t.t 大家六一快乐,虽然我也想加更,但是今天好忙t,t,为什么今天不是周末嘤嘤嘤…… 新的一月了,争取这个月完结! 评论发红包给宝贝们过节。 第100章 不是风动 12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更快一些, 萧洄微微歪了歪头,抬起的手指有些颤抖,牢牢地将遮住自己双眼的那只手抓住。 而晏南机,则跪坐在他面前, 顺着少年的力道缓缓落下, 露出了萧洄发怔的一双眼。 “听见了吗。”他又问了一遍。 “西川……哥哥。”少年捧着他的手,眼眶发红, 最后两个字几乎破碎了, 完全不成调。 “你说……” “看来是听见了。”晏南机微微一笑, “怎么跑来这儿了,真想出家不成?” 他伸出另一只手, 温柔地拭去少年眼角的泪珠,“为什么不等我?” 这是自那日在原上一吻后,两人第一次见面,晏南机直勾勾地看着他, 又问:“为什么躲着我?” “我当时是, ”萧洄顿了一下,道:“还没想好。” “没想好怎么面对我?”晏南机顺着他的话答, 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目光下移,最终毫不避讳地落在了那两片微张的唇瓣上, 静静道:“还是没想好究竟喜不喜欢我?” 第238章 萧洄曾想过将一切都直白地讲出来,他幻想过很多坦白的场景, 但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 “我以为你对我就只是弟弟, 就像对陈清辞那样。”萧洄低下头, 眼底的情绪被浓密的眼睫遮盖, 越说到后面越没有底气, “我不确定,万一是我误会了怎么办,我得想清楚。” “真是个笨蛋。” 落在他脸颊上的那只手缓慢地往下,晏南机掐住少年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安静地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最后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不管发生了什么,哥哥可不会跟弟弟接吻——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把你当弟弟吗?” 紧绷的心神在亲吻落下时顷刻间变得松弛,手指也无力地垂下,萧洄微微瞪大了眼,额上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定定地看着他:“可是,这不算是接吻,在原上公馆的那次也不算。” 既然说开了,萧洄也豁出去了,他道:“我们一次吻都没接过,我无法断定你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少年的目光真挚而热烈,带着显而易见的欲望,“除非你——唔……” 没有等他说完,晏南机便偏头吻在他唇上,将剩下的话语悉数吞了进去。萧洄呆愣片刻,下意识张嘴,但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却已远去。 晏南机拇指在他唇边缓缓抚过,挑着眉道:“刚在我们已经嘴对嘴亲了,现在可以了吗——你这是什么反应?” 少年一下子脸颊通红,怪不好意思地拿手捂住自己的脸,在心里唾弃自己方才的行为:“你亲得这么突然,我能有什么反应!” “害羞了?”他试图扯下少年的手仔细看看,却不料对方捂得很紧,他没真的想看,使的劲也不大,但看萧洄这般纯情的反应,不由得笑了,重复道:“真害羞了?” 萧洄哪里知道他的想法,一心觉得自己方才下意识的反应太过羞耻。也对,对方活了二十多年身边都没个伴,那样冷清的性子,即使是在情.欲方面应当也提不起多大兴趣,不应该要求他太多。 只是那样一来,就显得自己太色了。 啊啊啊啊他怎么可以那么色啊! 这简直是对高岭之花的亵渎! ——还好没被发现。 青年的逼问还在继续,即使用手挡着,萧洄依旧能感受到对方坦荡的视线。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就像是晏南机的犯人,即将在对方完美又专业的“审讯”中缴械投降。 他再也受不了,一头扎进青年怀里,右手在对方硬邦邦的胸膛上脑熊成怒地锤了一下,闷闷道:“你别问了——” 晏南机抓着少年胡乱挥动的爪子放在嘴边亲了亲,眼底浮上一丝笑意,“好,不问了便是。” 两人相对坐着,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如擂鼓的心跳声纠缠在一起,毫无节奏地乱蹦。萧洄听着听着就笑了:“你的心跳好快哦。” 晏南机:“都说了它喜欢你。” 萧洄捂住自己胸口:“我的也快。” 晏南机:“说明它也喜欢我。” 嗯。萧洄心说,我也喜欢你。 * 将一切说开了,两人这才有空把最近发生的事捋捋。 自原上的那一吻后,晏南机不是没注意到萧洄逃避的态度,他本想着慢慢来的,但萧洄那日的反应让他意识到这事儿有谱。 怕自己的出现刺激到少年,他便留出时间让少年自己思考。刚好那几日案子又有了眉头,他便打算等破案之后找个时间和少年说清楚,但没想到此牵扯到的大人物太多,晏南机不得不动用其他手段。 兰及卫进入玉城后,萧洄被胡嫂一路护送出了城。晏南机算着日子,估摸着两人已经出了西域的地界后才开始清算。 他以最快的速度破了案,收拾了残局,又以最快的速度返程,心里想着,过了这么些天,萧洄应当已经想清楚了,没想清楚也没关系,他会帮他想清楚。 他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去没曾想会从陈瑛那里得知少年即将定亲的消息。 这一路赶回来,含香已经瘦了一圈,全然没有刚进入西域时那般的风光。晏南机自己也好不到哪去,风尘仆仆的样子把来接他的陈瑛都吓了一跳。 萧洄噌地一下从他怀里起来,怒道:“陈瑛还说没告诉你,骗子!” “他若真没告诉我,我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赶回来。”晏南机将人重新摁回怀中,轻轻在他背后拍了拍:“到时候我们娇娇真的出家了,我找谁说理去?” “我没真的想出家……” “我知道。”晏南机换了个姿势,好让少年能更舒服地抱着自己,“我知道的……但万一你娘真的给你定亲了怎么办,万一你不喜欢我,一切都是我的错觉,你真的跟别人定亲了怎么办?” 萧洄也想知道他会怎么办,“所以你要来抢亲么?” “傻子。”晏南机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怎么会破坏你的姻缘……如果你真的答应了,那只能说明我们缘分太浅。那样也好,在这个世道,这条路终究不好走,我一个人受罪就行了,没必要将你也牵扯进来。” “我会看着你娶妻、生子,于事业蒸蒸日上,为官一道节节高升。若你还想做个捉鸡斗鸟的闲散人士,半年期限一到便放你归家。我会让你做你想做的事。你说过的,千金难买你愿意,我会助你成为那样的人。这漫漫人生路,我一个人走也可以。” 第239章 “但我喜欢的人要向上,要向着光,要永不坠入泥潭、永远活得热烈。” 破庙的门窗几乎烂透了,晚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先勾着谁的。 萧洄眼眶瞬间红了,连声音都带上了颤意:“……还不如抢亲呢。” “是啊,我也想抢亲啊,但如果真的那么做了,你怎么办?你家人怎么办?女方怎么办?我的父母怎么办?我们各自的肩上都担着太多责任,禁不起,一次也禁不起。” 这是萧洄第一次听晏南机讲这么多话,剖白的情意如浪潮一般无边无际地涌来,他淹没其中。 “但这些都不会发生,因为我们互相喜欢着,而且没有错过。”少年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固执而认真地将人抱紧,小声道:“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以后你不是一个人,我会好好爱你的。” 当第一束光突破云层后,世界便迎来了新的开始。 从此烟雨落京都,一人撑伞两人行。 ** 天边破晓,才是清晨便已有了暑意。 夏天的夜晚不算冷,萧洄从晏南机怀里醒来,发现对方早已清明,明显已醒了多时。 想起昨晚发生的事,萧洄小脸一红,有些不自在道:“早……”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昨晚上什么时候睡得都不知道。”腿盘太久,有些麻了,萧洄起身的动作一滞,差点没一个跟头栽下来。晏南机伸手扶了他一把,萧洄抬头和他对视,看着看着两个人都笑了。 “你手也麻了吧?” 他昨晚窝在对方怀里睡了一晚上,既要抱这么大个人还不能动,血液不能循环不麻才怪。 “歇会儿就好。” 到了白天,萧洄才看清这个破庙有多破,又有多脏,但他坐的这块地儿却是比较干净的,被他蹭的。 屁股上、腿上、袖子上全是灰,就连脸上也沾了些。晏南机也好不到哪去,对方穿的也是黑袍,或许是因为他的原因,胸膛上也无可避免。 片刻过后,晏南机先一步休整完毕,去屋外将两人的马牵过来找地方喂了点草。萧洄从屋里挪到屋外,蹲坐在门槛上撑着下巴一瞬不眨地盯着他。对方走哪儿,他的目光就跟到哪儿。 做完一切,晏南机从马车上取下水袋仰头喝了一口,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唇边落了一滴水,在朝阳中发着光。 “喝点儿?”他走过去。 萧洄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递回去。晏南机又喝了一口,将塞子盖上,问:“饿了没?” 萧洄点头,“我包里有干粮,还有钱。” 他嘿嘿一笑:“咱俩若是私奔,短时间也饿不死。” 晏南机深深看他一眼,去里头找到被少年随意丢弃的包,才一晚上而已,这包袱已经落了不少灰。 拿起来抖了抖,晏南机从里面拿出两块饼和几块糕点,捧着坐到少年身边,“你先选。” “都一样,选什么选。”萧洄哼了一声,从他手里拿过一块饼。 他向来不喜欢吃干粮,这么大的饼从来就没啃完过。比起面饼,他更喜欢吃香糯的糕点。晏南机发现了,便从他手里接过剩下的大半块饼,将糕点悉数递给他:“你吃吧。” 萧洄:“你不吃吗?” 晏南机:“我不喜欢吃甜的。” 萧洄无语:“那当年是谁抢我的果脯?” 晏南机:“反正不是二十二岁的我。” 萧洄:“……” 他们吃饱了,马儿也吃饱了。晏南机将包袱挂到马背上,摸了摸含香的肚子,道:“你还要去广寒寺吗?” “你都回来了我还去什么去。”萧洄拍了拍屁股,学着他的样子也摸了摸霜雪的肚子,“我怕进去之后佛祖说我六根不净把我撵出来。” 说到这,他忙回身朝破庙里头拜了拜,口中念道:“罪过罪过,信徒不是有意在您面前那么干的。” “但问题是我现在也不敢回去,不然到时候再被我娘逼着相看怎么办?”萧洄有些发愁。 “我倒是有个法子。” “嗯?” “成家立业,师母之所以会催你,我想应当和你平日的性子有关。之棋和宋青烨这么大岁数了同样没定亲,因为什么?” 晏南机点到为止:“因为他们野心很强。” “对啊!”萧洄恍然大悟,“就是因为他们事业心很强,成日想着升官、抓业绩,家里人见他这么努力反而不好说什么。” 秦氏之所以急着给他定亲不就是因为想看他安定下来么? 倘若他也“忙”起来,“忙”出点名堂来,“忙”得平日里都见不着几回,秦氏心疼他都还来不及,又怎会再想将他推出去? “天啊,之前我怎么没想到呢!”解决了这么大个麻烦,萧洄不可谓不高兴,踮起脚在他唇上“啵”地亲了一口,“西川哥哥,你好聪明啊!我爱死你啦!” 晏南机垂眼,看见少年眉间发梢都洋溢着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事不宜迟,那我们先回去商量商量这事儿怎么解决吧。”萧洄说,“我们走回去,边走边说。” “而且我还有好多事要问你,你一会儿就——” 少年的碎碎念戛然而止。 顺着视线看过去,隔着几里地外站着一人,那人骑着马靠在一边,不知看了多久。眼神透过晨雾传过来有些模糊。 第240章 萧洄茫然了一瞬,“大哥,他什么时候来的?” 晏南机说:“刚才你亲我的时候。” 第101章 清晨林间还弥漫着雾气, 阳光在大气中的灰尘和雾气穿过,形成了一条条光亮的通路。萧叙骑着马朝破庙踱来,散漫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两人身上,随着距离逐渐拉近, 那目光最后又往下, 落在了两人相牵的手上。 少年微凉的手被抓着,晏南机道, “别怕。” “谁说我怕了。”来的人不是萧怀民, 一切都好商量。萧洄反手握了回去, 笑着道:“你怕吗?” 晏南机摇了摇头。 “你可能不知道。”他道,“当年也是你大哥最先发现萧珩跟温时的。” “有这么巧?”萧洄有些意外。 晏南机嗯了一声, “那时候他也不大能接受,不建议萧珩将此事坦白。” “但我二哥一根筋,英雄入了美人关就出不来,非要将它在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公之于众, 只为了给阿时哥一个名分, 对吗?”萧洄接上了他的话。 “是这样没错。” 想着萧珩那脾气,萧洄很难不赞同:“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而晏南机却接着说, “我也可以。” 萧洄:“这也要比?” 晏南机道:“如果你想。” “……” 终于走进了可以对话的范围, 三人来了个互相对视。 “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我跟你们是否真的是亲兄弟。” 不然为何他的弟弟们都背着他跟男人搞到了一起? 这是萧叙出现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因为他是真的很苦恼, 这几天也有在认真反思,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萧洄噗嗤一声笑了, “大哥, 不用怀疑自己的身份, 至少,你肯定是爹亲生的。” “听语气感觉你小子还挺自豪?”萧叙不欲与他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讨论,瞥一眼两人至今为止也没松开的手,呵呵一笑,“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 萧洄敏锐地抓住重点:“来晚一步,你要做什么?大哥,你不会是来阻止我们的吧?” “一十六岁的小孩,知道的能有多少?”与往日不太一样,萧叙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看来这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于这件事还是挺在意的。 “刚从金陵回来,满打满算不到四个月,你和晏西川才认识多久,如何就能确定是你想要的那个人了?” 他原先支持秦氏,就是想让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看看,这世上好女孩有很多,人生还长,没遇到不说明没有,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合不合适,不主动出手的话又如何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命定之人。 然而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萧叙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萧珩那个小子把这小孩给带坏了,怎么好的不学学得坏的。 今日之前他甚至生出过让萧洄搬到萧园来住,日日被自己与芷烟的相处“熏陶”的想法。说不定哪天他就幡然醒悟,明白家里头有个娇滴滴姑娘的好处了。 “再过几天我都十七了,大哥,我已经长大了。”萧洄摇着头,“你和爹别再把我当小孩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要什么。” 见跟他说不通,萧叙转而看向另一位当事人:“晏西川,你也这么想的?小洄不知道就算了,但你身为萧珩的好友是最清楚他这几年都承受了多少的。这样你也忍心吗?” 看出来是真的生气,都连名带姓的叫上了。 “我不忍心。”晏南机语气里满含认真,“不逃避自己心意的同时,我会尊重他的选择,选择权在他手里。” 言下之意就是,他喜欢萧洄,喜欢到不甘心让这份感情被埋没。他会表明心意,但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一方,对方捏着他的这份不能被人所知的感情,做什么都可以。 萧叙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气笑了:“都疯了。” “哥,你不许说他。”萧洄一把将晏南机拉到身后,“这跟他没关系,是我先喜欢他的,没有我,他才不会走这条路,是我将他拉下来的。” 萧叙定定看他,“你不会真以为我不知道龙平十五年放榜那晚在养心殿都发生了什么吧?” 看来他也是早就知道晏南机喜欢男人了。 与往常无异一般待他,说明萧叙并未因此而看轻他,这次这么生气想来是因为被拱得白菜是自家的。 “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就对了。哥,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非常明白我想要什么。你太小看我了。”既然说到了这个,萧洄索性全盘托出:“我很早就喜欢他了,离京之前就有点喜欢了。” “我喜欢长得好看的,我从未见过晏大哥这般好看的人,从那以后我去了金陵,看谁都不得劲,一直提不起兴趣。秦隅表哥,还有我那些朋友,他们也经常叫侍女来陪,但我从来不叫,因为我对那些姑娘没兴趣。” 萧叙被他口中那句“晏大哥”酸得不清,可也不得不承认,以晏西川这副样貌,这世上确实少有敌手。 方才那些话多多少少有些放浪,萧叙以为这已经够直白了,但万万没想到,更炸裂的还在后面。 “青楼我也去过不少次,南风馆也偷摸摸去过,但我怎么进去就怎么出来的,我这么说你懂吧?” “不懂也没关系,那我换个说法。就是我这些年,出入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只对他晏南机一人感兴趣,只对他有感觉。在我这儿,别人都不行,只有他行。” 第241章 “我只对他硬得起来。 ” 萧叙:“……” 晏南机:“……” ** ** 萧府。 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他们家三公子半夜跑了,京都盯着萧家的眼睛数不胜数,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事儿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萧家三少爷为逃避婚约竟然真的离家出走,这个消息无论放在何时都是极其炸裂的。 “三郎那孩子真的是……” 秦氏叹了口气,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还没定亲就这么大反应,真要让他成亲不得闹着要逃婚? 她不明白,这事儿放在别家儿郎身上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怎地到了自家孩子这儿就跟上刑似的? 想到京都城百姓八卦的态度,秦氏几乎猜到了这之后的几天,坊间会如何编排他们萧家。 萧家,大兴朝近几年兴起的家族,不在世家之列,出生草根却接连夺了世家子弟的风头。 到了这一代,更是一门三才子。 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出色。 大哥喜欢女人,二哥喜欢男人,幼子喜欢光棍。 嘿嘿,齐活! “……” 王芷烟一大早听说了此事,都没来得及送两位孩子去学堂,当即放下手里的活就赶了过来。 “母亲别担心,大郎今日一早就出门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小洄带回来。” 秦氏有些疑惑,“长渊那么心急作甚,难道我儿真要出家不成?” “没有没有。”王芷烟赶紧澄清,说来也奇怪,她也不清楚丈夫为何会那般着急。 “那会儿太早了,我只听见止水说了句“晏大人”,然后长渊就穿上衣服出去了。” “西川不是还在西域查案吗?”秦氏越发搞不懂当前的状况了,“这跟他又有何关系。” “我后来又把止水叫过来问了,说是有人看到晏大人昨晚就赶回了京城,但长公主府和清园都没人,也不知道去了哪。” 秦氏连道三声怪哉,“不行,等长渊回来后我要问个清楚。” ** 巳时的时候,萧叙最后回了萧园一趟。他本以为找人要找一天,早就做好了准备不去官署上值。 但事情发展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计划被打乱。 王芷烟赶着回来见他。 “怎么样,你出去一趟,小洄人呢?” “回来了,在大理寺呢。” 萧叙没提那事儿,反应平平。 王芷烟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我怎么感觉,你又不高兴了?” “有吗?”萧叙摸了摸她的脸,“是为夫哪里做错了,让夫人不高兴了吗?” 王芷烟摇了摇头,“你不用转移话题,也不用骗我,你究竟是高兴还是生气,我看得出来。” “不愧是我夫人。”萧叙笑了一下,最终还是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出去这一趟被人偷了样东西。” 王芷烟有些惊讶:“还有人敢偷你的东西?” “怎么会没有?”萧叙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说事,他道:“觊觎他的人多了去了,我也想保护好他,但一个不留神,还是让人拿去了。” “我是很想耍点招数将他抢回来,但那小偷本领太强了,我那东西又自个儿愿意,到头来我自己却成了坏人,夫人,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王芷烟被他说动了,“这东西真的很重要吗,我之前怎么没听说……” “是啊,很重要。”萧叙轻声道,“就这么放手还有点不甘心呢。” 接近三十岁的人了,此刻像个小孩一般靠在自己妻子的肩头,神情有些落寞。 他小声道:“就那么点东西,怎么全都让人偷走了呢……” 萧叙抱着王芷烟靠了一会儿:“不说这个了,我要去官署了。” 临走前,在门口转了一圈又重新撤了回来,道:“你跟娘说一下,小洄的婚事不用太着急,慢慢来。” 王芷烟点头:“我和娘都晓得。” 毕竟是个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别人都忤逆不得,万一一个不顺心,真的想不开出了家,那得不偿失。 “我是说。”萧叙顿了顿,道:“以后都不用管了,让他自己来吧。” ** 有一件事,萧叙撒谎了。 萧洄没有去大理寺,也没有回萧家,而是被晏南机偷偷摸摸带回了清园。 戴上帷帽,走的小路,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进去的。 昨晚在破庙待了一晚上,两人都没洗漱。晏南机更惨,风尘仆仆赶了一路,本来就没怎么休息,又被某人当抱枕抱了一晚上,睡没睡好,坐也没坐好,着实可怜。 萧洄在路上声情并茂地表达了一番疼惜,于是晏南机就被他带回了这里。 “这就是你的状元府邸?”萧洄先他一步走进去,看清了里面的景象,欲言又止道:“可真是……” 他换了个好听的说法:“宽阔啊。” 这话都算好听了。 可实际上,这里用萧条来形容都不为过。 晏南机难得有些不自在,偏头咳了一声,道:“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了。” “所以就起了这么多灰?” “……”晏南机勾着他的手指戳了戳,“我一会儿就雇人打扫。” “你家里的下人呢?他们怎么拿钱不干活啊。”萧洄道,“这些人是不是不知道你要回来,你是不是被骗了?” 第242章 “没有。”晏南机摇了摇头,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走吧,我先带你去房间休息。” 两分钟之后,两个人停在了晏南机的房间门口。 “……” “世子哥哥。”萧洄故意这么叫他,“你也太凄惨了吧,这么大个院子,只有这一个房间能住??” 为什么别的房间连床铺都没有啊?? “以前没想着带别人来。”晏南机摸了摸鼻子。 萧洄一愣,忽地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陈瑛为何是那样的态度吗?”晏南机推开了房门,牵起他的手一起往里走。 “我喜欢男人这件事一直没瞒着,不仅皇上皇后知道,我的父母、陈瑛、还有之棋月楼他们也知道。”说到这,他伸手捧着少年脑袋,倾身碰了碰对方的鼻梁。 漆黑如墨的眼神里带着无法言说的认真。 他说,“我从没带人回过长公主府。” “所以自从你跨入府中门槛的那一刻起,我身边所有重要的人都知道了我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错别字! 第102章 拜无忧 01 清园是有下人的, 晏南机脾气好不想管,萧洄本来是想帮他管的,但在见到这群人老的老,残的残后,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金贵少爷头一回亲自烧洗澡水。 晏南机一把将他拉起来, “我府里还没惨到要让你亲自动手,你起来, 通伯他们会做些。” 萧洄顶着一张花猫脸, “还是别了吧, 看到他们那身板我都心虚,真让他们做这些我于良心不安。” “那你让我来。”晏南机将人捞起来, 掀袍在灶前坐下,“让你做这些我良心更不安,听话,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听话”两字一出, 萧洄真就不跟他抢了, 他乖乖地站好,没忍住往那手臂上摸了一把。 嚯, 还有肌肉。 他意味深长地往青年身上瞥, 从头到脚,像在欣赏一副完美的艺术品, 后者正往灶肚里添柴,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 梳洗完毕后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间, 通叔他们备好了午饭, 萧洄神清气爽地从晏南机床上爬起来, 对刚从隔间洗完澡出来的男人道:“哥哥, 我刚才睡了你的床, 你不会介意的吧?” “哦不对,我应该这样问。”少年眨了眨眼,手指轻轻勾着自己衣服的腰带,绕着他转了一圈:“弟弟刚才睡了你的床,贵夫人不会生气吧?” 沐浴后的湿气与芳香一同传来,发丝与发丝纠缠,潮意还未散尽的身体若有似无地贴过来,晏南机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低头轻轻嗅了嗅,他伸手一把揽住少年的腰,眼神晦暗不明:“内子性情要强,床上与我身上已然沾上你的气息,这可惹怒了她。” “那可怎么办。”萧洄索性整个人都扑进他怀里,用食指戳了戳他的下巴,上面还残留着还未来得及清理的青茬,有些痒。 他笑着道:“哥哥这般纯情的性子居然会找这么凶的夫人,你图什么啊?” 晏南机微微偏了偏头,那手指便落在他唇上,他垂下眼,“你说我什么?” “难道不是吗?” 接个吻都如此平淡的人,能厉害到哪去? 少年哼笑一声,轻而易举挣脱他的怀抱,蜻蜓点水般在男人胸膛、腹前停留半秒,最后勾在了那紧紧束着的腰带上,一语双关道,“这个家以后没我不行啊。”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晏南机捉住腹前作乱的小手,没捉到,被他灵活地溜走。 萧洄无辜道,“像什么?” “像个勾人的妖精。” ** 下午,晏南机得去一趟皇宫述职。萧洄没跟着他去,索性抱着包袱去大理寺上班。 晏南机把他送到门口,临下车前嘱咐他:“若有人拿官服说事,你就说我特批的。” “知道啦,不过你这担心是多余的,这里头还没人敢随便找我麻烦。”萧洄撑着下巴道,“他们还指望着我给他们干白工呢。” “辛苦你了。”晏南机摸了摸他的头,道:“下次他们再这样,你可以拒绝。” 萧洄道了声怪哉,眯着眼看过去,狐狸眼里射出两道精光,牢牢地将人锁住:“你是哪里来的妖怪,把我西川哥哥抓去哪儿了。” 晏南机无奈,“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萧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看不够似的,“还记得我刚进大理寺那会儿,某个人天天给我安排活干,现在却让我拒绝,支持我不干活,啧,这可不像你。” 风水轮流转啊。 “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干的。”毕竟现在大理寺头头是他男朋友,帮大理寺干活就是帮男朋友干活,性质不一样。 “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好好干,争取升官!发财!然后娶老婆!” 晏南机:“……” “不说了,为了我的老婆,出击!”他绕过晏南机,一手捞过自己的包袱背上,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脚刚踏出去半步,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倏地折回来,猝不及防地扑到青年身上,闭眼吻了他。 一触即分的吻,结束得很快。 萧洄精神抖擞地下了车,他刚才亲亲的时候,趁着晏南机没注意,伸出舌头舔了对方一下。 第243章 他跑得快,没留神对方的反应。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错愕的,惊讶的,害羞的表情。 嗐,都说了这个家没他不行。交了这么个纯情的男朋友,不能指望他,不然的话,自己得熬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性.生活? 好不容易谈恋爱,他可不希望这场恋爱是柏拉图式的爱情。 萧洄哼着歌往里走,他从来没这么喜欢上班过,现在看大理寺衙门的大门都感觉像是在发光。 以至于还神经质地跟门口的守卫打了个招呼:“中午好啊各位。” 守卫们受宠若惊:“萧大人……您不是不来了吗?” “情况有变,我又想来了。” 只听那个从上任第一天起就将“懒惰”形象钉死在人们心中的评事大人乐呵呵地来了句:“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上班,我最喜欢上班了好吗。” ** 养心殿,泰兴帝对着一盘未尽的棋局等候多时。 “陛下,晏大人求见。” “终于记起我这个舅舅来了。”泰兴帝把棋子往棋篓一丢,抖抖袖袍,“我倒要听听他作何解释。” 晏南机垂首立在殿内,泰兴帝从帘后出来,他正要行礼,被帝王面无表情地扶了一下,“礼就免了。” “查到了什么,都说说吧。” “是。” 自那日原上一聚,蒙约翰带胡列汉认识了王族之人莫真,一场酒喝下来,莫真已经对这个玉城茶商刮目相看。他虽未将全部生意都交出去,但晏南机也不是真的需要王族的茶贸生意。 他需要的是莫真的“势”。借着莫真的名头,在玉城办事事半功倍。他很快查到了秘密据点的背后主人,如先前所料,关系网果然强大,因为它还牵扯到了另一个王族之人。 巧的是,这位王族刚好跟莫真不对付,晏南机趁机将莫真也牵扯进来,那位王族疲于应对,给了他和兰及卫可趁之机。 那会儿他刚让眼线递了“证据”给莫真,莫真正带着人去那王族府上兴师问罪,晏南机这边反手就抄了那个秘密据点,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那王族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莫真头上,哪里分得出精力来管其他的,晏南机动作迅猛,循着蛛丝马迹,环环相扣,差点将那王族的手下一锅端了。 “西域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平静,他们的君主身体出现了问题,底下的王子蠢蠢欲动,莫真手里攥着的茶贸似乎也是哪位王子的重要底牌。” 有权力的地方就有纷争,不论在哪。 前段时间西楚那么来势汹汹,最后也是因为国家内部出事不得不匆忙退场。 也就是在大兴,泰兴帝后宫冷清,连同公主在内一共才四个孩子,而且他正值壮年,才得以避免这些纷争。 但这并不代表没有。 人总是会变的,帝王会老去,野心会变大,未来的结局将会是什么样,没有人敢保证。 晏南机肃声道,“西域势力盘综错杂,西川并未带足人手,所以在查清此案后便带着人回来了。” “是真的怕麻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泰兴帝悠悠看过去,“你真当舅舅是傻子?” 自家外甥什么性子他是清楚的,这几日萧府替萧洄议亲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这事儿传到宫里的当晚,泰兴帝就拿着晏南机递回来的奏折同林美人打赌,说:“你信不信,不出三天,这小子一准出现在京城。” 按照奏折上说,大部队到达还有四天。 事实上确实是还有四天,只是有人脱离了大部队,快马加鞭,硬是将所花费的时间去了一半。 别的不敢吹,但在感情这方面,泰兴帝懂得可多了。他转身走向龙椅,大有一副促膝长谈的样子,袖袍一挥,淡淡道:“说说吧,这么早回来,得到想要的没有?” * 下值时辰一到,邹生立刻丢掉手中的东西,“走啊闻人,喝酒去。” 闻人鱼虽然没说话,但也默默地将案卷收好,放在它该放的地方。 “我就不去了,天儿太热了,想早些回去歇着。”佟瞎子说。 邹生一点头,“成,那我俩去了。” 两人刚走到门口,另一张桌前,成山堆的案宗里伸出来一只手:“慢着。” 只见那手缓慢落下,从后面站起来一个少年,皮肤有些白,额上和鼻尖都沾上墨迹,然而他本人也毫无所觉:“让你们走了吗,你们就走,有没有问过我这个上司的意见。” “你今日发什么疯?以往咱们这儿走得最早的好像是你吧?”邹生极其无语,一把将剑扛到肩上,“不知道你小子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这么积极,但你积极归积极,请不要带上我们好吗?” “我现在是自由人,你可没资格管我们。闻人,走了。” 萧洄在后面一脸恨铁不成钢,指着他们骂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今日拖明日,明日复明日,工作才会积累这么多,早些做完不好吗。” 邹生朝他竖起大拇指:“工作永远做不完,只会越做越多,这话谁说的?” 萧洄转而问佟瞎子:“是啊,谁说的?” 佟实商:“……” “不是,这人有病吧。”邹生被他吓得不轻,一把拉过站着不动的闻人鱼,“快走兄弟,一会儿该被传上了。” 转眼屋里就剩俩人,一阵僵持后,佟实商迈出去的腿缓缓收了回来,好脾气道:“好吧,那我留下来再看会儿。” 第244章 虽然很艰难就是了。 “我就知道佟大人觉悟很高,不像那两位!”萧洄大为感动,毫不吝啬地夸赞,“佟大人,您简直就是吾辈楷模,本官虽不能做主为你增加俸禄,但当中表扬还是做得到的,你放心,明日我就召集所有人来听你的表彰大会。” “……不必。” 佟实商无言半晌,心里也发愁自己一个人怎么工作。 累肯定是要累点,但没办法,已经答应了。 自己说的话跪着也要实行,佟实商认命开始工作,只是他手刚碰上书籍,下一秒,就听某人忽然道:“算了,今日就到这里,佟大人你下值吧。” 方才还神采奕奕要加班的萧大人一把扔了卷轴,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佟实商忙伸手按住被吹飞的宣纸,眯着眼往外看。好半天才看清外面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嘶,奇怪。 纠缠? 没看清,再凑近看看。 咦? 那两人怎么不见了,难道会飞不成? 不远处,院门后。 晏南机闷哼一声,抬手揩去他鼻尖的墨渍:“这么急着冲出来,不怕被人看见?” “这里没人,只有一个瞎子。”萧洄哼哼几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我刚是不是冲太快,压着你了?” “没有。” “我不信,衣服脱了我看看红了没有。”说着,就要伸手去扒他领口,被晏南机一把捉住,无奈道:“注意点场合。” 然而少年却在他低头的瞬间一仰头在他嘴上处舔了一下,得逞地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宫里给你吃什么了,嘴巴这么甜?”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耍完流氓的娇娇跟他二哥将他们大哥一左一右包围。 萧珩: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老婆。 娇娇:我那纯情又羞涩的老公啊。 已经是两个孩子爹的萧叙:“……” 晚上。 已经熟睡的萧叙突然掀起被子坐起来:不是,他俩有病吧? ———— 写太慢了,本来想多写点点的,但发现断在这里刚刚好。 我最近努力一下,争取多更新一点,么么! 第103章 拜无忧 02 七月十四, 萧洄生日前一天。 自家少爷难得没懒床,香荷和香圆守着庄师傅做了一桌的美食。 “这都是庄师傅最新学的菜品,花了好些钱呢,公子您赶紧尝尝。” 扫眼望过去, 桌上三样东西。 油条、油茶、肠粉。 很好, 都是他写给花满楼的东西。温时花钱买过去又让自家人买回来是吧? 萧洄将油茶和油条推了回去,“想撑死我吗?” “公子, 您胃口也太小了些。” 听说萧园小少爷和小小姐一顿都才吃这么点儿, 怎地自家公子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如小孩子吃得多。 “你第一天伺候我不成?”萧洄啧了一声。 略略略。香圆做了个鬼脸, 将那碗叫做“油茶”和油条的两个东西收起来,预备一会儿跟香荷分着吃。 她手刚碰上, 就听她们家少爷道:“算了别收了,一会儿我带出去。” “您要出门啊?” “嗯。” 方才伸出的那只手重新背到身后,小姑娘目光四处看,萧洄笑了下, 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行了别装了, 想吃就让庄师傅做。” 香圆却摇摇头,“庄师傅说这很费油, 也很浪费食材。” 她们这些下人, 侍奉萧洄这个主子本就比其他人幸运,哪里还敢肖想其他好处。 “没事, 府上不差这点钱。你给庄师傅说,就说我说的, 以后只要他有精力, 全院朝食都可以吃这些。” 萧洄三下五除二消灭掉肠粉, 吩咐灵彦:“把这些找东西装起来。” 手指曲起, 食指在桌面扣了扣, 萧洄吹了声口哨,对还懵着的小姑娘道:“你啊,回头多跟灵彦聊聊,听听公子如今多有钱。” 香圆惊讶地瞪大了眼。 灵彦包好东西回来了,习惯性地跟在萧洄后头,说,“公子,我好了。” 萧洄从他手里把东西拿过来,“今天你不用跟着我。” “哦。”灵彦了然,又顺手把东西递给靠墙站的季风,“别睡了,来活了。” 他们二人,一个是萧洄的书童,一个是萧洄的贴身侍卫。 以往出行时,灵彦和季风要么跟一个,要么都跟着,这已是三人间不成文的习惯。 但这次不一样。 萧洄走去把东西拿过来,头也没抬道:“季风也不去。” 灵彦:“?” “公子!” 知道他又要长篇大论,萧洄赶紧打断:“闭嘴。你什么都别说,本公子自有考虑,服从命令就行。” “那怎么能行呢。您一个人出门,万一遇上危险了怎么办,还是让我跟着您吧。” “打住。”萧洄伸出一根手指将他推了回去,“我说不用就不用,别跟过来。季风,拦着他。” “公子!别——唔…唔!!!” 季风面无表情地将人捂嘴带走了。 * 萧府大门。 守卫见萧洄出来,行礼。管家刚好路过,老远就喊了声:“三公子!您去哪儿?夫人刚刚让我问您明日生辰宴准备怎么办。” 第245章 “正好您在这儿,那咱们现在就来商量吧。”本想等人下值回府之后再说的,这会儿刚好遇到,索性现在商量得了。早说好早准备。 管家刚迈出腿。 下一秒。 门口的少年拔腿就跑,蹿得飞快。 管家:“???” 不是,您跑什么,马车还没栓上呢! ** 距离萧府一条街外的小巷,萧洄刚跑过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从转角伸了出来,一把将人拉了过去。 萧洄被吓了一跳:“啊!” “嘘。”晏南机捂住少年的嘴,把人抵在墙上。 因着这里是官员住宅区,平日里少有百姓往来,整条长街都很安静。晏南机一手护着少年后脑,低声道,“你想将人引过来吗,嗯?” 萧洄扒下他的手,“这哪儿有人。” “不过咱们还真的不能在家门口见面,容易被人发现。” “发现又如何?” 只要他们俩不说,谁知道他们会是这种关系。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萧洄还当着众人的面亲手替他戴过口罩呢。 “你说得很对。”萧洄搂着人道,“但是我不一样,我就是喜欢偷偷摸摸的。难道你没有感觉吗,当着众人的面,咱俩——唔……!”晏南机重新捂住他的嘴,半个身子压过去,低声轻斥:“好好说话。” 明明是正经关系,说得跟偷情似的。 “好好好。”萧洄无奈,他怎么会跟如此纯情的人谈恋爱,搞得自己像个老色批。 “你先放开我,给你带了吃的。” “不许乱来。”他轻声警告,然后微微抽开身子,将人放了出来。刚被松了禁锢,少年便猫一般地扑上来,嗷呜一口咬到他喉结上。 后者仿佛早有预料,无奈地张开双臂,头下意识微微后仰,最脆弱最危险最敏感的部位便这样暴露在空气中,给了萧洄得逞的机会。 “萧洄。” “别说话。”萧洄闷头含着那块凸起,“你们武功高强的,胆子都这么大吗?敢把你耳朵脖子亮给我。” 舌尖轻轻在上面舔了一遭,感觉到嘴里的东西动了动,他亮出尖尖的虎牙,在上头很轻很轻地磨了磨,然后抬头,正对上一双晦涩不明的眸子。 萧洄舔了舔湿润的唇,毫不退缩地迎上那道眼神。 片刻后,晏南机率先垂下眼,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你……” “你什么,想跟我说什么?” 少年红唇上沾着晶莹的唾液,湿漉漉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气氛暧昧地僵持片刻。 “算了。”晏南机忽然摇了下头,牵着他往巷子里走,“马车在里面等着,我们进去吧。” 萧洄:“……” 气氛都到这了,然后,他,让他走? 天呐,晏西川这人是真的…… 萧洄沉默。 沉默之后是不服气,带着点不甘心,他倏地停下脚步,晏南机偏头,眼神疑惑。 “你就不想对我做点什么吗?” “做什么?” 萧洄突然嘴巴一撅,委屈的:“我都那样了,你还不想亲我吗?” 晏南机便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啵的一声,让人耳热。 “怎么会。” 萧洄皱着眉,觉得不够,“你就没什么感觉,没点下意识的反应?” 明明他自己都有点心猿意马了。 虽然他也搞不懂是为什么。 于是晏南机又亲了他一下,这次停留得稍微久一些,嘴巴还在他下唇处抿了一下。低低地笑着,“想要这个?” 还是差点儿。 萧洄眉头皱得更深了,“晏西川,你真的喜欢我吗?” 到这个地步了,他不得不怀疑晏南机对他的感情。 真就,一点反应没有??他有这么差劲?? 是古人太委婉还是他这个现代人太色了?? 问题是那萧珩和温时看起来也不是多么委婉啊。 萧洄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晏南机啧了一声。 “叫哥哥。”他将少年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偏头又在他嘟起的嘴上亲了一下,“撅这么高都可以放个秤砣了。” “当然喜欢你。不喜欢不会跟你接吻。”他道。 “那你为什么……” “嘘——”晏南机搂着人往里走,“卫影已经等很久了,我们快去。其他的事……等你再大点吧。” 萧洄翻了个白眼,有点生气。 生气的下场就是,那份打包带来的早餐最后到了卫影的手里,后者受宠若惊。 *** 七月十五,中元节,俗称鬼节、七月半。 按照习俗,在这一天民间要祭拜逝去的亲友。 往年的这一天,晏南机都去城郊给傅家人上坟。但今年不一样,今年他想留出时间陪萧洄过十七岁生辰,便提前一天将这事儿干了。 他也没瞒着萧洄,甚至还主动提出要不要跟他一起。 萧洄没拒绝。 傅家一家死得凄惨,阖府上下几百口人无一幸免。当年那么大一个世家,说灭了就灭了,里头究竟藏着多少猫腻,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个谜。 满门被灭后,尸体被曝于荒野,最后还是晏家求情,得以给傅家这几个嫡系立了墓。 出了城,萧洄早就将方才的事儿忘得差不多了。 第246章 傅家坟地在树林深处,马车进不去。晏南机带着他拿上东西步行过去。 这里几乎没什么人来,也很偏僻,路上长满了荒草。晏南机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持剑,“跟在我后头。” 几道剑光斩下,这些草便齐刷刷地从根斩断。 “咱们这样公然旷工真的好吗?”萧洄踩着草堆往前走。 “不,我们是在出公差。”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萧洄哈哈笑起来,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这样好看的人。” “……”手中的动作一顿,不久后传来一阵叹息,习惯了似的。 萧洄耸了耸肩,没觉得哪里不对。 越接近傅家坟地,路突然变得好走了起来。路旁的杂草前不久好似被清理过,如今还没长起来,比先前好走了不知道多少。 “这些年,除了你还有谁会来给他们上坟吗?” 晏南机摇头。 傅家死得那样不明不白,在大兴朝一直是禁止被提及的,一些傅家的拥趸,胆子大点儿的,私底下烧点纸钱足矣。但能像这般光明正大来上坟的,这么多年来只有晏南机和姬铭。 “哦对,我还有件事儿忘了问。虽然现在问有点不是时候,但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萧洄拉了他一把,严肃道:“姬子轩跟你是什么关系?他喜欢的是你还是傅晚寅?” 两人今天默契地都穿了一套白色衣衫,萧洄的更轻便一些,最外头罩着一件薄纱。 晏南机伸手将勾住他的草拔.掉,低头静静看着他,说:“对你我不想撒谎。” “所以?” “你的猜测是对的。”晏南机顿了顿,说,“他喜欢的是我。” “不过我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你……别不高兴。” “我就知道。”萧洄并没有他料想中那般生气,拍了拍手将衣服抽回来,下巴往前一努,道:“走吧,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少年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 ……倒是比想象得好解决。 “等一下。”晏南机将长剑背在身后,沉寂的眸子里映着少年的身影。 明明让停下的是他,却什么都没说。 静了片刻,他忽而俯身,珍惜而郑重地在少年额头落下一吻。 一吻足矣,他们之间,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 说是傅家嫡系,其实不过只有三座坟茔。 傅家家主与其夫人合葬于一墓,嫡长子傅晚寅之墓在左 ,嫡次子傅晚渝之墓在右。 三座墓碑静静立在那里,上面的字迹看起来很是眼熟。 “是我亲手写的。”晏南机将带来的纸钱分开。 萧洄蹲在他旁边,拿火折子点香。 来这之后,他敏锐地感觉到晏南机似乎有些落寞。 他抿了抿唇,不想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晏南机不用他安慰。 萧洄起身将香插进香炉,合十拜了三拜。接着,复又蹲下烧纸。 火舌舔舐着,有些烫。萧洄稍微远离了一些,对着火苗发了会儿呆。忽然,他伸手指着傅家家主之墓,没来由地问道,“我死后,你愿不愿意与我合葬?” “这个问题合该我问你。”晏南机说,“我应当死得比你早。” 萧洄说,“我不许。” “不许什么?” “不许你死在我前头。” “这是我们能决定的么……好吧。”见他确实是很在乎的模样,晏南机只好改口道:“我努努力……死在你后面,跟你葬在一起。” “会实现的,我十七岁生日愿望就许这个。” “不许点别的?” “不了。”萧洄摇头,坚定道:“就要这个。” 他看着青年被火光照亮的侧脸发怔,“你不怕吗,死亡。”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这些我该早就看淡了。” 晏南机轻声道:“事实上确实是这样。萧洄,有些事见得多了,就能习惯,不会怕了。” “是吗。”萧洄撑着腮,静静道:“我也不怕,但我怕痛。” “你如果死在我前头,我会很痛的。” “……既如此,其实我还是怕。”晏南机抚摸着他的脸,少年在他手心蹭了蹭。他忽然笑了笑,道:“我怕你觉得孤独。” 他尝过送别的滋味,不想让他的少年也经受。 萧洄咧嘴一笑,“所以咯,你必须死在我后面。” 晏南机认真道:“那是当然。” ** 等火彻底熄灭的功夫,晏南机拿剑将坟茔四周的杂草砍除。萧洄跟在他后头打杂,经过坟地边上时,发现纸钱的灰烬。 “真有人来上坟?” 晏南机也凑过来看,这地方太隐蔽,要不是将这草砍掉,说不定就被忽视了。 他起身,走去傅晚寅的坟墓边,拿剑砍掉,果然在底下同样发现了灰渣。 “咦,傅晚渝的墓前怎地没有?” 萧洄在这墓地边上打了个圈,发现这里的草要比另外两座坟多一些,并且没有像那两座一样找到灰渣。 “这人难道讨厌傅晚渝不成?” 傅晚渝,傅家幼子,傅晚寅的亲弟弟,当年在京都也是一个天才的存在。有双子如此,傅家的势头如日中天,直逼晏家。 第247章 萧洄沉默着将傅晚渝的身世想了一遍,发现他知道的不太多。 他下意识看向晏南机,却见对方正一脸复杂地盯着自己,一愣:“这么看着我作甚?” 晏南机定定看他,“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什么?傅晚渝?”萧洄想到一种可能——原身可能跟傅晚渝认识。 但是不应该啊。 萧洄曾将原身的事迹都打听过,没听谁说过他与傅晚渝相识。 “我以前……和他认识吗?”萧洄茫然道。 他本指望着打听点什么秘辛,说不定能解开当年的杀身之祸。 但晏南机却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是听说,但耳听终究为虚,未得到证实的事,不应该拿出来说。” 他这么一说,萧洄更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啊,你快说,别只说一半呀。” 晏南机轻蹙着眉:“当时我还不认识你,不清楚这件事的真实性,还是不要说了吧。” “西川哥哥!你说嘛!” 萧洄闷头扑上去,那娇撒得叫一个手到擒来。一会儿蹭蹭胸口,一会儿搂搂抱抱,还摇摇晃晃。晏南机被他一口一个世子哥哥、西川哥哥、好哥哥喊得头皮发麻。 在对方叫了第三百六十五次后,他还是没忍住,破了例,将一件从未得到过证实的事说了出来。 “晚寅同我提过几次,说他弟弟好像有一个喜欢的人。”说到这,晏南机忽然伸手捏住他的脸,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但晚渝性子冷清,从来没交过朋友。唯有一人,与他误打误撞相识,然后两人便藏起来,偷偷摸摸地来往,很少让人知道。” 晏南机:“你猜那人是谁?” 萧洄:“谁?” 晏南机没说话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两秒之后,萧洄反应过来不对劲,他瞪大了眼,不可谓不吃惊,傻了。 “不会是我吧?”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是我,又来晚了。 先放上来再修。 ----- xql刚在一起,让他们腻歪腻歪。 好吧我摊牌了,其实这俩就是亲亲怪t.t不会有人不喜欢看亲亲吧,不喜欢那我也没办法了。 第104章 拜无忧 03 萧洄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书柜旁, 扭动青花瓷瓶底,打开了后面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小木箱,上头雕刻着金丝花纹。 这是他刚穿越过来时发现的端倪,里头装着一沓厚厚的信, 看字迹与落款, 均是出自同一人。最上头那封信还未来得及寄出,也未来得及封好, 单是信纸放在最上面。 信上的内容大多简单, 翻译过来无非就是, “今天做了什么”,“昨天做了什么”“明天将要做什么”, 先前萧洄不清楚这是谁寄与原身的,现在看来,那个人多半是傅晚渝无疑。 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萧怀民在府里有个藏经楼, 是他和许多大儒多年合力收藏的。里面装有前朝至今的经文书卷。 入了夜, 一个少年背着守卫从窗户潜了进去。 ** ** 龙平十一年,冬。 大雪。 北国万里冰封, 皑皑白雪铺满了整个中原, 多地受灾。 十二月十三,大雪初止。 趁着天好, 京都百姓把在冬日里受潮的被褥、棉衣等拿出来晒。 萧府下人们在管家的命令下拿起扫帚扫雪。 大院内,有人踩着松雪而来。 下人们恭敬行礼:“三公子。” 才六岁的少年身上披了一件比人高的狐皮大袄, 半张脸都隐匿在雪白的绒毛中。他的身后跟着两位侍女和侍从。 少年没有半分停顿, 抿着一张唇一言不发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大袄一抖, 一点霜雪落下, 带着点梅花的香气。 这是府内的三公子, 从出生起便被誉为神童,才华冠绝古今,直逼城北晏家那位。 天太冷了,萧府从不亏待下人,发给他们的冬袄都比别家厚一倍,但即使是这样,依旧在这数九寒天里冻得发抖。 丰今今年十岁,大雪来得迅猛,家里糟了意想不到的劫难,无奈之下只能将幼子含泪送入萧府做个洒扫下人。 这是他来萧府的第二个月,这里人都很好,管家分配了一个老人带他。今天轮到他轮守,但他太矮了,一个没小心踩进雪堆,半个身子都被淹没。 全身上下都湿了,带他的那个老人叫他回去换身衣服,但这会儿碰巧遇到了贵人,所有人只能退到一边恭敬行礼。 萧洄走至他身前时,丰今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的确是个金枝玉叶的贵人,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和他们这群人有天壤之别。 萧洄忽然顿住。 丰今以为他是察觉了自己的偷看,惶恐着正要下跪求饶,恍然间听见对方问:“那是父亲的学生?” 冷冷清清的声音,同这还未化尽的皑皑白雪一样。 丰今不过刚来,哪里清楚这些,踌躇间,带他的那位老人给出了答案。 “回三公子,是。” 不远处,萧叙带着身后一群少年前往正堂。 萧洄目光从自己兄长身上收回,看向了一旁的少年。 大冷的天,对方只穿单薄的一件棉衣,眉眼间似有霜雪,含笑着同身后之人说着什么,举手投足之间意气风发,犹如初升的朝阳。 第248章 这是永安王世子,萧洄之所以知道他,不仅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父亲的学生,还因为他们实在是太近了。 这个近不是指距离上的。 同样是伴随异象出生,修闭口禅的哑僧一共就说了两句话。一句说的晏南机,一句说的萧洄。随着这些年来他跟着兄长出入于各种清流宴会,京中百姓谈起他的同时不免会提到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晏南机。 但两人向来没有交集。 萧洄兴致缺缺地收回眼光,继而停在身后那两道从未见过的身影上,忽地问:“那两个是?” 老人道:“回公子,那是傅家的长子和次子。” 大兴朝四大世家。晏、姬、傅、沈。其中,晏家与傅家交好。长子傅晚寅与晏南机总角之交,中原大雪,雪灾严重,萧怀民唤来自己的儿子与学生为得就是讨论此事。 那傅晚寅与傅晚渝多半是随晏南机而来。 萧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离开了。 后院,池塘被厚冰封住。 萧洄在凉亭中坐下,将手缩进大袄里,吩咐道:“你们先回去吧。” “是。” 萧家的池塘是当年萧怀民刚搬进来时带着人亲手挖出来的,再找人种了荷花、放了鱼,又在边上修了凉亭,就在大树底下,夏天的时候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萧洄在凉亭里静坐了一天。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想干什么。这位自出生起就被赞誉包围的少年经常这一些在旁人看起来很奇怪的动作。 天才总是孤独的,或许这便是普通人难以逾越的鸿沟。 侍女们安安静静地等在石路旁,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不知在想什么。 天慢慢暗了下来,等到了时辰,侍女们这才收拾着像往常一般走进去。 “公子,天快黑了,我们得回去了。” 茫茫一片白中,凉亭里坐着两道身影。一个靠左,一个靠右。两人沉思的动作几乎如出一辙。 “公子!您没事吧?!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快来人啊 ,保护公子!” 侍女大声喊着,不一会儿守在一旁的家丁抄着家伙就过来了。白衣男子甚至连头都没回。 “就是他,快抓住他。” “住手。” 萧洄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刚才坐的地方,对着赶来的众人道:“我没事,都回去吧。” “公子……”侍女小声问旁边的家丁,“那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何方才我们都没发现?” “好像是傅家二公子,府中的贵客,跟着晏世子一块来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侍女皱着眉:“赶紧找人把他送回去,别吓着公子。” “说了我没事。” 萧洄淡淡道,一两步跨越台阶,从始至终都没分给傅晚渝一个人眼神。 “吩咐所有人,回南院。” * 从那之后,萧洄每天都要去后院,坐在凉亭里。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动作,不知在思考什么。 而傅晚渝也是,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瞒着众人进来的,等被发现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众人之间仿佛达到了一种默契,他们已经习惯了傅晚渝的到来。 凉亭里,两道身影就坐了一天又一天。 他们从未有过交流,也不需要交流。仿佛是完成什么任务般的,到点来,到点走。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就这样,冬去春来。 当池塘里最后一块冰融化的时候,多日来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盯着天边被夕阳染红的云霞,傅晚渝突然出声:“你在看什么。” 这是他问出的第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早在他们相见的第一天就该问了,却拖到现在。 守在一旁的下人们面面相觑,对这两个少年天才的交流好奇极了。 萧洄说:“在看冬天。” 又问:“你又在看什么?” 傅晚渝说:“我在看看冬天的人。” 他从兜里掏出鱼食,一扬手全部扔进池塘。一时间,整片空间便只剩下鲤鱼们争相抢食的声音,还有屋檐新雪融化成水落入檐下的声音。 傅晚渝凝神听了一会儿,忽说:“明日起,我便不再来了。” 萧洄沉默片刻,说:“春天到了。” 他也不会再来了。 两个少年在这凉亭里坐了一整个冬天。 彼时,萧洄六岁,傅晚渝八岁。 ** 这一年雪灾严重,萧怀民上午与同僚商议完,下午回府又与萧叙等人推演。 傅晚寅与晏南机提出的几种赈灾之策被朝廷采纳,萧叙亲自跟着萧怀民走访朝廷各部。 随着最后一丝雪从大地消失,大兴朝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上元节,在书房温书的萧洄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是从一只鸽子腿上截下来的,它日日盘旋于书房门窗,下人们怕它打扰萧洄看书,商量着拿东西将它捉住。萧洄似有所感,少年打开门,负手站着门后,看着那只死活不肯离去的鸽子,对刚刚抄起家伙的下人道:“它腿上有东西。” ** 自那日凉亭一别,这是萧洄第一次收到有关傅晚渝的消息。 他们相互陪伴着枯坐了一个冬天,又以这种笔友的方式过了一个春天。 龙平十二年,萧洄七岁,于钟竹林以文会友,震惊文坛,太傅沈无涯评价“诗词歌赋者,无人能出其右”。自此,正式与“无双公子”晏南机齐名,众人戏称为“北晏南萧”。 第249章 十月二十,萧家后院。 傅晚渝望着屋顶的少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可能不来。”萧洄刚从萧怀民书房出来,脸上还沾着未干的墨迹。 “我怎么下去?” 傅晚渝张开怀抱,说:“我接着你。” 萧洄说:“你并不比我高出多少。” 傅晚渝道:“没办法,谁让我们萧三公子放着好路不走,偏要翻墙。” 萧洄说:“是你不愿让别人知晓我们的关系。” 傅晚渝含着笑:“我们什么关系?” 萧洄眼神静静的,说:“笔友的关系。” 自那日凉亭一别,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奇怪的是,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去年冬日的沉默。一种无形的默契散在两人当中,明明正经的交流不过几句话,可他们却像是认识了好多年。 萧洄最终跳了下去,两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萧洄绷着一张脸爬起来,“我就不该信任你。” 傅晚渝按着被撞到的腰,说:“更疼的好像是我吧?” 萧洄不言,闷头往后巷走。 从这里出去是几条胡同,因着挨着萧府,所以住了不少清流人士。 傅晚渝将人带到了郊外,他们雇了一匹马。 萧洄冷漠道:“你会骑?” 傅晚渝含笑:“刚学的。” 萧洄扭头就走,被身后之人不由分说抓住。两个小孩骑一匹大马着实不怎么安全,被马厩的人再三劝说后,傅晚渝只好放弃。 顺着官道走了二十里,萧洄坐在马车里,不晓得傅晚渝要带他去哪里。 下车时,他们来到一个山谷。四周山很高,水很清,脚踩着青草与野花。 傅晚渝说:“这是我之前发现的地方,好看吧。” 萧洄之前在信里听他提过,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以后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 傅晚渝吩咐下人将东西从马车上搬下来,从里头拿出肉、米、锅碗等物什。 萧洄简直一言难尽:“你认真的?” “当然。”傅晚渝似乎没察觉到哪里不对,道:“最近新学了一个菜,想做给你吃。但我又想带你来这里,想了想只能这样了。” 他说:“今天我最大,你不能说我。” 萧洄忍了忍,终究闭上嘴。 在做饭的间隙,傅晚渝扯出一条长长的布,铺在地上按着萧洄在上面坐下。 他们说了好多话,傅晚渝跟他讲私塾夫子的逸事,萧洄便讲最近府上又多了多少前来拜见的门客。 他们什么都讲,最后讲到了新入职刑部的萧叙。 傅晚渝下巴一扬,说:“等着吧,我会比你大哥还厉害。” 萧洄敷衍地点了点头。 傅晚渝说:“你是不是不信?” 萧洄:“我信。” 傅晚渝:“不管你信不信,我心中的抱负,傅家的信仰。这天下,江山,百姓,历史,终究会因为我而闪耀。” “到时候,你和我一起。我们一起,为大兴,为朝廷,创造清平盛世。” 萧洄:“哦。” 那一天,傅晚渝迎来了九岁生辰。少年的一腔报国梦,唯有头顶的星空,这山谷的花草河山,以及七岁的萧洄听见。 龙平十三年,傅晚渝开始跟着父兄出入各种酒会。萧洄仍旧住在阁楼,安安静静地读着早已翻过多遍的书籍。 龙平十四年,晏南机与其叔晏无引再次入江湖,京都不见无双公子,神童的风采一时无两。 同年七月十五,萧洄九岁生辰。萧家例行祭祖之后,在大堂为他举办了生辰宴。来得人不多,次辅宋家、太傅沈家。 宴会上,身为主角的萧洄安安静静地坐在暗处,在母亲的陪同下吃完一碗长寿面。 黄昏时分,萧洄甩掉没事找事的宋钟云,独自来到后院。熟练地让人搬来梯子,熟练地爬上屋顶,然后盯着那条路发呆。 一直到天黑,侍从担忧的喊声传来,那里都没有人来。 萧洄忽然有些生气。 傅晚渝九岁生辰,他冒着被罚的风险翻.墙赴约了。自己九岁生辰,那人却没来。 夜晚的星空如此浩瀚,一颗颗璀璨闪耀。偶有流光划过,萧洄躺在上头,心说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 七月二十,傅晚渝的道歉信姗姗来迟。 信上,他说自己最近被一些事缠上了,先是生动形象地表达了自己的歉疚之情,后又卑微地请求能否给他一次补救的机会。 萧洄看完信就将它揉了。 傅晚渝的相邀他没去,但两人依旧保持着书信联系。只不过从一旬一次变成了一月一次。 龙平十五年,京都城突然变安静了许多。 大街上没什么人,连常年嚎叫的鬣狗都钻回了窝,轻易不肯出来。 萧洄倒是察觉到了不对,但他只想读书,向来不会参与这些纷争。 他照常读书、写诗。 五月初,萧怀民突然来南院,跟萧洄在阁楼坐了一个下午。父子俩一个看书,一个处理公务,谁也没说话。 临走前,萧怀民低声警示:“近日京都不太平,尽量别出门。” 萧洄没多问什么,只说:“好。” 五月十二,京都下了一场大雨,断断续续持续了七八天。沉闷地打下来,惊雷滚滚。 第250章 五月十三,萧洄突然收到了傅晚渝的信。 这很奇怪,他们一般只在月初交换信笺,距离上一次不过才过了几天。 他按下心中的不安,对着雨幕打开了那封信。 信上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我于窗中窥天意,于月色看人间,隔山望西南。” 雨一直下。 雷电交加,昏暗的天空时不时发出沉闷的声音,似无数人在同时哭泣。 五月十六,萧珩失踪,萧家上下齐惊。 五月十八,泰兴帝下旨查抄傅家上下,御林军冰冷铁蹄在暴雨中踏破了百年世家的大门。 是夜,萧洄于梦中惊惧醒来,枕头底下放着傅晚渝前几日送来的信。他抬头,望向了傅家的方向。 五月十九,傅家上下几百口人血染长街。 五月二十一,一个名叫温时的少年敲响了萧家大门。失踪已久的萧珩终于有了消息,那位少年带着萧家人找到了伤势严重的萧家二郎。 五月二十三,探视完萧珩的萧洄回到书房。脑海中闪过傅家满门被灭的场面,萧家如临大敌,阖府闭门不出。 萧洄于阁楼枯坐许久,怀里正揣着那封信。 须臾,他睁眼,提笔写下。 祝君好。 片刻后被抹去。 又写,[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最后一笔方落下,胸口一阵闷痛,喉间血腥遍布。 五月二十三夜,萧家神童被人下毒谋害,高热不断,生死不明。 五月二十四,萧怀民大怒,雷霆手段降下惩罚,南院上下二十多名下人无一存活。 五月三十,惊闻傅家死讯的晏南机终于赶回京都,与其三叔直奔皇宫。几个时辰之后,恪宁长公主与永安王一同进宫。 第二天,一直闭门不出的贤安王受诏入宫。 六月初一,刑部侍郎萧叙带兵抄了吏部尚书府。 初三,萧叙被罚于祠堂,长跪不起。 初六晚,无人知晓的地方,毒深肺腑的萧家三郎一点点闭气。这位少年天才,终究没能熬过去。 同一时刻,来自未来的萧洄倏地睁眼。 作者有话说: 回忆只有这一章,因为后面剧情需要不得不提。 再有回忆就是番外了。 先放上来再修~~~ 高考的宝贝们加油鸭~~~ 第105章 拜无忧 04 七月十五, 中元节,朝廷放假。 上午祭祖完,萧洄从他娘那儿拿了银子,一阵风似的钻进马车。 秦氏在他后面喊:“去了少喝点酒, 晚上早点回来, 娘给你做长寿面!” 马车窗帘被撩开,少年从里探出头来, 笑容灿烂:“知道了娘, 我出发了哈!” 今天是他十七岁生辰, 前不久家里刚办替曾氏办过,萧洄觉得太麻烦, 就不在家里办了。 他准备叫上朋友去花满楼搓一顿。 自从得了新菜单,花满楼的生意比往常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因其独特的菜品以及服务方式,最近这几日已经快要取代莲花楼在百官心中的地位, 成为宴请聚会的首选之地。 萧洄撩开门帘对季风道:“先去趟大理寺。” 灵彦说:“您有东西没拿吗?” 萧洄:“去接个人。” 马车在距离大理寺正门几步路的地方停下, 灵彦已经跟门口的衙役很熟了,还坐在上头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衙役笑着问他:“今日萧评事不上值, 你们怎么来了?” 灵彦:“来接个人。” 衙役:“接谁啊?” 灵彦正想说不知道, 门口便走来一人,这人身量颀长, 着一身单薄的锦衣负手而来。衙役们喊了声大人,灵彦也跟着喊, 男人微微颔首, 信步离去。 而后, 衙役们便眼睁睁地看着他家大人上了萧评事的马车。 等人进去了, 他们才朝灵彦挤眉弄眼:你们接的人怎么会是我家大人?! 灵彦耸了耸肩:不知道哇。 花满楼, 雅字号房间。 萧洄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抱歉各位来晚了,一会儿自罚三杯赔罪。” 白兄坐在最外头,是第一个看到他的。见他来,忙把手里东西扔掉,张开怀抱就凑了过来,“我们寿星终于来了,也就是今天特殊,要是搁平时不受点罪很难收场。” 他刚凑过去,被萧洄嫌弃地用一根手指顶住,捏着他的衣领转了个圈,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萧洄身后的男人。 白兄:“……” 白兄:“!!!” “晏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仿佛听到什么禁词,包间里安静了一瞬,几秒钟之后,轰然炸开—— “什么东西?!谁来了?!” “娘哎,是真的晏大人!他老人家怎么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兄弟们收家伙,赶紧的!” “天啊,外面谁在望风,怎么没人通报啊??” 包间里顿时乱作一团,收骰子的收骰子,收银票的收银票,打掩护的打掩护,十几号人忙得焦头烂额,不知道谁踩了谁的脚,嚎叫一声,哗的一下,倒了一片。 萧洄:“……” “冷静。大家都冷静一些。”萧洄拼命制止众人发了疯一样的行为:“大家都别怕!你们听我说!晏大哥是我的好朋友!是来为我庆生的!他今天不会抓你们的!” 第251章 包间又静了一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众人慌忙的动作停住,滑稽地看过来。 凳子哐的一声落下,滚到了门口,晏南机的脚下。 众人的眼神也随着这凳子,一骨碌落到男人脚下,而后,默契地抬头。 接着: “嘶——” 萧洄被他们逗笑了,“怎么着,没见过啊?” “见是见过。”乔浔咽了口口水,有些呆滞道,“但是没这么近距离见过。” “胡说。”萧洄道,“那次咱们在莲花楼跟东国的人起了冲突,咱们不是都见过吗。谢子瑜离得最近,你们忘了?” 被点名的谢子瑜先是心虚地看了晏南机一眼,接着摆手道:“不不不,还是没有你近的。” “都被人抱进怀里了。”他习惯性嘴欠,说完才发现自己调侃的对象是谁,一下就慌了,下意识就跪下了。 他这一跪,剩下的几个公子哥也刷刷刷地跪了一片。 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看起来在家里没少跪。 “大人饶命,是草民嘴欠,草民不是故意的,草民都是胡言乱语,请您原谅草民吧!” 萧洄看得好笑,偏头对晏南机道:“你再不说话,他们怕是要哭爹喊娘了。” 少年声音不大,但这会儿屋子里足够静,因此他说的话是一字不落地落在众人耳里。 白兄:“……” 白兄:“就说了萧洄当官之后总有一天要来抓我们这群兄弟吧,还不信!” 现在不仅要抓,甚至还带着龙头老大来抓,太过分了! 萧洄皮笑肉不笑,“我听得见。” 晏南机终于动了动,目光依次在众人身上扫过,语气不像平时那般冷漠,道:“都起来吧。” 一直到围着桌子坐下,几个公子哥都还没缓过来。 他们,就,这样,坐下,了? 天呐,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跟无双公子晏南机同桌吃饭。这是他们爹都不能做到的事吧?? 跟萧洄做朋友真是太刺激了。 桌上太安静了,急需有人说点什么。放在平时,这些纨绔公子哥哪一个不是口才好的? 但是今天…… 谢子瑜被众人推出来,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个……” “不用紧张,你们都是萧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没有那么可怕。”晏南机说,“你们把我当做一位普通的兄长就行,不必拘束。” 一众少爷忙道:“ 不敢不敢,大人,你实在是太抬举我们了。” 跟无双公子称兄道弟,谁敢啊。他们这里,也就萧洄配得上。 见说不通,晏南机也不再继续讲,只点了点头。 “嗐,平时不见你们这么胆小。”萧洄举起面前的酒杯,道:“来吧,都来喝一杯。” 事已至此,谁都没敢再追究萧洄迟到罚酒的事。 ** ** 从包间出来,萧洄把晏南机拉到一边不由分说将腰间钱袋扯下塞给他,“去结账。” “跟我出来,还用你花钱?”晏南机直勾勾看着他,低声道,“是不是瞧不起我?” 他将钱袋塞回他手里,“收好。” 萧洄顺势抓住那只手,趁着没人踮起脚在他嘴边嘬了一下。 “我想给你花钱。” 明明是给钱那一个,说话的语气却像撒娇似的。 “不急这一时。”晏南机又推了回去。 结账的间隙,萧洄站在包间门口一个一个送走自己的朋友。刘兄喝高了,被白兄搀着出来,见到他站在门口,一丈蹦得老高:“走啊寿星,赶下一场不?” 他们几个约好一会儿去金石坊打牌。 萧洄被他一身酒味熏得微微往后退了退:“一会儿还有事,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喝成这样,一会儿好好宰他一顿。” 白兄也喝了不少,哈哈一笑,“那是当然。” 公子哥们排着队挨着走出来,萧洄操心着让灵彦和季风把人送到门口。 乔浔和谢子瑜互相搀扶着走在最后。 谢子瑜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似有话说。 萧洄挑眉,“傻了?” 谢子瑜一把挥开他捣乱的手,皱眉道,“别闹。” “还急上了。”萧洄收回手,交叠放在脑后,下巴一扬,“想说什么,说吧。” “你…挺厉害。”谢子瑜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你是真的厉害。” 能把这种人收下,确实厉害。 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晏南机听他们说话时会微微偏头,在他们行礼后也会颔首回应。 他对他们,并非是上位者看普通人。 以对方的身份地位,如果没有萧洄,根本不会分给他们丁点儿眼神,更不用说同桌吃饭。 而且在饭桌上……晏南机好像也挺尊重他们的。 乔浔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抓着门框靠着,“我是真的……服了你了。” “这世上还有你萧洄不能办到的事吗?” ** ** 从花满楼出来,萧洄问,“有什么安排没有?” 晏南机点头,临上车前对季风道:“去牙行。” 牙行,租售房屋、买卖奴仆的地方。 当然,这个奴仆并非是卖身,他们还是有自己的人权,只是因为生活所迫暂时委身于主家帮忙干事。 第252章 倘若有一天不再需要这份工作,跟主家商量好后可以自行离开,来去自由。 车在牙行停下,萧洄在门口看了一眼,问:“来这里干什么?” 晏南机走在前头,说:“清园缺几个洒扫的下人,你帮我选选。” 萧洄追上他,“终于舍得买了?你府里原来的人呢?” “还在,左右不缺他们一点口粮,他们已不适应奔波,就留下了。”晏南机看着他,道,“如果你不喜欢他们,我可以送他们走。” “想什么呢。”萧洄戳了戳他的肩膀,故意做出一副凶样,“恶狠狠”地威胁:“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们走进去。 萧洄随手拿起桌上的姓名簿,问:“想要什么样的?” “你决定便可。” 萧洄抬眼,晏南机也偏头看过来,重复道:“想要什么样的,你决定便可。” 萧洄回过味来,倏地合上名册,挑着眉道:“晏大人,你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萧洄将名册塞进他怀里,“还是你来挑吧,要什么样的,你这个主人来挑正好。” 晏南机无奈地笑了下,“萧洄。” 萧洄双手环上后脑,笑眯眯地:“在呢。” 晏南机道:“快些选,一会儿还要去看家具。” 萧洄含笑道:“晏大人,今日不上值,您没立场使唤我。”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 “一会儿还有……” “还要看什么,都说来听听。” “院子里的花、木器、瓷具……清园缺些什么,就买什么。” “啧啧啧,这么多都让我来决定,咱们俩,到底谁才是那房子的主人?” …… …… 日落西山,萧洄捧着冰饮,小口小口地嘬着。 身旁,晏南机双手提着不少东西,全是刚才在街上买的。 他们逛了一下午,买了好多,大多都已经让速达物流的人送回去了 。剩下的是小的,晏南机索性就自己拎着。 萧洄把冰饮送到他嘴边,问:“要来一口吗?” 晏南机不喜喝这些,但看着少年希冀的眼神,还是低头轻轻抿了一口。冰凉舒畅的感觉在喉间漫开,确实解暑。 “尝出薄荷的味道了吗?”萧洄问。 晏南机:“嗯。” 其实还有一点点其他的味道,晏南机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嘴唇被冰得有些红,沾着点水,看起来软软的。 “他家就这点特别。”萧洄收回来自己又喝了一口。 天色不早,家里还有人等着他回去庆生。萧洄开始轻声安排,“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去,这些东西都先放在清园。” 说着,他笑着喊了声西川哥哥,“尤其是那些瓷器字画,好好收好,别下次我再去还只能住你房间。” 好好一句话说出来,竟然暧昧至极,晏南机垂下眼,没应,也没说什么,不知道听到没有。 马车往清园驶去,晏南机将买来的东西都堆到桌上,按照大小摆好。眼神专注,动作很轻。萧洄心说,这人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他舔了舔唇,明明刚喝完冰饮,却依旧觉得有些渴。 晏南机收拾完抬头正对上那一双眼神,顿了一下,眼神落在那张湿润的唇上。 车内安静了片刻,萧洄忽然问,嗓音有些哑:“我的生辰礼呢?” 今天出来,吃了饭,又逛了街。饭钱是晏南机付的,买东西的钱也是晏南机付的,按理说这些都算是给他过生日了。但萧洄就是觉得,对方一定准备了礼物给自己。 果然,下一刻就见晏南机伸手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小小的木盒递给他。萧洄接过来,正想打开,却被晏南机一把按住。 声音沉沉的,“回去再看。” 萧洄眸光闪了闪,忽然有些脸热,问:“什么时候买的。” “不是买的。”晏南机静静地看着他,“早就准备好了。” “早就准备好了?” 萧洄学着他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坏笑着瞧他:“这么早啊…你是不是早就对我有想法了,嗯?” 白马香车内部空间很大,两人挨得极近,一个低头,一个仰头。无声对视中,气氛逐渐暧昧。 一切发生得刚刚好,萧洄眼睫颤了颤,微微偏头伸着脖子移过去。晏南机也是,他将少年生动的神情尽收眼底,小木盒被两双手交叠握着。 晏南机空出一只手抚上少年后肩,缓缓倾身。 两张唇相碰的瞬间,马车突然停下。 “吁——” 灵彦在门外道:“公子,这里有人拦车,说是你的朋友。” 亲热被打断,萧洄有些不爽。他将小木盒揣进袖子,一脸不高兴地掀开门帘:“谁啊——” “萧公子。” 萧洄愣了一下,“是你?” 江知舟半身沾着夕阳的余晖,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青年书生背着他们初遇时的书篓,站在马车前端端正正地冲他行了一个礼。 “听闻今日是萧公子生辰,碰巧遇见,江某特来恭祝。” 江知舟在下萧洄在上,两人隔着点距离对视。书生定定看着他,认真道:“祝萧公子生辰安康,所行皆坦途。” 第253章 萧洄看了他一眼,忽然垂眸:“谢谢。” 江知舟还想再说什么,这时,萧洄手一松,马车门帘便往外开一层。一个男人的侧影静静显出来,有些眼熟。 江知舟停顿了一下,眼里划过一丝茫然。 “萧公子车里有人?” 萧洄点了点头,他没说什么,态度看起来有些冷淡,甚至不如初见那般客气。 夏天的傍晚依旧很热,一滴汗水顺着下颔滴落,江知舟沉默了一会儿,忽道:“冒昧打扰三公子了,祝您有个愉快的生辰。” “没事。”萧洄淡淡笑了笑。 车内,晏南机问:“你朋友?” 萧洄嗯了一声,道:“也不算,他是今年科考的学子。我曾经救过他,祖母寿宴上你见过。” 江知舟离去的脚步一沉。 作者有话说: 小江确实有点惨,但是他后头会知道真相的t.t 第106章 拜无忧 05 晚上, 秦氏果然给萧洄做了一碗长寿面。萧家好几口人又难得坐在一起,给萧洄庆生。 萧云萧寻一起捧着个盒子过来。 “小叔,这是我和弟弟给你准备的礼物。” “谢谢两位小宝贝。”萧洄摸了摸他们的头,又挠挠下巴, 将木盒接过放在一边, 准备回去再看。 一旁坐着的曾氏笑眯眯地摸出一个锦囊,抬手将人招过来:“祖母也有。” “谢谢祖母~” 吃了饭, 一家人又在院子里乘了会儿凉, 等天差不多黑透了, 萧洄才顶着满天繁星往南院走。 他没有让人送,也没有让灵彦来接, 夏天天气晴朗,就算是到了晚上也特别亮堂,能踩着月色和星辉上路。 主院到南院,必经之路有一座小桥, 底下是小小的一块池塘。萧洄刚刚走上桥, 一颗松球落在他头上。 很轻的一下。 萧洄停住脚,低头看着作案“凶器”, 又抬头看了一眼, 月亮安静地挂在空中,什么都没有。 他复又低头, 重新起步。 刚走没两步,又一颗松球砸了下来。 萧洄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次是头都没回, 道:“出来吧, 我看到你了。” 长夜安静了一会儿, 没有人声, 只剩下蝉鸣与蛙叫。 河水叮当地流着。 片刻后,他二哥的声音自桥下响起,似笑非笑的:“你当真看到我了?” 萧洄短暂地愣了下,而后走到桥边循着声音望过去。萧珩穿着黑色飞鱼服,弯刀别在他腰间,正半倚靠在桥墩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松球。 很明显,刚才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你真的看到我了?”他又问了一遍。 萧洄不言,笑着哼了声。 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道:“今儿什么日子你知道的吧?” 萧珩斜眼瞥过去,又砸了一颗松球过去,被萧洄轻易躲过。 “什么日子。”他问。 “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萧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月光洒在少年身上渡上一层神性的光辉。萧珩和他对视两秒,忽道:“没意思。” 说着,他偏开头,手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随手扔来。萧洄下意识想躲,但他摁住想法,还是接下来。 是一枚锦衣卫的令牌。 见此牌犹如见萧珩,除了不能随意调用外,遇上点麻烦事还是可以找他们解决的。 萧洄有些意外他会送这个,抬眼想问些什么时,他二哥已经抬步离去了。 “等一下。”他喊道,摇了摇手中的东西,道:“你真舍得送我啊?要不还是留给阿时哥吧?” 萧珩离去的脚步未停,头也没回:“收着便是,哪儿那么多废话。” 萧洄:“那多谢咯,我就不客气啦。” 萧珩偏了偏头,余光瞥见少年正盯着自己的背影,掀唇笑了一下。 晚上,萧洄靠在床头,手边放着晏南机送他的那个盒子。 他脱掉鞋袜,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半躺着,墨发铺了一床。 盒子里头躺着一只耳铛,红色玛瑙,红绳,光滑的表面流淌着暗色的光。 六年前古井旁初遇时,晏南机就戴着这个耳坠。 看样式,也分不清是另外一只还是就是同一只。 萧洄趴在床上,脑海里想着那次初遇。一手撑腮,广袖滑至手肘,莹白的皮肤在绰约的床帐中泛着光。 还是那句话。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 自七月始,京都陆续迎来了第一波赶考的学子,他们大多来自稍远的南方,怕路上遭遇意外,提前出发。 到了七月底,在街上已经随时能瞧见呼朋引伴的考生了。 科考三年一次,每一次举办都是大兴朝举国瞩目的大事件。随着日子逐渐接近,全国各地涌入京都的人也越来越多。 如此盛世,不管是否参加科考都愿意跟来看看,一些名门望族还指望着榜下捉婿,可不得来快点儿。 京都街道现在人挤人,萧洄上下值都不坐马车了,改为步行。一是为了方便,二是想亲眼看看这难得的盛世,跟着感受感受朝气。 八月十五,中秋。 萧洄掀帘进入今夕阁。 这算是个酒楼,花满楼开的分店,就在隔壁。客流量越来越多,温时大手一挥,干脆把花满楼附近的商铺都盘下来。 第254章 今夕阁刚开业不久,但生意已然爆红。由于沾着花满楼,口碑还不错。 但相比起来,萧洄还是更喜欢茗醉轩。 可茗醉轩的名酒千里醉千金难求,不然他真的日日都想光顾。 厢房里,梁笑晓挑开窗户一看,正巧看见他上楼,一笑,“来了。” 他一进门,梁笑晓就朝他拱手。 “萧洄兄弟,多日不见精神头越来越好了,看来很适应在大理寺的生活。” 厢房里目前就三人,梁笑晓、沈今暃,加上萧洄。 很简单的装饰,桌上摆着三壶酒,两碟小菜。 萧洄掀袍坐下,将折扇展开:“瞧你春风满面的,科考状元怕不是信手拈来。” 梁笑晓哎了一声,笑着道:“别瞎说啊,我状元?还是算了吧,今年我就要个探花好了。探花郎多好啊,所有考生里最俏的。说出去,也能让姑娘们记着,回头还能得个好姻缘。” 萧洄上来就给自己倒了杯酒,小抿了一口,才道:“探花?上次见面你不还说要榜眼吗?” “本来是这样。”梁笑晓一耸肩,笑容藏着些无奈,“但是运气不好,京都里出现了一个了不起的书生,梁某虽然自命不凡,但还是识相的。” 萧洄问:“有多了不起?” 最近六扇门报上来好几个悬案,萧洄跟着晏南机跑了不少地方,实在没什么时间来关心这个。 “这个问题,还是由沈兄来说吧。”梁笑晓做了个“有请”的姿势。 沈今暃身子偏了偏,似乎有点不想让他碰到自己,萧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跟他见过几次,我输了。” 身为青云榜八大公子之一,骄傲如沈今暃,很少有人能让他心甘情愿说出“输”这个字。 但对上这个人,就是他都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技不如人。 萧洄有些惊讶:“所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久,但他对沈今暃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话少,但骨子里的傲气是怎么都掩藏不住的。 “前段时间,有个从西南来的书生在交谈会上出名,听得次数多了,我们也好奇那是个怎样的人。后来有个流觞诗会,听说那人要去,我和沈兄就打算去看看。” 本想着看看就行,但是一到了那里,发现那人才情确实是不错。梁笑晓一个没忍住就下了场,输了之后,沈今暃也没憋住,但也输了。 那场诗会去的人不多,对方也有意给他们留面,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因此这事儿也没怎么传开。 后来他二人找到那人,在私底下又交谈了几次。 “他很厉害。”沈今暃沉声道。 梁笑晓点头,满脸严肃:“那人与我们同岁,但阅历却比我们深了不少。” 他无奈地笑道:“被众人赞誉着长大的两位天才,竟不敌西南小镇来的书生,这事儿传出去,我们两家的颜面都要丢光了。” 沈今暃说,“我有时候在想,百年世家是否还能再延续百年。” 梁笑晓沉默,这个问题他也不清楚。 他们梁家本来就是傅家被灭之后后起而上的,被列入四大世家不过六年。倘若沈家都不敌……那还有梁家什么事儿? 世家之所以被称为世家,是因为其深不可测的底蕴。世家子弟真的不行了吗?如果放在以前,这个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但如今,朝廷的打压,皇帝的忌惮,使得世家每代人之中只能有一人入仕,这样一来,无数天才涌现的时代反而成了最悲哀的时代。 极盛之后会迎来衰弱,或许……世家真的大不如前了吧。 “不说了,今日之后,兄弟就要闭关了,别到时候再杀出个东南、西北的书生,将青云榜才子杀得颜面无存,那才叫丢人现眼。”梁笑晓举杯,道:“来,干一杯。上回萧洄的生辰在忙没空去,这回一定要好好补回来。” 萧洄笑了下,同他碰了一下。 两人同时看向沈今暃,后者只好举杯。 “来,祝我们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干杯!” ** ** 今夕阁外,沈今暃已经先一步上了马车,梁笑晓在后头跟着。他看着站在门口的萧洄,又确认了一遍: “你真不要我们送?” “不了,你们走吧,我有人来接。”萧洄好笑道。心说这人莫不是喝醉了,非要让他上车,自己又不跟他们同路,也不嫌麻烦。 “那好吧。”梁笑晓点点头,摇摇晃晃上了马车。他走得歪歪扭扭,萧洄都担心他下一秒会不会摔下来。 就这时,早已上车的沈今暃复又折返,面无表情地抓着他袖子,拎小鸡似的将人拎进去了,萧洄看得忍俊不禁。 “萧洄。”沈今暃回头来看他。 萧洄站定:“嗯?” “生辰快乐。”他说。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短短。 今儿不是高考结束吗qwq,跟我弟去庆祝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 第107章 拜无忧 06 没过多久, 梁笑晓和沈今暃相继输给一个西南学子这件事还是传开了,京都城内一片哗然。 这人是谁,竟然如此厉害? 要知道那可是青云榜上的才子啊! 大兴开朝以来,青云榜创立至今, 除开同榜竞争外, 榜上有名之人一直都是同时代的领军人物,从未有过败绩, 每一个都是傲视群雄的存在。 第255章 所以, 这个新冒出来的西南学子是谁?? “青云榜在无双公子那一届达到了鼎盛, 再往后都只能算是将就。沈今暃和梁笑晓本来也不如前面那几位,论才华还差得远, 只不过最近几年没什么人敢跟世家叫嚣罢了,这事儿发生在他们身上倒也是意料之内。” “这两家还是四大世家之二,就这么输给一个无名小生,实在匪夷所思。这梁家本就是后起之秀, 根本不能和当年的傅家相提并论。真是不知道扶摇宫那群人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 偏袒自己学生,好保证自己的名声呗, 扶摇宫的基本操作罢了, 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何能举国无对手?” “要我说,还不如信萧家。萧家有萧叙和萧珩在上头顶着, 虽说萧珩名义上已经不在同一个族谱,但你们真的信如果萧家出事了他会不管?要知道他可是还没完全地搬出萧府!” “况且他们还有一个小儿子, 没科考就已然入仕当官。若不是萧家如今仅出了两代称不上世家, 如今的四大世家指不定会姓什么呢!” “也不能这么说, 世家的底蕴岂是你我能随意揣测的。朝廷有令, 世家每代只允许一人入仕, 如今在外的仅仅是那一人,又不能代表全族,安知这背后没有其他天才?” “世家能在风雨飘摇中屹立百余年而不倒,就足以证明他们的实力。哪像我们,生活将将够温饱,又有什么资格能对他们评头论足。” “不管怎么样,但这位西南学子绝对有资格被列入青云榜,可奇怪的是,既然对方如此厉害此前为何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三年前大朝会他又为何不参加?” 这确实是个谜,西南虽然偏远,但消息不至于这般闭塞。如此天才,从其小时候论起,总该有些风声才对。 难不成对方竟是出生在乡野小镇那般地方? 不然的话,为何至今都没能知道他的名字? ** 大理寺正堂,少卿江逢典和纪居云闲暇时也在讨论此事。如今正逢盛世,谁不想听点八卦? 萧洄捧着案卷过来时,他二人正讨论得起劲儿,而上首,晏南机正端坐批阅卷宗。 他一向不爱拘着手下之人,只要该干的活干完了,剩下的时间怎么支配他都没意见。 “萧评事!”江逢典率先注意到他,朝他招了招手,“怎么又来了,这是今儿的第几回了?” 最近几日,萧洄没事就往这边跑。他们最开始还有些奇怪,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还能抽出心思来逗他。 萧洄把案卷往书桌上一放,道:“这里是晏大人的办公房,他都没说什么,您管得着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江逢典瞪着眼地指他,“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像话,哪有你这样跟上司说话的。开个玩笑还较起真了,没意思!” 他重复道:“没意思!” 纪居云暗地里扯了一把他的袖子,低声道:“少说两句吧。” “哪有,我不过才说了一句话。” 晏南机突然抬头朝这边瞥来,江逢典立刻话音一转,“啊对了,忽然想起来有个案子需要我批,我得回去了。大人,您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和老纪就先走了?” 得到许可后,两位少卿一前一后出了门。纪居云走在他后头,无语道:“你说你没事惹他干嘛。” 江逢典一噎,不承认:“我哪有惹他了?” 说着,他还哼了一声,像个三四十岁的老小孩,“再说了,都认识这么久了,还不允许说两句?” 纪居云叹了口气,“那你也得能说赢啊。” 江逢典:“……” 确实,这大理寺上下几百张嘴,谁能说得过他萧三公子啊。 江逢典受挫了半分钟,不过很快就重新适应,道:“说不赢又怎样,只要我是他上司一天,他就永远拿我没办法。” “可是你也有上司。” 纪居云直摇头,心说这人怎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你信不信,真要闹起来,晏大人指不定帮谁呢。” ** 萧洄关上门,反锁。 顺便把窗户也关上。 做完这一切,他撒丫子往晏南机怀里奔去,后者早有准备,将他接了个满怀。 萧洄看着头顶“公堂之上,正义永存”八个字,乐了一下,抬头在他唇角亲了一下,道:“我来之前,他们在你这干什么。” 晏南机回吻他,低声道:“在八卦。” 萧洄了然,“西南学子?” 这事儿在京都都传疯了,能猜到不难。 晏南机点头算是默认,观他神色,说,“你认识他?” “嗯……算是吧。”萧洄不想瞒他,其实中秋那天,梁笑晓已经亲口告诉他了,“他叫江知舟。” 晏南机说,“就是你生辰那天拦下马车的那个。” 萧洄嗯了一声,将之前在城门口救下他的事说了一遍,“其实祖母寿宴那天他也来了,跟乔浔他们坐一桌,你还有印象吗?” 晏南机短暂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关注别的男人。” 萧洄噗地一声笑了,手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谁让你关注男人了,就问你有没有印象。” 晏南机这才点了点头,双手落到他腋下,将少年在怀里换了个位置。 萧洄跨坐在他腿上,双手自然而然搂上他的脖子。晏南机摸了摸他的脸,看他似乎并不吃惊江知舟文采斐然之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抬手,把少年拢入怀里。 第256章 萧洄把头埋在他颈侧,舒舒服服地靠着。 轻声问道:“怎么了?” 晏南机抱着他,下巴轻轻靠着他,沉声道:“那个江知舟,他好像喜欢你。” 萧洄抬头,并没有如何吃惊,只是含笑问:“为何这么说?” “眼神。”晏南机掐着他的腰,说:“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一定是眼神最先暴露。充满爱意的眼神,是怎样都藏不住的。 江知舟看他的眼神,虽然隐晦,但说不上单纯。 情之一字,往往就是从不单纯开始的。 “你不高兴了吗?”萧洄静静看着他,脸上堆起乖巧的笑容,认真道,“不要不高兴,他喜欢的不是我。” 他心中其实有个很大胆的猜测,但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在能确定之前,萧洄还不准备将这件事说出来。 晏南机无声地看着他,不知道信没信。夏日炎炎,蝉鸣声阵阵,房间内放的冰块并不多,暑意横亘,滚烫的体温交织着,相贴的地方带着潮意。 无声的默契促使两人相视而笑,萧洄凑过去吻他,边亲边问,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别不信呀。 或许是想力证自己的清白,又或者是肖想已久,这次的亲吻并没有停留在以往的轻轻触碰。 他舌尖悄悄探出,一点一点地深入对方唇缝。萧洄本以为这会有点难,谁知竟一路畅通无阻。——晏南机好像料到一般,早就张开嘴等他了。 萧洄只是愣了一瞬,随即按照自己的原计划逐步探入,先是舔舔对方的牙齿,然后是吸吮嘴唇,暧昧的交缠声回荡着,却并不羞耻,反而激起了某种欲.望。 萧洄以前没跟别人接过吻。 跟晏南机亲的那几次都是点到即止,可是这次他并不想就这样结束。所以他悄悄试探,对方的回应就是对他的鼓励。 晏南机是个淡情禁欲的人,所以情.事一方面还得靠他主动。 他并不觉得吃亏,反而很喜欢这种感觉。 发烫的体温隔着衣物碰撞在一起,萧洄呼吸变重,他紧紧搂着晏南机的脖子。 然而他刚将嘴张开,勾上对方的舌头,晏南机忽然将他松开,粗重的呼吸洒在他脸上。 晏南机拇指一点点抹去他嘴角的湿润,深吸一口气,眼神晦暗道:“这可是你先起的头。” 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话是什么意思,晏南机复又重新压了下来。 嘴唇刚一压上,一个温热的东西便随之伸了进来,萧洄整个人都被烫了一下,他下意识想往后躲,却被一只手紧紧锢住。 晏南机把他向自己这边摁,舌尖极具侵略性地在他嘴里搅着。萧洄被动仰头承受着,颈侧和耳根开始泛红。他下意识想张嘴回应,但身体却本能地颤抖着,他被对方这种气势完全压住了。 这个吻青涩而激烈,看得出来两人都没什么接吻技巧,相贴全凭最原始的本能、欲望,但它并不纯情。唇齿交缠间喷出的气息烫得人心颤,萧洄被吻得发懵,脑子也晕晕乎乎的。 他觉得自己好似被抛上了云端,模模糊糊间睁开眼,他看到晏南机正忘情地吻着自己,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被□□占满,对方闭着眼,睫毛打在自己脸上,随着对方的亲吻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有些痒。 大堂内充斥着唇舌交缠的水声,暧昧的氛围将他们笼罩着,象征着大理寺卿威严的八个大字静静立在身后的墙上。 萧洄突然觉得自己疯了。 两个人都疯了。 他们居然在这样严肃的场合做这种事情。 一只大手朝他压了下来,手指插.入发间,晏南机抽空睁眼瞥了他一眼,那双盛满欲望的眸子轻轻皱了一下,似乎有些恼怒他的分神。 他本就是以跨坐在他身上,这样近的一个距离,双方有什么反应都能够互相感应到。 ——萧洄能感觉到屁股底下有个东西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他通红着一张脸,忍着四肢百骸传来的燥意,有些茫然地想:他们俩到底谁才是纯情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忙了,明天俺争取多写点t.t。 第108章 拜无忧 07 昏暗的卧室。 书籍凌乱地落了一地, 烛台倒在上面,里头灯油干涸,已然流尽。 江知舟从床上醒来,立即就被满屋子的酒味熏得皱眉, 他望着床顶发了会儿怔, 想起来自己如今又回到了京都,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坐起来。 身上还倒扣着一本书, 他昨晚喝了点酒, 查资料查到深夜, 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天边蒙着一层蔚蓝色的云雾。房间有点黑, 凭借着记忆,江知舟摸黑点亮床边的灯,弯腰将四处散落的书捡起来,还有滚到桌脚的酒壶。 满屋子都是酒味, 他走去把窗户打开, 清晨的凉意伴随着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江知舟深深吸了一口气, 走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打算洗个澡。 鸣翠馆在城西, 属于租金便宜的那一类公馆。里头一共住了四户人,全是今年参加科考的学子。 公馆内有个供差遣的老仆, 像烧热水这种活,只要给他一点银钱就能帮忙做。 江知舟身上带的银钱并不多, 到京都之后除开必要的事外, 他还在一家药铺帮忙。同住的学子比他后到一个月, 见他每日早出晚归去帮忙干活, 最开始还秉着君子之德好言相劝。说什么科考三年一次, 这次一旦失利就得再等多少年。省级书院的证明来之不易,既然能有机会参加,就得好好珍惜,尽全力,才能不辜负恩师、亲友的期待。 第257章 这样的话,江知舟每天都要听一遍。读书人就是矫情,同样的意思变着法的讲来。不管他们是真的出于好心还是想以此来炫耀自己的能力与才华,江知舟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依旧干着自己的事。 也许是见他态度太坚决,完全没有软化的意思,那几个学子便认为他是不知好歹。文人学士每天除了待在家里学习就是出门以诗会友,你做点诗赋,我来点评,谈古论今,用自己肚子里仅有的那点笔墨指点江山。今天你设宴,明天我设宴。 江知舟从来不赴宴。 他的舍友们相邀被拒几次后,渐渐给他打上“没本事但脾气傲”、“不听劝”、“迂腐不好沟通”等难听的标签,并且将此事说与其他学子听。 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几乎大半科考学子都知道鸣翠馆住了这样一位贫困书生。 甚至还有人去他所帮忙的药铺,专门为见他一面。 在下场之前,江知舟在一众学子眼里就是乐子般的存在。 江知舟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无论别人怎样说,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从不有回应。 直到他认为时机合适了。 ** 洗完澡出来,已经到了平时出门的时辰,顾不得再吃朝食,江知舟背上自己的书篓出门。 转身锁门的瞬间,对屋的吴哲正好出门。 “江兄,你要出门了么?” 经过那次比试,吴哲等人早已意识到自己当初有多愚蠢,对待江知舟的态度很快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江知舟慢条斯理地将锁扣扣好,再把钥匙揣进袖子里,回身时脸上已经挂上如常的笑容。 “吴兄早。” “你今天起得好早啊。” 吴哲睡眠比较浅,江知舟开窗透气时他便有所觉,更别说之后生火热水。 “听你忙一早上了,是不是还没吃饭?我这儿刚让人做了点,你要不拿着路上吃吧。” 鸣翠馆只有一个大厨房,四户人做饭都在那里。如果没带书童、自己又不会做饭的,同样可以给老仆一点钱,让他帮忙做好端过来。 一起住这么久了,大家多少对这位黑马书生有点了解。 才华横溢,但是穷。 捉襟见肘的穷。 他的衣裳换来换去只有那么几套,浆洗得发白,没什么款式。从来不不让人帮忙,任何事都是亲力亲为。打扫房间、烧热水、洗衣做饭……这些,足以看出来,这人确实是穷。 自从江知舟的名号打响以后,吴哲几个寻着机会就想跟人交好,每天都想着如何跟人缓和关系。 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机会,他可不想放过。 “你放心,都是我家书童亲手做的,绝对好吃,也安全。” 江知舟婉拒他们好意,说:“谢谢吴兄,不过不用了,刘掌柜应该帮忙留了一份。” 刘掌柜就是药铺的老板,平日见江知舟手脚利落,又难得的熟悉药材,对这个后辈观感还不错。看他每天叼着个馒头来报道,觉得怪可怜的,就每日将朝食留一份。 若江知舟想吃可以自己去拿,不用的话就等上午干活干累了再吃。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吴哲只好遗憾地看他离去。 江知舟背着书篓向往常一般往药铺走去,他走出西城区,踏上云烟桥,刚走到另一边,就见药铺的小药童哼哧哼哧地朝他跑来。 “江大哥!” 江知舟接住他,“怎么了,为何这般着急。” 小药童扶着腰喘气,小脸通红。 “掌、掌柜的、让你今天别去药铺、了,有、有人、找你麻烦!” “你先别着急,慢慢说,是什么人要找我麻烦?” ** 刘氏药铺。 距离开张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此刻门口围着一圈人,中间空出一块地,也没人进去。 门口站了四个皇家守卫。 有人看见热闹凑过来,好奇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薛小爵爷,他怎么在这儿?刘掌柜怎么惹到他了?” “不清楚,这小爵爷一大早就派人在门口等着,药铺刚一开张,他就带着一大堆人将里面的客人全赶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刘掌柜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以头抢地。药童茫然地跟着跪在后面,对现场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刘掌柜:“小爵爷,那江小弟当真没来啊”。 坐诊的凳子被搬到屋中央,薛业吊儿郎当地坐在上头,跷着二郎腿,正拿着把锉刀磨指甲。 “没来我就等着,小爷我有的是时间。”他一口气吹掉手上的指甲灰,换了条腿跷着,“反正他一天不来,你们就一天做不了生意。要是十天不来,你们十天都做不了生意。” 刘掌柜当即苦起脸,忙道:“还请小爵爷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小本生意,当真遭不起这样啊!那江小弟究竟有何处得罪您,我明日就让他上门向您赔罪!” 薛业抖着腿,“他没得罪我,就是我听说他最近挺出名的,想跟他认识认识。” “所以就摆了这么大的排场?”门外有人震惊地说道。 薛业往外一瞪,“怎么,你们不服?” 皇家护卫将长枪在地上一震,登时没人再敢说话了。 刘掌柜心焦如焚,只叹时运不济,在心底希望江知舟能收到他的示警,千万不要来…… 第258章 * “麻烦让一让。” “江兄弟来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人群自发地让开,江知舟带着药童出现在门口,他看了一眼门口的守卫,按下心中激荡的情绪,敛眸平静地走进去。 他刚踏进门,薛业就“哟”了声。 “大名人儿来了?” 瞥见跟在一旁的药童,薛业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刘掌柜,冷哼道:“我说怎么少了人,原来是让人通风报信去了。” 刘掌柜冷汗涔涔。 薛业这会儿没空跟他计较,转而打量站在门口的青年书生。对方穿着朴素的白衫,长得意外的俊俏,眉眼恬淡,当下的僵持的局面并没有将其吓住。 明知道这是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平民,但一眼望去时,还是不自觉地认为,此子非是池中物。 薛业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前,道:“你就是打败沈今暃和梁笑晓的西南书生?” 江知舟弯腰行礼,温和道:“草民江知舟,见过薛小爵爷。” 书生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叫人找不出错。薛业嘀咕了句什么,没人听清。 很快,他又道:“扶摇宫的人一直嚣张,你此次能将他们打败也算是替我们出了口气。” 他们太学早看这群人不爽了。 江知舟摇头道,“侥幸而已。” “管他侥幸不侥幸,赢了就行。”薛业不屑道,“你起来吧,有人想见你,跟我走。” * 借着送案卷的名义,萧洄偷偷溜到宗卷房,趁着没人,他轻手轻脚地朝里走去。 宗卷房是存放大理寺重大案件档案的地方,许多民间打听不到的事情在这里都能找得到。 宗卷房很大,按照时间先后顺序,萧洄很快找到他想要的。 往里看,右数第三排第二列,里头存放着龙平十六年的全部案宗。 旁边就是云梯,萧洄艰难地将它挪过来,开始从上往下查看。 一月始到十二月末,整整一柜。入大理寺以来,他的工作本就是查看案宗,一目十行的本领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一大柜子的案宗实在太多了,即使是以他的速度,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看了一小半。 他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再晚就有人来查了。这里本就是禁地,没有上司允许是不允许进来的。 查案不是一夕一朝能完成的,不急于一时。萧洄将云梯放回原位,按照原路又溜了回去。 下值后。 最近天又热了不少,萧洄还是让季风灵彦架着马车来接他。在大堂等到晏南机后,两人携手往门口走去。 今日来接他的是季风。 季风就是这点好,话少,你就是当着他的面做些什么他也不会过问。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里头早就贴心地放了一盆冰块,凉意铺满了整间车厢,萧洄舒服地眯起眼,像条咸鱼一样躺到榻上。 “活过来了……” 少年脸上全是满足,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起。晏南机在他身边坐下,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忽然,他伸手,按在了少年头上。 熟悉的触感传来,一双手按在自己太阳穴上,萧洄闭着眼享受,没一会儿就发出几声舒服的喟叹,小猫叫一样。 晏南机慢慢揉着,不错过他脸上任意一丝表情。 “今天做了什么这么累。” 萧洄唔了声,“还能什么,就那些呗……屋里太热了,大人,你好抠门,每天就发那么点冰。” 晏南机立刻便说:“明日起,你派人来将我屋里的冰拿去。” “那怎么行,你也热啊,都给我了,我会心疼的。” 萧洄心知这也不是晏南机能说了算,大理寺那么多人,每个人冰例多少都是有数的。 “回头我得说说大哥了,户部怎么办的事,就不能给他亲弟弟开点后门多分一点么……” “不用找你大哥。”晏南机眉眼弯了弯,手下力气微微加重,“世子哥哥也可以给你。” 萧洄睁开眼瞧他,眼里写满了爱慕了,亮晶晶的。 少年笑起来,欢呼一声,“好耶,世子哥哥对我真好!世子哥哥真厉害!” 他伸手,在对方下巴处摸了摸,又往下摸了摸喉结,然后是胸膛、胳膊,跟个小流氓似的。 萧洄想着傅家的事儿,犹豫着要怎么开口,正这时,马车突然停了。 “怎么了?” 季风:“公子,碰到了熟人。” 萧洄正想说什么熟人,就听见温书在马车外喊:“三公子!太好了有救了!” 萧洄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从榻上爬起来撩开窗帘一看,温时温书长清三人正站在一排朝他这边看。 温书:“太好了三公子,今日出门办事,马车借给二爷了,天太热了,您捎我们一程吧。” 温时朝他笑了笑,他看起来并不热,不像温书那般满脸通红。萧洄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晏南机,后者显然也对当下的情况有些意外。 他下意识的反应不可能逃得过温时的法眼,见状,挑了挑眉,含笑道:“怎么,车里有人不方便?” “……” 萧洄放下窗帘,道:“上来吧。” 温书扶着温时上了马车,长清则一撩袍在季风身旁坐下,他看起来没怎么变,面具一直戴着那一副。 季风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第259章 长清冲他点头,“季风,好久不见,今日还是你驾车,我不跟你抢。” 季风收回视线。 他捏紧了马鞭,一扬手抽在马屁股上,马车缓缓启程。 车内,温书看着里头多出来的男人,嘴巴张成了“o”型。 “三公子,晏大人怎么在您车上?” 书童哇了一声:“您也太厉害了吧,这么尊贵的客人都能薅来!” 崇拜的语气,听得萧洄心虚得不行,琢磨着怎么跟人说清楚这事儿。他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主要是太巧了,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公开吧,好像少了点什么。不公开吧,又显得自己不够在意。 哦,还有温时之前那句话。 萧洄一眼瞥过去,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眼神在自己和晏南机身上打了个圈。 萧洄:“……” 这家伙一定猜到了! 都说同类与同类之间有种特殊的磁场。 萧洄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见青年将手往前一摆,是个明确拒绝的姿势: “你不用跟我说。” 对方意味深长道:“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跟你二哥说吧。” 第109章 拜无忧 08 萧洄习惯性地先将晏南机送回清园。 马车遥遥驶过去, 刚刚在门前停稳,早就候在门口的小厮和管家立马迎上来。 小厮满来堆笑:“季风小哥,先把马儿交给我吧,里头放了三公子最爱喝的冰镇酸梅汤, 快进去品尝吧。” 然而季风只是环胸靠在门框, 并没有要递给他下车的意思。 小厮:? 自置入仆人后,清园上下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门口的牌匾都比原来亮了不知多少。长清看着上面的“清园”二字, 吹了声口哨:“你家公子是在玩火啊。” 季风面无表情躲开他的接触, 冷冷道:“不关你事,下车。” 两人下车让开位置, 晏南机从掀开门帘出来,管家殷勤的迎过去,开始按例汇报今天一天的工作。 “……后院腾出一大片空地,我们已按照图纸上画的将东西找木匠都安上去了。具体是怎么个安法, 还得三公子亲自查看……” 管家向后瞥, 没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咦, 萧公子呢, 他没跟您一块儿回来吗?” 然后瞧见少年撩开窗帘探头,又道:“萧公子, 您既然来了为何不下车,不是说好今天验收成果的吗?” 上个月, 萧洄从牙行雇佣了这批精干的仆人, 将自己对清园的改造想法粗略地跟他们沟通了一遍。 萧洄选的都是聪明行动力强的人, 他送晏南机回府的这几天, 每次都要进去验收一下成果。 管家口中的那些东西是萧洄特意要求空出来的, 他让人在里头凿了一方很大的水池,挨着山坡,在水池边上还放了假山,水池里是他亲自设计的水车,专门找了手艺好的木匠来做。 水池旁还运来了两棵桃树,在二者中间搭了一座秋千。旁边还有一棵可供乘凉的榕树,他打算在那里在搭一座可以容纳两人的摇椅。 离开水池边,是一条石廊,爬满葡萄藤的石廊。石廊四周栽满了花草,四季常青的那种。 …… 这些都是萧洄的设想,几乎是对整个清园大改造,晏南机把一切都交给他,由他折腾,下人们也逐渐摸懂,原来这玩意儿得萧公子满意才行。 萧洄前几日看了眼进度,跟他们约定好今天再来验收。 “……今天可能不行了。” 温时虽然没说什么,但那望过来的眼神还不如说两句呢,萧洄有些尴尬,面上镇定道:“今日有些事,改日吧,改日我再来好好看看,跟师傅们说一声,按照我的图纸来就行。” 能被聘为管家自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眼见着那小厮还想上前劝说,管家就拉了他一把。 晏南机走到窗边,说:“先进去了,明日一早来接你。” 自从在一起后,晏南机负责接他上班,萧洄就负责送回府。这么多天了,早就形成一种默契。不用特意明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萧洄慌忙间回头看了温时一眼,心道,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他其实也不怕暴露,他不是在意别人眼光的人。 他只是觉得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使得自己棋差一招,这种处于被动的局面才是最不愿的。 * 马车先回到西园,下车前,温时看向少年:“不进去坐坐?” 萧洄摆手:“还是算了吧。” “你二哥得有一阵才会回来。”温时道。 萧洄摇头,说跟他没关系,“太晚了,院子里还有些事。” “你似乎并不慌张。”温时笑了笑,“看来,你已经想好对策了。” “什么对策?压根儿就不需要对策。” 萧洄扬了扬下巴,“我的事儿,还容不得别人置喙。” 少年正处于一个意气风发的年纪,有一种天下之内我无敌手的信念感。纵使前方再苦再难依旧不能阻挡前进的脚步,他们无限活力、无限动力,全世界都为他们的光芒而折腰。 十七八岁的少年,总是无畏的。 温时弯了弯眼,忽然叹道:“真像啊。” 六年前,也曾有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站在他身前,同他说这样的话。从那以后,他便认定他了。 第260章 ** 江知舟在门外站定,朝内行了一礼。 “江某告退。” 门内之人并未回应他,江知舟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 今日晨间,刘氏药铺被薛业“造访”,他被薛业带着来到这个院子,没告诉他来这干什么,只说有人想要见他。 至于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见他,江知舟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还好薛业尚有人性在,没让他站在院子里等。这院子比鸣翠馆凉快多了,江知舟一边等一边在心里猜测,对方叫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陈阑将他在这里晾了足足一天,快黄昏时分才来。预料之中的人,江知舟并不意外。 陈阑将他叫进屋里,没让任何人进去,沈琅守在门外。薛业早已不知去向,想必对方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已然离去。 两人在里面足足谈了一个时辰,期间,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里面都谈了些什么。 江知舟一丝不苟地行礼,深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后,里头传来冷漠的一声:“沈琅。” 江知舟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知晓自己今日可以安稳离去了。他重新又行了一礼,转身时和沈琅擦肩而过。 大热的天,这位影卫首领身着厚重的甲胄,衣领遮住脖子,怀里抱着一把剑,眉眼疏离冷漠。 影卫是陈阑养了多年的死士,一生只听他的命令行事,没想到他的首领居然如此年轻。 房间门开了又关,江知舟平静地走出去。这院子位置很偏,来的时候是薛业用马车带他来的,现在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回去。 江知舟从偏门出来,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他脚步一顿。 萧珩冷着一张脸翻身下马,将绳子递给守在一边的小厮,手撑在绣春刀刀把上,抬头打量院门四周。 “萧……大人?” 萧珩疑惑着转身,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孔,眼里染上些不耐。 “什么事?” 江知舟愣了愣,对他冷漠的态度有些意外。 “萧大人是来找大皇子的吗?” 他有些茫然了,为何萧珩如今会和陈阑私下见面,难不成两人已经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萧珩眯起眼,打量眼前这个书生。说实话,没什么特别的,但那份气质又有点惹人注目。 “敢打听锦衣卫的事,嗯?” 他拇指缓慢地摩挲着刀把,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语气很冷,藏着没有实质的杀意。 尽管知道对方并不想杀他,这只是身上的杀伐之气带来的附加品,但江知舟还是忍不住寒颤了一下,遇见故人的喜悦被冷水浇透,他瞬间醒悟过来,现在的萧珩,已经不是“江知舟”可以过问的存在了。 江知舟缓缓行礼,双手放于额前,一丝眼神都不敢乱瞟,恭敬道:“草民并无此意,只是草民也刚从院里出来,见大人似乎也要进去,特此出声提醒。” 萧珩冷淡地掀了掀嘴皮:“什么?” 江知舟道:“殿下他……这会儿可能不太方便。” 萧珩挑眉,问旁边的小厮,“沈琅也在?” 小厮是个被割了舌头的哑巴,闻言恭敬地点了点头。萧珩啧了一声,表情有一瞬间的一言难尽。江知舟低下头,心里对当下的局面有了一定认识。 萧珩在外面待了小半个时辰,里面仍然没传来动静。又等了一盏茶时间,他耐心告罄,从小厮手里把缰绳接过来。 “告诉你家殿下,叫人过来就得有待客之道。” 他面无表情道,“没有下次了。” 小厮颤颤巍巍地目送他离去。 * 翌日,东城门。 两匹马飞驰而过,快到都没看清马上的人影。灰尘铺了一地,入关的百姓见状忙往路边躲避。 “哎哟老天爷诶,谁这么大胆子在这儿纵马。” “城门守卫干什么吃的,都不管管的吗?!” 无辜挨了一通骂,守卫也有些憋屈。一个年纪较小的受不住,跑去找他们老大,“为何我们不将那两人拦住,依法执行命令不是我们该做的吗?” 老大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拦?你也得有那个胆子,除非你不要命了!” 守卫敢怒不敢言。 陈瑛纵马而过,进入闹市后稍微收敛了点,和人在岔路口分开后,望了眼天色,将马头一调,径直往大理寺的方向而去。 大理寺外,岑锦正扶着腰指挥衙役放牌匾。 “哟,今日你们不上值啊?” 岑锦回头,见到来人忙迎过去:“陈世子!好久没见您了,您这是历练回来了?” 前段时间,贤安王陈安突然派人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带去了北国边境,众人都以为他这一去就是好几年,没想到这才一个多月,就又回来了。 “老头嫌我烦,给我半路赶回来了呗。” 陈瑛耸耸肩,道:“你们这是在干嘛?打扫卫生?” 岑锦一点头:“对,昨儿个院里跑来几只老鼠被大人知道了。” 然后,全院都不干活了,打扫卫生成了今日的首要任务。 陈瑛啧啧:“是你们大人的作风。” 但有一点奇怪的是,连一个耗子都忍不了的人,是如何能让自己的状元府邸荒凉成那样的? 岑锦:“您还不知道呀?” 第261章 陈瑛:“知道什么?” 见他的确不像是知道的样子,岑锦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神秘兮兮地凑上去同他八卦:“我听手底下的兄弟说,那天他们办事儿经过清园,发现里里外外大变样了。” “怎么个大变样法?” “完全变了。除了清园的牌子还在,就连墙外的砖都换了颜色。” 陈瑛:“……有这么夸张?” “夸不夸张您到时候去看看不就知晓了吗,现在弟兄们都在猜,让清园发生变化的人是谁。” 岑锦满脸娇羞道:“我家大人啊,可能喜事将近了!” 作者有话说: 跪地。 果咩纳塞。 —— 放上来再修。 第110章 拜无忧 09 大理寺上下都在清扫, 连上司也不例外。陈瑛略过边哼曲儿边拿鸡毛掸子扫灰的江逢典,径直走进正堂,晏南机这会儿也在清理柜子上的书籍。 他一进门就道:“你要成亲了?” 窗边的男人回神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谁告诉你的。” “你的属下呗, 从进门到现在,已经不止一个人跟我说晏大人喜事将近了。我一个当哥哥的消息居然还不如他们灵通。”陈瑛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 撑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他:“所以你是真的喜事将近?” “八字还没一撇。” “怎么没撇。” 陈瑛笑着道, “我都听彩衣说了, 你和他在驿站的事。” 彩衣其实也是陈瑛借出去的人,做决定之前都会跟他商量。其实说起来, 让萧洄装作侍妾柳依依其实还是他的意思。 “二十多岁都没动心过……啧啧,成亲的滋味怎么样?话说你俩不会真的入洞房了吧。” 那可真就是太厉害了。 晏南机轻声警告:“不要瞎说。” 陈瑛吹了声口哨,语气流里流气:“可以啊,我不过就出去了几天, 这就搞到手了, 枉我为你俩的事儿操碎了心。” 搞了半天是瞎操心。 晏南机:“……闭嘴。” ** 评事院。 佟瞎子正踮起脚费力地将柜子顶上头的东西拿下来,那是一口大锅, 是他当年初来乍到时放下的东西。 他很迷信, 进来前,有个道士说他一生命途多舛, 即使入了大理寺也很难改变。唯一的解救之法就是买下这口锅,然后放在这院子里最高的地方。 佟实商信了, 并且花光了当时身上所有的钱向道士买了这口锅, 在院子里挑了又挑, 最终放到了最高的柜子上头。 这锅放了有些年头了, 积了不少灰, 还有点呛人。佟实商不够高,勉强能够得着边。闻人鱼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帮他将东西拿下来。 佟实商捂住口鼻忍住打喷嚏的想法,连声道谢。闻人鱼朝他点了点头,就又去收拾其他的东西了。 邹生就坐在窗沿上,擦他那把宝贝剑。 “邹前辈,您让一让,挡着光了。”佟实商叫道。 邹生:“大白天的还要什么光,看不见就赶紧挪出去。” 整个大理寺都在打扫,除了邹生,他已经偷懒一上午了。 哦不对,还有一个。 “萧洄那小子把自己关在屋里干什么呢,也不知道出来干活,全靠我们几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邹生道。 佟实商将帕子对折捂住自己的口鼻,在门口将锅上的灰全部拍落,闻言小声嘀咕:“邹前辈您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吧,怎么好意思说别人……” 邹生武功高深耳力极佳,当然听得到他在说什么,但他自诩前辈,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旁边正堂,萧洄正拿着刻刀,一点一点将边框的纹路塞进去。为了更好地视物,他还在桌上点了一盏灯,暖黄的火苗映在他眼底,神色认真。 少年鼻梁上冒起几颗细密的汗珠,不过这会儿正是专注的时刻,不能分心。 一个时辰之后,萧洄长松了一口气。将桌上的工具一一装好后,拿起自己得意的作品往外走。 邹生第一个听见动静:“呀,我们大忙人终于出来了。” 萧洄没搭理他,而是径直走到佟瞎子面前,后者正专心清理他那口锅,等察觉到时抬头,看到有人背着光挡在面前。佟实商眯起眼,通过轮廓,认出了他:“萧大人,您忙完了?” “嗯。” 萧洄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说:“试试。” “这是什么?” 佟实商摸了摸,认出来这是西域的琉璃,不过好好的琉璃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萧洄向他演示了一番这个琉璃镜怎么用,道:“你戴上看看。” “哦哦。” 虽然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但萧洄是他的上司,佟实商还是听命照做。 他按照萧洄的说法,将那个框架到自己耳朵上,两片薄薄的琉璃覆在眼前的瞬间,一切事务都变清晰了起来! 佟实商呆愣愣的,对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不可置信极了! 他眼中是清晰的世界,以往只依稀有轮廓的东西此刻都有了它自己的“形”,甚至能看清眼前少年额上冒出的汗珠。 “天呐……”佟实商声音有些颤抖。 这不是在做梦吧?真的看见了? 邹生和闻人也被他们的动静吸引过来,等弄清发生什么之后,目光都变得非常震惊。 第262章 “不是吧……小子你可以啊。” 邹生也蛮好奇的,眼见着瞎子真的不瞎了,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迹,忙催促着给他也看看。 “哎,别——”萧洄阻止不及,邹生已然将东西取下戴在了自己脸上。 下一秒。 “娘哎,这什么情况,老子不会瞎了吧。” 邹生刚放上去,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转,头晕晕的,看东西也不太清楚。他以为自己也变瞎了,还慌神了一阵子,直到萧洄将东西给他取下来,这才恢复了原样。 “这是给佟大人专门制作的,只对他有用,我们看的话就会很晕。”萧洄解释道。 “的确是很晕。” 邹生心有余悸,此刻看萧洄完全就是在看一个怪物。 老天爷,这种东西是人能做出来的?? 他还从来没听说过琉璃还有这功效。这萧家三公子也太神了吧,还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傍晚下值,陈瑛和晏南机同时出现在评事院。 萧洄朝人冲过去的脚步硬生生停在半路,“陈世子,你回京都了?” 他先前也听说了贤安王突然将人掳走的事。 “是啊,看到你瑛哥哥出现在这儿是不是很开心?” 呃,瑛哥哥。 还不待萧洄有什么反应,站在陈瑛身旁的晏南机先不高兴了。 “可以闭嘴?” 陈瑛一下就不说话了,听话得令人心疼。 萧洄觉得他俩互动有时候还挺好玩的,他笑着走过去,主动抛出话题:“世子怎么想起来大理寺了?” “来找你呗。” “找我?” “对啊,我听人说,我这个表弟喜事将近,想着赶紧给你来通风报信呢。”陈瑛笑意盈盈看过来:“你知道么?” 对方一说这话,萧洄就明白这家伙多半已经猜到这事儿了。 他求证地看向晏南机,果不其然,对方朝他点了点头。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既然已经知晓他们的关系,也就不用再藏着掖着。萧洄不由分说挤进两人中间,仗着衣袖宽大,暗戳戳去勾晏南机的手指。 别人是看不见,但离得近的陈瑛是看得清清楚楚,见状,当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顺便有些起鸡皮疙瘩。 “见你们这样我怎么浑身不得劲呢。”陈瑛忍着没吐槽。 他何时见到“冰清玉洁”的表弟跟别人亲密过? “受不了,真是受不了。”他感叹。 门外,白马香车早已等候多时。 自从跟晏南机在一起后,为了方便,萧洄基本上都是让季风来接自己。倒不是怕灵彦知道,就是嫌他有点吵,嘴巴有点大,反正他也嫌热不想出门。 陈瑛跟着他们走到车前,想起自己的来意:“给个面子吧,哥哥请你们吃个饭。” “吃什么饭?”萧洄问。 陈瑛啧了一声,“想请就请了呗,按理来说,应该是你俩请我吃才对。” 萧洄点点头:“也不是不行。” “算了,留着下次吧,最好多喊点人。”陈瑛道。 非要狠狠宰一顿不可! “去哪里吃?” “老地方吧,凉快。” 众人都没意见,将就萧洄的马车赶过去,所谓老地方便是上次北城那家小馆。 不得不说,他修在大树底下还是有好处的,树荫遮蔽,暑意都消散了许多。 他们依旧选的老位置,点了几个不那么辣也不那么烫的菜。 当然,酒是必不可少的。 “这家店老板亲手酿的米酒。” 晏南机亲手给他倒了一杯,“尝尝。” 萧洄丝毫不懂得避嫌,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然后说:“唔,还不错,就是有点甜,女孩子也可以喝。” 在原来的世界,他其实并不喜欢喝酒,浓烈浇喉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但穿过来之后,古代的酒都是粮食酿的,不辛不辣不苦,还有点好喝,跟饮料一样。 所以他才喜欢喝酒,其实就是贪杯,他喜欢一切有味道的东西,喝起酒来就不知道节制,常常喝得晕晕乎乎都不肯罢手。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动作有点招恨,陈瑛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但眼前这个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他见不得自己那个端庄雅正的表弟变成这样 。 怎么说呢,就有点瘆得慌。 “……我说你俩别太离谱,好歹收着点,我这个当哥哥的还在呢。” 萧洄欣然接受了晏南机的投喂,淡定道:“已经很收着了。” “……” 好吧,是他的问题。 陈瑛摇头叹气,给自己倒了杯酒。 无语归无语,他可没忘了自己今日的来意。 陈瑛举起酒杯,看向萧洄认真道:“来,哥哥敬你一杯,为那日的行为道歉,希望你不要怪哥哥。” “你就当做是一个哥哥对自己弟弟满腔的关心吧。” 没办法,他可太关心自己表弟的终身大事了。 萧洄反应了两秒才想起他说的那日是哪日,顿时哭笑不得。 “没有,没有怪你,这确实是我的问题,毕竟,我娘是真想让我跟那姑娘相看。你会那样做,也在意料之中。” 他们俩所说的事,晏南机一点都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什么事?” 第263章 “没什么,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 陈瑛忙转移话题,“来来来,好好吃,未来我还会在京都待上几个月,见证一下三年一次的盛事。” 推杯换盏间,桌上的食物已去了小半。夕阳慢慢往地平线上高,余晖透进来,将杯盏碗碟在桌面拉出一叠很长的影子。 陈瑛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两人讲自己这两个月遇到的趣事,余光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话锋顿了一下,然后朝窗外挥手:“哟,萧指挥使。” 此话一出,桌上的另外两人都静了一瞬。 然而陈瑛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反常,此刻乍一遇见好友,可不得叫来喝上两杯。 萧珩碰巧在这边查案,听见声音往这边瞥了一眼,理都没带理一下的。陈瑛啧了一声,无可奈何地看着锦衣卫指挥使面无表情地从窗边走过。 他习以为常般耸耸肩,伸手要去拿酒杯。 刚把酒倒上,下一秒,就见某人去而复返。陈瑛顺势将手里的酒杯递过去:“怎么,又想喝一杯了?” 然而男人压根儿就懒得搭理他,目光径直看向在边上坐着萧洄,手在窗门上敲了敲:“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 说完,又警惕地看向在场的其他两位,语气不太好:“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目光落在桌上喝光的几个酒壶上,皱眉:“还带他喝酒?” “不知道他身体不好,酒要少喝?” 第111章 拜无忧 10 死亡四连问, 场间静得落针可闻,愣是没一个回答他的问题。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漫不经心的,态度算不上友善。 陈瑛:“……” 敢情刚才我叫你你是真没听见啊! “指挥使大人,请你搞清楚, 我们并非是你诏狱的犯人需要受你审讯。”陈瑛咬着牙道。 萧珩不屑道:“你们若真在我诏狱, 还能这么坐着跟我说话?” “……” 萧珩鹰隼一般的眸子从三人身上扫过,不知道为什么, 他心中总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至于是什么不太好, 目前还没想出来。 他蹙起眉:“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桌上三个男人同时惊了一下。 萧洄莫名有些心虚。 对这事儿, 他本来是不怕的,随便谁怎么说, 都不能耽误他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自从昨天温时说过那句话后,他又有点怂了。 是啊,怎么跟他交代啊。 萧珩好早之前就警告过他,不要跟晏南机走太近。以萧洄对他的了解, 如果对方知道了这件事, 虽不至于棒打鸳鸯拆散他们,但肯定还是会不爽的。 自己应该不会有啥事, 但晏南机就说不好了。 以萧珩的脾气, 怕不是会狠狠地揍晏南机一顿,打不打得过另说, 晏南机肯定是不会还手的,到时候就是单方面的毒打。萧珩恐怕比谁都要恨晏南机…… 萧洄有些忧愁地想。 怎么办啊, 到时候能拦得住吗? 撒娇行得通吗??? 或许是没发现什么端倪, 萧珩最后也没问什么, 叮嘱萧洄两句就走了, 应当是继续去办案了。 他这一走, 压住几人的大山被搬开,萧洄和陈瑛长舒一口气。 萧洄拍着胸口:“吓死我了。” 陈瑛:“可不是吗,刚才他问你的时候我真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方才光顾着喊他,忘了你俩这会儿还见不得光了。” 萧洄不赞同他这个说法:“什么叫见不得光,我们只是还没公开。” 要是能公开的话,还用得着这样担心受怕? “别介,公开这事儿还是得慢慢来。虽说民众接受度比较高,但你俩这身份是一个比一个敏感。要真说出去了,阁老他们不得弄死你们?” 陈瑛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阁老那儿应该好应付了,毕竟有你这么二哥开了路,他应当不会太激动。可难就难在,你二哥可能不会轻易接受。” 走这条路太难了,萧珩自己淋过雨,不会同意让自己弟弟卷进来的。 陈瑛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表弟,啧了一声:“你惨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冷酷无情的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打心底疼爱这位弟弟。 某些人拱了他家的白菜,不可能会善罢甘休。 陈瑛举起酒杯,无比郑重道:“保重,哥哥先喝一杯为你践行!逢年过节一定给你多烧点纸钱!” 萧洄一巴掌拍过去,没好气道:“说什么呢,我会保护他的。” 能否成功另说,大不了两个一起被打,分摊伤害分摊愤怒,共患难同进退,总要好点。 他看向晏南机,认真道:“我不会给他机会伤害你的。” “没事,让他来。”晏南机说。他倒是无所谓。如果萧珩打他一顿就能解决问题,那就让他打便是。只要能跟萧洄在一起,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陈瑛竖起大拇指:“那你俩想好怎么坦白没?” 萧洄摇头:“没,先瞒着吧。” 瞒着? 万一瞒着瞒着就被发现了咋办? 陈瑛心道这可不是个好办法,纸是包不住火的,就凭你俩这黏糊劲儿,也就萧珩这人忙没心思看,换个其他人来,准发现猫腻。 他刚想劝说,窗外伸下来一颗脑袋:“瞒着谁?” 第264章 萧珩倒挂在屋檐,衣领竖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上面的,又听到了多少。 “……好好的路你不走,干嘛这样突然出现吓人?” 陈瑛心惊,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萧珩道:“我觉得你们仨怪怪的,不放心,回来看看。” 他一个翻身,顺着窗台缩进来,正正好停在窗边的座位上,绣春刀往桌上一放,自顾自喊道:“老板,添副碗筷。” 做完这些,他才双手环胸,冷淡道:“说吧,瞒着我什么事。” 萧洄反应飞快:“不是瞒着你,是瞒着贤安王夫妻。” 陈瑛莫名其妙,正想问有什么瞒着我父母就看到少年疯狂朝自己使眼色,萧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眼瞥过去,后者光速变脸,一副乖巧的模样。等他眼神挪回去,少年又变成了那副祈求的模样。 “……”陈瑛:“啊对,我们商量着瞒我爹娘呢。” “哦?什么事要瞒着?” 是啊,什么事要瞒着?陈瑛被问得一懵,脑子疯狂运作寻找借口,他这边还想着,那边萧洄已经替他开口了:“陈世子在外面养了一个男人,差点被人给发现。” “……” 这话仿佛是个什么炸弹,桌子上可疑的沉默了一瞬。 萧珩有些意外地看过去,眼神有些复杂。晏南机碰上酒壶的手也一顿,似乎被这个理由雷得不清,他默默地收回手,递给陈瑛一个同情的眼神。 陈瑛:??? 什么东西??他养了一个什么东西??? 然而萧洄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将他两个月在外面养了个男人,这次提前回京也是因为这个男人生了病的故事一气呵成地讲了出来,丝毫没有停顿,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根本没给陈瑛反驳的机会。 说得萧珩都有点相信了,意味深长地看过去:“厉害啊。” 陈瑛:“……” 厉害你个鬼啊! 你俩惹的祸凭什么要我来背??陈瑛很想不给面子地戳破这个谎言,但见少年不停地双手合十拜托,又想起自己先前对萧洄的做的那事,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我真是欠了你俩的! 他咬牙道:“……彼此彼此。” “哪里比得上你。” 萧珩道,“之前我还听人说你离京前夜夜宿于花街柳巷,没想到在外头还养了男宠,真是让萧某刮目相看。” 陈瑛忍无可忍:“闭嘴吧,再说我可要发火了啊。” ** 不尴不尬地吃完这顿饭,陈瑛还在生气,付完钱就上马车走了。剩下三个人,只有萧洄的马车还停在外头,晏南机习惯性上车,被萧珩拦了一下:“你自己没车?” 晏南机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现在什么状况,“我送他回去。” 萧珩:“我的弟弟需要你送?” “……” 晏南机看了他两秒,没说什么。已经进车的萧洄又从窗户探出脑袋:“你俩干嘛呢?” 哪知萧珩偏头就问他:“这家伙经常上你车?” 萧洄“啊”了一下,“怎么了。” “以后少让他坐你车。”警告完萧洄,萧珩又偏头对车下的人道:“他不用你送,你回吧。” 晏南机没理他,而是看向萧洄。萧洄就对他二哥道:“哥,你就让晏大哥上来呗,他都没车。” 萧珩翻了个白眼:“长公主府离这儿就两条街,他还愁没车?到底谁是你亲哥?” 萧洄:“可是他是我上司。” 萧珩:“我是你哥。” “……” 晏南机:“你俩别吵了,我步行便是。萧洄,你跟你二哥回去吧。” 萧洄问:“那你怎么办?” 晏南机说:“你哥说得对,这里离长公主府挺近的,正巧我也很久没回去了,今晚就去那边住。” 萧洄还想说什么,但看晏南机轻轻摇了摇头,便只好作罢:“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嗯,我会的。” 两人这般说话,殊不知萧珩正冷眼在一旁瞧着,那眼神要多不爽就有多不爽。 “不用你操心,你晏大哥能耐着呢,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他?” 萧洄默默看了他两眼,说:“你干嘛这么冲?” 萧珩:“……” 他有吗? “你有。”萧洄准确读出他内心的想法。 “滚进去。” 萧珩掀帘进入马车,“季风,启程。” 萧洄赶紧又探出头去跟晏南机道别:“晏大哥我走了,明天见!” 晏南机点点头,道:“回去吧。” 马车都走了好一会儿了,萧洄还依依不舍地趴在窗口。萧珩盯着他的神情若有所思,突然道:“我怎么觉得这么久没见,发生了一些我不太想看到的事情?” 萧洄瞬间挪了回来,但是没说话。 这几天事儿多,萧珩确实有些累,一旦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有点放空,零星想法闪过脑海他也没太在意。 他很快就忘了这件事,想靠着歇一会儿的,但看到少年这副样子,被他气得想笑:“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家伙才是你亲哥。” 萧洄眼睛盯着他滴溜溜转了好一会儿,正要说话,却被对方没好气地打断:“我现在心情不好,劝你思考一下后果再回答。” “不用思考,他不是我亲哥。” 第265章 萧洄道,“我亲哥坐在我面前呢。” 萧珩哼了一声,对他这明显的讨好行为嗤之以鼻。他闭上眼,环着胸,预备休息。但萧洄心里想着事,哪里能安静得下来。 “二哥。” 萧洄悄摸摸地凑过去,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萧珩眼皮子都没抬:“北镇抚司的事。” “什么事啊?” 萧珩啧了一声:“永远不要打听别人工作上的事都不知道?你这官儿怎么当的?” “什么官不官的,咱俩谁跟谁,我可是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 萧洄说着,双手扒拉上去给他揉肩:“说出来弟弟给你解忧呗。” “你会这么好心?” 萧珩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副你已经被我看穿了的样子:“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啧,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 萧洄道:“好吧,其实我是想问,你很讨厌晏大哥吗?” “不讨厌。” “那你为什么——” “我只是讨厌你跟他单独在一起。” 萧珩打断他,“他身上有个秘密,你跟在他在一块儿我怕你吃亏。至于这个秘密是什么,等你成家了我再告诉你。” 萧洄心说,这个秘密,他都已经知道了。 “话说回来,娘和大嫂上次不是给你张罗着相看姑娘?有没有看上的?” 怎么最近没消息了? 难不成这小子一个没看上? 萧洄干咳了一声,道:“我还小,这事儿不急。” 萧珩点头:“确实不急,毕竟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得遇到合适的才行。” 他难得跟人说这么多,无非是希望自己弟弟能幸福。 “哦。” 萧洄点头:“那我要是找到了,你会支持我吗?” 萧珩没正面回答他,只说:“谁要是敢拦你,我灭了他。” 萧洄问道:“若是咱爹娘不同意呢?” 萧珩:“什么意思?” 萧洄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喜欢上一个人,比如他出生不太好什么的,咱爹娘不同意我怎么办?” “大不了你也脱离家族,我和你温大哥养你两口子。” 萧洄又道:“那大哥要是不同意呢?” 萧珩想都没想就道:“大哥不会不同意的。” 萧洄点点头,这才小心翼翼问道:“那你呢?到时候,你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我?”萧珩摆摆手:“不存在的,二哥会永远支持你。” “真的吗?” “嗯。” “我不信。”萧洄认真道:“回去后给我写封保证信。” “……” 萧珩这回终于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你有病?”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二哥:我永远支持你! 知道真相的二哥:畜生,拿命来!! 第112章 拜无忧 11 黎明已至, 炊烟袅袅。 江知舟踏着清晨的雾气出了门。 八月底迎来了最热的时刻,但清晨还好,比较凉快。 刘氏药铺刚开门不久,江知舟走进去, 将书篓放到里间, 挽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刘掌柜让药童拿了碗粥过去。 “孩子,别光忙活, 吃点吧。” 江知舟放下手头的工作, 轻声道了谢, 然后搭了个凳子坐到旁边。饭桌上,刘掌柜的夫人孩子也在, 他不像药童那般年纪小,不好意思凑过去。 刘掌柜不是没劝他过来吃,但奇怪的是书生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但倔起来是真倔, 劝了这么久, 他愣是不过来。 久而久之,刘掌柜也随他去了。 他知道这群读书人心里头有自己的礼数观念, 所以也不会强求。 “一会儿吃完饭, 小江,你跟着三才去给城南的济世堂送点药材过去。” 济世堂原先就是家义诊的医馆, 总部在城南。后来温时接手后逐渐壮大,发展成如今的规模, 但最初的义诊还是保留着。济世堂的掌柜前两天在他们药铺进了点药材, 昨天晚上刚刚凑齐。 江知舟坐的地方离窗台特别近, 初升的朝阳打在他的侧脸。 他点了点头, 说:“好。” 吃完饭, 三才和江知舟一人背了一背篓的草药,手上各提了两大袋出门。 不过是从城东走到城南的功夫,气温就已经逐渐高起来了。瞧着太阳还不烈,但还是晒得人冒汗。 三才将汗揩了又揩,感觉他流汗的速度要比常人快。江知舟望了望天,说:“以后出门可以打一把伞。” 三才:“嗯??打伞??为什么,我又不是姑娘家。” 在大兴,打伞是娇滴滴的女娃娃们专有的。因此,那些街上卖的油纸伞无一不是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 而供给男人们的,则是简简单单的拿油纸覆盖一层,能遮雨就行。 三才自觉是个有男子气概的,他才不像女孩们那般柔弱呢! 江知舟说:“你还小,皮肤比较嫩,一直在外面晒着,容易被晒伤。” 三才人小鬼大:“不怕,刘掌柜就是大夫,晒伤了他能替我治!” 江知舟:“可是那样你会被晒黑,皮肤也会变得很差。皮肤差的话就会破相,以后可不好找媳妇。” 三才不赞同地反驳:“怎么会,皮肤黑才是真正的汉子!没有姑娘不会喜欢汉子!我问了小翠了,她就喜欢她爹那样的,以后要找一个她爹那样的丈夫!” 第266章 小翠是三才隔壁家的女娃,和他年龄差不多大。两人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小翠的爹是一个铁匠,长得黑不说,身材还壮,胳膊比三才自己大腿还粗。 小时候三才被同龄小孩欺负,小翠带着她爹从天而降,小孩们看见小翠爹如同恶魔,撒腿就跑。三才却不一样,在三才心里,小翠爹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跟神明一样。 “小翠?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孩?” 三才脸色一红:“你说出来干嘛。” 江知舟含笑道:“还害羞了,有喜欢的女孩不丢人,这是好事。她喜欢你吗?” 三才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应、应该吧。” 应该是喜欢的吧,不然为什么每次自己一回去,小翠都会那么开心地迎接自己? 江知舟弯了弯眼,“两情相悦,很好啊。” 青年书生提起这件事时,整个人都犹如处在另一个世界,他嘴上明明说着这个,但神情却是怀念的。三才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只被他说得心旌荡漾。 他红着脸讲了许多他和小翠的故事。小时候怎么认识的,去了学堂之后他跟人打架小翠带着她爹来救场……一说就说了很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来有往的对话就变成了他一个人的讲述。江知舟安静地听着,神情很淡。 察觉他的心不在焉,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小心翼翼道:“江大哥……你是不是也有喜欢的人啊?” 江知舟反应了两秒,说:“喜欢的人?你说哪种?” “就…男女那种啊。”三才有些迷茫,不然还能是哪种。 江知舟想了想,说:“有过。” “有过?” “嗯,我跟他很小就认识,可惜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了。” 后来他身边再也没有人了。 准确的说,从那之后,他变成一个人了。 像是怕惊醒什么,三才小声道:“那你们后来重逢了吗。” 江知舟:“嗯。” 三才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可以带我见见吗,她人在京都吗?” 江知舟摇摇头:“见不了。” 三才道:“为什么呢?” 江知舟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三才遗憾地“啊”了一声,“好可惜。” 江知舟笑容很轻:“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遗憾才是常态。” 只能说他们缘分太浅了。 城南繁华热闹,各家大院鳞次栉比。路过某家大门时,江知舟脚步一顿,抬眼望过去。 这一瞬间仿佛静止了,这里朱门金漆依旧,顺着时间长河倒流回去,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高门林立、鸟入池林。 门口侍卫似有所感,凌厉的目光扫射过来,在打量门前这位不挪步的书生。 三才被江知舟突然的动作搞懵了,“江大哥?” 江知舟深深地看了大门前的牌匾——付府。御史台付大人的府邸。 是付非傅。 是啊,遗憾才是常态。 江知舟收回眼光,轻声道:“没什么,走吧。” —— 承乾殿。 太监曹洺捧着水盆恭顺地候在门外。 里头的动静半晌未歇,水已经冷了,曹洺算着时间让人换了盆热水。 下人都被清退了,院子里很静很静。 一直到换了第五次,里头才有逐渐消停的意思。曹洺立刻打起精神,站在那等候吩咐。 没过一会儿,门从里面开了。陈阑着一身中衣,领口微敞着,光滑的丝绸也起了些褶皱。 曹洺将头低得更低了,完全不敢乱看。 男人心情似乎不错,拿帕子擦了手之后亲自将那盆水端了进去。“你在门外候着。” “是。” 等门彻底关上了,曹洺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不过他还是没敢抬头,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不过手拿着拂尘放在腹前。 几刻钟后屋里传来动静,门又开了,黑色的衣角从曹洺面前掠过,脚步有些虚浮。曹洺又低了低头,算是行礼。 “进来吧。”陈阑在里头喊道。 曹洺目不斜视进去,亲自给陈阑倒上茶:“殿下,长春宫那边有消息了。” 长春宫就是刘美人的住处。泰兴帝一月三十天有二十五天都歇在那里,宫里盯着长春宫的眼睛不算少。 陈阑微微抬眸:“哦?” “据我们的人说,刘美人近日缠着皇上说三殿下的学业一事。” 三皇子陈清辞,十五岁,如今仍就读于宫廷太学。在陈阑陈砚都已涉政的情况下,这位幼小的殿下似乎已经落后了很多。因着刘美人的关系,三个皇子中,泰兴帝最喜欢的孩子也是陈清辞,抱他的次数比陈阑陈砚加起来的次数都多。 陈清辞是一个典型的受尽宠爱长大的小孩,学业一般,爱玩,皇帝又惯着他。孩子还小贪玩些没什么,但如今已经这么大了,再玩就说不过去了。 刘美人为陈清辞的学业发愁了好久,她怕自己孩子到时候不能顺利从太学毕业,那才叫丢人。 “刘美人似乎有意为三殿下重新挑选一位伴读,就在世家子弟里选。” 陈阑:“世家子弟现在都已入仕,能挑谁出来,这妇人想法挺有趣。” “我那三弟就不是学习的料,换谁来都没用。” 第267章 陈阑今天心情似乎真的不错,以往听见这事儿不可能反应这般平静。 身为嫡长子,陈阑在宫人期待中长大,但当时奸宦当道,他当时生了一场病,很诡异的病,病好之后性情大变,阴晴不定。承乾殿的下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这皇家殿内不知流了多少血。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别的原因,泰兴帝对他总是多加宽容,但再多的爱也没有了。 如今太子之位高悬,各方势力涌动。 陈阑觉得自己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那两个弟弟……一个文弱,一个贪玩,完全就不是储君的料。 “不用管,随便他们去。”陈阑眯着眼,道:“比起这个,江知舟那边还没消息?” 曹洺:“他既没拒绝,也没明说,但这样一直拖着,似乎是不想答应我们。” “是个有气性的。” 陈阑嘴角一勾,“这事儿不急,等科考完再找他也不迟。” 九月初,科考即将临近。 京都街道不像往日那般热闹了,考生开始足不出户的复习。青居自修建完成后。难民们并未住满。 温时当时是故意修这么多的。 在萧洄的提醒下,他发现了一个大商机。这些进京赶考的学子,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钱能租的起房子的。 青居这边,房屋修建得特别。城内一户人家的地皮在这儿可以住三四户。 温时将空出来的那片区域租了出去。 从黎明到长夜,学子的朗诵声从未断过。青居村民们伴着这声音出门劳作,又伴着这声音回家。 袅袅炊烟,郎朗读书声,自成一幅画。 最近没什么案子,大理寺难得闲了下来。 萧洄也闲,评事院里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一旦闲下来就原形毕露了。 萧洄每天到点点卯,然后变着花样的带一些玩的,享受着他从家里带来的冰块的冷意,四个人一桌,要么打牌,要么斗蛐蛐。 邹生自不用说,本身就不是个靠谱的。佟实商呢,自从得了那副琉璃镜,那是对什么都感兴趣。如此一来,三缺一,闻人鱼想不去都不行。 萧洄又成了纨绔,正事儿他是一点不干。为了这个,他还特意叫来乔浔和谢子瑜,认真地学习了一下最近京都的新玩法,然后交给评事院的其他三人。 当然,这事儿没几天就被前来找他的晏南机发现了。 晏南机本来是不赞成他们这样做的,趁着没人本欲教训教训萧洄,但萧洄不听。晏南机一说话,萧洄就凑过来吻他。 晏南机每次都说要坚守立场,每次都在一个个亲吻中败下阵来。 没办法,少年嘟着红唇求亲亲的时候太好看了。当初把人弄进来的时候,怎么说来着? ——本官专治纨绔。 现在看来,这分明是纨绔专治他嘛。 萧洄好像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每一个吻都能把自己撩拨的无可自拔。明明是挺严肃的场合,但说着说着,最后都变成脸红嘴巴红。 要不说少年专治他呢,亲完他还知道撒娇,“哥哥,别生气,就让我们玩一会儿嘛。” 软香在怀,还能怎么办呢? 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只好徇私啦。 ——后来,晏南机还替萧洄赢了邹生不少钱。 就这样,萧洄哼哼唧唧潇洒了好一阵子,上班摸鱼下班摸男朋友,好不自在。 他仰天长叹,这才是人生嘛! 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好呀,能摸鱼就不努力,一切随缘。卷王?不存在的,就让我们当一个好纨绔! 这样的日子一共持续了十天。 第十一天,科考前三天,旬假。 萧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以及一道圣旨。 “——三皇子到!” 作者有话说: 20号之后就很忙了,经常各地辗转。 所以我争取多写点,20号之前正文完结!!(冲冲冲!!【完结不了就当我没说】 大家有没有想看的番外,我征集一下。目前已经有想写的了,我一会儿列个list放在置顶评论区和微博,大家有想看的可以在底下留评论或者微博私信我,我挑着写!! 第113章 拜无忧 12 “让开让开, 别拦着我!” 陈清辞下了车提起衣摆就往萧府里冲,轻车熟路就绕到南院,动作迅速得把出来迎接他的曾氏和萧怀民都吓了一跳。 刚才跑过去的那人真是三皇子,确定不是他们哪个萧家人?? 这三殿下不是只来过一次萧府吗?? 陈清辞记性不差, 只是心思不在学习上。假如他能将一半玩耍的精力都用来学习, 想来在学业上的成就不会比他两位哥哥差。 要不说近几年太学确实比不上扶摇宫呢,出挑的学子, 除了两位皇子就再也没出过其他人。 尤其是这两位毕业后, 完全变成一团散沙, 以薛业为首的贵族子弟更是钻懒帮闲,游手好闲。 刘美人正式意识到这一点, 知道太学如今的环境并不适合再待下去,与其跟一群公子哥吃喝玩乐,倒不如跟着萧洄来得好一点。 “萧三!!我来了!!” 陈清辞跑得飞快,一看平时就没少上树跑跳。把听见动静前来迎接他的萧洄羡慕得不轻, 他不由得摸上自己胸口, 心想: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上蹿下跳这副身体能不能受得住。 第268章 少年打着把伞站在院门口,远远瞧见人了, 陈清辞猛地扑过去:“可算让我逮着你了, 上次说好下次进宫找我玩的,结果都这么多月了也没见你影, 萧三公子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两人差不多大的年纪,胡乱打闹还挺热闹。但萧洄动了两下就不想动了:“走开点, 热死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陈清辞不满道。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表哥, 是他不由分说将我带去西域的, 可怪不得我。”萧洄毫不犹豫将责任甩给自家对象。 作为晚辈, 陈清辞几乎是被晏南机看着长大的。他从小怵这个表哥,讨好都来不及,怎么还敢去兴师问罪。他自然知道萧洄是故意的。 “去西域见不了,回来还没空吗。别跟我说你忙,是前段时间你确实是忙,但是最近呢,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大理寺最近有多闲。”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萧洄索性承认道:“是,我是忘了,殿下想怎么着吧。” “在我面前态度敢这么嚣张的同龄人你还是同一个,别以为有西川表哥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收拾你。”陈清辞指着自己额上的汗,道:“看见没,我劝你赶紧找个地方让我凉快凉快,不然的话,哼哼……” 陈清辞双手如同虎爪一般在胸前比划两下,脸上还配合着做出威胁的表情。 之前寿宴时,萧洄跟陈清辞玩过一段时间,男孩子嘛,总是爱打闹的,萧洄就发现陈清辞这小孩喜欢挠人痒痒,并把这个试做威胁人的手段。 “得了得了,别挨着我,一身的汗。”萧洄嫌弃道,到底还是将人接到屋里凉快了。 主堂最近被他改造过,里头可凉快了,有了这个,灵彦几个更是连门都不想出。 一想到这儿连晏南机都没来过,萧洄有点微妙:“便宜你了。” 陈清辞则是被这房间的凉爽给震惊到了,完全分不出心思去思考他说了什么。 “天呐,这也太凉快了,你怎么做到的?” 陈清辞又惊又喜,觉着这里竟是比宫里还要凉快些,踏进来的瞬间,感觉入了秋。 他不信邪地往门外站了一会儿,又进来。这么来回做了好几次,终于确定这是真实存在的。 “哥哥厉害吧。”萧洄哼声道,得意的小表情生动。 陈清辞狂点头,开始喊哥:“萧洄哥,你好厉害啊!” 萧洄被这一声哥喊得身心舒畅,自己给那么多人当弟弟,终于在陈清辞这儿找到点成就感,此刻看他俨然宛如自己的亲小弟。 “走吧,带你看看你萧洄哥打下的那片江山。” —— 跟陈清辞一块儿进来的还有一道圣旨。 宣旨的太监是范阳,泰兴帝不放心陈清辞这个小祖宗,特意派出了自己的心腹。 范阳在主院和萧怀民聊了会儿天,专门等到三殿下跟萧洄叙旧完才开始读圣旨。 刘美人意识到,如今的太学已经不再适合陈清辞。她将坏处一项项罗列出来给泰兴帝看,皇帝看后一阵惊讶。让人着手整顿太学的同时,也在发愁自己小儿子的前途。 帝王对陈清辞并没有做过多的要求,平安长大,不长歪便好,但这不代表让他这么早就不上学。 对于这个,刘美人早就有了想法。 “陛下,您不觉得咱们清辞跟有个人很像吗?” 帝王被他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你说萧洄?” 萧洄,曾经的神童。众人都以为他泯然众人,事实上刚回京时对方表现得确实如此。 但最近,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尤其是跟晏南机接触以后。 萧洄在金陵时,那可是有名的纨绔,如今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是谁的功劳。 “我们可以让清辞跟在他身边学学。纸上得来终觉浅,妾身觉得,还得让孩子多多实践。萧洄是西川看重的孩子,又跟咱们清辞同龄,都说成长环境无比重要,清辞可以跟萧洄多接触接触,看看能否学到什么。” “也不求清辞变得多厉害,妾身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未来是个碌碌无为之辈,至少,他得配得上皇子的身份。” 于是就这样,一道圣旨下来,萧洄就成了三殿下的伴读。 对,没错,就是伴读。 陈清辞小时候也有过一个伴读,一个王公的独孙。后来此人一直不务正业,便被刘美人取消了。 泰兴帝决定肃清太学学风,太学学子将被插.进扶摇宫,临时开辟一个院,成天沐浴在这样的学习氛围中,给这群纨绔子弟做一个榜样。 考虑到扶摇宫目前是长假状态,这个消息还没公布。 但陈清辞还是免不了要跟着萧洄的。 萧洄起初还觉得这道圣旨有些离谱,自己怎么说现在都是个官儿,如今变成了一皇子的伴读,简直不要太离谱。 但一听这身份是保密的,在宫外,陈清辞不仅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还要装作是萧洄的小厮,萧洄立马又乐意了。 有个皇子当跑腿,谁不爽? 四天后,萧洄又不爽了。 天,谁知道接了这个差事,自己和晏南机就没有独处的时间了啊。 本来独处的时间就不多,被陈清辞这么一搅合,简直是雪上加霜。 这天,萧洄刚摸到晏南机,陈清辞下一秒就从门外跳了出来。 第269章 “哇,表哥,你又来看我了吗!” 萧洄翻了个白眼:“你多大面子啊。” 还来看你。 之前到底是哪只眼睛有问题觉得这小孩顺眼的?? 陈清辞觉得他态度有些奇怪:“萧洄哥,你为何又凶我?” 为什么凶你自己不清楚吗。 萧洄:“没,我起床气。” 陈清辞更奇怪了:“你什么时候睡的觉?摸鱼不喊我哦!” 摸鱼。 他从萧洄哪儿学到的新词,用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萧洄瞪了他一眼,眼见着这俩年龄加起来可能只有三岁的小朋友差点掐起来,晏南机好笑着出来解围。 他垂手,精准地捉住少年的手,轻轻捏了捏,话却是对着陈清辞说的。 “清辞,不要惹你萧洄哥生气。” 陈清辞夸张地哇了一声,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我哪有?” 他不满地跺了跺脚,把主堂当自己家似的,几步走到桌前,坐下,开始耍赖皮。 见着他这副模样,萧洄就觉得来气,冷哼了一声:“还说没有,谁信。” 陈清辞:“我不管,反正你们不能说我。说我,我就哭。” 萧洄:“……” 晏南机轻斥:“别胡闹。” “呜呜呜呜。” 陈清辞“伤心”大哭,“表哥怎么光说我不说他,到底谁才是你的好弟弟。” 晏南机毫不犹豫:“他。” 陈清辞:“……” 行,说不过你俩,我走还不行。 陈清辞前脚刚踏出门,就听见他表哥在身后说:“以后午休的时候,没事不要到这边来。” 哼。 谁稀罕。 “这小鬼真是越来越难搞的。”萧洄有点无奈。 “这不就是之前的你么。”晏南机笑着道。 搁以前,萧洄在众人面前比陈清辞还陈清辞,撒娇耍赖那叫一个信手拈来。晏南机每次都不把陈清辞的撒娇放在心上,到了萧洄这儿,是栽了一次又一次。 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从少年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是一种新颖的撒娇。 萧洄不满:“我有这么招人烦么?” “怎么会。” 晏南机低头在他撅的老高的嘴上亲了一下,“我永远不会觉得你烦。” “哼,算你会说。” 萧洄这才笑开,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同他接吻。唇舌交缠的声音灌进两人耳里,即便已经习惯亲吻,萧洄还是会被他吻得面红耳赤。 自从那次自己主动伸了舌头,晏南机就好似变了一个人。萧洄自以为自己是只主宰一切的狐狸,抓了一只温驯的小白兔回窝里放着,哪知道有一天小白兔会变成一头大灰狼。 他这只狐狸,迟早会被大灰狼吃干抹净。 萧洄闭着眼,被动地承受这样激烈的吻。他听到羞耻的水声,那些晏南机碰到的、没碰到的地方,火烧了一样烫。 不知道过了多久,晏南机将人松开,萧洄还保持着亲吻的姿势,舌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分开的瞬间,拉出一道长长的银丝。 晏南机拿拇指拭去他嘴角的湿迹,低声道:“晚上跟我回家。” “嗯?”萧洄轻喘着,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眼尾红红的,浓密的睫毛上竟然还沾着一滴泪。 晏南机眼神忽然变得晦暗,手上力气加重,重复道:“晚上跟我回家,可好?” “回哪个家?”萧洄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少年永远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在对方看来多具有诱惑力。 晏南机沉沉地喘了口气,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拇指已然塞进了少年嘴里。 萧洄伸出舌头舔了舔,又闭嘴将它含住,晏南机这才反应过来,眉间颤了颤。 “回长公主府……我父母想见见你。” 萧洄点点头。 少年似乎是被亲得有些缺氧,看起来有气无力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他缓了好久,才慢慢哦了一声。 然后拿一双无害的眼神盯着他看,晏南机被这样的目光烫到,又想拿手去遮住。可他终究是舍不得,还是更想要在这样充满爱意的眼神中。 喉结上下滚了滚,晏南机哑声道:“想说什么。” “嗯……” 少年思考了一会儿,尾音拉得特别长。他搂着人脖子,渐渐眯起眼来,晏南机就知道这人又开始打坏主意了。 “你知道吗,在我认知里,你要带我回家代表着另一层含义。” 晏南机目不转睛盯着他看,问:“什么含义?” 萧洄微微笑了,眉眼弯弯,表情生动。 他笑了好久,看起来似乎很开心。晏南机也没催促,两只手都揽住少年的腰,把他一仰头栽过去。 “嘘,我悄悄地说给你听——” 萧洄搂着他的脖子踮脚慢慢凑近,晏南机问问俯身,将耳朵凑过去。 少年先是在他耳垂上含了一下,然后眯着眼说了两个字。 晏南机倏地瞪大眼,呼吸陡然变粗—— 萧洄毫无预兆地就着这个姿势顶了他一下,近距离地感受到雄伟挺拔后,脸色还是刷地一下红了。不过在接收到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后还是开心地笑了。 “我已经感受到了,哥哥。” —— 长公主和晏无引早已等候多时,亲自到门口迎接。 第270章 两人还是坐萧洄马车来的,季风在守卫的指引下将马车停在一边。晏南机先下车,习惯性地伸手去扶萧洄。 萧洄自然而然地搭着他,三两步蹦下车。 看到站在门口的两夫妻,想起什么,倏地将手抽回来,有些不自在地躲了一下。 “有点得意忘形了。” “没事,你别怕。” 晏南机道:“平常心。” “终于到了,再不来我都快以为你俩失踪了。” 长公主朝萧洄招手:“愣在那干嘛,快进来啊,外面多热。” 萧洄几步跑过去,见两人神色如常,看来是没发现。 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遗憾。 他们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藏着掖着啊。 “想什么呢这孩子。” 长公主的声音将萧洄思绪唤了回来,呆了两秒后,嘴甜道:“再看您怎么又变漂亮了,短短数月不见,您又年轻了耶。” 长公主笑着点了他一下。 “瞧瞧,还是你嘴甜。”说着,又幽怨地看向自己亲儿子:“我就从来听不到西川说这些。” 晏南机不言,晏无引这个当爹的只好出来打圆场:“西川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期待这些不可能的。” 长公主叹道:“那都是儿子,为什么小洄就可以,我家的就不行。小洄,要不你来给我当儿子吧。” 话题转得太突然,萧洄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晏南机。 晏南机也看着他。 正要说什么,就听长公主哎了声,“我是问你,你看他干嘛。小洄,我是说真的,没开玩笑。” 长公主认真道:“只要你同意,我明天就去找皇上说,你是我陈沅沅的义子了。” “这……” “没事,我不是要你现在回答,你可以先考虑考虑,反正你只要知道我和无引的想法就行了,是吧相公?” 晏无引点头道:“是的,虽然说服阁老可能还有点难度,但是如果你答应,我和沅沅会拼尽全力的。” “你不早把西川当‘哥哥’了吗? ” 长公主又放下一道惊雷,“之前你听说过吧,说我要收你当义子的事。” “没错,当时我确实是那么想的。” 晏南机第一次邀请他来长公主府,都在传长公主想要收他做义子。 第二次邀请他来,长公主本人证实了这个传闻。 他们的确想和萧洄做家人。 长公主和晏无引已经走远了,萧洄沉思着,忽然意识到什么,震惊地看向晏南机:“长公主他们——” “嗯。” 晏南机知道他要说什么,摸了摸少年的头,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牵起他的手,道:“之前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么?” “具体什么时候有些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以前你是我醉酒也不敢说出的秘密。” 男人语速低缓,郑重且认真。说的话一字一句敲打在萧洄心头, “而现在,你已经是我在亲友面前提及过无数次的爱人。” 第114章 刘氏药铺受济世堂相邀参与义诊。 义诊每月一次, 一共持续三天,每天都人满为患,排队的人站了好几条街,动静大得甚至惊动了官兵, 六扇门等不得不额外派遣兵力过来守着。 济世堂作为全大兴有名的、声望最高的组织之一, 但凡是跟其沾边的,没人不愿意。由于这次刘氏药铺提供了不少药材, 这次同办的名额给到了刘氏药铺。 义诊当天, 烈阳高照。 每个义诊点搭了一把大伞, 炎热的天气并没有减少民众的热情。 刘氏药铺摊点被设在稍微偏的一个地方,旁边就是驻扎的刑部守卫。 天还没亮刘掌柜就带着药童过来准备, 发现周围的大夫比他们来得还早。 刘掌柜负责坐诊,江知舟帮忙写药方,两个药童在一旁打杂。 义诊三天,每一天人都超多。这样精神高度集中一天都很疲惫了, 更别说连着三天。 结束的时候, 两个药童已经相互靠着瘫坐在地上了。刘掌柜年纪大了,先一步被人搀回去, 剩下他们几个收尾。 江知舟将病案本整齐摞好, 回头看那俩小孩已经睡着了,不知道做了什么梦, 嘴巴大大地长着,口水流了一地。 这两天也确实辛苦了, 江知舟无奈地笑了笑, 打算走前再喊他们。旁边的医馆已经跟他熟识了, 他们人多, 已经先一步收拾好, 临走前还给他打了个招呼,“先走了啊。” 那大夫明显听说了他的事情,笑着道:“科考加油,祝你金榜题名,这样我也算是跟状元结识了。” 江知舟也不扭捏,道:“我尽量。” 大夫:“一定可以的。” 不一会儿,这条街都空了,剩下几个衙役在拆伞搬桌,夕阳完全落下,夜幕降临。 江知舟低头将药典、剩余的药材一点点装进背篓。 桌上投下一道影子,有人提灯而来。 “需要帮忙吗?” 江知舟抬头,看见萧洄站在桌前几步路的距离,正认真地看着他。 “你还没走?” 萧洄道:“这不看你还在收拾。” 确实,所有摊点都收拾完毕,大理寺官兵在负责将东西都收回去。今日负责护卫安全的是大理寺,萧洄被临时派来监督,没将东西收拾完他也不能走。 第271章 萧洄唤来几个衙役帮忙把东西搬回去,江知舟往旁边站了站,给他让出点距离。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声地忙碌着。 瞥见少年沉静的侧颜,江知舟最终还是没忍住道:“我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 他早已发现负责今日安全的是大理寺,也早就听说监督他们的官员就是萧洄。江知舟曾想过去找他,但病人太多实在是忙不过来。等好不容易休息下来,想去寻人却毫无头绪。 他其实也期待萧洄能主动来寻自己,这一等就是一天。就在他以为今日是没机会见到时,对方却出现了。 这算不算一种机会? 而萧洄好似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嗓音散漫道:“天儿太热了,人多,更热,我就寻了个地方凉快。大理寺的人办事我放心。” 听出来他不愿多做交谈,江知舟只好闭嘴。 剩下的药材都在这了,需要清点入库,江知舟拿起笔和本子道:“这边就拜托你了,我去那边清点药材。” 萧洄点头,表示没问题。唤来人帮忙,三两下就收拾好了。见地上那俩童子睡得实在是香,不由得觉得好笑。 这么大动静都吵不醒?猪么? 萧洄走过去,伸出两只手轻轻推了他们一下:“起来了两位,收拾一下回去再睡,地上凉容易生病。” 药童们迷茫睁眼,这才反应过来还没在家。左边那位遗憾地啊了一声,“原来是梦啊,我的烤鸡……” “还烤鸡呢,看来是真饿了。” 见人醒了,萧洄起身道,“快起来帮忙收拾,收拾完好回家吃饭。你们看看这边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我去看看你们江大哥。” 江知舟已经快清点完了。 “还有多少?” 萧洄走过去,看到他执笔的手,顿了一下,道:“你写字用左手?” 江知舟此刻确实是左手拿着笔,右手拿着药簿。 闻言,望了过来,轻声嗯了一句。 萧洄哦了一声,感觉有些奇怪,道:“你不应该是左撇子。” 难道是他猜错了不成? 江知舟眼睛一亮,有些激动道:“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他的表情明显惊喜,这样生动的反应似乎少有。怎么说呢,那个眼神,好像夹杂着很多情绪,既像是平静的湖面忽然起了涟漪,又有种失而复得的感慨,即便转瞬即逝,萧洄还是精准捕捉到了。 萧洄沉默了一下。 “其实,我右手也可以写字。” 江知舟安静地看着他,“就是好多年没写了,可能写得有点烂,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写给你看。” 萧洄依旧一言不发,短暂的尴尬蔓延,江知舟很轻的笑了一下:“算了,你不知道也好。” 良久,萧洄才道:“抱歉。” —— 科考前一天,萧洄带着陈清辞去莲花楼赴宴。沈今暃、梁笑晓、卓既白、刘彦昌几个明天要下场的都在。 “这便是莲花楼?”陈清辞紧跟在萧洄身后,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瞎子。 萧洄有些意外:“殿下没来过?” 他倒是想来,但是身为皇子,出宫哪有那么简单。就算能出宫,泰兴帝也会派他最忠实的侍卫跟在陈清辞身旁。这些侍卫只听令于皇帝,像青楼、赌坊这种地方是万万不会让他去的。 莲花楼如此有名,但也算得上青楼,他自是没机会。 陈清辞道:“想来好久了,没想到这次跟着你撞了好运。” 因为要跟着萧洄,泰兴帝便也没再派侍卫跟着,就刘美人找了几个太监跟着。 太监从来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不行,以后我得常来。” 陈清辞兴奋地东张西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还把萧洄吓了一跳。 “萧洄哥,我问你,你是不是经常去这种地方?” 萧洄反应了两秒,才道:“你说青楼?没去过。这是我第二次来莲花楼。” “还有第一次?!” 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陈清辞一下炸了,抓着他袖子嚷嚷:“你上次来都干了什么,你快说你快说,不会是背着我表哥干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吧。你怎么可以呢!!萧洄哥,我不喜欢你了。” “……”萧洄无语地将手抽出来,周围有人看过来,他多少也觉得有些丢脸。 “你冷静点,干点正常人做的事行吗?” “可是这就是事实,你这么做对我表哥是不公平的,他这么些年身边可是一个人没有,这种地方一次没来。倒是你。” 陈清辞多少也听说了萧洄在金陵的事迹,以前没想起来就算了,现在想到了可得给他表哥讨回点公道才行。 “一次没来?” 萧洄挑了挑眉,“你这话说的,上次我来这儿还碰到他了呢。” 陈清辞:“……” 梁笑晓等人已经等候多时,见他进来,不由得调侃:“萧洄,怎么每次都是你迟到啊?” 瞥见他身后还有一道影子,顿了顿,“怎么还带了个人,是——” 看清陈清辞面容的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梁笑晓先是和沈今暃对视一眼,又无语地看向萧洄:这人怎么净认识些皇子贵族? 三皇子贸然出现在这里,并且身后没有侍卫跟着,多半是隐藏了身份,既如此,他们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去揭穿他。 第272章 “这不是忙着吗,哪像你们,自由人一个。” 科考是大兴朝的大事,历来被严肃对待。泰兴帝下令,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共同监督负责。 萧洄这个小评事也被分了一角小地方,他刚刚才踩点回来。 “得,当了官是不一样。”刘兄道。 “去去去,别捧杀我。” 卓既白指着陈清辞道:“萧兄,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吗?” “我一小表弟,没什么好介绍的,你们唤他小辞就行了。”萧洄无所谓道。 “萧辞,不错的名字。” 刘兄看不下去了:“谁跟你说表亲一个姓了,读书读傻了吧你。” “对哦。”卓既白懵懵地,“我给记错了。” 众人笑开,相互招呼着坐下。他们没有点舞女也没有点陪侍,这让陈清辞有点遗憾,但考虑到这几个人明天还要下场,事关前途大事,也不是不能忍。 大家有说有笑,刘兄几个讲他们这几个月枯燥的备考日子,萧洄则觉得自己上班的日子没什么好讲的,那就当一个安静的听众好了。 如果非要讲点什么的话—— “对了,忘了通知你们一件事。” 卓既白:“什么事?” 刘兄接上:“还用得上‘通知’二字。” 梁笑晓和沈今暃也相继望过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萧洄笑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放轻松。” “就是想跟你们说,我已有心仪之人了。” “哦哦哦,你有心……你有什么?!” 卓既白惊讶地将嘴张成了o型:“萧兄,你……” 梁笑晓笑着道:“果然是萧兄啊,什么都先我们一步。” 沈今暃沉默地举起酒杯,一点头,算是恭祝。萧洄和他碰了杯,道:“别这么惊讶嘛,都说了不是什么大事。” 刘兄:“这都不是大事什么是?” 卓既白:“成亲吧。” “成亲还早呢。” 萧洄道:“我就是突然想起了,跟你们说一声,没有要给你们介绍的意思。” 刘兄:“这就没意思了啊。” 卓既白笑着道:“没想到萧兄居然也玩藏娇这一套,不把我们当朋友。” “朋友妻不可欺知不知道?当然,你们要是真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们——” 陈清辞踢了他一脚。 被萧洄灵巧躲开,“算了,还是以后再说吧。” 刘兄:“这不是吊人胃口嘛,萧兄太过分了。” 陈清辞反常的表现引起了梁笑晓的注意,他手撑着下颌若有所思。没酒了,萧洄起身,腰间的平安扣落到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梁笑晓落在那枚平安扣上,眉毛微挑。 “还记得我们春日宴那次说的话吗。”萧洄道。 沈今暃道:“我记得你的行酒令。” 萧洄笑了:“就是这个。” 他起身,率先举起酒杯,道:“预祝诸君明日,旗开得胜,蟾中折桂!干杯!” 梁笑晓几个笑着起身,酒杯碰撞间洒了点酒水出来,六位年轻人挂着自信飞扬的笑容。 青涩的、满怀希望的、所向披靡的。 “干杯!”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祝君, 功成名就。 第115章 无边记 01 三日科考转瞬即逝。 京都城好像跟着松了一口气, 城内变得格外热闹,无处不见呼朋唤友的聚会。 这天中午,萧洄赴完宴回来,离规定的上值时辰已经过去了很久。 哎, 就是社畜的不幸了。 别人参加完高考就解放了, 社畜不一样,天塌下来了也要上班。 不过还好, 有个上司做为对象, 能够公费恋爱也是不错的。 萧洄踏进评事院院门, 见邹生在院里顶着个大太阳练剑。 “邹前辈,现在是工作时间, 在这里练剑你不嫌热吗?” 邹生老神在在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某些人大祸临头了知不知道。” 什么大祸临头。 萧洄摇了摇头,从另一边进主堂,开门, 见到晏南机在里头, 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 等多久了?” 晏南机在看他放在桌上的书。 “没多久, 梁笑晓他们怎么样?” “不知道,我没问。” 哪有刚考完就问成绩的道理, 太讨人厌了。 这不合适。 “邹生说我大祸临头了。”萧洄走过去,看着他道:“想必是说你吧。” 晏南机耳力好, 方才院里的对话自然也能听到。想了想, 得出结论:“他认为我会惩罚你。” 毕竟, 在所有人心里, 晏南机可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 不说他的手下根本不敢犯错,就算是犯错了都吓得立马去自首。 萧洄在上值期间擅离职守,还被晏南机逮了个正着,在大理寺众人眼里,可不就是“大祸临头”了。 萧洄调侃:“大理寺的人对你总有一层偶像滤镜。” 晏南机问:“什么是偶像滤镜?” “就是你在他们心中是神明一样的存在,神明是完美的,他们会自动忽略你的缺点,在他们眼里,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萧洄笑了笑,“当然,这个‘他们’也包括我。” 第273章 萧洄拿起刚才晏南机随手翻的那本书,这是他平时闲下来会看的话本,刚看了个开头。 不是多吸引人的故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却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这两天,他没事就会翻翻。 不仅仅是这本书。桌上、角落、书架上还摆了很多东西,木雕木刻、小锤子……全是他平时摸鱼用的小玩意儿。 如此多的“罪证”,就这么敞亮地摆在这里,好似它们的主人从来不怕被发现。 萧洄放下书:“所以,晏大人会惩罚下官吗?” 晏南机没答,身子靠在椅背上稍微往后退了退,在他和桌前空出一点位置,抬头看他,意思明显。萧洄挑了挑眉,大着胆子直接跨坐在他身上,面朝着他。 晏南机护着他的腰,又往后退了退,在怀里替少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萧洄摸着他的下颔,好笑着道:“大人,这种惩罚以后多来一点。” “叫哥哥。”晏南机倾身和他额头抵着额头,眼神往下,看着两人亲密的姿势,缓缓道:“在这里叫我大人会让我有种错觉。” 萧洄搂着他的脖子,问:“什么错觉。” “我们现在在偷情。” 此刻,邹生在门外,闻人鱼和佟实商在隔壁。整个大理寺、评事院都处在工作之中。在这里,他们两个是上下属的关系。一声声“大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此事。 “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不干点什么还有点说不过去。” 少年身上有股独特的香味,带着点药香,一凑近便能闻到。萧洄弯了弯眼,道:“偷情可不是这样偷的。” 晏南机偏头在他唇角亲了亲,而后顺着往下。萧洄抱着他的头,手指插.入了对方发间。 少年脸上蒙上一层红晕,高仰着头,露出了漂亮又脆弱的脖颈。晏南机埋入他颈间,轻轻嗅了嗅,而后在咬在那一片洁白上。 萧洄一声闷哼,细致的眉毛轻皱着。不太明显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被人含入嘴里。 “唔……好热。”少年轻咛一声,很细、很好听。 晏南机松开他,沉沉地问:“谁教你这样叫的?” “没谁教我。”少年眼里蒙上一层雾,水光潋滟,湿漉漉地看着他,道:“我自己会的,不好听吗?” 青年点了点头,萧洄偏开头笑了,他搂着人脖子,凑过去悄悄地说着小话:“我在床上叫的更好听哦。” 晏南机眉间一抖,平静的语气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涌。 “有谁听过么?” “没有。”萧洄定定地看着他,“你想听吗?” 晏南机没有回答他,而是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发泄似的将人拉进怀里,头枕着他的肩,紧紧地抱着。 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萧洄感受着对方炙热的心跳,他能感觉到晏南机逐步升起的欲望。他知道对方是怕伤着自己才没有进一步,但在他看来,这种事情,不存在伤不伤害一说,气氛到了,只会两个人都爽。 “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 萧洄手慢慢往下,摸到他右耳处,在那个耳洞处停留了片刻,道:“为何不戴了?” 晏南机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少年的心绪转变的太快,以至于自己不能迅速接上。两人之间,晏南机总是把主导权放在对方手里。 “这得从很早之前说起。” 其实,晏南机小时候身体也弱,经常生病,性命被大包小包的药吊着。晏南机是晏无引和长公主唯一的孩子,从出生起就承载着皇家、晏家的厚望。 每个人都寄予他厚望,打从心底希望这孩子能挺过来。 晏家老三晏无心游历完回来,碰见这么个体弱多病的侄子,顺手教了点简单的功夫,想练练他的体格。 说来奇怪,晏南机小时候身体是弱,但又没有出现这样的症状,甚至习武也习得好好的。精气神完全不像是个泡在药罐子里的病秧子。 后来晏无心从江湖上找来一位道士作法,那道士在晏府逛了一圈,然后手搓了两颗药丸。临走前,道士看着小晏南机惊艳的容貌,摸着下巴处的山羊胡说还差点什么。 “道士不知道跟我娘说了什么,第二天她就带着人给我打了耳洞,那副耳铛也是她替我打的。” “然后你就好了?” 萧洄听得神奇:“所以究竟是那药丸的功劳还是耳铛的功劳?” “你觉得呢。” “药丸吧……”萧洄妥协。 现在就感觉那个道士是色胚,是他自己想看。 也难怪起歪心思,长成他这样,圣人才会无动于衷。萧洄又气又爱地捏了捏他的脸,“咬牙切齿”道:“瞧瞧你这一张脸,从小就祸国殃民。” “说话得讲证据。”晏南机没躲。 “确实没祸国也没殃民。” 萧洄点头,收手,严肃道:“光祸害我了是吧。” 晏南机道:“不是你自愿的吗。” “是是是,是我自愿的,我真的超稀罕你这张脸的。” 萧洄一头扎进他怀里,闷声道,“所以你将那耳铛送我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对。” 当年,打完一只耳洞后晏南机就察觉了不对,硬是不乐意打第二只,甚至连耳铛也不愿意戴。长公主软磨硬泡了好久,才勉强让他戴了几年。 第274章 他只戴过一只,另一只在送给萧洄之前都好好地收着。 晏南机在他颈间蹭了蹭,嗓音闷闷的。 “我想看你戴。” ** 十月初一,科考放榜,长长一道皇榜拉满了唱经楼的墙壁。 民众和学子早早就围在门前。 “快看快看,今年状元出来了!” “状元之位到底花落谁家啊,是西南学子还是沈今暃?有没有人看到?” “看到了前三甲。梁笑晓!梁笑晓是探花!” “我的天呐,今年真的好神奇。” 江知舟如往常一般在刘氏药铺帮忙,正按着药方帮着抓药。忽听门外敲锣打鼓,一早就跑去盯榜的药童风风火火跑进来。 “江大哥!” 人未至,声先至。 “江大哥!!你得了榜首!你是状元了!!”药童喜出望外,两眼亮晶晶的,就连额上的汗都来不及揩。 唱榜人也不介意有人先自己一步,面带喜色地进去,恭敬道:“恭喜涪陵郡学子江知舟,为本届科考状元!状元郎,您可真是太厉害了。” “状元?!” “天呐,这个帮忙的小哥居然是金科状元!” “……我、我居然让金科状元帮我抓药,娘哎,我何德何能……” *** 茗醉轩,二楼。 唱经楼离这儿不算太远,只见安静的街道忽然热闹起来,便知道结果已出。 “不好奇吗?”梁笑晓道。 沈今暃反问:“你好奇吗。” “乾坤已定,你我早已有了答案。” 唱经楼的热闹逐渐传过来,唱榜人被拦在门外。如此晴天,竟万里无云,天蓝似海。 期待已久的入仕真的到来时,倒是有些情怯了。 梁笑晓叹道:“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1]沈兄,我们的青春结束了。” 那个恣意任所为的时光终究是逝去了。 沈今暃偏头注视他:“你怕了么,子尤。” 梁笑晓微微笑道:“怎么会。子尤求之不得。” —— 龙平二十一年十月初一,皇榜公布。 西南涪陵郡江知舟,状元; 京都沈家沈今暃,榜眼; 京都梁家梁笑晓,探花。 十月初二,状元游街。江知舟、沈今暃、梁笑晓三人由金銮殿至太和门、午门、端门、承天门。 出城门,上长街、神武道。 他们是今日最受瞩目之人。 游完街,江知舟被侍卫护送回院,如今他的身份不同,帝王早已亲赐状元宅邸,但比起那个大到冷清的新家,他还是喜欢更具烟火气的小院。 吴哲站在门外,一脸喜气道:“恭喜你啊兄弟,居然真的打败了沈今暃拿了状元。” 江知舟笑了一天,脸都快笑僵了,此刻只能堪堪扯起嘴皮子:“多谢吴哲兄,三日后百花楼设宴,恭请赴宴。” “当然当然。”吴哲也知道他累了一天,赶紧让他进门道:“你快进去吧,哦,对了,院子里有个人在等你,说是你朋友。” 朋友? 他在京都可没什么朋友。 江知舟走进去。 “果然是你,你是来恭喜我的么?”江知舟脸上沾了点喜色,发自内心的,“怎么不进去?” “我就不进去了。”萧洄拱了拱手,道:“当日后院见江兄,听闻友来京都就为三件事,萧洄还记得。” 江知舟也想起来,自己的确这么说过。 一为给老夫人贺寿; 二为给友人庆生; 三为科考金榜题名。 “今日是江兄大喜之日,我来便是助君完成最后一件事。” 江知舟愣了愣,忙道:“不瞒萧兄,这三件事某均已实现。” 说着,他还笑了起来,全然不见方才的疲态。 “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萧洄摇了摇头,并未多说:“还请江兄跟我去一个地方。”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萧洄不为所动。 片刻后,江知舟道:“还请稍等,我换身衣服。” 没几分钟,江知舟坐上了萧洄的马车,并未想象中那般高兴,他摸了摸有些反常的心跳,皱着眉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广寒寺,长生殿。” ** 广寒寺长生殿是存放长生灯的地方。 跟着进了长生殿,萧洄对江知舟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说完便走上前去与守在这儿的僧人攀谈,僧人点了点头,离去。 没过一会儿就有另一位老僧人从后方出来。 “这是住持。”萧洄介绍道,“住持,这是江知舟,金科状元。” “阿弥陀佛,老衲已有耳闻。江施主少年英才,乃我大兴之福。” 江知舟拱手:“住持过奖。” 他没多说什么话,依旧看着萧洄,他很好奇,他带自己来这儿究竟是干什么。 萧洄示意他不要着急,转头对住持道:“麻烦您了。” “言重了,两位施主跟我来。” 住持带着他们来到了更里间,这里似乎供奉着更高一阶的长生灯,点燃的烛光都比外面强盛很多。 “阿弥陀佛,老衲就送到此处。” “多谢住持。” 江知舟从这一盏盏灯上扫过,每个灯的底座写着不同的名字,带着亲人的祝福。 第275章 “随我来。” 萧洄带着他走到了最边上,指着某一块地方,“你往那儿看。” 在那个区域,供着几盏灯。 萧家所有人的长生灯都在那里。 “这是……”江知舟有些惊讶。 萧洄没回答他,而是道:“你往上看 。” 原来萧家长生灯还放着一个牌位,它靠着黑色的石柱,又隔得远,很难发现。 “看到了吗?” 江知舟目光往上,将那牌位上的字一声声读了出来:“萧长生之灵位。” 江知舟垂眸,轻轻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萧、长、生。 “长生,是我为他取的字。”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来,道:“我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能获得长生。” 不要再被人陷害了。 要长命百岁。 江知舟缓缓道:“他是谁?” “以后七月十五,你便来这儿替你友人庆生吧。” 萧洄轻声道:“想听我讲个故事么?” *** 黄昏,香客逐渐离去。小沙弥垂头打扫卫生。 长生殿外,主持拿着一沓纸,对哑僧道:“这是今日的长生灯名簿,拿去誊写一遍。” 殿门吱呀打开,萧洄从里面出来。 “结束了?你朋友呢?” 萧洄行了一个佛家礼:“他还想在里面再待会儿,麻烦住持了。” 住持合十回礼,念了声佛语,然后道:“你的另一位朋友在偏殿等您。” “不用了。” 萧洄抿唇看着来人,道:“他来了。住持,我那位朋友可能会忘记时间,关门的时候记得去跟他说一声。” 说完,他跑过去。 “你都听到了吗?都听到了吧?”少年眼里藏着笑,“我说了,他记忆里的人不是我。” 晏南机嗯了一声,垂眸道:“很简单的一个故事。” “我还有另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啊?” “听。” “等你生日,我再讲给你听。” 作者有话说: 我好奇怪,半夜更新t.t 之前冲浪,忘了是知乎还是网易云上看到的一句话,我觉得非常适合傅二和萧洄[不是原身]的关系:【我知道那不是我的月亮,但有一刻,月光确实照到了我身上】 [1]摘自汪洙《神童诗》 行酒令是《将进酒》都知道吧? 第116章 无边记 02 十月初三。科考已结束一月有余, 京都城的热闹依旧没有减少。 在此之上,城内又涌入不少文人,甚至是一些在文坛德高望重的学士。 朝廷派遣六部轮流负责京都治安。 再过十天便是举国关注的大朝会。届时,全国各地省级学府会派遣学子来京互相交流切磋。 大朝会只允许当年未下场科考的文人参加, 这就意味着要有一位新的青云榜才子诞生。 风云际会, 青云直上,全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边。 大朝会算是各地学子崭露头角的机会, 古今的名人几乎都是从大朝会诞生。因此, 大朝会又被称之为“入世名帖”。 他给才华横溢但却出生微寒之人提供了扬名的机会。大朝会不看家世, 不看背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少年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往年间脱颖而出的人也不在少数。 其中,最为杰出的便是萧怀民。如果说世家以晏家为首,那么萧家便是所有平民的楷模。 晏家是数百年来无数个晏家人组成的晏家,而萧家的萧是属于萧怀民的萧。作为有史以来最成功的“寒门学士”, 萧怀民已经成为天下学子争相学习的榜样。 天下学子多出生微寒, 最终出人头地的不及万一,萧怀民这样的终究是少数。 城南, 萧府 。 每日前来递拜帖的人不在少数, 即使得不到回应也依旧趋之若鹜。门口堵着的人实在太多了,萧洄现在回家都不敢走正门。 之前有一次他被人认出来, 那群学子追着他跑了大半条街。若不是萧珩正好路过,他很有可能会英年早逝。 萧洄进了偏门。 今日来给他开门的不是温书, 而是萧珩。 对方显然心情不佳, 绷着一张脸, 环着胸居高临下地看他:“这儿我家还是你家?” 天天来? “我就是路过。”萧洄边往里走边探头, “顺道蹭口饭吃。” 刚迈进一只脚, 被萧珩一把扼住命运的后颈,“你院里是穷的揭不开锅了?” 萧洄被他拎麻袋一样拎了回来,挣扎无果后企图撒娇:“庄师傅没温书做的好吃。”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讨好道,“让我进去嘛,后门太远了我不想去绕,求你了二哥。” 见男人似有松动,萧洄再接再厉又接连唤了好几声。萧珩又好气又好笑,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虽然每次嘴上说着不欢迎萧洄,但实际上他还是很期待少年能来这儿的。 多一个人也热闹些。 这时,前来寻二人的温书突然出现,对他俩这样的姿势已然见怪不怪。 “二爷、三公子,开饭了。公子让我来喊你们过去。” 实际上是温时担心这俩在门口对峙一晚上,派了温书来“劝架”。这俩挨在一起就打闹,跟俩小小孩似的,没人来喊能在这说到天黑。 第276章 萧洄乐呵呵招手:“哎,来了!” 萧珩低声警告他:“吃完就赶紧走,别缠着你温大哥。” 少年敷衍地点了点头,提起衣摆拉上温书就走。 “昨天我给你说的菜单你照做了没,听我的真的超好吃。” “嗯嗯,今天中午我按照您说的先尝试做了一次,虽然有点失败,但好歹有了经验,晚上这次做得很成功!!” 温书腼腆地摸着鼻子,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符合三公子的期待。” “你办事,我放心。”萧洄拍了拍他的肩。 能让温书说出“很成功”,想必结果不会差到哪儿去,他对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童子一向有好感,多少也了解对方的性格。 萧洄昨日给温书列出来的菜单实际上就是烧烤。他太久没吃那玩意儿了,前几天晚上做梦梦到自己以前在海边吃的那次,醒来后怎么说都要自己做一次。 晚上在院里烤。 西园的院子里栽满了各种绿植,即使是大热天,站在绿荫底下也不怎么热。温时这会儿正站在树下等他们,旁边搭着一个架子。 那是前几天萧洄做出来的烧烤架,为了这个东西,他专门找铁匠焊了好久。 长清蹲在边上对着萧洄手写的说明书不停捣鼓,看他脸上茫然又不可置信的表情,显然没看懂那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我来我来,你去帮温书把菜都端出来。”萧洄一点没有字儿写得不好的难堪,自顾自接过来。 烧烤架挺大的,不熟悉的人要磨蹭很久。萧洄撸起袖子,动作娴熟地将东西搭好。旁边是准备好的无烟炭,放进去、点燃,然后把铁网盖上。 长清拖着一个长长的案板过来,上面装着备好的食材。温书负责拿碗和调料。 这一桌菜着实不少,萧珩靠在树干上偏头跟温时说话:“这么大一桌,这小子能吃完吗?” 温时话里有话:“只有我们的话,不能。” 萧珩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但看温时一副神神秘秘不想多说的样子,心中虽有不少疑问,但也没问。 因为他知道,一旦时机合适,对方会告诉他的。 “三公子,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这些肉和菜给串在木签上了。现在就开始烤吗?” 炭已经烧红,温书说着拿起一把烤串就要过去烤,被萧洄顺手接过:“不用,你先在旁边看着,我累了再换你。” 烧烤也是要手法的,烤出来才会好吃。他相信温书的手艺,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口味。 将肉串放上去,萧洄熟练地放上调料,不一会儿香气就冒了出来。 温书吸了吸鼻子,“好香。” “吃的时候更香。”萧洄拿了一串羊肉递过去,“闻闻。” “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长清给温时萧珩倒完茶也凑过来看,就站在边上,和温书一左一右地围着。 没过片刻,肉香伴着葱花孜然等香味在空气中散开,令人食欲大增。 见萧洄似乎将这些串烤好了,温书拿起碗碟去接。 香喷喷的烧烤被放到了桌上,萧珩鼻尖动了动,心神舒缓下来,刚要伸手去拿,却被萧洄轻声阻止:“等一下。” “?” “先别动,人还没来齐。” 还有人来? 萧珩有些意外:“还有谁要来?” 他看向温时,难怪不得他之前那样说。但问题是,这么晚了还有谁来。 话说回来,作为这里的主人,他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客人要来。 温时刚想说什么,院墙上有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不来了。” 萧珩也听见了动静,转头望过去。偏门的围墙没有多高,主门那边差了一大截。墙上铺满了青藤,最上头坐了一人,一身干净利落的劲装,提着两壶酒,长腿随意地垂着,看姿势是刚翻过来不久。 四五双眼睛都盯过去。 是晏南机。 “我看门关着。”晏南机挑了挑眉,食指和中指拎着那两壶酒,道:“喝酒吗?” “所以你就翻.墙?” 萧珩眉心跳了跳,“谁让你来的。” “我。” 萧洄道,“是我让他来的。” 萧洄朝他招手,“快下来,刚烤好一批,你来得刚刚好。” 萧珩瞥一眼自己弟弟,觉得他此刻多少有些现眼,没好气道:“这里是我家,你让他来干嘛。” “来吃烧烤呗。”萧洄道,“西川哥经常请我吃饭。” 萧珩接上他没说完的话:“所以你也想请他吃一顿?” 萧洄摇头,“是很多顿。” 萧珩被他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给弄笑了,“所以你让他来我家吃?” “又不是没来过,你何必这样大惊小怪。”晏南机跳下墙头信步走来,将酒在萧洄面前晃了晃,“你要的酒。” “先放那,等我把这些烤完。” 青年笑意盈盈道:“你确定不看一眼再烤?” 萧洄这才觉得味道有些熟悉。 他倾身嗅了嗅。 嚯! “千里醉!” 还是两瓶!! 果然是好东西! 萧洄当即唤来温书接手,宝贝似的将那两壶酒抱进怀里,“好久没喝到了。” 其实也不太久。 第277章 上一次喝到千里醉是在半年前,他刚回京,被卫影在街上拦住,送上了一壶千金难买的千里醉。 一生之中能品尝一回已是幸事,没想到如今还能有第二次,并且一喝就是两壶。 萧洄爱不释手,“你怎么得到的?” 晏南机像是知他心中所想,道:“不难,茗醉轩的主人与我是故交。” 也就是前几个月的事,茗醉轩新换的主人是晏南机以前的一个朋友。此人虽性子古怪,但与他也算合得来。两个月,他曾托其帮忙留两壶千里醉,本来是想当做十七岁生辰礼送给萧洄,但这东西也不是那么好得,它太繁杂了,一直到今天才刚刚凑齐。 本来就是要喝,择日不如撞日,晏南机索性今天就将它们拿过来。 反正早晚也是要喝的,只是有点便宜了这些看热闹的人。 “哇,你这么厉害啊。”萧洄语气夸张道,“不愧是你晏西川。” “……”萧珩有些牙痒痒。 “你说这小子是不对谁都这样?” 到底谁才是他亲哥?看不出来晏西川是在臭显摆? 温时听了未免有些好笑,“反应这么大作甚,怎地,我们二郎聪明的小脑袋瓜发现了什么不成?” 萧珩微微皱眉:“发现什么?” 温时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每次西川接近小洄的时候你都这样,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恨死晏西川了。” 萧珩有些不解:“什么不太好的事。” 温时无奈摇头:“有时候我都奇怪,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肉长的。他应该庆幸自己没背着我干什么不太好的事,不然的话……”萧珩话锋一顿,眉头紧蹙,反应过来什么,忽道:“难不成这小子真背着我干了什么?” 温时面无表情:“不知道。” “你怎会不知道。”萧珩低声道:“阿时什么都知道。” “……”温时觉得这人有点没眼看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鸽了好久5555,评论发红白补偿。 主要这一周都在转战祖国的大江南北,不是在路上就是在路上。火车、飞机、动车、高铁……交通工具都坐遍了orz,睡眠严重不足qaq。现在暂时在广东歇脚了,本来说昨天写的,结果倒头就睡了,睡了十二个小时t.t。 今天起恢复更新,尽量多写点马上完成flag正文完结叭! 第117章 无边记 03 是夜, 风清月白。 木签落了一地,盘子里还剩下几串肉和馒头,酒杯歪歪扭扭地倒在桌上。温书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软绵绵地趴在桌上, 嘴里还在不停念叨:“不行了, 来不了了三公子,我真的喝不下了。” 而他口中的三公子已经喝嗨了, 正拉着长清玩行酒令。长清很少沾酒, 也很少玩这种游戏, 真玩起来怎么会是萧洄的对手。 喝下不知道第几杯时,长清终于受不住了, 脑袋晕晕乎乎的。 “三公子,长清要醉了。” “这就醉了?”萧洄是他们所有人中喝得最多的,但也是这里看起来最清醒的。少年坐在树荫下,背后是高悬的圆月, 眼神清澈。 “长清, 身为一个二十多人的男子,你这酒量可不行啊, 得练。” 长清扶着额, 叹道:“您的酒量确实很好。” 因为他已经是萧洄灌醉的第三个人了。 第一个是温时。 温时的酒量还行,但是遇到醇香的千里醉就有些没办法了, 拢共喝了没到四杯,醉意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第二个是温书。 不知道该说这孩子是心大还缺心眼, 十六岁的年纪, 毛刚长齐就想着喝酒, 喝就算了, 连自己啥时候醉的都不知道。 “多练习一下吧, 待在我二哥身边办事,保不齐哪天被人灌醉耽误了事儿都不知道。” 长清笑了笑,没反驳。 但其实遇到他们这些人,别人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凑上来劝酒 。萧洄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看来少年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清醒,思绪已经开始混乱了。 “我们家季风就很厉害,灵彦都没他能喝。”萧洄道。 长清这回说话了,“那改天让季风教教我。” 说完,瞥一眼睡得像头死猪一样的温书,又改了措辞,“算了,还是让他先教温书吧。” 从今晚便可以看出,这小童子可不是一般的嗜酒。 “你自己跟他说去。” 季风虽然是他名义上的护卫,但萧洄一直拿他当朋友。包括长清、温书也是,这西园里坐着的所有人,他都拿他们当朋友。 他愿意帮这个忙,但却不愿亲自去跟季风说。他知道季风绝对会二话不说就答应自己,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愿这么做,他不想左右季风的看法。 不管是季风还是灵彦,亦或者是香圆香荷等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除非出现特殊情况,大多数时候萧洄还是希望他们能做一个能够自主决定自己人生的人——即使在这个社会很难做到真正的自由。 萧洄举起酒杯:“来,继续喝。” 语毕,他指着长清脸上的银月面具道:“这次你若还输,就将那面具摘了我看看。” 长清怔了两秒,语气讨饶:“我可以拒绝么?” 萧洄点头,“可以。” 第278章 他虽好奇,但不会过分好奇。对方既不愿,他也不会强求。 “只是你得做点别的,毕竟是你破坏了游戏规则。” “当然。” 于是萧洄又将手一指,停在了萧珩和温时的方向,道:“给我去把那两个碍眼的分开。” 温时醉了之后就不咸不淡地靠在椅子上,拿手撑着额头。见他难受,萧珩凑过去将人虚揽着,两手轻轻地给他按摩,时不时低语几句,亲昵起来可谓是旁若无人。 “这…”长清有些尴尬,“三公子,长清什么时候得罪您了吗?” 萧洄淡淡道,“没有。” 长清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件能办到的事啊。 萧珩抽空看他一眼,“你怎么老欺负人。” 这可不是欺负人,萧洄哼了一声,道:“我是真看你们不爽,没欺负他。”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萧珩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 “那你倒是说说哪里不爽?” 萧洄耸了耸肩,说,“挺多的。” 硬要说也说不上来,他今晚其实也喝了蛮多的,胆子也比平常大。见萧珩温时两人那般亲密相处有些心痒痒,他默默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晏南机。 这家伙,能看不能吃。 他想跟晏南机牵手,但只能想着,长清和萧珩都是洞察力极其敏锐之人,一旦这么做肯定会被发现。萧洄已经忍得很辛苦了,偏偏萧珩还在他面前秀恩爱,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干不了的事别人也不能干。 萧珩眯了眯眼,凝神观察少年片刻,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这家伙可能喝高了。 他嗤笑一声,对晏南机道,“还以为多能喝,没想到也开始酒疯了。还清醒着就这样,也不知道要是彻底喝醉了会干出点什么不得了的事来。” 晏南机笑着道:“你是第一天认识他么?” 他坐姿随意,但实际上坐的位置要偏后一点,大半个身躯都是朝着萧洄那边。一手搭在椅背,双腿微微张开,几乎是一种将身前的少年半包围的姿态。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这样了。 黑夜让人思维被禁锢,也有些迟缓。萧珩皱了皱眉,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反而是萧洄,听见这话后不大高兴道:“你怎么跟他一起说我?” “瞧瞧,开始无差别攻击了。”萧珩看热闹不嫌事大。 此时他相信,就是这里路过一只狗,一只猫都能被萧洄逮着说两句。 晏南机好笑,“我没有。” 萧洄笃定道:“你有。” 少年嗔怪地看着他,那眼里包含着太多情绪了,浓得快要化成水,被这样的眼神直勾勾地注视着,晏南机嗓音一沉,妥协道:“好吧,我跟你道歉。”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你们大理寺的人干嘛。” 呃,确实。 天底下确实不是所有事靠一场道歉就能解决的。 “是我们大理寺。” 晏南机严肃纠正,知道他还想要点别的,便妥协道:“说吧,你想如何处置,晏某悉听尊便。” 萧洄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说:“暂时还没想好。” 晏南机点头,“那就留着下次说。” 萧洄莞尔,“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可不许反悔,到时候无论我说什么,都得答应。” 晏南机说:“当然,我向来信守承诺。” 萧洄这才没闹了,只点了点头,似乎忘记了方才要求长清做的事,也没提换一个惩罚,完全就是将这事儿揭过去了。他也没再闹着找人喝酒,而是乖乖地坐着,盯着桌上的剩下的菜发呆。 这就哄好了? 闹腾起来他都觉得烦的人,就这么被晏南机三言两语给哄好了,而且看少年的反应,效果还挺好。萧珩简直叹为观止,“晏西川,你挺厉害啊,居然能忍得了。” 他就不行,要是萧洄跟他这样闹,他怕会忍不住将人打一顿,也就温时对他这样萧珩才会觉得享受。所以说他觉得晏南机厉害,能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才认识半年的人能如此有耐心。 换做是他,对方早已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话说回来,你何时变得如此心软了。”萧珩有些费解,在官场浸淫这么多年,虽然两人给世人的印象天差地别,但他相信晏南机跟他一样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并不会随意改变自己的原则。 “心软么,还好吧。”晏南机温柔地替少年将耳边的碎发拨上去,笑着道:“他比我小嘛,我是哥哥,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这个动作其实有些暧昧了,但萧珩没觉得哪里不对,反而还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你这觉悟可以的。” 他这个亲哥都自叹不如。 “其实把这小鬼丢给你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他突然道。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非常不错的组合。 晏南机倏地望过来,目光突然变得很亮,“此话当真?” 萧珩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如此生动的表情,同时还被他有些激动的语气搞懵了两秒。 过了好久,他才沉默着道,“非是我胡乱说,只是你俩毕竟没有血缘,是不可能真当他亲哥的,义兄倒是可以…” 晏南机也沉默了,犀利的眼神盯着他,如同在审讯犯人。萧珩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不爽地啧了一声,晏南机这才收回目光,道:“你今晚没喝酒吧?” 第279章 萧珩不懂他为何突然说这个,没好气道:“我又不是那小酒鬼。” 他确实没喝。这整张桌上就他一个没喝。 晏南机突然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千里醉多厉害呢。” 光是闻着味都能醉人。 若是没醉,萧珩怎可能察觉不出端倪。 晏南机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总之,他不会畏惧什么。 “有病吧你,内涵谁呢。” 萧珩语气不大好,“说话不能好好说?” “好,那我好好说。” 晏南机郑重道:“希望你能记住今晚说的话。” “哪句话?” “把萧洄丢给我。” “就这事儿啊?”萧珩嗤笑一声,下巴一扬,“只要你能说服我爹跟你娘,这家伙,倒贴我都可以丢给你。” 晏南机微微一笑,“一言为定。” 萧珩神色傲然:“我萧珩从不食言。” 正这时,一直发呆的萧洄突然抬头,狠狠一掌拍在桌上,温书和温时都被他吓醒了。 少年眼神清明,半分醉态都无。 “这可是你说的!” 萧洄皱眉,终于缓过来不对劲。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回过味来,“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合在一起套路我?”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少年,正想问点什么,后者却突然扶着额 ,缓缓往旁边一倒,虚弱道:“哎呀,醉了。” 萧珩:“……” 长清:“……” 温时:“。” 温书:“qaq?” 只有晏南机配合他演戏,“醉了就回去休息,剩下的东西也别吃了。” 萧洄闷头倒进他怀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将手伸到他后腰捏了一把,然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你送我。” 晏南机一手揽住丝毫不安分的少年,表情平静看不出来任何异样。他抬眼,看向眼神已经有些迷离的温时,道:“我送他回去,剩下的麻烦你了。” 温时短暂地想了两秒,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剩下的”是指什么。他不像萧珩有时候聪明有时候犯傻,他是个聪明人,即使喝醉了也依旧是。 “都交给我吧,小洄就麻烦你了。” “多谢。”晏南机一点头,抱起萧洄就走。萧珩本能地站起来,皱眉想说什么。这时,温时拉了他一把,轻声道,“二郎,头晕。” 萧珩立刻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忙弯腰查看。他双手捧起温时的脸,神色紧张地查看他的情况。此刻他也没什么心思管什么弟弟不弟弟了,弟弟哪有媳妇重要。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又晕了呢,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也是,明知道那小鬼瘾大还跟他喝,下回不许了。”萧珩并未想太多,见温时脸色确实有些差,他心脏都跟着揪起来了,心疼道:“外面风大,我抱你进屋吧。” 吩咐长清和温书将院里的东西都收好,萧珩摸了摸温时的额头确定他没发烧后一把将人抱起,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 温书已经醉到看东西重影,行动力为零。见他歪歪扭扭快要摔到地上,长清叹了口气,“我先扶你回房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好了。” 温书整个人都懵懵的,见长清真的只是扶着自己,心底有些疑惑。 他是个耿直又好学的人,秉承着有问题就提出的良好原则,抬头认真地询问道:“长清大哥,你为什么不抱我?” 长清僵了一秒,惊得连忙将手撤回,眼神跟见了鬼一样。 温书失去了依仗,果然连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往地上倒。他一声惊呼,以为自己要摔下去时,又被长清重新扶住。 重新稳定后,温书不免松口气,同时有些生气道:“长清大哥,你想看温书摔个狗吃屎吗?” 长清抿了抿唇,道:“抱歉,我的问题,但是你不该跟我提那样的要求。” 温书:“不该让你抱我?” 长清一言难尽:“嗯。” “可是公子和三公子都是被二爷和晏大人抱回去的。”温书非常非常疑惑,为何同样是哥哥弟弟,长清大哥就从来不抱他。 不是说长清大哥对他不好,只是觉得,跟他们比起来好像差了点什么。 他知道,他家公子私底下叫萧珩为二哥哥,也知道萧洄叫晏大人为西川哥哥。 温书有些费解,难道说是因为自己没有叫长清大哥为长清大哥哥? 正思考着,右脸突然被人揪住,长清有些无语的声音响起:“在想什么小温书,这可不是你能想的东西。我跟你,和大人温公子、三公子晏大人不一样。” 温书茫然道:“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说到这,长清突然抿唇,意味深长道:“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温书似懂非懂:“哦。” ** 刚出了西园,萧洄就从怀里抬头,“怎么样,我演的好吧?” 像是为了表达愉悦的心情,少年还踢了踢腿,伸出手指着一条小道,“走那边,那边没什么人。当然,我也不介意被大家看见,毕竟在大家眼里,我已经‘醉了’。醉了的人,是可以被别人抱抱的。” 萧洄搂着他的肩膀,咧嘴傻笑,他好像特别喜欢这样独处的时光。晏南机还是进了那条小道,不是不想被人看见,而是不想别人瞧见少年这副模样,他会不高兴。 第280章 晏南机轻轻掂了他一样,伴随着少年一声讶异的惊呼。 青年嘴角带笑,问:“那你说说,除了我以外,你醉酒之后还有谁这样抱你?” 萧洄唔了声,在思考。 晏南机笑不出来了:“还真有?” “京都是没有的,但在金陵……”萧洄坦白道,“姬铭抱过我。” 晏南机挑眉。 “然后我不小心吐了他一身,他就气得把我跟拎兔子一样拎着走了。”萧洄给他形容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又忙道:“不过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舍得吐你一身的。” “嗯。”晏南机笑着道,说就算他真的吐了自己也不会介意。 走进漆黑的夜,唯有月光相伴。黑夜可以隐藏很多东西,萧洄不由自主地紧紧将人搂住,晏南机也大了力度。 他们走过转角,晏南机突然道:“我找个时间替你找回场子。” 萧洄反应了两秒,“你也要将姬铭像兔子一样拎起来?” 晏南机摇头,学他,绕口令似的道:“我让你像兔子一样将他拎起来。” 萧洄笑了笑,道:“可是我拎不动诶。” 晏南机也跟着笑:“我可以帮你。” “好!约定好了,盖章!” 萧洄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眼神亮亮的,“哥哥这么帮我,那我告诉哥哥一个秘密作为回报吧!” “其实我真的醉了。”少年舔了舔唇,上面还残留着酒味,湿漉漉的,在月下泛着光。他直勾勾地看着青年,带着若有似无的勾引,道:“所以,哥哥要不要对我干点什么?我醉酒了……不会反抗的……” 晏南机脚步一顿,低头。 沉默几秒后,突然一句话不说,伸出手将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盖住了。 “别闹。”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晚了,这个算是26号更新,27号也会更新~~ 这章依旧红包!! 第118章 无边记 04 第二日, 萧珩一早就出了门,压根儿不知道昨晚他弟弟的房间里歇了两个人。 香圆战战兢兢地候在萧洄卧房门外,手里捧着方才清园下人送来的大理寺卿官袍,凝神听着屋里的动静。 眼见着天色实在不早了, 她这才硬着头皮朝屋里唤了一声, “公子、晏大人,该起床了。” 里头传来动静, 似乎有人下了床。 房门缓缓打开, 青年冷峻的眉眼映在晨曦中, 近乎透明。 身上简单披了一件外袍,中衣领口处残留着还未来得及抚平的褶皱。 想来也知道那是被谁抓出来的。 怕惹怒他, 香圆慌忙低下头,“晏大人,您、您醒了?这是卫影大哥派人给您送来的衣服,需要奴婢, 呃, 伺候您更衣吗?” “不必。”晏南机单手接过,另一只手抓在门上, 一副随时准备关门的样子。 房门只开了一个小口, 青年身形高大,就这么随意地往门口一站, 里头的景象便被完全遮住。 香圆想探头去看,又不太敢, 只能规规矩矩低下头, 将心揣回肚子里。 “他昨晚闹太久, 这会儿估计起不来。不想起的话, 就让他再睡会儿。” 青年说话的语气很低, 动静也小,怕吵醒里面的人。 “公子昨晚很晚才睡么……” 香圆蓦地脸色一红,不住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晚一点再去叫公子,只是大理寺那边……”很有可能迟到了。 “无需担忧,本官自会处理好,等他醒了慢慢过来便是。” 门重新关上。 香圆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好一会儿,兀自整理好表情,才捂着受惊的心脏去房间找香荷。 ** 萧洄醒来时快到中午了,一看天色惊觉今日居然没人叫他。 身旁还残留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仿佛那人并未离开多久。萧洄伸手摸了摸,在心底不住地叹,这家伙可太能忍了。 昨晚,萧洄可谓是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把他拿下。 萧洄想不通,他都那样撩了,晏南机居然真的能在一旁安稳地入睡。 谁能想到,两个嘴儿都不知道亲了多少遍的人一起躺在一张床上,居然真的只是睡觉! 只是、睡觉! 太不可思议了。 萧洄慢慢地举起右手,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昨天晚上,甚至连手都没用上。 ……他不会真谈了一场柏拉图的恋爱吧? 香圆和香荷一直守在门外,听见动静,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公子,您醒了吗?” 萧洄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今早为何没叫我?” “是晏大人说让您好好休息的。”香荷顿了顿,道,“公子,奴婢们可以进来吗,昨儿夫人给您新做的衣服到了,样式都是新花样,有些复杂,您让奴婢们伺候更衣吧。” 他望向床边,晏南机昨日穿过的衣服还搭在架子上,同他的放在一起。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他没让人收走。 萧洄沉默了一会儿,道:“进来吧。” 香荷给香圆递了个眼色,各自捧着一堆衣服进去了。 一进里间,自然也看到了放在一起的两套衣裳,凌乱地挨在一起。 香圆和香荷对视一眼。 萧洄注意到她们的目光,顿了顿,道:“这里的衣服不用你们收拾,我来便好。” 第281章 “还有我的床,你们也别碰。” 香荷点点头,捧着衣物走过去:“款式有些多,您看看想先试哪一款?” “就不一一试了吧,一会儿还得去大理寺报道,其他的晚上回来再说。” 萧洄随便指了一件最上头的,“就这件吧,怎么穿?” “奴婢服侍您更衣。” 香荷作势放下手里其他衣服,拿起那件就要亲手给他穿上,却被洄一把拦住,“我自己来,你告诉我怎么穿就行。” 香荷知道他的性子,抿了抿唇没纠结这事儿,规规矩矩地退到一旁轻声地讲解。 边讲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公子,您可曾觉得疲惫,需要奴婢们帮您按一下吗?” 怕他多想,又急忙解释道:“今早晏大人临走前说您昨晚太累了,您身子本来就不好,奴婢怕您出事儿。” 她一张嘴,萧洄就知道这俩姑娘在想什么。 毕竟是两个小姑娘,没什么心机,想法全摆在脸上。 累? 他倒是想累,但奈何有人想做柳下惠。 萧洄一哂,道:“你们看我像很累的样子吗?” 或许是一觉充足的原因,少年身上的精气神发而比平常要好得多,气色红润、呼吸稳定,双眼炯炯有神,时不时促狭地眯起,像只正在伸懒腰的狐狸。 香荷认真地打量他,确实找不到一点疲软的地方。 萧洄摇头轻笑,开始赶人:“好了,你们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是。” 两人一齐退下。 出了门,香荷拉着香圆道:“应当是你搞错了,晏大人和公子,定然不是那种关系。” “嗯,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香圆也跟着松了口气。 方才见萧洄不像是有事儿的样子。 她本就只是怀疑,此次亲眼见到公子没什么事后,心底的那份疑惑也就随之消失了。 就说嘛,晏大人和她家公子,哪里会是那种人。 他们只是比一般亲兄弟还要亲密一点的兄弟罢了。 过了片刻,穿好了官服的萧洄从房里出来,在两人脑袋上一人戳了一下,“差点被你们俩误了大事。” 一会儿还得去大理寺上值,穿什么新衣服。 这不折腾人呢么。 萧洄唤道:“灵彦哪去了,叫他把吃的搬到车上去,我边走边吃。” *** 十月初八,大朝会临近。 各地学府的参赛人员基本已经到齐,泰兴帝让大皇子陈阑、二皇子陈砚代替自己在钟竹林为这群文人学子接风洗尘。 作为这一代里比较出名的人物,那天萧洄也去了,陈清辞跟他一块儿去的。 在那儿,萧洄遇见的熟人还真不少。 宋钟云依旧是老样子,碰到他,打声招呼都觉得多余。乔凌卿藏在宋钟云的朋友们当中,偷偷看了他好几眼,萧洄望过去时,此人又别扭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一副想上前又不想上前的样子。 已经是秋初,钟竹林要比平日里凉上许多,林间偶有风声穿过。 因为是两位皇子做东,前来赴会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或成群结队,或呼朋引伴,在两位皇子没来之前,大家都很随意。 萧洄站在竹林最边上,手中折扇轻晃,正盯着落下来的竹叶发呆。 “看来不管如何低调,萧洄哥,你在众人心中终究是不一样的。”陈清辞站在他身旁,忽然道。 这里是萧洄走进大众视野的地方,是他的成名之地。 几年来,人们提到萧洄会想到很多东西——萧家嫡幼子、和无双公子齐名的神童、满朝最年轻二品官的弟弟、仅靠一句话就破了悬案的天才评事。 但提到钟竹林时,人们就只会想到萧洄。 想到萧洄稚子之龄,以文会友,打得各路天才心服口服。 关于今年的大朝会萧洄是否参加,民间众说纷纭。但事实上,无论他参不参加今年的大朝会,他都已经拿到过大朝会魁首之名了。 因为当年的钟竹林中,参加大朝会的人几乎全来齐了,而他们竟然无一人能敌得过一位幼童。 那年,萧洄只是跟着自己兄长出来见见世面,没有参加大朝会,不然的话,当年魁首说不定不止一位,并且青云榜上也合该有萧洄之名,就像上一届的沈今暃和梁笑晓一样。 如果真是那样,那萧洄便打破了晏南机的记录,成为了青云榜最年轻的天才。 从此,钟竹林也就跟萧洄绑在一起。 正因如此,如今萧洄又出现在钟竹林,才会引起这么大的波动。 就算是好奇,也没人敢上前寒暄打招呼。 笑话,谁敢在别人地盘上放肆? 萧洄盯着那片竹叶落下,叹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或许,这便是强者的孤独吧。” “……” 不得不说,陈清辞被他装到了。 “萧洄哥,你可真是幽默。” “嗯?幽默吗?我难道不是在陈述事实?” 是不是幽默你自己心里清楚,陈清辞在心里嘀咕,怎么好好一个人小天才,最后长成了这般模样了。天天跟个纨绔浪荡子一般,一点聪明人的自觉都没有。 “不知道那家伙在那边干什么,两位皇子没来,也不知道过来主持大局。”乔凌卿在一旁嘀咕。 第282章 皇子没到,青云榜之人也不在,这里最有话语权的就是萧洄了。然而这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一来就靠边站,仰头望天。 天上有什么好看的。 宋钟云睨他一眼,语气平淡道:“想知道,自己过去问。” 乔凌卿忙道:“我就是说说,才不想知道跟这家伙有关的事,他主持大局与否与我何干,我不关心。” 宋钟云深深看他一眼,突然叹气:“其实你没必要因为我做这些事,我知道你是想跟他认识的。既然想,那你就去做,完全没必要顾虑我的感受,这只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说完,他看向围着自己的朋友们,道:“你们也是。” 人都是慕强的。宋钟云承认,萧洄确实优秀,也确实有那个魅力,能吸引别人的眼光。 所以他对自己身边的人有这种想法并不意外,他也无须他们因为他而去克制自己的想法,毕竟归根结底,这只是他和萧洄、萧家和宋家的事,与旁人无关。 “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会生气。” 宋钟云道,“但若要我心平气和地与他交流,说实话,我的确做不到。” 因为这已经不仅仅是年轻人之间的恩怨了。 在这群人中,乔凌卿认识宋钟云最久,也是最了解宋钟云的人,他最清楚其中的内情。 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想问一句:“宋兄,一定非这样不可吗。” 宋钟云点了点头。 “可是你就不怕……”输么。 “不怕。” 宋钟云坚定道:“我并非一个知难而退之人,也并不会因为知道结局而去逃避,即使知道必输无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因为他姓宋。 “更何况,我一直知道,那家伙从来就是一个让人无话可说的怪物。” 明白这一点,即便再挫败,也不会轻易地去否定自己。 他无时无刻不想告诉所有人:这么多年,成长的不止是萧洄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来了,半夜两点更新,真有我的。 下章多写点,争取正文完结咯,点番外的迅速咯。 第119章 无边记 05 钟竹林之会后第三天, 十月十一,永安王世子晏南机生辰。泰兴帝的赏赐一早便从宫里抬了出来,长长的队伍甫一出现就引来民众围观。 “快看,那是陛下的仪仗队, 能让仪仗队出行的, 普天之下除了皇上和三位皇子,也就只有晏世子了吧。陛下太偏爱这个外甥了, 要知道就连陈世子都没这个待遇。” “不怪皇帝偏心, 陈世子要是能上青云榜, 他也能这样。” “不知道你们关心这个作甚,难道都没看出来今年的阵仗要比去年还要隆重吗。” “我也发现了, 今年赐下的生辰礼已经是往年的两倍了吧,要不是清楚地知道晏世子如今不过二十有三,我都快以为今儿个是不是他的而立之年了。” “不仅如此,皇后娘娘似乎也送了双倍的礼物。” 跟在仪仗队后边儿的, 是皇后娘娘的送礼队伍。 如今的京都城内多了好些外来人, 他们不懂为何陛下和皇后娘娘送礼要分开送。 “你们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在和陛下结为连理之前便与长公主是闺中密友, 沈家女若不是嫁入宫里, 想必如今晏世子唤其一声小姨,而非舅母。” 早在嫁入皇室前, 沈娴便给当时还是婴孩的晏南机送了很多礼物。 以姨母的名义。 “原来如此,这场面真是好生气派, 晏大人当真是……风头无两。” 今年正巧碰上人多, 一听说是晏南机过生辰, 许多人挤破头都想往里钻。可这哪是容易钻进去的地方, 晏南机每年生辰都在长公主府里办的。 长公主府一向守卫森严, 负责执勤的是皇家禁军。别说人了,在没得到主人允许的情况下,就是天上飞的鸟都飞不进去。 “没事,我们就远远地瞧一瞧,不进去也行。” “那你可失策咯,现在这个时间,好地方都已经被别人占了,剩下的地方早就被禁军围了起来。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想看当然得趁早!” 长公主府外三条街,里里外外都被禁军围起来,除开本就住在这里的贵族外,其余没有请帖的人一律禁止进入。 东城富,北城贵,一砖一瓦间弥漫着的滔天贵气不由得让人驻足。 那些人说得没错,三条街外,没被禁军围起来的地方挤满了人,像那种能够眺目远望的高楼竟是被人出价叫卖。 京都城不缺有钱人,他们不惜花费重金,只为看一眼如此场面。 一辆又一辆马车缓缓驶在街道,每个人着装隆重,在检查完毕后被大理寺的官兵领着进去。 陈瑛高坐马上,身后跟着的护送队伍也很长。为了不抢主角的风头,他今天特意穿了件墨绿色的衣衫,领口处缝了一朵红色的牡丹花。 他单手拎着马绳配合队伍的行进速度,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扬着马鞭。看那样,似乎是忍得辛苦才没一马鞭抽下去,在这队伍中策马而去。 禁军头领老远就看到陈瑛的队伍,忙带人过去。 “陈世子,您和您的队伍不用接受检查,这边请。” 前头正排队接受检查的礼客回头一看,见到是贤安王世子,刚要说出口的愤怒之言匆匆憋住。 第283章 “无需给我搞特殊的。” 陈瑛不屑于这些讨好的弯弯绕绕,从怀里掏出那封烫金请帖扔给他,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并非不守规矩之人。 “是。”那禁军头领根本没怎么细看,仅在手里过了一下明面又恭敬地双手递回去,“您和您的队伍可以通过。” 陈瑛没理会他明显的讨好之意,下巴一扬,手拎着缰绳指着前面的队伍道:“就跟在他们身后?” 头领:“是。” 送礼的队伍缓慢挪动,平时一盏茶不到的距离竟然用了接近一炷香的时间。 把缰绳丢给手下后,陈瑛踩着门口通报太监通传的声音下马,背着一双手朝门口走去。 众人朝他行礼:“陈世子。” 陈瑛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声,“免礼。” 送走上一批宾客,萧洄和晏南机同时回头看过来。 “来了?” “世子爷。” 两人的动作几乎同步,那一瞬间,连陈瑛都有些感叹他们之间的默契。恰似一种细水长流的感觉,犹如老夫老妻般,无需谁多言,这两人之间已经容不下第三者了。 这是只会出现在他爹娘身上的感觉。 “如今你二人在这里接客,倒让我有种是来参加婚礼的错觉。” 陈瑛打趣着凑过去,瞥见两人身上的穿着,语气遗憾,“可惜了,该穿红袍的。” 红袍才好看。 晏南机今日穿了一身缟蓝色圆领锦衣,袖口内被绣花针重新绣过图案,是两只鸟,翻手后便消失不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约好的,萧洄的穿着跟他大差不离。水蓝色华服,外头罩着雾透一般的纱衣,用一个盘扣扣上,腰间系着一枚平安扣。 晏南机神色未变:“蓝色也一样。” 陈瑛啧啧感叹,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仿若第一次见。 半晌,抬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句话没说,意味深长。 陈瑛偏头看向萧洄,笑着道:“你居然也在,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今儿是晏南机的生辰,萧洄这个外姓人居然与他一起站在门口接客。 不怪他会产生那样的错觉,实在是这种场面太容易让人多想了。几乎每一个从门口进去的宾客,都会发自内心的疑惑,但又碍于身份不敢将之问出口。 将这个摆到明面上来,陈瑛还是第一个。 憋了一天,终于可以跟人说了。 萧洄突然拉着他,兴奋道:“长公主收我为义子了。” 昨夜长公主突然驾临萧府,当着萧家上下所有人的面宣布将他收为义子,纵使萧怀民想反对都不行。 长公主说的话就是懿旨,天底下有几个人敢反对? 何况永安王手里还拿着正儿八经的圣旨! 那可是圣旨啊…… 这说明,就算是皇帝,他也同意这门“亲事”。 “娘说,今日宴席上,她会让范德公公当众宣布圣旨。”萧洄兴奋得脸色泛红,眼睛亮晶晶的。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可以分享喜悦的,可不得多说点。 瞧瞧给他激动的,连娘都喊上了。 陈瑛从没见过这么会来事的人,给根杆子就往上爬。 “干娘”和“娘”,那可是两码事。 长公主一生独子,除开晏南机外,只有她的儿媳才能唤娘。 但萧洄要这么叫,也不是不行。 能管这事儿的,都知道内情;不知道内情的,没资格管。 “所以说,我今儿还真是来参加你俩喜宴的。” 陈瑛自己也觉得有趣,笑着笑着又慢慢地叹了口气。 今年的生辰宴比往年都要隆重,他看着这些往来的宾客,大多都是京都城举足轻重的人物。从某方面来说,他们便直接代表了整个京都。 一想到之后在宴会上将要发生的事情,萧洄眼里逐渐多了一分凝重。 长公主这是替萧洄向皇帝求了一个名分啊。 难怪不得今年宫里的礼那么重,原来是两人份。 有了这层身份,他们就是名义上的“义兄弟”。就算以后真被人看出来点什么,也不会有人敢肯定地说什么。 除非他们自己公开。 这么一来,主动权就回到他们手里了。 “恭喜你们。” 陈瑛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那几车礼物,笑着道:“如此来说我带的礼物便有些少了,配不上这喜讯。这样,我京都郊外有处庄园,后院靠着山脚,冬暖夏凉,里头还有一汪热泉,刚到手不久,过两天我让人将地契拿来,就当送你俩的新婚贺礼。” 那可是相当于半个村落的庄园啊。 萧洄被他那句新婚贺礼弄得有些发懵。 这个礼物实在太贵重,本来不想要,但听到这句话后,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不得不说,他心动了。 垂下的手被人轻轻牵起握住,仗着宽大的衣袖遮挡,晏南机肆无忌惮地将手指一根根插.进去,与之十指相扣。 青年微微偏头,教导小孩般的语气低声同他道,“还不谢谢大哥。” 萧洄回过神来,很乖地跟着道,“谢谢大哥。” 在皇亲这一支血脉里,陈瑛最为年长,确实能担得上一声大哥。 陈瑛并不心疼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他反而对两人的态度更感兴趣。世子单身抵着下巴,围着两人走了一圈,似在打量,就像头一次认识一般。 第284章 陈瑛咂摸道:“从你俩嘴里听到一声哥可真不容易。” “这声哥哥可真是贵。”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晏南机,道:“尤其是你。” 晏南机清浅一笑,“说笑了,大哥。” ** 生辰宴上,范德大太监当众宣布了皇帝的旨意。 场间倏地静了片刻,无数道目光朝萧家所在的方向投去。见萧怀民和萧叙一脸淡然没什么表情,众人这才得知。 哦,原来萧家人早就知道了,这是皇上和他们商量好的。 萧家和皇族结亲,虽是以这种方式,但还是不得不让人停下来思考,萧家在朝中的地位是否不一样了? 他们对待萧家的态度是否该变一变了? 他们是否得重新审视萧洄这个人? 女眷席那边倒是很快又重新恢复热闹,一个又一个凑上去恭喜秦氏。但属于百官的席间却弥漫着一阵又一阵沉默,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思。 唯有最边上的萧珩。 他一直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关于长公主要收萧洄为义子这件事,他同许多人一样也是刚刚才知道。长公主昨夜去萧府的时候,他不在。 起先他还以为是那晚说的话的缘故,萧洄才会成为长公主义子。 但后来,他越想越不对劲。 萧珩看着寸步不离晏南机的萧洄,那神情,以及两人之间相处的氛围,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 霎时间,方圆五米的官员都被他的戾气吓跑了。 他独自坐在那里。 一上午下来,萧珩想找个机会和萧洄谈谈,可少年不是跟在晏南机后头,就是被长公主拉过去与客人说话,俨然萧洄已经是他们家的儿子一般,根本找不到谈话的时机。 方圆十米之地已经清空。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萧珩面无表情起身,正要去将那个小鬼拎过来兴师问罪。宫里一道圣旨打来,宣长公主、永安王、永安王世子、萧洄入宫觐见! 萧珩:“……”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一下,更通顺了有木有! 第120章 无边记 06 日落西山, 夕阳在红色宫墙上打下一道金色的晕影。 宫门守卫壮着胆子上前:“大人,宫门快要关闭了,您是……?” 他话没说完,因为他面前站着的人是锦衣卫指挥使萧珩, 令百官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守卫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尉, 且准确来说自己也算是对方半个手下,说的话只能是算是小小的建议, 都不敢把话说全。 宫道上, 一人一马车停在那里。 萧珩还穿着赴宴时的衣袍, 坐在马车前头,靠着马车门。 檐下的阴影打在脸上, 恰好笼罩住那双锋锐的眼神,令其整个人看起来冷漠又难惹。 作为宫门的屏障,中尉向来不惧怕除开皇亲外的任何人,但今天他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 甚至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男人侧目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 守卫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回应,只好慢慢退去。回去前, 又偷摸地瞥了一眼, 心中的惊愕并未减少一丝一毫。 旁边小弟见状凑过来,问:“怎么样?” 那中尉艰难地憋出一个苦笑, 尽管没说话,但众人都知道了答案。 “……他在这儿, 等了快一下午吧, 你们见他挪过姿势么?”忽然有人这么说道。 众人这才惊觉, 原来萧珩竟是一下午都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过! 这得是有多大毅力? 不愧是锦衣卫头领, 竟恐怖如斯。 “你们说, 他在这儿等谁啊?” 大兴朝有规定,百官非诏不得入内。 这宫门,便是最后能接近皇宫的地方,再往前就只能看着了。 “他弟弟不是被皇上召进宫了么?或许,是在等他也说不定。” 今日午后,萧洄同长公主一家都被皇帝一份圣旨召进宫内,马车还是他们亲眼看着进去的。 皇帝不能随意出宫,虽不能亲至长公主府,但每年宴后,帝王都会将三人召进宫里,连同贤安王一家一起,在后宫为其再设一道宴。 以前只是长公主府三人一块儿,如今多了一个人出来,没有人不会多想。 人都是爱八卦的。 宫门守卫也不例外。 “你们说,那萧三公子和晏世子究竟是何关系,萧家可一向是树大招风,咱们陛下居然能让萧洄给长公主当义子?” 有一士兵想到什么,捏着嗓子道:“这三公子该不会跟他二哥一样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们中尉捂住嘴。 “嘘嘘嘘!!你疯啦?!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其余人也是一脸戚戚,惊讶于这士兵的胆色。 那士兵被捂得一脸菜色,奋力挣脱道:“我还没说是什么呢,怎么这么都大反应!” 几个兵凑一块,同时笑了一下。 你说为什么都这么大反应? 还不是因为想到一块儿去了呗。 当年不知道是谁先说的,总之,在这大兴朝一直流传着一句话。萧家目前的势力有目共睹,唯一可惜的是没生出个女儿。 但眼下…… “这以后,看谁还敢此事出来说道。” 萧家注定是不一样的,这“和亲”,由儿子来也不是不行。 第285章 众人憋不住笑了。 中尉也跟着笑了两声,突然回过味来如今还在执勤,当即严肃地咳嗽一声,虎着脸道:“笑笑笑,笑什么笑,还不赶紧回到自己位置上去!被人看见聚在一块碎嘴子,就到牢狱里去笑吧!” 大家这才噤声,老老实实站回去。 不一会儿,不知道又是谁冒了一句:“老大,一会儿咱还关门么?” “关,怎么不关。” 中尉一脸凝重,“萧指挥使是懂规矩的。” ** 夕阳完全落下,夜幕降临,天空雾沉沉的。 沉重的宫门发出呜一声,缓缓关上,里头的景象被挡在了门后。 当最后一丝缝隙也无的时候,萧珩始终不为所动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皲裂,他抬起头,望着天色,很轻地皱了一下眉。 宫门落钥,外面的人进不去,同样的,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萧洄今日留在宫内了。 萧珩轻轻吐了一口气,调转马头,架着马车离去。 宫道外有一条巷子,这是到宫门的必经之路,平时除了上朝和受诏入宫外,基本上没什么人来。 他在巷子口遇到了等了许久的温时。 “吁。” 萧珩翻身下了马车,几步路走过去,下意识握住他的手,冷淡的眉眼变得柔和,“在等我?” “嗯。” 温时踮起脚在他唇边亲了一口,然后将一封信塞进他怀里。 “这是小洄托我给你的信。” 他反握住那只手,道:“他说,有些事不该瞒着你,你想知道的都写在里面了。” 之前萧珩还以为自己会有多愤怒,但真要揭晓答案的时候,他反而不是那么急切了,顺手将信塞进怀里,转而灼灼地盯着温时道:“信是他托你送的,吻也是么?” ** 同一时刻,养心殿内。 泰兴帝正在跟晏南机下棋,晏无引作为观棋人,坐在一旁。 殿内很静,只有茶水煮沸和棋子落下的声音。天色已暗,宫女进来几次又将烛火添得旺盛了些。 眼瞧着一局将要结束,晏南机才在沉默中开口,“舅舅,这是最后一局了吧。” 闻言,泰兴帝笑着和晏无引对视一眼,拿手点了点青年,道,“还以为你儿子能忍一下午呢。” 晏无引适时递了杯茶过去:“现在已经是晚上了,陛下。” 泰兴帝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行,我一个人敌不过你们两人。” 他唤来范德,道:“去给皇后娘娘和长公主请安,让她们过来用晚膳。” 说完,帝王看着自己外甥说道:“顺便将那个萧洄也带过来。” 晏南机立刻道:“舅舅,我们就不吃了。” 泰兴帝想了想,答应了。 “行,今天是你生辰,就依你。晚上的时间就留给你们年轻人。” 晏南机起身行礼告退:“多谢陛下成全。爹,孩儿先下去了。” 他离去的背影是那般匆忙,泰兴帝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的哼了一声,感叹了一句:“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旁边的晏无引微微一笑:“那是臣的儿子,陛下。” 泰兴帝:“一样,都一样。” *** 今日午后,皇帝召四人进宫,连同贤安王世子陈瑛一块儿。 宴后,陈瑛有事先行离宫。晏南机本想着一会儿带萧洄也出宫,但泰兴帝却拉着他下棋。而萧洄也被皇后和长公主带了下去。 不知皇后她们带萧洄做了什么,一个下午,晏南机都被帝王牵制着没办法去找他。 有陈沅沅在,虽不至于担心皇后会拿萧洄怎么样,但见不到人,他还是不放心。 晏南机一个成年男子不好单独去后宫,他跟在范德后头,而后停在坤宁宫门外。范德进去之后很快就出来,得到的信息却是,萧洄已经被长公主带去永和宫了。 永和宫是长公主未出宫前住的地方,晏南机在那里也有住处。 “多谢公公。” “都是小事。”范德道,“世子可是要去永和宫?那就烦请您转告长公主殿下一声,奴先跟着皇后娘娘过去了。” 晏南机自当应下。 陈沅沅时不时就会回宫暂住,这些年虽然减少了频率,但永和宫依旧如同原来那样。 这也算是晏南机的家,他到了这也无需顾虑。 院内宫女看到他依次行礼:“世子殿下。” 晏南机颔首:“我娘呢?” “长公主带着那位公子去您的院子了。” “我知道了。” 陈沅沅会带萧洄去那里晏南机并不意外,他抬步,往侧院走去。 他喜静,住的地方就连伺候的下人也没几个。除开洒扫外,其余的一般都是卫影负责。 如今卫影不在,这事儿便又落到了这些宫女头上。 但此刻,院里却非常安静。 连灯都未曾点上一盏。 天色将将暗下来,但还不到不可视物的程度,在这个地方,他就算是闭着眼都知道往哪走。 自己卧房黑黑的,大门紧闭,里头毫无动静。晏南机一步步踏上台阶,伸手推开了房门。 轻柔但并非不能察觉的呼吸声从门后传来,他状若未觉。 门扉合上的瞬间,一双手从颈部两侧压过,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少年身上特有的香味和灼热的鼻息一同传来。 第286章 背上忽然一沉,少年紧紧趴在他身上,双腿勾着他的腰,脑袋枕在颈边,说着他听不懂的话:“surprise!” 灼热的气息喷洒,叫人分不清楚,那一吻到底落没落下。 “惊不惊喜,有没有被吓到?” 而在他上来的一瞬间,晏南机便已将双手扣在他腿弯,仿佛早有预料似的。 晏南机微微偏了偏头,眼睛弯了弯,轻轻地嗯了一声。 萧洄嘿嘿一笑,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双腿也使力缠着他的腰,整个人骑在他身上一般。 少年埋头在他肩膀处轻轻一咬,闷着声音道:“这院子里的人我支走了。” 难怪漆黑一片。 晏南机嗯了一声。 萧洄又道:“娘还想跟我说话,也被我支走了。因为我知道你要回来了。” “我们约定过,晚上要一起过的。” 声音一道一道闷在宽大的肩胛骨上,却像一个又一个小锤子敲打在晏南机的心里。他沉默着单手将人搂着,轻轻松松将人换了个位置。 而后往上一颠。 这样面对面的姿势,萧洄怕掉,双腿更用力地夹着晏南机的腰,同时不由自主地将人抱紧。 青年双手拖着他的屁股,就着这种姿势将人抱进屋,然后将人放在桌上桌下。 晏南机双手撑在桌上,俯下.身的时候,少年整个儿都被他以一种强势的姿势笼罩在他身下。 对视片刻后,晏南机忽然伸手摸了摸萧洄脸侧,轻声道:“生气了?” 少年摇了摇头。 指尖碰到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有些熟悉。 晏南机顿了顿。 他眼力极佳,但刚一进门就被人投怀送抱,没什么功夫观察有哪里不一样。 但这会儿是实打实碰上了。 晏南机眼神一凝,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沙哑的,带着心疼的,很简短的两个字:“疼吗?” 萧洄小声说不疼,让长公主帮忙做这个时候,他满心满意都想着自己能和晏南机有一个同样的标记,心里甜得要命,又怎会感觉到疼。 穿越到这个世界,萧洄身边的人或事对他都是存着善意。一切都很顺利,美好到有些不真实。 来的时候这样突然,他怕某一天,自己也会这样突然的离去。 他想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真的存在,证明自己真的来过。 向江知舟坦白身世不仅仅是因为原身的关系,他更需要有一个媒介,能借助这份力量,把真相说给重要的人听。 面对面的时候,他说不出口。 但他又想与对方坦诚相待。 萧洄软软地笑了一下,眼神乖得要命:“从今以后,我们就一样啦!” 耳洞明显新打不久,或许在这个过程中并不顺利,少年耳垂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渍,在瓷白的皮肤上尤为晃眼。 晏南机抚上那枚自己亲手送出去的耳铛,想碰,但又怕弄疼他。 沉声道,“下次不许这么干了。” “……哦。” 晏南机方才的语气……好凶。 萧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两条腿却特别不听话地在他膝盖上蹭了蹭。 抬头,嘿嘿地笑。 “是不是傻。” 耳侧那只手顺着将萧洄下巴一抬,晏南机倾身吻下去。舌尖短暂地在唇部扫过后便撬开牙关长驱直入,晏南机一手撑着桌一手捏着少年的下巴安静又专注地吻着他。 这个吻并不克制,和他们以前接过的每一个吻都不一样。 以往,晏南机都像一个清心寡欲的和尚,每次都任由萧洄当一个主导者。偶尔被撩得狠了,他也会顺着萧洄的意愿伸出舌头跟他热吻。 但从来没这么激烈过。 像是要将他狠狠地吃干抹净,晏南机的吻湿润、滚烫,带着一腔汹涌的情意。唇齿交缠间,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互相喷洒在对方脸上。萧洄忽然睁开眼,看见晏南机正闭着眼忘情地吻着自己。 他的吻和刚才的语气一般凶。 “唔。” 舌尖被吸得的发麻,萧洄皱起眉,心里正数着晏南机的睫毛,谁知对方却突然睁眼——他将里头的欲.火看得一清二楚。 晏南机并非对他没有欲望! 萧洄被这个结论打懵了。 察觉到某人的心不在焉,晏南机轻蹙着眉,在他下唇咬了一下:“专心点。” 这三个字被激烈的吻撞得粉碎。 对方显然气他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神游天外,本就不讲道理的吻又蛮横了几分。萧洄开始有点承受不住,但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满意,甚至不顾一切地迎合。 萧洄双手牢牢抓住他腰侧的衣服,锦服光滑的面料被抓的起褶。 少年头微微仰起,手脚并用地配合。 晏南机右膝突然撞入萧洄腿间,而后顺着站了进去—— “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晏南机拇指停在萧洄嘴角,又顺着还未闭合的口直接伸了进去,摁在他嘴里的软肉上。 说出来的话莫名带着一股火。 一股欲望的火。 “给你机会拒绝。”青年嗓音涩的要命,低头在他嘴角轻轻咬了一口,“要不要拒绝,嗯?” 像往常一样,他把主动权依旧丢给了萧洄。 只要对方说一个不字,那么他便会立刻停止。 第287章 晏南机眼神幽幽的,静静的,所有的想法都被他强势地暂抛脑后。 他在等一个答案。 但他哪里会知道,这个姿势,这个语气,萧洄怎么会拒绝。 怎么会舍得拒绝。 萧洄突然搂上他的脖子,将人狠狠往下一压,张嘴同他接了个激烈又涩情的吻,同时双腿缠在他腰间,将自己整个送上去。 然后蹭了蹭。 晏南机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撑在桌上的手也顺势抓在他腰间。 暧昧的水声响了数十秒,萧洄偏头,蹭掉带出来的水丝,凑到晏南机耳边,语气暧昧,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勾引:“遵从你内心的想法……*我,哥哥。” …… …… …… (省略两千字) …… …… 十月十三清晨,永和宫。 宫女们像平时一样在院里洒扫。 虽然每天都会打扫,但没人敢偷懒耍滑。 “嬷嬷,东边世子的院子依旧不扫么?” 掌事嬷嬷得了长公主的令,这几天从没让人靠近那院子过。如今那里已经有两天没打扫了,但那毕竟是世子的院子,再不去的话,她怕里头落了灰尘,坏了什么东西。 “算了,就去看看,只是不要去世子卧房,在外面看看就行。” “是。” 宫女们齐齐应道。 她们拿着工具,刚走到院门,远远就瞧见世子的卧房门开了。 “啊!” 宫女们尖叫一声,引来守在一旁的管事嬷嬷。 “怎么了怎么了?” “世…世子…世子房里有鬼!” “哪是什么鬼,那分明就是世子本人,你们睁大眼睛仔细看看。” 宫女们睁眼,瞧见晏南机披着外袍站在门口,心情似乎不错,并没有因为她们的失礼而感到不耐。 此时此刻,永和宫的宫女们敏锐地感觉到他们家世子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就好像一头常年独自在外奔走的野兽,他独立、谨慎,永远对周围保持着一股不让人接近的冷意。但突然有一天,有只狐狸钻进了它的窝,将这只野兽全身的毛都顺了一遍,它开始变得有些餍足、温和。 至少,不是那么排斥别人的接近了。 “世子,您怎么在这啊?” “我一直在这儿。”世子说。 天呐!世子方才说什么?一直在这儿?? 东院不是一直没人吗?? 那晚长公主对她们下令后就去养心殿赴宴了,回来时只有驸马爷和公主两人,她们没见着晏南机和那位公子,以为这两位是得了特批出宫去了,谁能想到一天后又在这里见到了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们家世子爷岂不是一天一夜没吃没喝?? 天呐!! 容不得她们再惊讶下去,晏南机吩咐道:“去打一桶热水来,顺便准备些吃食。” 宫女们怀着各种心情下去准备,太监们将水桶抬进房时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屋里的气氛太古怪了,空气中若有似无带着些腥膻和欢好的味道,太监们都是老人,一个比一个能装,愣是没人露怯。 等门又重新关上了,床上的人才肯探出脑袋来,脸红红的:“这下,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干了什么了?” 晏南机过去将他拦腰抱起来,说:“如果她们长了脑子的话,那确实是这样。” 少年身上都没穿,吻痕零七落八地散落在上头,多得惊人。 这话说得有点不像晏南机的风格,但萧洄此刻更在意的是:“那他们岂不是都知道咱俩做了一天两夜了。” 晏南机:“……” “如果你想,我们还可以再做一天。” 闻言,萧洄低头瞥了一眼,果然见到前不久还在自己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在跟自己打招呼。 他立刻抬眼,坚决不敢再看第二眼,扶着腰道:“不了不了,我还有事,晚点再做晚点做。” 晏南机将他放进浴桶,说:“那你得先问问它答不答应。” 萧洄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言自语道:“应该会答应吧,毕竟我可是将它伺候得那么舒服……” 晏南机蓦地一声笑了。 “放心吧。” 萧洄戳了戳,低头也不知道在跟谁说,“等这两天过去了,我再安心地伺候你,三天三夜不歇息都可以的那种。” 手下的东西动了动。 萧洄震惊抬头。 “……” 晏南机移开视线,耳根泛红,道:“它在问你,要去干什么。” 萧洄觉得晏南机这会儿怪可爱的。 于是又低头,对着小晏南机道,“我去参加大朝会,赢个魁首回来送你。” 说完,他俯身亲了一口。 下一秒,整个人又被重新抱了起来,浴桶里的水都被他拍的溢出来,溅到了晏南机身上。 “!” “你干嘛!”萧洄慌张道。 不就是亲了一口…… “它说谢谢你。” 萧洄懵了:“所以呢?” “它让我帮你。” “帮什么?” 你说呢? 晏南机偏过头看他,平静道:“帮你把它的子子孙孙抠出来。” …… …… 三年一次的大朝会如期举行。 第288章 这在大兴朝一直是个盛事,人气甚至一度比科考要高得多,因为前者可以供观众围观,长安街赌坊甚至还开押,每日的比试,胜者会是谁。 “江南道陈楚业吧,近几年的黑马,这次科考又去了大半,我估计很少有人能敌得过他。” “谁说的,今年宋家可是也有人下场的。再怎么说也是扶摇宫出来的,而且头上还有个同为青云榜才子的大哥,无论如何夺魁的几率都比这个陈什么大吧。” “别说什么扶摇宫了,没看到今年科考梁笑晓和沈今暃都输给了一个西南学子吗,可见山外有山,焉知各大学府没有藏什么黑马?” “你们说得都对,但我还是想押清河聂道夫,他的才华我可是亲眼所见。” “这聂道夫又是谁?没听过。我劝兄台还是先观望再说,别急着下。要论才华,江南道陈楚业绝对的第一。” “第一?想当初晏世子都不敢称第一,你这什么黄口小儿就敢擅言第一?” “怎么就不是了?这在江南……” …… …… 赌客们你一言我一言地吵了起来,赌坊内登时乱作一团,甚至有几个大汉差点儿打起来。 场间陷入一片混乱。 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别争了都别争了,参加大朝会的名单出来了……萧洄!萧洄要下场!” 短暂地沉默后,霍然炸开—— “你说啥???谁要下场????” “啊????我没听错吧?萧洄要下场??是我想的那个萧洄??” “我的天,传言前不久的钟竹林之会愣是没人敢上前去挑战他,大家都在猜这届学子是否隐隐待萧洄为尊,之前还在庆幸扶摇宫不会派他下场呢……” “娘哎,那可是多年前就在钟竹林杀下一片天的人物,拿下魁首是早晚的事……我这赌注还能收回吗?” …… …… 扶摇宫萧洄要下场大朝会一事很快便在京都传开,这比他被长公主收做义子的事更加让人震撼。一时间,京都城内出现了各种声音。 这届大朝会的学子更是有苦不能言。 天杀的,一个早就默认榜上有名的人为何突然要下场啊?? 不是说他不会参加的吗? 神仙为何要跟凡人将吃的啊??? 关于萧洄为何要下场,闻讯赶来的梁笑晓和沈今暃等人也想知道。 茶馆内,梁笑晓看向坐在一旁的两人,微微笑道:“所以,你为什么突然要下场?” 晏南机低头沏茶,动作赏心悦目。萧洄坐在他旁边,不语。 几人也就安心地等待着。 茶好,一阵清香入鼻。 街道外头还吵吵嚷嚷的,包间内却落针可闻,唯有茶水倾泻而下的水声。 每一道望来的目光都含着期待和好奇。 在此之前,萧洄端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这才道:“人们都说是我爹一人撑起了萧家,我大哥二哥虽然天才,但还差点。” “我要下场,要让萧家的萧成为萧洄的萧,要子承父愿。”少年说出的话嚣张又狂傲,但神奇的是,他整个人却是无比平静的。 平静之中,又带着淡淡的温柔。 “我要拿它当做提名状,送给一个人。” 在那之后,能踏上他走过的路,奔跑 、追逐。 注定同道的人,无论中途经历了多少岔路都能重新遇到一起。 然后携手相伴,便是一生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迟到了,但是拖沓大王最终还是写完了!! 正文到这里暂告一段落了,这篇文就是个少年的故事,之所以不往后写,因为我觉得那是青年萧洄的事了。名扬天下、及冠、金榜题名,意气风发,然后在这个时代发着自己的光。 构思之前,没想过青年萧洄的事,因为我感觉那会是第二篇故事了,可能就没有这篇文那么“傻白甜”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尝试着写第二部。(但并不一定,因为之后可能会找不到这种感觉了,所以这个flag可能会倒。) 陆陆续续连载了将近四个月,这篇文是我写文以来最费心思的一篇,它带给我的收获真的蛮多的,我甚至还能拿两个月的全勤,天呐,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总之,这也算是我的成长。 想说的话有很多,但又怕你们嫌我太唠叨,所以干脆闭嘴。番外会写,可能隔几天更,大家要看什么番外赶紧置顶留言哦。 真诚地感谢每一位追到这里的读者,你们的支持将会是我最大的动力。有幸遇见,有缘下本再聚。 下本开娱乐圈那本,是的,封面我都约好了[仙君那本格局太大,我得沉淀一下,并且攻的名字还没确定好] 碎碎念就到这里,我们番外见~ ———— 更新: 专栏放了第二部,应该是一个很新的故事,格局有点大,我慢慢准备慢慢讲,感兴趣可以先收藏,具体详情可见122章作话。 另外,第二部文名火热招租中! 2023/7/10 番外 第121章 番外一·绿蚁 龙平二十一年, 冬至。 挨家挨户点上取暖的碳火,白天尽可能地劳作完,到了晚上就围着火炉叫上三两邻居,一起洽谈进食。 第289章 今年北方也下起了大雪, 皑皑白雪从徐州城一直铺到了北国边境, 就连树梢屋檐都积满了雪,白白的一片, 一眼望去, 几乎望不到头。 每年到了秋冬季节, 花满楼的拨霞供生意就会变得格外的好。 满街都飘着肉香。 萧洄参加大朝会的间隙抽空熬出来一种底料,当天他就神神秘秘地叫上一众好友, 带上自己让铁匠新打的铜锅,在清园里煮了一顿正儿八经的火锅。 材料是他亲手写下,拜托庄师傅和他的几个徒弟采买的,新鲜得很。比如那些牛肉羊肉, 全是刚从屠宰场运过来的, 肉质嫩滑。 那天,清园内聚了很多人。 空中下着小雪, 萧洄撑着伞和晏南机一起在院子里搭了顶大大的帐篷。 自从他被长公主收为义子, 萧怀民和秦氏仿佛明白过来什么。据主院的下人说,圣旨下来那天晚上, 老爷房里的灯亮了一宿。 但第二天早上起来后,愣是没提那事, 默契地将之忽略, 对于晏南机三番五次上府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清园内, 下人们在边上战战兢兢地站成了几排, 候在一边, 不一会儿肩上、头上都落得是雪。 萧洄撑着伞站在一旁指挥,手上戴着自制的棉花手套,瞥一眼惶恐的众人,觉得挺好笑的。 他唤来躬身等在一旁的。管家:“叔,去库里取点银子,一人发二两,今天给大家放假,回家和家人见见吧。” 管家惶恐道:“那怎么行,我们得留下来伺候您和大人。” 这些下人原是称呼晏南机为老爷、萧洄为二老爷,但萧洄嫌这个称呼太过老气,又让他们改成了“大人”和“公子”。 “这里有卫影和灵彦他们在,用不上你们,你们守在这儿也怪冷的。去吧,快过年了,拿上这些钱去跟家里人好好逛逛,再买点年货。” 一众下人们被他说得心动了,被人雇佣之后其实也相当于失去了人身自由,除开各种难以避免的紧急情况外,主家一般不会批准他们离府。 现在萧洄让他们回家,甚至还给每个人都发了钱,说不心动都是假的。 “既如此,那便听公子的吧。”管家下意识看向在一旁忙碌的晏南机,以对方的耳力,是能听到这边讲话的。 见他没什么反应,心下也松了口气,连声道谢之后带着下人们去库房领钱去了。 等帐篷完全搭完,萧洄刚跟灵彦把三口锅摆上桌,门口便传来一阵动静。 抬眼望去,是梁笑晓他们来了。 他依旧是和沈今暃一起来的,马车在门前停下,候在一边的下人立刻撑开伞恭敬地迎他下来。 梁笑晓从他手里接过伞,“把东西给我,你们就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接我们。” 那下人立刻将他们准备的上门礼递过去,礼盒上沾了些雪花,然后化成了水,让盒面有些湿。梁笑晓拍掉上面的水渍,回头对车里人道:“沈兄快下来,子尤给你撑着伞呢!” 话音方落,沈今暃倾身撩开门帘,手里同样拎着礼物。他们刚下值回来,身上穿着还没来得及换的官服。 今年九月,沈今暃高中榜眼,被封为翰林院编修,而梁笑晓亦是,正七品。他们几乎天天见。 沈今暃两步走下台阶,弯腰进入伞下,轻声道:“走吧。” 梁笑晓笑着打趣:“其实沈兄不用费心准备礼物的,可以跟子尤一块嘛。” 沈今暃瞥了他一眼,“修要胡闹。” “这怎么能算是胡闹呢。”梁笑晓耸耸肩,和他并肩而入。 大门没关,萧洄在院子里朝他招手。 “萧老弟,我和沈兄来了。”一进门,见人少得可怜,又道:“其他人都没来吗?” 萧洄站在帐篷底下,“如你所见。” “可都是大忙人,啧啧。” 食材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等人的间隙,萧洄让灵彦去屋里将那副国际棋拿出来。 本来是想自己跟晏南机下的,见到旁边那俩实在是无聊,便犹豫着说:“你们来?” 梁笑晓连忙摇头,他才不跟晏南机对下。 “沈兄去。” 沈今暃珍惜每个和高手交流的机会,自是没有拒绝。 从容地坐在对面,颔首道:“请。” 萧洄搭了个凳子坐到晏南机身边,靠得很近,整个人都贴在他胳膊上,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搭在他腰间,安心看着。 他对面的梁笑晓愣了愣,半是无语半是无奈道:“你可真是不拿我们当外人。” 萧洄和晏南机那档子事,如今身边的朋友们少有不知道的。大家大多都是思想比较前沿的,知道后也没多大反应,只会恍然大悟般反应过来,以前的一切令人感到奇怪的地方终于有了解释。 对于他们两人的事,大家顶多是吃惊一会儿。要论反应最大的,莫过于萧家二郎萧珩了。 对方并非气萧洄喜欢上了男人,而是气他瞒着自己,尤其是在知道萧叙和温时早已知晓此事之后。 碍着当时萧洄在参加大朝会,萧珩才忍着没发作。半月后,扶摇宫在宣布完这届魁首之后,萧洄前脚上台领完奖,后脚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萧珩像拎小鸡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萧洄拎走了。 刚刚走下台,晏南机就悄无声息地拦在前头,萧珩把萧洄往身后一藏,冷着脸将绣春刀出鞘:“现在没功夫听你狡辩,闪开。” 第290章 “西川哥哥……”萧洄刚冒出颗脑袋,又被萧珩一把摁了回去,“哥哥哥,叫得挺亲热啊,他是你哥吗你就叫。” 萧洄小声道:“可是长公主已经收我为义子了……” “所以你就上赶着往别人家里送?” 这儿的动静引来不少人围观,民众都喜欢看热闹,不想把事闹得人尽皆知,萧珩眯了眯眼:“回去再收拾你。” 萧洄自知理亏,闭上嘴没反驳。他原以为写封信解释就好了,可谁知,萧珩反应大得很。 明明是自己搞对象,这么激动作甚。 萧洄抿了抿唇,对晏南机道:“你先回去吧哥哥…等我来找你。” 萧珩冷眼在一旁瞧着,见他没阻止的意思,萧洄咬了咬牙,闷头冲过去,猛地一下扎进晏南机怀里,速度快到萧珩都没反应过来。 身后的冷气噌噌直往外冒,萧洄竭力忽视,将脸埋进对方怀里,闷闷道:“奖励先给我欠着。” 晏南机摸了摸他的头:“你做得很好,萧魁首。” “……那我先走了。” “说完了?”萧珩冷着脸环胸,不耐烦道:“说完了就跟我回去。” “慢着。”晏南机出声。 他伸出手平摊在身前,平静道:“这事儿怪我,把我也抓起来吧。” 萧珩挑了挑眉。 清园里,梁笑晓替京中百姓问出了他们好奇已久的问题:“所以,你二哥把你们带回去干嘛了?有没有给你们用刑?” 用刑? 虽然没到这个地步,但也大差不离了。 萧洄头枕着晏南机胳膊,脖子上戴着的白狐绒称得那张嘴越发的红。 他张嘴打了个哈欠,眼角蓄了点泪水,沾在睫毛上。 “他一会儿也要来,你自己去问呗。” “哪敢去询问锦衣卫指挥使。”梁笑晓道。 这事儿不是踩着老虎的脸撒野么? 萧洄漫不经心道:“所以你就敢来问我?” 梁笑晓没说话,但那意思非常明显。萧洄哼哼一声,“观棋不语,闭嘴,梁子尤。” “又不是在谈棋……” 二人说话间,这局已经走了一半。看局势,倒是晏南机占优。萧洄哼着小曲道:“沈兄加油,晏大人前天才学会这个,你应该能赢他。” 闻言,沈今暃脸色变得凝重。 “你就故意捣乱吧!”梁笑晓无奈笑道。 不多时,卓既白和刘彦昌也来了,身后跟着老大不情愿的宋钟云和乔凌卿。 他们每人手里都提着过门礼,踏进门的瞬间,除开宋钟云外的所有人全都喜气洋洋地拱手道:“来晚了来晚了,幸好没开席,一会儿自罚三杯!” “三杯不够,要四杯!” 卫影和灵彦忙碌地给几人端茶倒水,季风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当个哑巴帮手。 “哟,下棋呢。” 乔凌卿咬着一块糕点走过去,他眼神儿不太好,走近了才发现和沈今暃下棋的人是谁。 “晏大人……!您、您怎么在这儿?” 萧洄挑眉:“这是他的院子,他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对哦。”乔凌卿也被自己的傻劲儿给逗笑了:“那个…抱歉啊抱歉,因为是萧洄请的我,我下意识觉得这是他的院子来着。” “你说得没错,这儿也确实是我的院子。”萧洄点头,“你所看见的东西,都是我亲手设计的。” 乔凌卿:“……” “回来。”宋钟云低斥,扶着额道:“你跟他说什么。” 乔凌卿哦了一声,灰溜溜在他旁边坐下。卓既白等人在院子里哈哈笑。 又过了片刻,萧叙也到了。他是一个人步行来的,绯红色的官袍在一片雪白中极其亮眼。 将伞沿微微抬起,萧叙在门前稍稍驻足片刻,将要抬步时,一声嘶鸣的马儿啼叫声从身后响起。 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萧珩单手策马而来,马蹄踩着松雪,形成一种奇妙的声响。 马上之人一袭黑衣,肩上、眉眼间、墨发中带着风雪。策马的那双手,有点红。腰间那把绣春弯刀在风中微微峥鸣。 伴随着一声长啼,黑马双蹄高扬,直立起来时快有一人高。寒风凌厉地刮过来,将萧叙的衣摆吹起,他驻足在原地,同马上之人对视。 街道上很安静,清园里的说笑声透过大门传来,恍若在另外一个世界。 忽然,转角处驶来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前头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青年。 马车缓缓停在大门前,温书从窗户处探出头来打量着四周,对马车内的人道:“公子,我们到了。咦,大公子也在?” 萧叙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重新落到马上的青年身上。 “一起进去吗?” “随便。” 萧珩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长清,几步跨上马车撩开门帘,朝里伸去一只手。 温时搭着他的手下马,见到萧叙后点头致意。温书跟在后头下车,手里抓着马车缰绳,踮起脚看了看,发现门口也没个人迎,搔了搔头,茫然道:“怎么没有人啊,马厩在哪…我们应该把马拴到哪里啊?” 萧珩:“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三个人一起踏进清园大门的时候,院里所有人都望过来,“来了来了,萧洄你大哥二哥二嫂来了。” 第291章 “二嫂”这个称呼一出,门口三人一同挑了挑眉,动作之默契。 萧洄从晏南机怀里抬头,嗷了一声,冲去门口,“你们来啦?大哥,大嫂还有我两个侄儿呢,他们怎么没来?” “你大嫂带着他们回娘家了,你这儿全是男人,她不来也好。” “大嫂回娘家,大哥你不跟着去真的好吗?” “王家什么时候都可以去,这清园可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来。” 清园建府至今,还从未有人登门过。 以往,大家只能够在外面瞧着,靠那点子想象力幻想里头的景致。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登门机会,即使是萧叙也不想错过。 “听说这里都是你亲手布置的,来,带大哥参观参观。” “一会儿吃完火锅带你去。”萧洄看向温时,道:“阿时哥,你来看。这就是我新发明的火锅,你一会儿吃着要是觉得不错,回头我把方子写给你,你让花满楼把拨霞供做成这样的,保证卖得火爆,老规矩,你七我三………” 两人手挽着手走远,萧叙收起伞,抖掉上面的雪末,放在树干边上靠着,随便找了个话题开头:“听说今年年关你要陪他回一趟西楚?” 萧珩不是很想跟他交流这个问题,磨蹭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嗯了一声。 “皇上允许此事?” 萧珩喉结上下滚了滚,道:“知道,陛下还额外给我派了任务。” 萧叙点头,又问:“那爹娘知道这事儿吗?” 这话不太好回答,萧珩沉默了。而萧叙仿佛知道他会是这反应似的,自己给出了答案:“我都能得到的消息,爹也应该知道吧。” “临行前,记得去跟爹娘请辞。” “嘁。”萧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似乎对他这句话不置可否。 “小洄知道吗?”萧叙又问。 这回萧珩乐意回答了,像是找到个什么口子,不住道:“一还没及冠的小鬼,还轮不到我给他报备,他也不像是什么事儿都跟我说的人。” 清楚地感知到这句话里的幽怨,萧叙微微笑了笑,眼神环视场间,轻声道:“你们啊,还都是些没长大的孩子。我有时候见到你们,就会忍不住想,为何我当年没有这般多的同道之人呢?” 他是整个大兴朝最年轻的官员,这个“最”字就代表着唯一。在萧珩还没出生的那四年。萧叙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学习,一个人默默跟在萧怀民身后,“临摹”那笔“萧”字。 无一人与之同道,他一人走在最前边,看尽人间三千雪。 萧珩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只比你小四岁。” 萧叙却说,“在我眼中,你与小洄一样。” “谁跟那小鬼一样。”萧珩一脸不爽。 “那你那日将他带走后,都做了什么?”萧叙笑了笑,“我这个做大哥的可以听听么?” 那天萧叙也在场,但终究是慢了一步,没来得及追上去。 萧珩下巴一仰,不无骄傲道:“想知道?自己问他。” —— 大朝会结束那一天,萧洄被萧珩拎到了西园。 温书被打发出门了,长清站在门口候着。萧洄被他二哥拎到对面坐下,温时坐在他们旁边,拿着本账簿在对账,时不时瞥一眼这长相有七八分像的兄弟俩。 有温时在,萧洄背脊稍微能坐直一点,几秒钟之后更是敢鼓起勇气与之对视。 他这动作如同试图反抗的白猫,落在萧珩眼里压根儿不值一提。 手指曲起在桌面上扣了扣,这是传统的、上位者的审讯的姿势。 “老实交代吧,别以为一封信就能解决。” 这阵仗,今儿个萧珩想必是要将事情全部解决。看他神情,此事并非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萧洄坦白从宽,萧珩应该不会过多纠结。 但偏偏萧洄不按常理出牌,上来就是一句:“晏南机呢,你把他弄去哪了?” “……” 温时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你管我把他弄去哪了。” 萧珩压着怒意道,牙齿磨得咯咯直响,“等收拾完了你,我再去收拾他。” 萧洄认真问:“那么,二哥要怎么收拾我呢?” “别转移话题。” 萧珩撑着太阳穴道,“我是不是警告过你,让你离他远点,怎么到头来还是搞在一起了?” “别用搞这个词,不合适。” “让你别转移话题你不是找抽。”萧珩皱起眉,对着温时道:“之前考虑到你的年纪,便没把这事儿告诉你,谁知道晏西川这小子这么混蛋,连十六岁小孩都能下得了手。你知不知道他以前——” “我知道。”萧洄打断他,“我知道他喜欢男的。” 萧珩没忍住爆了个粗口,“你知道个屁。” “好吧,在动心之前我确实是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我的意思是,我跟他,是我先动的心。还有,”萧洄纠正了一个错误的点,“我跟他接吻的时候已经十七岁了,我跟他在一起也已经十七岁了。不像你……”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旁边的温时,慢吞吞地将没说完的话补上:“不像你,是实打实的对一个十六岁少年动些不干净的心思。” 萧珩:“……” 萧洄毫不客气地接他的老底,“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十六岁少年的滋味有多好,我是知道的。」这么比起来,你还不如我们家那位呢。” 第292章 “……不是。”萧珩一脸头疼地看着自家媳妇,“你怎么连这也跟他说。” 先前萧洄回京时,萧珩担心他被晏南机拱走,为了表达自己猜测的可信度,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 只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句话居然会传到萧洄耳朵里。 温时嘴角噙着笑,晃着手里的账簿,“他现在是我的摇钱树,可不得帮着他点。” 萧珩简直没了脾气。 他又看向萧洄,对上那么一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莫名地卸了一口气,憋了许多天的火气突然就散了一半。 也不想纠结了,只是想要个答案。 “你方才说,你先动的心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呗,”萧洄耸了耸肩,态度尽量洒脱,但他的神情却是异常认真的。 “二哥。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吧,就那个姬铭。” “对,差点忘了这事儿,你知道他俩……?” “知道。”萧洄认真道,“我说过,我跟他很像。” 像是想到个什么离谱的事儿,萧珩脸色变了又变,有点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不会是——” “是的,我跟他一样,都喜欢晏南机。” “我说过我们两个很像。” 只不过一个是日久生情,一个是一见钟情。 —— 时至今日,萧珩觉得这也是有够离谱的。见他不想多说,萧叙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这边刚坐下,晏之棋和宋青烨也到了,拴完马的长清和温书跟在后头。 “人齐了。卫影灵彦,开锅上菜!” 萧洄自制的火锅底料被烧开,一阵扑鼻的香味传遍了整个院子。温时鼻尖动了动,当即决定让花满楼以后都改为提供这种火锅。 人有点多,几个桌子拼在一起凑成一道长桌。趁着下锅煮的这个功夫,萧洄带大家去一旁调蘸料,并亲自给大家展示了几种常见的配比。 众人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配蘸料,长清趁机凑到最边上,站在季风旁边,目不斜视道,“小季风,好久不见。” 季风因为这个名字懒得搭理他。 长清倒也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个用布包裹起来的东西递给他,道:“给你的,新年礼物。小季风,新年快乐。” 季风这才分给他片刻心神,没立刻接,而是在他脸上的面具上停留了几秒,又落在那个礼物上,以一种“你是笨蛋吗”的语气,道:“新年还早着。” “我知道。”长清又把礼物往他那推了推,说:“我又不傻,这是提前给你的。” 季风面无表情:“提这么前?” “嗯。要不了多久,就要跟我家大人去西楚了,今年就不在京都过了。” 长清道,被面具遮住的双眼弯了弯,“到时候西园没人了,还得拜托你和小灵彦去帮我们看看院子,照顾一下蔬菜和花草。” 季风垂着眼,过了片刻还是接了。 “你们要去多久?” 长清:“不清楚呢。” 季风又问:“我家公子知道么?” 长清答:“应该不知道,大人似乎并不打算告诉他。” 季风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偏开头道:“哦。” 锅底的碳火烧得很旺,里头的食物没一会儿就浮起来了,十几双筷子下去,一下就见了底。 又一份菜下下去。 萧洄让卫影抗出来几坛酒。 “以前我在金陵的时候酿的,刚运回来,给你们尝尝鲜。” 萧叙喝了一口,“不错,这酒叫什么名字?” “绿蚁。”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好名字!”梁笑晓哈哈一笑,已经为官的他比以前的自己更了解如今这种时候的难能可贵。 “好一个绿蚁酒,不愧是酒鬼萧洄酿的酒,今儿能喝上这一口,这一年都圆满了。”卓既白道。 刘彦昌笑他,“这一年拢共没几天了,你这话说的。” 卓既白无奈笑了笑,“总能有个东西疗慰不是?” 今年科考,他虽然取得了一个不错的名次,但终究抵不过首榜三名耀眼。 而今他也有了自己的官职,想再来一次是不可能了。 每个读书人内心都有一个名扬天下的梦。 能实现的,终究在少数。 “别想那么多嘛。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萧洄一把拉起晏南机,举杯,眼神亮亮的:“来,我们二人敬各位。” 晏南机说:“敬明月。” 新科状元府邸,书房。江知舟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在此,敬这无尽岁月。” 金陵,姬府。 姬铭站在亭中,看着飞雪直下。 他旁边温着一壶酒,正是萧洄走前送的绿蚁。 姬铭端起酒杯:“遥敬苍天。” 清园里,众人起身,酒杯胡乱地碰在一起,酒水洒了一地,摇曳的烛火落在每个年轻的眉眼上。 “敬独一无二的我们。” 作者有话说: 番外来了。 目前要写的: 娇娇去金陵路上遇到的祸端。 温时身世以及和二哥的相遇。 江知舟(傅晚渝)和原身的if线[应该是现代篇] 姬铭的自叙。 大家还有想看的吗,赶紧去置顶留言鸭!!!! 第293章 第122章 番外二·于归 大兴龙平十二年冬, 北国境内万里冰封,厚厚的白雪覆盖住整座城池,寸步难行。冬月十三,边防线出现匈奴士兵身影。当日傍晚, 敌袭, 贤安王陈安率边防军奋勇杀敌。 冬月十五,沧州、绵州二地驻军前往北境兰城支援。途中遇大雪封路, 驻军首领派遣先锋部队先行一步, 遇雪崩, 此去千余人,均杳无音信。 半月后, 驻军最终赶至兰城,然途中颠簸,气候恶劣物资匮乏,士兵多生冻疮。粮食、棉衣、帐篷等保暖物品资源短缺。边防军死伤多半, 瘟疫横行。 泰兴帝登基早期, 藩镇实力过猛,为了制衡这些人, 帝王不得不启用宦官势力。十一年末, 宦官势力逐渐壮大,导致朝政混乱。十三年春, 流寇犯西南边境,与此同时, 由王士杰为首的宦官之流发起宫变。 武将精锐尽数被派往前线支援, 朝廷内忧外患, 四大世家以晏家为代表誓死拥护皇权, 战乱起。 两年后, 边关战乱逐渐平息,贤安王带着军队班师回朝,同京都内禁军里应外合将乱臣贼子斩于马下,活捉头目王世杰。 为了息帝王之怒、平百姓之怨,宦官一党合力将当时主张息事宁人的傅家推出台面。 十五年五月,傅家满门被灭。傅家幼子傅晚渝被老妪偷偷救下,拼死送出城门,改名换姓,于逃亡途中消失,不知所踪,年十二。 ——摘自《民生记[野录]》 ** 大兴龙平十五年七月十三,萧家。 天微微亮,青石砖上还残留着清洗的痕迹,湿漉漉的。萧家门口站着一群人,仆役们安安静静地候在主人家身后,弯腰,躬身,以一种最尊敬的姿态恭送府上三公子离京。 一位妇人站在最前头,怀里搂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那少年看起来弱不禁风,神色苍白,大热的天还穿着厚厚的春袄,即使如此,他的脸上也无丝毫热意。乖乖缩在妇人怀里的模样,引来一阵心疼。 看着妻儿如此模样,萧怀民心中泛起一阵无奈的心酸。他看向一句话不说的妻子,苦涩道:“芙儿,你好歹说两句,就算是怪罪,为夫也受着了,别不说话。” 秦芙,秦氏闺名。 “夫君也是出于无奈,妾身是知晓的。事已至此,只想趁着这段时间再好好地看一眼我儿,此去千里,父母不在身旁,不晓得还会受怎样的苦。” 秦氏手抚上少年那略显瘦削的脸颊,怜惜道:“药材可都备齐了?虽说你父亲雇佣了不少武士镖人,但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财不露白,行事千万要低调一些,尽量走人多的官道,哪怕少赶一点路也要找一家正规的客栈旅店休息。” “路上无聊了,就多给家里写信,娘和你的哥哥们会思念你的。” 萧怀民小声辩解:“其实我也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氏打断,“我和你祖母会日夜向佛祖替你祈祷,保佑我儿一路平安。” 两行清泪最终夺眶而出,秦氏哽咽出声,等候一旁的奴仆侍女将头的低得更低了。见到此景,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的萧怀民突然眼鼻泛酸,憋着一口气匆匆将头偏到一旁。 离别总是难免伤心,曾氏好歹经历得多些,倒是比众人看得开。 “乖孙安心去,金陵是你外祖的地盘,也是我们萧家的根,到了那以后没人再敢打你主意,你且在那里待几年,秦家的表亲会像我们一样爱你。” “在金陵,秦家就是你的血亲。祖母希望你快乐,不为琐事烦扰;希望过了那么些年,你能记得,在京都,还有一群人在等你。” “孩子,请你知晓,我们没有抛弃你,我们永远爱你。” 安安静静缩在秦氏怀里的少年突然抬头,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他的目光依次从众人脸上扫过,每一个眼神都极慢、极缓,像是想将这群人的脸郑重而无比珍惜地记在心里。 好半晌,才缓慢地点了下头。 微微靠后一点的青衣少年动了动,两步走到萧洄面前,先是低头看了他好久,突然轻轻地皱了皱眉,“小鬼,到了那边不要怕事,谁欺负你,就把名字记下来。” “然后放在家书里,一块捎给我,明白么?” “小鬼”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神安静地盯着他,然后说了今晨的第一句话:“你要替我出气吗?” 这孩子的眼神太干净、太纯粹了。萧珩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偏头,随即又想起当下的状况,又默默地转回来,郑重地点头,道:“是。” 再有两月,他就能下场科考。 最迟明年。 明年他就能将萧洄从金陵接回来。 萧家有能力的不止萧怀民和萧叙,有他在,他萧珩的弟弟犯不着受这样的委屈。 “嗯。”萧洄重重点头,喊出了这声对于他来说有点陌生的称呼,“谢谢二哥。” “二弟,别把小洄教坏了。”萧叙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两个弟弟,他总是包容的。 在他眼里,这俩人跟小孩差不多,都是需要被保护的。 “别听你二哥的,有事跟大哥说,大哥帮你。” “然后就帮到了祠堂里?大哥,你就是这样帮的?”萧珩在一旁插嘴。 萧叙没有生气,只是象征性地批评了一句:“二弟,休要胡说。” 第294章 “我可没胡说,你也别拿当官的架子压我,明确地告诉你,我是不会听的。” 两兄弟一来二去地交谈让悲伤的气氛缓和了不少,秦氏也从悲伤中抽离,轻掩嘴角,不舍道:“总之,到了那边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多给家里写信。” 萧洄抿着唇,少年身材偏瘦,即使穿得再厚也无法被遮挡。他盯着秦氏眼角未干的泪痕看了两秒,顿了顿,道:“知道了。” 此行连着护送的人马一共五十多号人,由于出行目标太大,队伍出了城门就分成了两路。一队走官道,一队走小道,同样多的护送队伍,别无二致的马车。 他们此行低调,对外装作是远行的游子归家。奸宦之乱也才过去俩月,整个朝廷还在肃清之中,立场摇摆不定的官员多了去了。 有了这次的前车之鉴,龙椅上的皇帝似乎清醒过来,开始明白制衡的重要性。 不管之前是有意放纵还是无心之过,萧家如今的势头的确挡了很多人的道。 寒门学子高居内阁已是前所未有,萧家大郎萧叙、二郎萧珩的才华又是有目共睹,经历过此次兵变,朝廷最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假以时日,这二人必定同样身居高位。 这样一来,萧家的势力就太大了。 有人提前嗅到风声,本就不稳定的局面变得更加混乱。萧家三子被毒害一事,在整个朝中不是秘密。关于此事,各家的猜测有好几种。 有说是奸宦余留的,也有说是当初陷害傅家那一拨人的,也有说是看不上寒门的世家干的等等,当然,这里面还包含着一种可能,但没人敢说。 马车内燃着上好的檀香,靛蓝色烟雾透过镂空的缝隙钻出来,车厢摇摇晃晃,灵彦盘坐在地上,枕着小桌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四周悠闲而安静。 半梦半醒间,灵彦迷迷糊糊半睁开眼时,看见拖着一副病体的少年手撑在窗边,过于白皙的皮肤被日光一照,一股奇怪的神圣感扑面而来。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了对方空灵梦幻的声音,一扫之前的虚弱颓然。在那一瞬间,他看到少年似画中人,一句一句轻哼着他听不懂的一首诗。 “吕钓渭水滨,说筑傅岩野。虽曰古盛时,得士盖亦寡。天将启治乱,人才有用舍。向非万牛力,孰与成大厦?”[1] …… …… 队伍在路上行驶了十天,距离京都已有两百多里的路程。赶路的速度说不上快,但也绝对不慢。 最近的驿站还有十多里路,再远些就是三十里地,天黑之前不一定能到达,稍加思索后,虎哥便决定在十里地后的驿站休息。 一黑皮大汉凑过来:“头儿,一会儿进了镇子兄弟几个可以出去放松不?你知道的,天天吃着干粮,兄弟们都要淡出鸟来了,再不尝点荤腥,怕坚持不到金陵啊。” 虎哥是京都威武镖局的头,算资历也是里头元老级的人物,到如今已是金牌镖手,轻易不出手。为护送萧洄安全抵达金陵,萧怀民花重金聘请他出山。 虎哥是个随性的人,平时也不怎么管这些手下,只要不是干些伤天害理的事,一般都会随他们去。几个兄弟也习惯了这一点,提起要求来更是毫不含糊。 “是啊,老子都要憋坏了,再不给个口子恐怕会不当个正常人了。”接话的是一个瘦高瘦高的男的,大家都叫他瘦猴,那双眼里时常泛着算计的幽光,也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主意。 瘦猴突然露出一个在场兄弟懂得都懂的表情,坏笑道:“虽然小镇子没什么好货,但至少别有风情,如今任务在身也不奢求那么多了,是吧兄弟们?” “瘦猴儿说的对,有就不错了挑什么挑,一会儿到了那我要第一个上,你们不许跟我抢。” “行行行,就让你先,你小子可得悠着点,别玩坏了哥几个没得玩!” 一两句荤话蹦出来,开了个头,是个男人都憋不住,一众兄弟你一句我一句的幻想起来。虎哥一直在旁边听着,神情凝重一直没表态。 还是瘦猴最先发现不对劲,“头儿,你怎么了,兄弟们跟你说话呢。” “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不妥,此行凶险,虽然一路都平安过来了,但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中途休息,马车停在树下遮阴,一位名叫季风的少年神情冷漠地抱着剑守在外头。空气中隐约传来一阵药香,他们此行护送的主角被雇主家跟来的侍卫以及仆人包围得严严实实。 瘦猴瞥见他打量的目光,顺着看过去,说出了这些天的疑惑,“头儿,咱们这次究竟是要保护什么人,连你也不知道吗?” 此次被雇佣的一共有两个镖局。威武镖局和三通镖局接到的任务都是在城门口等一辆马车。接到人之后不要好奇里头载着谁、是否有人,只需要按照计划走上雇主规划的路线。 威武镖局的任务是走官道,关于马车里头是否载着本次目标人物他们也是离京后两天才知晓。 “目标人物每次下车,要么戴着帷帽,要么戴着面具,但这些侍卫我倒是有点眼熟……” 一弟兄这么说,不过话还没说完,很快就被虎哥一个眼神制止了。 “私底下谈论任务目标是大忌,你怎可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抱歉头儿,我就是没忍住。” “好了,我也不是怪你,总之大家都警醒点,还有半月就到金陵了,再忍忍,等到时候结了佣金,大家伙一块去放松放松。” 第295章 “为了江南美人,忍忍也不是不可以……拼了。” 见大家如此配合,虎哥不由得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老感觉会出什么事。多年来的走镖经验很少会出错,不管怎样,小心些总是好的。 他的媳妇儿给他生了个白胖小子,临行前他答应了要从金陵买一副长命锁回去,等干完这一趟,他要在家里歇上一年半载,好好陪陪自己的妻儿。 想到这里,虎哥脸上从容爬上一抹笑意。 “首领,我家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威武镖局的兄弟们愣了愣,这可是那位目标第一次同他们有交集。 他们看向虎哥。 “成。”虎哥想都没想就利索点头,“你带我过去。” 走至马车边,那位名叫季风的少年冷冷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虎哥被这眼神弄得背后一寒,随即意识到这少年侍卫非常不简单。 松松垮垮地扯出一抹笑以示友好,那人却是懒得搭理他,身子往旁边一撤,让出条道来。虎哥一脚刚踩上台阶,旁边的长剑应声出鞘,铁刃森冷的白光映在他脸上,虎哥忙后退一步,高举双手。 “去那边儿。”季风用剑鞘指了指窗户的位置。 虎哥点了点头,小心挪步过去。 “您找我?” 关于这次的任务目标,虎哥不是没猜想过他的身份,但万万没想到会是个声音如此好听的少年。 “麻烦镖头了,此地距离金陵还有多远?” “以咱们的目前的速度,二十天后方能抵达。” “改走水路,全速前进呢?”车内少年又问。 虎哥在心里算了算,而后给了个中肯的答案:“十五天足矣。” “好,那便走水路全速前进吧。” “这……”虎哥有点犹豫,因为雇佣他的人提的要求便是,速度不要太快,也不要走水路。 起先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现在却是明白了。 因为当下听见的声音好听是好听,但中气不足,略虚浮,再加上每日不间断的汤药,他们这次护送的人明显身体不太好。 “可以是可以,就怕您身子吃不消。”虎哥道。 “无碍,不用管我。”少年道,“尽快上船吧,难道镖头不觉得此地有些安静得不同寻常了吗。” 他们这次的路线是提前被安排好的,正是因为这样,虎哥才不放心。经验告诉他,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强,再严密的计划也有泄露的时候,再按着这样走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其实少年不这么说他也在考虑换路线的可能性了。 为此,虎哥倒是对此人刮目相看了。 威武镖局的弟兄们都将季风对他们头儿的态度看在眼里,几个兄弟嚷嚷着要给他们头儿找回场子,被虎哥一把拦住:“他们是雇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准备一下,咱明日起,改走水路。” 瘦猴托着下巴思考:“怎么突然走水路?” 对此,虎哥只回了四个字:“莫听,莫问。” 威武镖局的人还有萧家侍卫仆人最终分成了两路,一路护送着空马车按照原路线继续出行,另一路随萧洄登上了南下的商船。 上船前,萧洄派人给虎哥送去一沓信,要求他找一个武艺高强之人快马加鞭赶至金陵城,按着时间和顺序,依次将手里的信件送往秦府。 商船平安无事地在水上行驶了五天,最后,萧洄的身子先承受不住病倒了。 连日的呕吐使少年的面色变得奇差,两颊处微微凹陷,眼底乌青严重,唇色苍白。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精气神一下就消失了一半。 大病初愈又这么折腾,不出问题才怪。船上的药也快喝完了,灵彦心急如焚,成日拉着船家问什么时候能靠岸。 萧洄清醒的时候不多,几乎一直处于昏睡之中。偶尔醒来时,他会拉着灵彦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离金陵还有多远,并且嘱咐他千万不要让船靠岸。 灵彦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只知道,如果船再不靠岸,如果再不就医,小少爷就危险了。 此行一同前往的还有忠于萧家的老仆,进来查看状况过后果断要求靠岸。 他们花了大量的钱财,终于让船家同意在附近的一个码头靠岸一上午。 下船前,船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午时之前赶回来,否则他们就开船了。 灵彦一边暗骂船夫奸商一边小心地帮季风背起萧洄。 虎哥在一旁干站着,本来他想出手的,但被季风一个眼神拒绝了。没办法,他们镖局的几个兄弟就只能互相干瞪眼。 让三个丁点大孩子嫌弃了,说出去还挺丢面的。 但尽管如此,虎哥还是跟了上去。他吩咐瘦猴带着一队弟兄在船上等着,自己另带了一群弟兄去保护那仨少年和老仆。 他们停留的这个城市叫雷州,是一座以渔业为生的小城市。雷州城不大,寻个大夫都要寻好久。 等从医馆出来时,已经快到午时了。 “坏了!” 灵彦骂道:“那奸诈的船夫不会真的不等我们吧!” “没事儿,我留了兄弟在上头,他们走不了。”虎哥道。 灵彦竖起大拇指:“还是镖头聪明,还留了一手。” 虎哥摆摆手,“嗐,都是小事,用不着小哥这么夸,回去之后替我们跟主家美言几句,多给点佣金就成。我还指着这钱回去养我儿子呢!” 第296章 “镖头可真是打得好算盘,成,我们老爷也不是吝啬的主,只要你能把我们安全地送至金陵,自会有人招待你们。”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可就等着了。” 灵彦还想说什么,趴在季风背上的人突然醒转,难受地哼了几声。 “公子你醒啦?嘿,看来这大夫有点本事,才扎了几针就有如此功效。” 萧洄忍着胃里的恶心睁开眼,他已经许久没进食了,几乎是吃多少吐多少。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如今已不再船上了。 “到金陵了么……?” “没有,公子您是睡糊涂了么,咱们现在才到雷州,距离金陵还有段距离呢。”灵彦笑着道。 萧洄原本快要闭上的眼刷地一下睁开了。 “下船了……谁让下船的,我不是说过到金陵前无论如何都不能靠岸吗?!” 少年忽然犀利凝重的语气搞得众人一懵,那拿主意的老仆道:“公子,是奴让船家停靠的。” 他顿了顿,道:“以您的身体状况,再不就医,怕是撑不到金陵。奴怕您……” 糟糕的话这位老奴没说出口。灵彦以为萧洄是怪罪老奴违抗他的命令,便开口求情道:“公子您别生气,莫叔也是为了您好,您当时的情况真的太吓人了。” 萧洄却摇了摇头,刚动两下,整个脑袋就嗡嗡的,耳鸣一样,还犯恶心。 他喘着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 灵彦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刚出京都什么也不懂。就连老奴也是,本就身处于一个局限的阶层,不能要求他懂太多。 萧洄看向虎哥,这是他们唯一的救星了。 “虎哥,码头暂时不能回了,可能会有危险…”他身子弱,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正是因为这样,才没有人敢打断他,更没有人敢违抗他的意愿。 “…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要尽快。动作要迅速,不要被人察觉。” 虎哥被他严肃的语气和神情唬住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从一个十岁少年身上看出了极强的压迫感。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不由得心想,这人真是普通的少年么……? 也许是因为这有点突兀的臣服感,也许是他自己也觉得此事蹊跷,总之,虎哥同意了少年这个荒唐的提议。镖局的弟兄们极其不能理解。 “头儿,真不回去了啊?你干嘛听一小孩儿的,他能懂什么。” 虎哥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喙:“他是东家,我们听他的便是。”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带着兄弟们回去看一眼,小公子和您的仆人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这边完事儿后,我会去找你们。” 萧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双眼皮沉得像灌了铅。余下的体力不能再支撑他继续清醒,最终,脑袋一偏,彻底昏睡了过去。 灵彦连忙拿手接着,小心地将他的脑袋挪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虎哥将药包递给老仆和灵彦,道:“那我和弟兄们就先去了,你们小心点。” “好,辛苦镖头了。” 灵彦点头,目送他们离去之后才跟季风一起,领着剩下的几个萧家仆从一起护送萧洄去寻一个安全的地方。 在转身的一刹那,一阵不太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消失了。 ** 萧洄再次醒来是在四天后。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泪流满面的灵彦。 “公子您终于醒了呜呜呜,您再不醒灵彦就坚持不住了呜呜呜……” 萧洄眼皮跳了跳,心中立即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怎么回事,你哭什么,镖头呢,莫叔呢,怎么只有你和季风,我们现在在哪?”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一阵呜咽哭声,灵彦像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被吓惨了。见萧洄醒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憋了这么久情绪终于有了宣泄口。 就连灵彦自己都不知道,明明面前的少年跟他不过同龄,为何会在他身上找到安心的感觉。 灵彦越哭,萧洄眉头就皱得越深。 因为这代表着事情可能超出了最初预计的范围。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言、一身狼狈的侍卫,道:“季风,你来说。” 季风恭恭敬敬地将一切道来。 原是那日分别后,灵彦和莫叔带着萧洄在一家客栈歇下。原以为不会在此耽误太久,他们便只订了一间房,让萧洄躺在床上休息,其余五名侍卫守在门口,莫叔三人守在屋内。 可他们从午时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傍晚,一直没有等到人来。莫叔怀疑威武镖局的人伙同船家卷钱丢下他们跑路了,——他们的行李几乎都在船上。 越想越不甘心,莫叔叮嘱灵彦两人照顾好萧洄,自己带着五名侍卫追去码头探个究竟。看看威武镖局的人是否真的携款跑路,如果真是这样,等他们到了金陵一定会书信一封回京,请老爷封了他们镖局! 灵彦也气得不行,一听要去查看立马答应了,甚至还想跟着去。 莫叔道:“小公子身边离不得人,你好生照顾他,有季风在,我也能放心把侍卫带走。” 别看季风年纪小,但他却已经习武十一年,师从江湖某不世出的高手,初入江湖时被萧珩忽悠来给自己弟弟当护卫。 第297章 他们是见过此人武功的。 码头离这里也不是多远,原以为莫叔很快就能回来,可谁知直到天黑莫叔和那五名侍卫也没能再回来。 莫叔是萧家的老人,没理由会叛变。 如果他没有回来,那么原因只有一个。 他回不来了。 无论是被绑架还是被杀害,哪一个都不是好的结果。 灵彦后知后觉发觉事情不对劲,他不过是个少年,还没见过人心险恶,一下就慌了。 “怎么办……他们……他们不会都死了吧?” 季风虽然淡定一点,但心中还是焦虑得不行。向来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少年护卫头一次感到头疼。 “把公子扶起来,我们离开这里,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平时灵彦虽然老逗他,但此刻对他是唯命是从。 忍着恐惧将萧洄扶到季风背上,灵彦将那几包药拎在手里,三人趁着夜色匆匆离开了客栈。 就在他们离开后一盏茶时间,方才住过的房间被人从外面粗暴地踢开,黑衣人摸了摸还有余温的床铺,咒骂了句:“娘的,追!” 下山前,季风曾在师父的手中学过一点求生技巧。他知道现在雷州城现在已经不安全了,码头更是不能去。 他们只能往山里走。 进得越深越好。 期间,因为萧洄的身体不得不停下来短暂地休息,差点被追兵发现后他们是再也不敢休息,硬是咬牙跑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知道身后的追兵一直没撤走。 终于,灵彦率先跑不动了,他的双脚早已臃肿,凭借着一股活下去的毅力,硬是咬牙坚持到现在。 他变得沉默。 粗重的喘息声便是两人之间唯一的动静。 “啊!” 季风回头,“灵彦!!” 灵彦一脚踩滑,跌下小山坡。好在山坡不是很抖,一根树干拦住了他,使其没有继续往下滚。 少年护着怀里的药,抱着受伤的小腿小声啜泣,山坡上的季风反而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萧洄放下,找了一根树枝艰难地爬下去将灵彦捞上来。 这一跤仿佛把所有的毅力都摔掉了,灵彦破罐子破摔跌坐在地上,哀嚎:“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耍泼耍赖的动作逗得季风轻声笑了笑,灵彦看见他笑,先是愣了愣,忽然跟着他笑起来,脸上露出了孩子的笑容。 如此绝境,两个半大少年还能笑得出来,不知道该说是心大还是什么。 笑累了,接下来就该饿了。 灵彦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却见季风神色忽地一凛,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肃声道:“嘘!” 只见他目光犀利地扫视四周,俯身趴在地上听了片刻,神情难看道:“他们追上来了。” “那怎么办?!咱们快跑——” 灵彦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此刻看来,当真是讽刺极了。 “来不及了。”季风一把捞起萧洄,将他要害部位保护好,又伸手去拉正要起身的灵彦:“捂好自己的嘴。” 说完,他翻身一滚,带着两人滚下了山坡。 ——滚下前,灵彦也没忘了拿萧洄的药。 那是能救萧洄命的药。 山坡底下有个小坑,他们刚滚下去,就听见上面传来的动静。 “人呢?刚才还听见这边有动静。” “跑了这么久,那几个孩子早就没了力气,跑不了多远。你带着人继续往前追,我带人在这一片搜。” 灵彦害怕地捂住嘴,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叫出声来。 他全身发着抖。 季风怀里抱着萧洄,抽空在他背上拍了拍,眼神冷静地安慰他。 灵彦从他的嘴型中读出来一句话。 ——“别怕,我会保护你们。” 彼时的灵彦还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更替,两人越来越了解对方,到这时他才明白当初山坡里那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如果不是追兵莫名撤走,季风可能会牺牲自己保全他和萧洄。 ** 追兵穷追不舍,他们正在仔细地搜查这片山林。寂静的林中,连鸟儿振翅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他们搜查的动静,听在逃命的三人眼里,就像就在耳边。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灵彦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把头埋在季风的肩膀上,不敢面对。季风一手搂着萧洄,一手摸着灵彦的头,神色坚定。 突然,怀里的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病情开始恶化,萧洄可能发热了。原本苍白的脸色在此刻泛着异样的红,应当是早就发热了,只不过他们忙于逃跑,谁都没发现…… 灵彦惊慌失措地看向季风。 怎么办!! 他们要发现我们了!! 他们来了!! 季风死死地皱着眉,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年,忽然,他下了一个决定。 ——季风伸出手,死死地捂住了萧洄的口鼻。 突兀的声音一下消失了,发热的少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开始不住地挣扎起来。 求生的欲望让他本能地挣扎,但可能是病得太狠,少年此刻竟然没什么力气,那比猫还小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出习武之人的禁锢。 第298章 灵彦呆呆地瞪大了眼,连恐惧都忘了。 他就这么看着那个孱弱少年挣扎的幅度一点一点变小,变得微弱,快要消失。 忽然,他发现幅度变大了。 但不是萧洄在挣扎,是季风在颤抖。 季风也在害怕。 他害怕萧洄真的会命丧于此,他怕手里的生命会一点点流失! 季风眼眶变得通红,他睁着眼望天,颓然地躺倒在草丛中,手中的力气却丝毫没减少。 他咬着牙,感受着手下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弱,脖子上、额上的青筋暴起。 灵彦哭了。 好苦啊。 真的好苦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谁来救救他们啊。 天空中忽然放起了烟花。 “是信号,人找到了!” “走,过去看看,可别让人抢了头功。” 等动静消失,季风立刻松开了手。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萧洄的脸,从眼睛开始,依次将人打量了个遍。 眼睛、睫毛、鼻子、嘴巴…… 最后,他颤抖着伸出手,将食指探到少年鼻尖。 “……” 少年护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朝灵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 后者哇得一声就哭出来了。 为什么两分钟不到的时间会这么煎熬啊。 为什么啊。 他真的害怕从此世上没有萧洄这个人了。 害怕他们和莫叔一样被追兵抓回去,最后变成傅家那样。 怕追兵还没走远,灵彦便抱着季风和萧洄默默地流眼泪,死命地压抑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声。 过了好久,他们才敢从山坡下走出来。 虽然不知道追兵为什么突然撤离,但他们总算是活下来了。 他们活下来了。 ** 萧洄目光复杂地看着灵彦,看他因为流泪而红肿的双眼,看他和季风狼狈的模样,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忽然,他艰难地咳嗽了一声,道:“为什么不走呢?” “抛下我这个累赘,你们应该很好逃离。” 这句话不是客套。他是真的想知道,不过两月有余的主仆关系,连情谊都说不上,这两个比他原本年龄还要小的少年为何会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 在这之前,他们甚至彼此都不了解彼此。 在萧洄原来的世界里,薄情的人实在太多,他从未在人身上感受到过情谊二字。 为何来了这个世界,又处处存在情谊? 先是萧家人毫无保留的亲情,如今又是灵彦季风拼死相护的主仆之情。 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为何会一点一点尝到。 为何? “少爷救了我,我的命是少爷给的,灵彦虽笨拙,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您救我一命,我就不能弃之不顾。” 萧洄点了点头,说你不笨拙,然后转头看向季风,问:“那你呢?” 季风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不过这次眼神中多了一丝坚定和认真。 “公子信命吗?” “卦上说,您是我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贵人。” …… …… 他们又在山上待了一天,在此前季风先去查探。 灵彦本来还担心他出事,可在看到他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之后默默闭上了嘴。 若只有他一人,想必没人能得上他。 想到这,他苦涩地瘪了瘪嘴。 季风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从山下回来了。回来时还带了一只香喷喷的烧鸡。 灵彦眼睛都直了:“你哪来的钱?” 季风绷着一张脸没说话,只把烧鸡往萧洄面前递了递。 灵彦气这小子又变得如此冷漠,恨得牙痒痒,可转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劲。 “——你把你的剑卖了?” 季风这次没再沉默,抿了抿唇,道:“是。” “你疯了?!那不是你最宝贝的东西吗,平时碰都不让碰 ,你怎么舍得卖!”灵彦声音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流,他眼睛本就没消肿有点丑,这么一哭,变得更难看了。 “因为没钱。”季风直白道。 他这么一说,灵彦哭得更大声了。 没钱了啊。 好惨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季风捧着烧鸡愣了愣,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萧洄。 彼时,萧洄还在消化刚穿越过来就陷入一个又一个困境的倒霉催中。 他看看哭得稀里哗啦的灵彦,又看看被灵彦哭得不知所措的季风。 再想着京都记挂自己的萧家人,以及七夕节古井旁的美人,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或许没那么操蛋。 萧洄忽然就释怀了。 ** ** 吃完烧鸡,又喝了口仅存的水。水袋里的水就剩那么点,萧洄此刻也顾不得洁癖不洁癖了,与两人分着喝了。 喝完,互相搀扶着下山。 雷州城重新归于平静,它像萧洄等人来时一般,祥和、安宁。 灵彦深深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感觉像从未离开过。” 莫叔、侍卫、威武镖局的走镖人好像从未离去,他们还好好地活在世上,此刻在某家客栈里,点了好酒菜,正等着他们回去。 第299章 见了他,虎哥甚至会笑嘻嘻地凑上来说,东家可让我们好等,一定要加佣金,我要为我儿买金陵城最好的长命锁。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可偏偏……在山上的日子又那般度日如年。 “别怕。” 萧洄摸了摸他的头,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会没事的。” 朝阳慢慢升起,照在地面将影子拉得又粗又长。 鸡鸣三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阴霾的、悲伤的昨天都已成为过去。 萧洄低头,从怀里摸出一块小木牌。 上面刻着稚嫩但早已有风骨的两个字——萧、洄。 他静静地摸了一会儿,叹息一声。 而后伸手,将其丢进了湖里。 咚得一声。 至此,萧家小神童彻底消失。 作者有话说: 萧洄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在一点一点接触原身的一切后发自内心地觉得此子之惊艳。欣赏的同时也有感激,在这事儿发生之前,他本来想假装原身,替原身做完他没能做的事。但这件事之后他意识到,“神童”这个称呼就是个枷锁,谁带谁吃亏。而且,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萧洄也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是神童萧洄,知道神童萧洄永远的消失了。惋惜之余,会替他立一个衣冠冢,每年都会找他说话。因为自己是这个世上唯一记得神童萧洄的人了。 对于自己抢走神童萧洄的人生,他很抱歉,所以他会替神童萧洄立长生碑,祝愿他下辈子长命百岁、无忧无虑。才会在知道傅晚渝和原身的情谊、江知舟就是傅晚渝的时候,执着地告诉他真相,因为他也想这个世界多一个能记住神童的人。 穿越过来代替“萧洄”活着,这并非他所愿。萧洄在原来的世界过得很苦,压根儿没有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他无所谓生无所谓死,既然穿越到这个世界,那么他会尊重生命,尊重“萧洄”,尊重每一个对他持有善意的人,即使这些感情都是借来的。 唯有晏南机。 晏南机一开始和他的接触就是和萧洄本人的接触。在这之前,他和原身的交集几乎为零。可以说,晏南机是萧洄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以“真面目”认识的人,所以他异常珍惜这道缘分,并不仅仅是贪图美色。 可能我写得不够深刻,但在我原来的设定中,他们两人本就是一直同道的人。 萧洄孤身一人而来,遇到了清醒独立的晏南机。两个隔了几千年时光的人灵魂产生碰撞。 —————— 追兵是小傅去西南之前留下的人帮忙引走的,在那之后他就跟傅家有关系的人断了联系。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以上,说得有点多了。 本来想一次性说完为什么会遭遇此事的,但篇幅有限,后面不打算继续写这个我就在这简单的说一下。 萧家势力太大已经触及到了某些势力的利益,这些人有的是世家、有的是其他的官员,甚至可能有皇帝。所以说,萧家出事是很多人喜闻乐见的事。萧叙身为刑部官员滥用职权、萧珩科考前失踪、萧洄前往金陵的路上被人追杀都是很多股势力共同做的。 当然,不止萧家一家倒霉,不过其他的没这么严重。晏南机没当官前,朝廷很乱,势力复杂,遭殃的数不胜数,到了后期才慢慢好起来。等萧洄重新回京时已经翻篇了,算是一个时代过去了,事实上,当他再次踏入京都的时候就代表着,属于萧洄的时代开启了。 —————— 好了,写到这里,几乎已经讲完了核心。 这几天我沉淀了一下,发现好多事还没讲完,开文前我心中的那个故事还没完全呈现,我不甘心,但我目前的笔力确实只能支撑我写到这里了。 所以,我在专栏开了个第二部的预收,等我充分准备好的那天,会好好地、慢慢地讲一讲这个故事。让萧洄、晏南机、大哥二哥……让每个人都有一个很好的结局。我要讲一讲属于他们的时代。 如果大家对他们的时代感兴趣的话、愿意等的话可以打开专栏收藏第二部(这可能是个全新的故事,会把这篇文一笔带过的内容重新修缮一遍,我要它完整地展现出来。) 今天说的有点多,感谢大家阅读到这里。 下一章更新的番外是温时个二哥的。么么哒~ [1]摘自陆游《杂感十首以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为韵》 第123章 番外三·珩温 幽静的山谷突然闯入一位不速之客。 箭矢破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萧珩矮身伏低靠着马背,依仗敏锐的听觉和灵活的身手一次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最危险的一次,是照着他后颈射来的,速度极快。凭借习武之人对生死敏锐的直觉, 千钧一发之际, 萧珩微微将头一偏,那冷箭便擦着他的脖子飞了出去, 随即嗖地一声插入地面。 疼痛感从四肢百骸传来, 尽管已经竭力规避, 但萧珩身上还是被箭雨擦伤不少。 身后的杀手来势汹汹,步步紧逼, 每一步都在将他往死里逼。萧珩来不及思考究竟是谁要杀他,他现在神思紧绷,踏错一步都将跌入万丈深渊。 “嘭嘭嘭!” 山谷上方不知何时站满了黑衣人,滚滚巨石自头顶坠落, 遮空蔽日。萧珩架着马拼命地往前跑, 在意识消失前,他唯一剩下的念头便是:这群人究竟是何时盯上他的! 第300章 …… …… 潺潺的水声传入耳里, 叮叮咚咚。 床上的人骤然睁眼, 温时倾身的动作一顿。在反应过来之前,床上的伤员便一把摁着他的手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炽热的胸膛紧贴着, 温时被烫得不自在,往后缩了缩, 可对方却步步紧逼, 直接把他顶到了角落, 眼神中充满了杀意, 语气冰冷:“你是谁?想杀我的那群人呢?!” “你…先别激动, 我不是坏人。”尽管被弄得有些疼了,温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尽量把姿态放得很低,示意自己对他没有威胁。 “我在河边遇见你晕过去,看你全身是伤就想办法把你捞回来了,你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轻柔的语气将他拉回了人间,萧珩顿了顿,那梦中一直笼罩的阴霾消失,身上的戾气散去多半,就连压着身下之人的力道都变小了许多。 “你刚刚是做噩梦了吗?”温时直直地盯着他,温柔道:“别怕,那些坏人找不到这里。” 萧珩眉间一松,慢慢地从他身上起来,低头粗略地将他扫视了一遍,“原来还是个孩子。” 他身上都是伤,几乎全身都缠着布条,脖子上的伤口差点伤到要害,那儿的药味最浓。 为了上药方便,温时便没给他将衣服穿上,反正最近天又不冷,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又不会冻出毛病。 温时没理会他话语中的调侃,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的衣服上全是破洞,穿不了了。” 他比了比两人之间的身材,道:“我的衣服你好像穿不得。” 说来奇怪,明明同为男子,为何身材差异会这般大。 “不穿也可以。”萧珩丝毫没有裸.体的局促感,也一点不害羞,说:“你不介意就行。” 温时摇了摇头。 乖巧的模样令萧珩紧绷的心神骤然一松,他也说不清楚这莫名其妙的松弛感从何而来。 “你说是你救了我,那现在我们身在何处?那些追杀我的人有没有追过来,就这么救下我这样一个满身伤痕、被人追杀的陌生男人……小孩,你就不怕我其实是个坏人?” 温时因为“小孩”这个称呼轻轻皱眉,撑着手从床上爬起来不疾不徐地理着被压皱的衣袖,平静地问:“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 他的每个动作都很随意,但看起来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萧珩垂着眼睫盯着他的小动作,心说这小孩还挺矫情,怕不是个金贵又难伺候的主。 “最后一个。”萧珩哼笑一声,尾调上扬。 “我不是小孩,没必要怕你。”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就算他是坏人,也造不成多大威胁。 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萧珩对这句话不置可否,“那你说说你几岁?” “十六。” “巧了不是,我十八,比你大两岁,这还不是小孩?” “你十八岁?”温时看着他,明显不信。 “虚岁,不行?” “可以。” 温时点头,“如果这么算,那我虚岁十七。” “十六就十六,非要整十七。”萧珩嘀咕。 温时不想浪费时间同他争论此事,“你伤还没好,再躺会儿,我去给你拿药。” 正要起身,却被床上的人一把拉住:“等一下——” 萧珩顿了顿,一下卡了壳,怔怔地看向自己抓着的那只手臂,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 温时转头,问:“怎么了?” “没……就是想问,还不知道恩公叫什么。”萧珩讪讪收回手。 温时因为这声恩公愉悦地弯了弯眉眼。 “我叫温时。”他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 温时点了点头,抬步往外走,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方才他还在菜园地里捉虫,觉得有些热就把外衫给脱了,此刻才觉得有些不妥,怎可以衣衫不整地在生人面前晃荡。 幸运的是,那个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的家伙好像是个不拘一格的人,这么久了对方似乎没发现异样。温时下意识回头,发现之前还颇有些傲气的人正靠着床头,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 原来是个呆子。 温时摇了摇头,迈步出去了。 这是一间农家小院,修在葫芦村最边缘的地方,临近低洼和小溪。葫芦村四周全是山谷,悬崖峭壁高耸入云,出谷的路很陡峭,村中一般自给自足,很少外出。 喝完了药,温时重新替萧珩把了次脉,越摸越惊奇。萧珩本来百无聊赖地四处瞎看,但面前这个少年一会儿摸摸他的手心一会儿挠挠他的手腕,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摸到了手肘和小臂…… 他自小习武,浑身上下没一处不是硬的。身边的人,不是跟他一样的武夫,就是萧洄那种婴儿肥还没完全褪去的小娃娃。温时是他遇到的第一个“软软的”的同龄人。 如果差一岁也算的话…… 想起方才手中的触感,萧珩没忍住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好好的一个男儿……” 温时忽然抬头:“你在小声说些什么?” 萧珩有些赧然,但面上依旧不变,说:“你还要摸我多久?” 温时一顿,神情复杂地看向他。 萧珩懵了,天,他这说的算是什么话啊。 第301章 现在撤回还来不来得及… “你身上多处骨折,之前我已经帮你接过好多地方,没想到还有。除开这些能看得见的外伤外,你内伤也挺严重的,村里也没什么有用的草药。”温时道。 他刚将人捡回来那会儿把过一次脉,配药疗伤什么的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本以为这人会在疼痛中无声无息地死去,可谁知竟然才第二天就醒过来了。 这可真是个奇迹。 “我大致看了下,你的内伤一直在慢慢修复,或许是跟你习武的内功有关系。但是外伤就没那么好运了,你的双腿刚被我接上不久,上面还有许多擦伤和淤青,总之情况不是很乐观。” 说到这,温时讶异地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 “带着伤还大幅度动作,你是感受不到痛吗?” 萧珩:“……”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痛了。”萧珩咳嗽一声,偏开头不与他对视。 “痛还不快躺下,想让病情加剧吗?” “……哦。” 现在这个,跟之前才醒过来浑身充满戒备的人好似不是同一个。温时默默想着,趁着人醒了能得到反馈,伸出手轻轻在他大腿上按了按:“这里痛不痛?” 那人支支吾吾地一声:“还行。” “还行是痛还是不痛?” “……痛。” “啧。” 温时余光瞥见他拿胳膊将自己的眼睛给挡住了。 从悬崖上摔下来,能活命的几率非常非常小,就算侥幸存活,想必也伤得不轻。温时不敢大意,凝神将他身上每一块骨头都摸了一遍,确认再无隐患。 一开始的时候,躺着的人还愿意配合着回应 ,后来大概是觉得太烦了,这人逐渐没了声。温时也不强迫,经过前面几次的试探,他已经大概摸清了萧珩的性子。 反正他不问,这人是不会主动喊痛的。 虽然不吭声,但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不过片刻,温时已经对这具身体清楚透了。 这份安静一直持续到摸到左手拇指下方那块骨头时,温时握着的那只手颤了颤。 “疼?” 手中的这块骨头确实有些凸起,一般来说指骨是最难伤到的,他检查这里只是顺便,但没想到真的会出问题。 这可真的是… 只能说这具身体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温时食指与拇指按在那块骨头上,又问了一遍:“很疼?” “不疼……” 温时奇怪地望过去,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将脸遮得更深了。以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瘦削锋利的下颔,以及上下滚动的性感喉结。 “我生来指骨有异,那里没问题。”那人闷闷道。 温时点头,怪道:“那你抖什么?” 萧珩闭上嘴没说话了。 温时觉得有些奇怪,顺手又探了探他的脉搏,发现这人心跳很快。对方似乎察觉到他在干什么,略显慌张地将手往后抽了抽。 力气很小,没将手全部抽离。 其实有点脱出范围了,这人可能自己也意识到了,又默默地将手递了回来。 塞进他的手中,放好,刚好回到方才摸指骨的姿势。 温时:“……” 他这才发现,两人现在的这个姿势有点亲密。自己几乎是双手捧着对方的手,因为检查的仔细,每个地方都会摸一遍。 就好像…… 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了。 温时沉默,抬眼过去,看到了对方不小心露出来的、通红的耳垂。 “……” “怎么不摸了。” 温时神色极其复杂,他轻轻收回手,说:“今天就到这吧。” 萧珩不无失落地说:“好吧。” 温时一脸怀疑人生地出去了。 …… …… 温时一个人住,房间不多。昨晚他将萧珩扶上床后,自己在床边对付了一晚。今天人醒了,明显不能再这样。 他从柜子里往外搬棉被的时候,能感觉到身后紧跟的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你今晚在床上睡,我去外面的吊床上睡,有事喊我。” 萧珩目光跟着他转,遗憾道:“我可以睡地上,我是说你来床上睡吧,毕竟你才是主人。” “不用,你是病人,不方便。” 温时匆匆撂下这句搬着棉被就要走,然而他再快也不能快过别人一句话的事。 “温时。” 被叫住的时候,温时几乎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脊椎到尾椎,酥酥麻麻的,差点站不稳。 这声音简直了…… 温时回头,看到床上的人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这眼神他熟悉,村口那只大黄狗每次见他要离开时就会怎样。 温时呼吸变得很轻,说,“怎么了?” “我想如厕。” 几乎是话音刚落温时就迫不及待开口。 “睡一起肯定是不行的,一来你的伤,二来你还打呼……”话说到一半,他倏然反应过来,沉默两秒,道:“你刚说什么?” 幸好屋里光线不太好,不然就让人瞧见自己的囧相了。 ……救命,怎么会想到一起睡这件事,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温时这样想着,完全没意识到另一件事情的严重性。他只是惊讶地重复,萧珩却以为是他们农村人听不懂雅话,也沉默了两秒。 第302章 本来想着算了,但感觉上来了,不去会憋坏的,但是如果没有温时的帮忙,也解决不了。 还是得说。 半晌,萧珩复杂地看过去,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尴尬中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羞涩。 “我想尿尿。” 温时:“……” **** **** 两天后。 温时站在门口,手中还拿着一把锅铲,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我要回家。”床上的人说。 “以为是我想留你吗。”温时神情冷下来,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床都下不了。这儿都是山,怎么出去?” “所以我希望你帮帮我,帮我吧,温时。”萧珩恳求道:“出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谁稀罕你的报答。”温时偏开头。 萧珩沉默,像是对他突如其来的冷漠感到不知所措。 温时出去了,一言不发地将饭菜做好端进来,又一言不发地退出去。 而萧珩,自始至终都没找到机会开口说上哪怕一句话。 今天下午尤其难熬,仿佛夏天来了,空气一阵闷热,平时觉得悦耳的溪水叮咚声在此刻听来只觉得吵闹。 萧珩丧气地趴在床头,两只眼睛一直盯着门口,每当温时走过时都惊喜地一亮,在看到对方一步不停地离开后,那丝光又慢慢地暗淡下来。 如果他真的是村口那只黄狗,那么此刻他的双耳一定是耷拉下来的。 就这么过了一下午,直到温时端着药出现在门口。床头,原本等得快睡着的人立刻抬头,呆呆地看向他。 温时心里一软,独自批评自己今天下午不该跟他发脾气的。 “快起来喝药。” 冷战开始得莫名其妙,和好也无需什么契机。萧珩爬起来,没有立刻接,而是问:“你不生气了?” 温时没回答他,反问道:“你真这么急着离开?我以为你是喜欢这里的。” “喜欢啊。”萧珩重重一点头。 温时看向他,看到对方眼里的认真。 “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空气,喜欢这里的花草,喜欢这里的人。” 温时语气低低的:“天天都在养病,哪来的机会见人。” 萧珩却看着他,同样低声道:“你不是么?” 温时低下头,没说话了。 “总之,我非常喜欢这里,若不是家里还有件我必须要立刻搞清楚的事,一辈子留在这里也是愿意的。”萧珩挠了挠头,罕见地露出一副憨态,希冀地问:“现在你可以帮我离开了吗?” 温时没有立刻答:“你先喝药,这事儿之后再说。” 以萧珩这些天对他的了解,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萧珩笑了笑,从他手里接过药碗。 将勺子扔在一旁,大手直接将碗边拎着,动作利落地仰头将那碗药灌下去。 喉结上下滚动,头扬起,眼睛却一直盯着眼前的人。 喝完,温时将空碗收走,正要起身时萧珩突然出声:“有两件事想告诉你。” 温时看向他。 “第一件,我的名字。”萧珩笑了笑,道:“我等了这么久也没等到你问我,只好自己说了。我叫萧珩,有玱葱珩的珩。” 温时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第二件呢。 “第二件……”萧珩目光突然下移,落在他下颔之下、锁骨之上的地方。 那里雪白一片。 “第二件事是,你的脖子很漂亮。”他轻声道。 锁骨也是,小臂也是。 整个人都是。 作者有话说: 二哥人生的至理名言:你永远不会知道十六七岁的男生多具有吸引力。 实践出真知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