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斯》 第1章 《缪斯》作者:彼鸠【cp完结】 简介: 绿茶疯批镜子攻x白切黑强迫症设计师受 失去灵感的设计师戈尔温在巴顿遇到了一面古怪的落地镜…… 神秘的镜中人 疯子邻居 背井离乡的女歌手 石碑前忏悔的教授 隐藏秘密的“千面女王” 你把一扇门永远关上 有一面镜子在徒劳的等待 十字路口使你感到彷徨 还有四张脸的雅努斯在看守 ——博尔赫斯《界限》 ps:更多导读请见评论区置顶~ 西幻、救赎、一见钟情、灵魂伴侣、绿茶攻、剧情、强强、欧美风 第1章 巴顿 夏季为巴顿注入新鲜血液,大批的年轻毕业学者涌入这个小镇,低廉的房价和未开发的机遇,掩盖住了巴顿的阴沉与湿漉漉。 他们在巴顿等待。 等待一个一鸣惊人的机会。 德拉得·戈尔温也不例外。 拥挤的售楼大厅,充斥着喧闹和汗臭味。 在拒绝了热情的售楼员后,戈尔温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尽管他生气的样子在远处像极了弹跳的皮球。 戈尔温走近的时候,鲁克正在向电话的另一头咆哮。 “我的上帝,你们的信誉难道这么不值一提?!我们是签了协议的!” 他咽了一口唾沫,过于庞大的身体支撑不住他的脾气,导致他说两句就要缓一口气。 电话另一头的人也识趣的利用这点空闲时间解释着。 可惜,那解释似乎并不令鲁克满意,他用短粗的手指捏住眉头:“不不,你听着,这不是违约金的问题,你今天一定要把那面该死的镜子搬走,要不然……” 戈尔温没有听别人聊天的习惯,他开始尝试着打断鲁克。 “鲁克先生。” 鲁克转过头。 一双独特罕见的松绿色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如果这扇窗户里少那么些不耐烦,那他很愿意赞叹里面的风景。 紧接着,鲁克注意到戈尔温好看的眉头皱起,像是看到了极其厌恶的东西。 他顺着戈尔温的视线伸手摸去,哪里除了自己的头发什么也没有。 鲁克连忙挂断了手里的电话,脸上堆起作为销售的职业笑容:“噢,戈尔温先生,您今天这么早就来看房子?” 戈尔温捏了捏自己发麻的手,面无表情地说:“难道我们约的不是今天中午?” “……” 鲁克的脸僵硬了一瞬,良好的职业素养勉强撑住了他的笑。 他引着戈尔温朝售楼部门口的白色小轿车走去。 不会说客套话的嘴,大夏天依旧系严实的袖口,戈尔温刻薄古怪的性格和他的样貌实在是相差甚远。 戈尔温谢绝了鲁克帮忙开车门的手,坐到了副驾的位置,鲁克也识趣的上了主驾。 在主驾的后视镜上,鲁克看见了自己因为睡觉而翘起的头发,他拿手捋了捋,突然停顿看向旁边的戈尔温。 难道是因为这个? 但戈尔温望着窗外出神,并没有注意到他。 真是个奇怪麻烦的租客。 鲁克耸耸肩无奈的发动车子——不过无所谓,他不会和钞票过不去。 车子沿着海边的公路行驶,穿过错综复杂的街道,路过懒散的猫和撑洋伞的红裙子女人,最终进入了一条充斥着野蔷薇香气的巴洛克式街道。 两人没有交谈,一直到车速渐慢。 “就是这里。”鲁克示意戈尔温可以下车。 车停在了一栋白色建筑前,黑色的铁艺门出现,接着是不大但布满黄玫瑰的庭院。 低矮的单间别墅坐落在那里,白色的柱子和女儿墙上雕嵌了藤蔓和鸢尾花,后院种着一棵很高的苹果树,蓬松的树冠从屋子的顶部裸露出来,上面结着大大小小青涩的果实。 看起来不赖,戈尔温想。 别墅内部开着巨大的落地窗,让巴顿少见的阳光照进来,光的影子在大理石的地上跳舞,胡桃木的家具因此镀上蜜蜡的颜色。 唯一略显奇怪的是,房间正对门口的位置,有一面和人等高的镜子。 镜子是古欧洲皇家的款式,这让它在第一眼看起来与这里的风格还算相称。 至于戈尔温为什么会看出它的古怪,完全得益于他的专业敏感。 空间不大的房子在设计时,一般会采用内嵌式的镜面装潢,这么大的一面落地镜还是十分少见的。 戈尔温走过去,在镜子面前站定。 落地镜的镜面粗糙模糊,上面甚至有或深或浅的划痕,它的表面只能堪堪照出戈尔温的影子。 戈尔温不理解,这面失去任何作用的镜子,为什么会摆在这里。 “这间屋子刚刚完工不久,您是它的第一个住户。”鲁克注意到戈尔温在这面镜子前停留的时间过于长了,便主动走过来解释道。 “这面镜子不该出现在这里,事实上,昨天我已经联系了搬运公司把它移走,结果……”随后,他又像想起了什么让人气愤的事一般,重重的喘了两口气:“噢,我的上帝啊,这个该死的,毫无诚信的搬运公司!” 其实鲁克撒了谎,这房子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土地到期后,房子自动归为国家,鲁克将它买下来后却从未打理,直到前几天戈尔温找到自己,说要一栋纯白的建筑,他才猛然想起来。 第2章 也不知道上一任主人怎么想的,本就狭小的房子里偏偏摆了一面大镜子,鲁克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找个搬家公司拖走就行了,谁知道居然被放了鸽子。 意外的是,戈尔温看起来并没有不满,只是将松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这是他心情愉悦的习惯。 很显然,一面没有用的镜子并不能影响到他对这间房子的满意度。 “就这间吧,鲁克先生” 鲁克在心中舒了一口气:“那太好了戈尔温先生。”说着,他将手里的一小沓纸递了过来:“租金是500美金一个月,我定期会来检查房屋的居住情况,如果没有什么其他问题的话,您可以在协议上签字了。” 500美金的价格并不昂贵,这样的单身别墅在加州一天就需要50美金。但500美金对于戈尔温而言,却是他大半年的积蓄,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勇气选择自己租房,要是下半年依旧找不到工作,他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戈尔温接过协议,随意的翻动几页就签上了字。 他笃定鲁克不敢在协议里搞小动作,不是因为他相信鲁克的为人,而是因为巴顿的人流不停更替,成功的学者们离开巴顿,搬往更加贴近商业城市中心的地方,鲁克可不会为了一时的利益,让自己的口碑扫地。 鲁克与戈尔温握了握手:“戈尔温先生,愿你在巴顿找到成功。” 他对每个在这里居住的人都曾说。 第2章 镜子 雨伞是巴顿必不可少的物品,连续不断的雨天浇灭了戈尔温的好心情,他左手腕上的疤痕因为潮湿总是隐隐作痛。 街道上拉起了大片大片的浓雾,湿度过高的空气让居民减少了外出,巴顿恢复了惯有的寂静与阴霾。 又出现了,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戈尔温站在落地窗前,缓缓回头。 书桌,床,衣柜,最终落在那面落地镜上。 他不止一次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镜子里,但等到他定睛看过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发现。 戈尔温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这糟糕的天气产生幻觉了。 真是见鬼 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担心。 冰箱里只剩下一些土豆泥和肉馅饼,戈尔温叹了口气,要是再没有拿得出手的设计,自己就得饿死了。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这种死法总归难看了些。 大学时期的戈尔温是富有才气的。直到父母周年蜜月时的意外,勒住了他的喉咙,也切断了他的灵感。 政府给了一笔安抚金,然而这笔钱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作用,戈尔温总能在梦里看见,父母离开家时冲他微笑着招手。 他从自己规划好的人生里脱轨。 染上烟瘾,变得敏感,他知道自己过于追求完美,甚至吹毛求疵。 但更严重的是,他罹患了对于设计师而言最严重的病。 他失去了灵感,一点都不剩。 戈尔温坐在书桌前对着白纸发呆,手边的咖啡呈现出浓重的褐色,铅笔在他的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即使在发呆,他也无法忽视背后赤裸裸的目光. 那面镜子,就在他的身后。 他站起身,散漫地朝镜子走去。 “出来,我们谈谈。”他礼貌的用手敲了敲镜面。 毫无动静。 我一定是疯了,戈尔温脸上的表情称不上好。 在往后接连的阴雨天里,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出来!”他重新站在镜子面前,手上甚至拿了凶器——一把用来订画布的小锤子:“你不会想知道继续躲起来的后果是什么。” 依旧是毫无动静。 他思考了很多天,最后坚信科学——有人在镜子里安装了摄像头。 戈尔温作势要砸下去。 无所谓,反正是面没用的镜子。 但动作却在半空中被喊停。 “不,别……” 见鬼,这面该死的镜子发出了男人的声音。 锤子落在了戈尔温脚边,所幸没有落在脚上,要不然他后半个月只能躺在病床上构思设计稿了。 长达数十秒的寂静后。 戈尔温缓缓盘腿坐在镜子对面,手边是他亲爱的锤子。 “你这种情况多久了?” “一个世纪零八年。” “你是说……你已经在镜子里呆了一个世纪了?” “事实上是这样的,先生。” 戈尔温真该感谢他的专业,给他带来的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松绿色的眼睛眯起,他开始对镜子产生好奇。 在镜子里住了一个世纪的人,听起来像是神灯里的瓦利迪。 “您是怎么发现我的,先生?” “如果你可以将目光稍微收敛一点,我也许不会这么快发现你。”戈尔温从思绪里抽出空,瞥了镜子一眼,这面镜子还挺自来熟。 “好吧,我下次注意。” 该死的,这面镜子的语气像是在反省自己。 窗外的天气丝毫没有转晴的意思,时针转动了六分之一,戈尔温重新坐回书桌前。 “先生,您为什么不去工作,天天对着桌子发呆?”身后的镜子依旧喋喋不休:“桌子上有什么令您在意的东西吗?” 这句话精准的踩在了戈尔温的雷区,他坏心眼地说道:“或许,你可以亲自过来看看。” 第3章 镜子沉默了,戈尔温得到了短暂的安静。 他为自己幼稚的胜利感到开心。 戈尔温眯起眼,用火柴点燃了手里的香烟,烟草堪堪燃烧了一半,耳边忽然凑近的声音打断了他。 “原来您是对白纸感兴趣,白纸有什么好看的呢,先生。” 戈尔温闻声转头。 镜子离他很近,准确来说,是一个人离他很近。 灰色的眼睛,英挺的鼻梁,标准古典欧洲人的长相;银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苍白的亚麻布托加裹住了线条流畅仿佛雕塑的肌肤。 他浑身上下都失去了颜色,仿佛一个幽灵,悄然出现在戈尔温身后,冰冷的胸膛紧贴着他,低沉的声音仿佛耳语。 戈尔温燃到一半的烟跌落在纸张上,那几张倒霉的纸随即被火舌舔舐殆尽,火焰碰到木桌就消失了,只留下了在空气中弥漫的烧焦味。 “你是……”戈尔温问出了一个他事后想起来都觉得可笑的问题。 镜子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我是镜子,先生。”他们明明十分钟前才交谈甚欢。 戈尔温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睡一觉。 第3章 雨夜 夜雨倾盆而下,火焰却在宫殿的周围发疯似的跃动。 拿着弓箭的士兵们如多米诺骨牌般倒下,宫殿里的血顺着大理石的台阶上流下来汇聚在一起,最终被红毯和雨水稀释。 一位珠光宝气的女人躲在自己的卧室里,门外士兵的惨叫声刺激着她神经,她在胸前不停地画着十字,嘴里还喃喃着:“哦,上帝保佑,我的上帝……” 突然,门外安静了下来,女人喋喋不休的嘴也随之停下,她温润的眼睛死死盯着大门。 “吱呀。” 门被推开,身穿黑盔甲的反叛军冲了进来,随着剑刃出鞘的声音,女人头上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王冠应声落地,刺眼的血溅在旁边雕着繁琐花纹的落地镜上…… 镜子睁开眼睛,落地镜外面是难得的好天气,镜子刚凑近了一点就被挡住。 是有松绿色眼睛的年轻人。 他在打量着镜子,他看得见我吗? 镜子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遗憾的是,年轻人走开了,但他签下协议,留在了这里。 镜子有些失落,不过,他又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 那个人喜欢坐在桌子前发呆。 在早餐过后,在午睡结束。 他的手里总拿着一支木头铅笔,或是点燃的烟。 他在想什么? 镜子疑惑,所以他更加热切的观察那个人的一举一动。直到年轻人走过来,敲了敲他的门,请他出来谈谈。 他终于发现我了? 镜子再次激动,但第一次,他表现的很矜持。 直到第二次,年轻人手里多了一把锤子。 他想把我从镜子里救出去吗? 但这个想法不太聪明,镜子碎掉,自己也会一同消失。 于是,他发出了声音,想要提醒这个好心人。 令人满意的是,面前这个好看的年轻人意外的友善。 镜子想,他真的很像它。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它,距离上次开口说话的时间也已经记不清了,不得不承认,这种久违感觉真不错。 镜子问出了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年轻人却邀请他来看看,他有和它一样的热情,这令镜子惊喜。 于是,镜子决定让他见见自己。 镜子如愿知道了他每天最在意的事。 这个年轻人在对着一沓白纸发呆。 真是有趣,白纸里面有什么?镜子问他。 但和他的想象发生了一点偏差,这个叫戈尔温的年轻人问自己是谁。 该死的,十分钟不到他就忘了自己? 镜子得出结论:这个热情有趣的朋友记性不太好。 第4章 莫比乌斯环 这只脏兮兮的小猫出现在难得的晴天。 那时的戈尔温刚从外面回来——他将设计稿投给了街道尽头的那家杂志社,老板人很好,热情地送了他许多杂志。 小猫躲在院子的黄玫瑰丛里,白色的毛上沾满泥土,这让戈尔温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白色的猫就该是白色的。 戈尔温先喂了它点肉馅饼,建立起信任后,将它拎回屋里用温水洗干净。 见鬼,这是只黑白的奶牛猫。 它身上的花纹像是泼在画布上的黑色颜料。 戈尔温浑身发麻,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将它放走了。 忙完这些,戈尔温坐在自己熟悉的木桌前,设计稿已经交过,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稿子审核的时间总令他倍感煎熬,更可悲的是,他找不到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 太安静了。 这几天,他已经逐渐接受了那面镜子的事实,那只总是叽叽喳喳的镜子今天却意外的安静。 戈尔温转过头去喊了一声,没有任何答复。 他走过去,惯例用手敲了敲镜面。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戈尔温不由自主的将手贴上镜面。 冰冷的触感在手上蔓延。 算了,戈尔温叹了口气,说不定是他今天心情不好。 戈尔温决定出去走走。 街道上的水洼被太阳蒸干,许多女士都换上了太阳伞。 第4章 咖啡经过烘焙的香味吸引了他,戈尔温走进一家咖啡店。 店里放着音乐,是带着忧郁的女声,声音很特别,但戈尔温听不懂歌词,只能模糊猜测出是东方的某种语言。 店主是一个大波浪卷发的女人,她热情的邀请戈尔温品尝她新做的咖啡。 戈尔温微笑着拒绝,只买了一些咖啡豆,就离开了。 巴顿的天气果然是个迷,晴朗的天气突然变得阴沉,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男士们都忙着避雨,女士们的遮阳伞却发挥了作用。 所幸,离家不算太远,他加快脚步,却在转角处被冲出来的影子撞倒。 该死的,咖啡豆撒了一地,雨水将它冲成浅褐色,流入了形成漩涡的下水道里。 大片的浓雾遮掩视线,让他只来得及看到对方模糊的背影。 戈尔温将袋子捡起,里面只剩下可怜的一小半咖啡豆。 “该死的!”他咬牙切齿道。 这个小插曲,导致他站在家门口时浑身湿透,他拿钥匙开门,雨水顺着袖子晕开在地毯上。 戈尔温刚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镜子坐在他经常工作的书桌前。 “先生?”镜子看见他回来,站起身,英俊的眉头轻轻皱起:“您没有带雨伞吗?” “咳……”戈尔温无法形容出自己的倒霉程度。 镜子拿来毛毯,顺便递给他一杯热可可。 这时,手机响了,是杂志社发来的消息。 戈尔温深吸一口气。 果然不出他所料,是退稿的通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设计稿变得只有线条,无论什么颜色都不能令他满意。 他忍受不了纸张的褶皱。 白色的纸无论沾上什么颜色,都会让他感到不舒服。 白色的东西就该是白色。 他陷入了该死的闭环。 戈尔温盯着镜子看了半晌。 不得不说,镜子如果是他的艺术品,他将会很满意,毕竟镜子身上没有任何颜色,洁白无瑕。 洁白无瑕?他微微眯起眼睛。 镜子有种被肉食动物盯上的错觉,凉意从他的尾椎骨一路向上,穿过脊椎,在他的头顶炸开花。 过了一会,戈尔温动了,他先是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将镜子带向门口。 “您想要带我出去吗?先生。”镜子跟在后面问。 “当然。”戈尔温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推开门,甩了甩雨伞上的水,递给了身后的镜子。 没有人接。 戈尔温转身,镜子还留在门内。 “接着啊,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想和我打一把伞吗?” 镜子低下头,犹豫着开口:“可是先生,我从来没有出去过。” 戈尔温有些诧异:“为什么?” 镜子抬起眼睛,嘴里的语气平淡,眼睛中却闪烁着疯狂。 “因为我的长相很奇怪,我亲爱的先生。” “怎么会,有谁这么评价过你吗?”戈尔温向他伸出手。 “你是一件艺术品。” 陡然间,戈尔温感觉镜子脸上的神情变了,室内昏暗的灯光令他看不清楚,但当镜子走出阴影后,脸上依旧是熟悉的温和。 戈尔温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 “先生,我可以和您打一把伞吗?” “……” 走到野蔷薇的街边,戈尔温将雨伞递给镜子:“你站在这里。”说完他转身跑进雨里。 没跑几步,雨就不下了,戈尔温疑惑地抬起头,镜子举着伞,跟在他的身后跑。 镜子将伞还给他,走入雨里站在指定的位置上。 透过雨伞的边缘看。 镜子还穿着他那件纯白的亚麻色托加,珍珠白的饱满肌肤如同鲁本斯笔下的线条。 浓雾模糊视线。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雨中莫奈的油画。 “我知道了……” 戈尔温在雨里奔跑。 他将被雨水侵蚀的野蔷薇收集起来,镜子的托加衬着街道的颜色。 雨水落在脸上,戈尔温抿了抿唇。 嘴里满是苦涩。 雨天的街道鲜少有人,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戈尔温急促的喘息声。 绿色的眼睛流光溢彩。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恣肆疯长,连带着左手腕的伤疤都变得热烈滚烫。 戈尔温打着伞站在镜子面前,剧烈的运动使他听到了自己鼓般的心跳。 雨水顺着头发润湿肩膀,镜子灰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戈尔温的狂热。 他用双手托起了戈尔温的脸,吻落在脸侧。 是最古老的贴面礼 “谢谢,我很喜欢您的花,我亲爱的先生。” 第5章 埃维 难得的晴天。 那只牛奶猫又来了,它变回了脏兮兮的样子,在院子的黄玫瑰丛里探头探脑。 戈尔温将它抱出来,用一小碟牛肉喂饱了它。 戈尔温决定叫它索尔,因为它总会在晴天光顾院子。 索尔吃饱后,用尾巴和头蹭了蹭戈尔温,随后就跳上围墙消失不见了。 被当成饭票了,戈尔温因为自己的想法笑出了声。 他重新坐回桌子前,试图抓住昨天灵感的尾巴。 他成功了,过程比他想象中的顺利,灵感源源不断的涌入。 第5章 他依旧执着的追求白色。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选择在裙摆、领口、腰部和袖子的位置改变它固执惯有的形态,用玻璃、陶瓷、亚麻布和金属改变它的质感。 他一直将自己困在莫比乌斯环的游戏中,一边维持着自己纯白色的想法,一边又矛盾的寻找着与白色适配的颜色和图案。 他忘记了,除了颜色和图案,还有质感和形态可以为他的白色理念服务。 周围的环境变得昏暗,戈尔温指间燃起的香烟忽明忽暗,缓缓上升的烟雾被窗外的气流吹散了。 借着微弱的光,戈尔温眯起眼睛,将抽完最后一口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椅子发出的吱呀声宣告着一天工作的结束。 戈尔温打开灯,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他端着咖啡来到落地镜面前。 镜子已经一天没有出现过了。 戈尔温敲了敲镜面,冰冷的触感从指节上蔓延。 阳光下的落地镜毫无生机。 从未响过的门铃将戈尔温的注意力暂时转移。 戈尔温懒散地走到门前,转动把手,阳光从缝隙里留下方块状的影子。 门外站着一个青年,他胸前带了一枚银色的十字架吊坠,空洞的眼睛俯视着戈尔温,眼睛下方的黑眼圈给戈尔温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青年英俊的长相几乎被阴郁的气息吞噬。 他也不开口,只是用毫无生气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戈尔温。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他的眼神令戈尔温不自在。 青年的声音和他萎靡不振的外表截然相反,他显得有些神经兮兮:“你好,我是你隔壁的邻居……”说完他停顿一下,生怕戈尔温不相信似的指了指隔壁的那栋建筑。随后他舔了舔嘴唇,声音稍微大了一些:“我听说来了新邻居,就想过来打声招呼。” 戈尔温并不想拆穿他——自己已经搬来了一个多月,打招呼的时间未免也太晚了些。 他们在门外僵持了一会,戈尔温见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还频频朝屋内看,碍于礼貌,他只能将门敞开了些让青年进来。 戈尔温倒了杯水放在他的面前:“怎么称呼您,先生?” 青年盯住他放水杯的左手,戈尔温拉了拉袖子。 “你叫我埃维就好,先生。” 戈尔温皱了皱眉,是错觉吗?埃维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激动。 埃维的视线没有落在水杯上,甚至没有在戈尔温身上,他像是一台精密的检测仪扫视着屋内,最终他将视线落在戈尔温的书桌上。 戈尔温微侧过身子,挡住了他肆无忌惮的视线,伸出一只手缓缓地说道:“我是戈尔温。”没礼貌的小鬼,他在心里补上后半句的问候。 埃维终于看向了他,但当戈尔温握住他的手时,冰凉的触感像是握住了一条毒蛇。 所幸,埃维的手很快就抽回了。 他站起身,开始旁若无人地向戈尔温的书桌靠近。 当他想看清书桌上散落凌乱的设计稿时,就被戈尔温拿空白的纸张遮住了。 “埃维先生,或许你更想坐在沙发上和我聊聊。”戈尔温笑得人畜无害。 虽然不清楚埃维想要干什么,但以往惨痛的经历告诉戈尔温,埃维可不是抱着学术交流的心思来看他的设计稿。 埃维不再低着头,他的视线舔舐在戈尔温的脸上。 戈尔温清晰地看到了埃维眼中的兴奋和自己微微睁大的眼睛,埃维离他很近,近到戈尔温可以看清他颤动的睫毛。 戈尔温下意识的后退,埃维的眼神却没有移开。 明明自己是屋主,戈尔温却有一种闯入别人领地的感觉。 “戈尔温先生……”埃维眨了眨眼睛说道:“已经很晚了,我想我该回家了。” 戈尔温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谁来告诉他这个自说自话的神经病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但可惜的是,埃维除了让戈尔温不爽以外,并没有其他能让戈尔温挥拳的地方。 戈尔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门出去,像是在公园里上了个免费的厕所。 真是见鬼。 戈尔温迈着沉重的步伐踱来踱去,暗自发誓下次碰见埃维一定要绕着走!当他走到落地镜前,实在气不过就给了镜子一脚。 “说话啊!” 回应他的是该死的安静! 第6章 同类 埃维观察他的新邻居很久了,从他刚搬进来开始。 邻居也是那个该死的骗子鲁克介绍来的。 鲁克告诉过埃维,他可以在巴顿找到成功。 他是个骗子!已经五年了,埃维依旧呆在这个潮湿的像要把人淹死的城市里。 该下地狱的骗子!埃维神经质的咬着自己大拇指的指甲盖。 透过窗户,埃维看着戈尔温从他的门前经过。 这个叫戈尔温的年轻人除了好看的皮囊以外,似乎没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地方,他很少出门,也没有朋友来找过他,和自己一样,是一个存在于社会边缘的人。 埃维来了兴致。 他跟上了这个叫戈尔温的男人。 埃维先是看见他走进了一家咖啡店,但他并没有选择坐在咖啡店里看报纸,他甚至拒绝了老板的咖啡,买了些咖啡豆就离开了。 第6章 一个不喜欢交流的人,埃维暗自想,也不知道脾气怎么样。 下雨了,埃维知道,戈尔温该回家了。 他从充满泥泞的小路绕到了戈尔温回家必须经过的巷子口,抢先戈尔温一步埋伏在那里。 戈尔温的身影刚出现在路口,他就冲上去撞翻了他手里的纸袋。 如他所料,戈尔温没有叫住他,更没有冲上来对自己挥舞拳头。 埃维并没有离开很远,他躲在马路对面的车子后面观察戈尔温,下雨的时候雾拉的很大,他并不担心戈尔温会发现自己。 他看见戈尔温捡起来剩余的咖啡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个软弱的人,埃维更加坚信戈尔温是自己的同类。 但令他费解的事情出现了。 隔了短短的几个小时,戈尔温打着伞又出门了,这与埃维的观察结论不同,更加古怪的是,他的伞下面站着一个比他高一些的男人。 见鬼,这个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埃维确信自己在这几个小时里,没有看见任何人走进戈尔温的屋子。 于是埃维又干起了他最熟练的业务。 这次埃维离的有些近,他终于看清了伞底下的另一个人。 是一个外形高大的男人,令人惊悚的是,他身上褪色了!像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一样。 埃维震惊的揉了揉眼睛,等他还想仔细看看的时候,却看到男人的脸微微朝他的方向偏了点。 见鬼!搁着雾他居然看见男人没有温度的灰色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他是个怪物! 埃维被自己的想法击垮,他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像被雨水冻住,耳边只能听见雨水的“沙沙”声。 一分钟,还是只有一秒。 男人轻飘飘的将他视线收了回去,看起来又只是往无关紧要的地方瞟了一眼。 埃维不敢在原地继续呆下去,他头也不回的冒着雨跑回家,甚至锁上了门。 那一整晚埃维都没有再观察过戈尔温,他老是能想起男人死气沉沉的灰色眼睛,离得那么远却牢牢地钉在埃维的脑子里。 第三天是个晴天,埃维看见戈尔温一个人在院子里喂那只长相丑陋的猫,然后就呆在屋子里一直没出来。 埃维决定鼓起勇气弄清楚那个奇怪的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敲响了戈尔温的门。 来开门的是房子的主人,埃维第一次和他观察了一个多月的男人近距离接触。 对方的眼尾微微上扬,透亮松绿色眸子看着自己,挺翘的鼻梁上有一颗小小的痣,深棕色的碎发遮住了眉毛。 在戈尔温问起自己的意图时,埃维莫名紧张了起来,他胡乱邹了个理由,顺利地进入了戈尔温的屋子。 埃维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个男人的踪影,看来他今天并不在这里,埃维渐渐地放松下来。 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近距离观察戈尔温的机会。 戈尔温的袖口因为拿东西略微上扬,埃维看见了他左手腕上丑陋的疤痕。 哦呦呦,埃维甚至有些心疼他。 接着他看见了戈尔温书桌上的一沓纸。 埃维变得兴奋起来,他太清楚那些纸是什么了。 戈尔温挡住了他,可他太过于兴奋,竟然直接站起来走向书桌。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些不应该,但他当时的行为已经完全失控了。 埃维如愿的看到了那些纸,果然不出所料——是设计稿。 尽管只有一瞬,但他依旧可以认出来,和他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撕碎的那些一样。 埃维的血液加速,浑身开始发烫,埃维看着戈尔温,试图找到自己五年前的影子。 但是戈尔温退开了,埃维拼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他匆匆向戈尔温道别,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笑出声。 埃维回到家里,锁上门,开始发泄式的砸东西。 盘子、画板、圣经…… 地上一片狼藉,被茶水泡湿的白纸恶心的粘在地上,圣经摊开在巴别塔。 埃维吻了吻胸前银质的十字架,从抽屉里翻找出来一盒药片,他看也不看的往嘴里倒了两片,抽出花瓶里碍眼的小雏菊,仰头喝完了里面的水,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一个懦弱古怪,不擅交际又充满警惕的设计师。 他身上有自己五年前的影子,埃维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一年?三年?又或者和自己一样用五年? 想到这里,埃维又控制不住的大笑。 他仰倒在床上,整个人蜷缩着,药效很快使他陷入了昏睡。 第7章 女孩 镜子消失了整整三天。 戈尔温不知道他去了哪,甚至怀疑他还在不在落地镜里,敲镜面也没有回应,拿锤子威胁也只有沉默。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有些想念那面无知又吵闹的镜子。 下次见面再问问他到底干什么去了,虽然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 连续放晴的天气和完成的设计稿,让戈尔温的情绪也跟着愉快。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将稿子递给杂志社了。 他有预感,这次会成功。 在路过埃维家的时候,戈尔温下意识的看向窗户,厚重的窗帘将屋内遮的严严实实。 第7章 戈尔温思索一会就离开了。 埃维的眼睛紧接着出现在帘子后,望向了戈尔温离开的背影。 戈尔温将设计稿交给杂志社后,又顺路去了那家咖啡店。 上次买的咖啡豆味道令他满意,恰到好处的烘焙使他心醉。 店里放的唱片还是那位不知名的东方女歌手,忧郁的嗓音充满了故事感。 店主看起来是个很专一的人,这让戈尔温又生出些好感来。 站在咖啡店台前的也仍旧是那个大波浪卷发的女人,女人好像忘记了上次被拒绝的事,依旧热情的邀请戈尔温品尝她做的咖啡。 这一次,戈尔温并没有拒绝。 他拿着报纸在靠近街边的窗前坐下,等来一个让他意外的人。 鲁克坐在他的旁边,伸手向老板的位置挥了挥,叫道:“吉莲娜,要一杯卡布奇诺。”随后漫不经心地问戈尔温:“最近怎么样,那面镜子处理了吗?” 戈尔温放下报纸,正好他也有事想问问鲁克。 “很不错,解决了几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戈尔温不着痕迹的避开了镜子的话题:“你知道一个叫埃维的人吗?” “埃维?”鲁克抿了抿吉莲娜刚端上来的咖啡:“很熟悉的名字……哦,我想起来了,他就住在你隔壁。”鲁克说着向戈尔温靠近了些,声音刻意的压低:“别去招惹他,戈尔温,他是个神经病。” “他在这里住了很久吗?” “哦,当然。他前几年总是在杂志社的门口发神经,里森,你知道的,就是杂志社的老板,他向我抱怨过很多次,他现在听到埃维的名字就头疼。”鲁克被自己的话逗笑了,他放松的靠在椅子上,沉重的身体将椅子压得嘎吱作响:“一个落寞的毫无灵感的设计师,哦,上帝啊,这么算下来他已经在巴顿呆了五年了,不知道我退休了还能不能见到他。” 和自己一样是设计师?戈尔温将放松的腿缓缓收回,人也坐直了些。 “他现在没有工作吗?那房租怎么办?” 鲁克思考了一会:“我听别人说,他好像在帮人临摹画来赚钱,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他交不起房租我就会把他赶出去。”紧接着他又问戈尔温:“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他去找你了?” “是。”戈尔温打算实话实说:“前几天和我打过招呼。” 鲁克皱了皱眉头:“我劝你还是不要和他扯上关系,他是个麻烦的疯子。” 戈尔温有些好奇鲁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客户,因为他看起来并不喜欢麻烦。 “你这么不喜欢他,为什么还会给他续租?” 鲁克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笑话:“拜托,顾客就是上帝,他给我钱,我不可能放着一堆钞票不去收吧。” 戈尔温无话可说,他重新拿起那一份报纸,和鲁克随便聊了几句就起身告别。 天色渐渐有些暗,街道上零零散散的支起了啤酒摊,戈尔温来这么久还没有真正见过巴顿的夜晚。 他新奇的路过了一个又一个摊位,渐渐放缓脚步。 “老板,你想怎么玩?”一个穿着墨绿色吊带和黑色牛仔裤的女孩坐在啤酒摊前,她看起来二十刚出头,留着一头黑色的齐耳短发,特别的黑色眼睛里写满了狡黠。 一个来自东方的女孩。 戈尔温停下脚步,站在了围观人群的外侧。 和女孩喝酒的是酒摊的老板,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可能是天气太热,他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露出一点结实性感的胸肌。 老板端起啤酒杯抿了一口,他看着对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有些想笑:“小丫头,你想怎么玩?” 女孩似乎对这个称呼不满,她撇了撇嘴角,精致的脸上看起来有些不开心:“dice roulette。” “可以。”老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然后望向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你们谁想玩,我们人不够。” 人群中很快有人上前,他们围着桌子坐下后开始摇骰子。 戈尔温找了一张近距离的桌子,向服务员要了一杯啤酒。 dice roulette的玩法很简单:一共六个人。开始时每个人面前都放一杯倒满的啤酒,桌子的中间放一个大木桶,六个人对应六个点数,依次开始摇骰子,摇到的点数如果不是自己的,就将面前的啤酒倒入木桶里。摇到自己点数的人就要将前面木桶里积累的啤酒全部喝光。 第一个输掉的是一个留着胡子的大汉,他毫不含糊的将木桶里积累的三杯啤酒喝了个精光。 第二个输掉的是女孩,她输掉的时候游戏已经过半,她捧起了沉重的木桶,在一片欢呼叫好声中将桶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游戏一轮接一轮,每个人都喝了不少的酒。 最后女孩的脸颊渐渐酡红,老板叫停了游戏:“可以了,我认输。” 女孩迷离的眼神又亮起来,她抬头看着起身的老板。 男人莞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转身进店里取出一把吉他。 戈尔温这才看见,门口的黑板上写着:向老板发起挑战,胜者即可获得一把吉他,以及一周的酒水免费。 真是个开店的冤大头。 但等戈尔温看清老板手里抱着的吉他时却愣住了,半晌后才笑着摇了摇头。 不认识的人也许不知道,这把吉他是前两天加罕德纳拍卖场上的那把——由瑞格大师亲手制作,最后以1690万美金的价格,成交给了墨尔本的一个不知名富商。 第8章 女孩脚步飘忽的从老板手里接过吉他,谢绝陪同后,就一个人离开了。 戈尔温喝下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啤酒,也准备回家。 老板仑比利回店里招待其他的客人,但他脚步转了一圈,又朝着女孩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看见那个留胡子的大汉跟着女孩离开了。 女孩似乎并没有发现身后跟着大汉,大汉也没有发现身后跟着的仑比利,这个诡异的阵型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终于,女孩身后的大汉快步走上去,把手搭在了女孩的肩膀上试图将她搂在怀里。 女孩停了下来,她先看了看大汉,又注意到了身后的老板,歪着头思考了一会,然后朝老板叫了一声:“喂。” 大汉这时才注意到身后有个人。 仑比利上前想要将大汉拉开,却被女孩挡住。 “你帮我抱着吉他,别弄坏了。”女孩将吉他小心的塞进仑比利的怀里。 在仑比利错愕的目光中,女孩抓住了自己肩上的手。 一记漂亮的过肩摔。 她从仑比利的怀里拿过吉他,道了声谢后就扬长而去,只留下了呆在原地的仑比利,和地上吱哇乱叫的大汉。 直到走回店里,仑比利都有些缓不过来神。 第8章 黄玫瑰袖扣 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镜子坐在戈尔温的床边,动作轻缓地拢起戈尔温的左手,他知道那上面有和自己身上一样的痕迹。 为什么? 镜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盯了一会,慢慢俯下身贴近了戈尔温,他就这么平静地看着,眼神里全是专注。 这时,戈尔温的眼睛微微颤动。 戈尔温是被雨声吵醒的,他睁开眼就被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 接连消失几天的镜子再次出现。 就在戈尔温因为干渴的喉咙发声困难时,镜子起身递给了他一杯温水。 戈尔温仰头喝着水,听见旁边的镜子轻轻问他:“先生,您昨天一天都不在家,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吗?” 戈尔温有些诧异:“你是怎么知道的?”镜子明明这几天都不在家。 镜子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戈尔温,他缓缓开口:“我在镜子里面看到的。” “那你怎么不出来?”戈尔温想起来镜子对他的爱答不理,口气也变得有些生气。 “不,不是的先生,是因为我出不来。”镜子觉察出了他的情绪,整个人显得手足无措:“是因为晴天,晴天我就会被困在镜子里。” “什么意思?”戈尔温突然意识到,雨确实是从凌晨开始下的。 “我也不知道先生,从我有意识起,就只能在阴雨天的时候离开镜子。”镜子不停搓着自己冰冷的手,像是陷入了诡梦:“不论我离开多久,不论我在哪里,只要是晴天,我就会再次回到镜子里……” 他倏地抬起头和戈尔温对视,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先生,您会离开我吗?” 镜子看起来有些神经质,他好像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没有聚焦的灰色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戈尔温,激起了戈尔温一身的鸡皮疙瘩。 戈尔温想让自己开口显得靠谱一点,但一张嘴就说:“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 太肉麻了,两个大男人为什么会讨论这些。 镜子的眼睛亮了,嘴角勾起,语气变得轻快:“不会的先生,我不会离开您的。” “好好好,起开,我要去厕所。”戈尔温拽了拽被压住的被子。 中午,戈尔温加热了冰箱里剩余的披萨,他将一半分给了镜子。 镜子看起来有些局促,在他长达一个半世纪的印象里,他似乎并不需要吃东西和睡觉。 但他还是将披萨放进了嘴里。 饼皮经过多次加热已经不再酥脆,但是浓郁的芝士和培根依旧可以看出它新鲜时的美味。 镜子坐在戈尔温的对面,边吃边看他。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戈尔温毫不避讳的在镜子面前接了起来,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戈尔温懒散的神情一扫而空,他在餐桌前坐直,语气变得严肃:“是……没错……谢谢您。” 打完电话,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镜子在戈尔温脸上看到了他提起的嘴角和不可思议的眼神,对方眯起的松绿色眸子里满是生机。 就在镜子准备询问他时,戈尔温先出了声:“我的设计稿,通过了……” 镜子快速的反映了一下,让自己表现的兴奋些。 其实他并没有理解戈尔温为什么这么激动,只是在看见戈尔温脸上出现了从未出现过的生动表情时,感到有趣。 戈尔温的脸因为激动的情绪有些泛红,他快步走向镜子,像一只白色的鸟,直直撞进了镜子怀里,他喃喃着:“镜子,谢谢,谢谢你……” 镜子表情困惑,为什么要对我说谢谢? 他总是猜不透他的先生。 但镜子还是张开双臂,弯下腰拥住了戈尔温,他将高挺的鼻子搭在戈尔温的颈窝,闻到了温暖的皂角味。 杂志的编辑将稿费打进了戈尔温的账户,这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毕竟录用的杂志社是十分出名的温莎杂志,尽管戈尔温对这家杂志没有什么好印象——温莎杂志刊登的作品从不会出现设计师的名字。 但不得不承认这笔稿费足以支撑戈尔温下个月的房租和生活。 第9章 更令他亢奋的是,与稿费一起寄过来的,是一封阿卡多和宴会的邀请函。 阿卡多和是用来交际的时尚圈新宠,有名的设计师和明星在那里数不胜数,人脉和权力是阿卡多和最不值钱的东西。 戈尔温至今都没想明白,阿卡多和的名额为什么会砸在自己头上。 他带上镜子,打算出门采购一些东西来喂饱空荡荡的冰箱,顺便去看件宴会上需要的西装。 衣柜里的西装在戈尔温前两年试的时候就已经像七分袖,但他没舍得扔,因为那是母亲在大学时送给他的礼物。 雨仍然下个不停,但因为是周内,街上多了些脚步匆匆的上班人。 镜子出门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当街道上有人频频回头打量他时,他终于忍不住抓住了戈尔温的手腕,低下头小声的开口:“先生,我……我可以在屋子里等您回来。” 戈尔温反握住了他颤抖的手,尽量把语气放温柔安慰道:“不用害怕,我并不认为你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微微停顿一下,接着说:“相反,我认为你美极了……你应该相信未来最杰出设计师的话,而不是去在意别人的眼光。” 镜子依旧低着头,不为所动。 戈尔温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起作用,毕竟他不怎么习惯安慰人,或者说戈尔温并没有什么朋友需要他去安慰。 过了一会,镜子抬起他满是雾气的眼睛,脸颊甚至还有些可疑的酡红。 戈尔温看呆了,他总觉得,镜子比第一次见他时显得更生动。 镜子攥着戈尔温的手,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商场。 逛到一半,戈尔温停了下来。 在这里碰见埃维是他没有料到的。 埃维目光阴沉,不加掩饰的看向戈尔温,后者甚至能看见他紧咬的后槽牙。 自己来这么久,确实没有什么地方招惹过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个疯子为什么会缠上他。 更令戈尔温不解的是,埃维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装作不认识的走开。 戈尔温回头,看见了自己身后的镜子。 镜子的眼睛里是戈尔温从没见过的阴翳。 他似乎意识到戈尔温在看自己,眨了眨眼,又恢复成乖巧的模样,快的戈尔温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那是什么人,先生?” “那是个疯子。”戈尔温说完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两句:“遇到他的时候躲远点,染上疯病就没人会要你了。” 这种吓唬小孩子的话成功唬住了镜子,他惴惴不安地望了一眼埃维离开的方向。 买西装的时候,戈尔温照例挑了一套浅灰色内搭的白色西装,裤子上有米色竖细条纹做装饰,顺便搭配一条鹅黄色的领带。 戈尔温看了一眼乖乖在椅子上等他的镜子,对旁边的服务员说:“给他也挑一件吧,浅粉色应该会很衬他。” 镜子猝不及防的听到自己也有份,心底雀跃:“先生,我也可以去吗?” “当然,你可以作为我的助理出席。我查了天气预报,加州那天是个雨天。” 助理是什么意思? 镜子的大脑飞速运转,助理是可以陪戈尔温去宴会的身份,参加宴会就可以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助理应该就是可以一直陪在戈尔温身边的身份。 镜子的眼睛亮了亮,他很满意这个身份。 排面还是要有的,戈尔温上下打量着试西装的镜子,快速简单的下了结论。 不错,艺术品。 旁边的服务员也不禁夸奖道:“这位先生的比例真不错啊,粉西装很挑人所以就没有缝制垫肩,这位先生穿起来倒显得恰到好处。” 戈尔温微微眯起眼睛:“可以,把这两套都装起来。” 划卡的时候,戈尔温还是肉疼了一下。 临近店门口,戈尔温看到了橱窗上挂着的一对黄玫瑰的袖扣,以及标价上的三个零。 反正该买的生活用品都买完了,偶尔放纵一下,也不过分吧,戈尔温在心里宽慰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艺术家的通病,他在看到合自己眼缘的东西时,很难不将它买下来,这导致戈尔温的存款总是时饥时饱。 第9章 回忆 阿卡多和的举办地在加州,那算是戈尔温比较熟悉的地方,毕竟他的大学生活就在那里度过。 出门前遇到了点意外——因为去加州的那天巴顿是晴天,所以导致镜子连门都走不出去。 更头疼的是那么大一面落地镜也带不上飞机,戈尔温只好无奈的去办了托运。 尽管镜子再三表示可以在家里等戈尔温回来,但是戈尔温还是坚持带上了他。 这种心态戈尔温也很难形容,就像是你有一件很满意的纯天然艺术品,他只属于你,并且为你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感,你很难把他遮遮掩掩的藏起来,你会更希望有人看见。 通俗的讲,就是显摆炫耀。 戈尔温找了个搬家公司将落地镜送往加州的酒店,尽管在镜子上贴了“易碎物品,轻拿轻放”的标识,但在员工取货的时候戈尔温还是叮嘱着:“这面镜子很重要,请好好对待他。” 巴顿到加州的行程要四个小时,给力的是,加州在戈尔温落地的时候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戈尔温马不停蹄地往酒店赶,看见镜子完完整整的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怎么样,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 第10章 “我很好,先生。” 如果忽略他全程被胶布条捆住,托运仓里还有只柯基隔着笼子一直舔他的脸以外。 加州的人明显比巴顿多出来不少,即使是夜晚也丝毫不冷清。 戈尔温去了一家人比较少的小酒馆吃饭,点餐的时候,老板还附赠了热情的聊天。 老板是一个蓄胡子的中年男人,他刚坐在戈尔温的旁边就对镜子表现出了极大地好奇心:“嘿,这位兄弟,你来自哪里?” 戈尔温默不作声的吸着意面,这还是镜子第一次和除他以外的人交谈,他也很好奇镜子会怎么说。 镜子比他想象的要淡定很多:“锡托尔克。” 老板捻了捻胡子:“嗯……从来没听说过啊,你们那的人都长这样吗?” “什么样?” “就是,嗯……像石膏一样” 听得出来,老板已经在很用力的形容了。 “也没有,只是……”镜子的话戛然而止,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 老板看见闭口不谈的镜子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他向戈尔温摊了摊手表示要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那天晚上镜子格外沉默,只是在晚上准备入睡时问戈尔温自己能否在床上睡。 戈尔温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床够大,两个男人也绰绰有余。 镜子在床上躺下,很快就将自己蜷缩起来,但碍于体格不小,并没有成功体现出他委屈的心情。 戈尔温正准备盖被子就听见一声嘀咕。 “床原来是这种感觉啊,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噗。”戈尔温被他逗笑了,忍不住揉了揉镜子的头,抬手将床头的灯按灭,房间陷入了昏暗。 时钟滴答的走动,戈尔温的意识很快就变得模糊起来。 镜子在黑暗里盯着戈尔温瞧,抬起手用指尖抚摸着他的轮廓。 他是一面自己都不清楚什么时候有意识的镜子,从他记事起就在一间卧室里,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有位珠光宝气的女士总会在他面前换衣服,随后满意的点点头从房间走出去,等到晚上才会再次回来。 镜子不止一次对门外产生好奇,但总是被一面无形的墙挡住,他也尝试过朝女人呼喊,但遗憾的是,并没有人能听到他讲话。 就这样在镜子里待了一个星期,在一个阴天,镜子穿过镜面走了出来。 他沿着长长的回廊,看见那个女人就坐在一个亭子里,她的对面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们交谈甚欢。 亭子的勾栏上还挂着一个金色的笼子,笼子里是一只镜子从没见过的生物,艳丽的羽毛和锥子一样的嘴,它的胸膛一耸一耸的,嘴里发出“叽叽”的叫声。 很美丽的生物,镜子静静地看着它。 可能是镜子的存在感太强了,女人注意到了他。 “啊!” 女人的惊叫声将镜子的视线拉了回来。 “没有颜色……怪物。”女人扑进那个男人的怀里惊恐的说道:“抓住他,快!那是会带来战争的白色怪物!” 镜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上来的士兵摁倒在地上,亭子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你们看到了吗?他是白色的,怎么会有人长得那么奇怪。” “天哪,他是怎么进来的。” “怪物当然是想怎么进来就怎么进来。幸好王后没有受伤,要不然陛下回来还不知道要处死多少人。” “还好伯爵在王后身边……” 镜子疑惑的歪了歪头,自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吗? 他也曾学着女人的样子站在落地镜面前瞧,可什么都没有,除了映照出卧室的样子以外什么都没有。 像他从未存在过一样。 镜子没有挣扎,因为地上的草弄得他脸颊痒痒的,他新奇的蹭了蹭草地,换来的却是士兵绞的更紧的手臂。 这时,那个男人开口了:“先把他关进地牢里,明天中午等陛下回来后再处以火刑” 地牢昏暗,四周的墙壁渗着寒气。 镜子在里面好奇的参观起来,光从墙面上方的方形窗口上照进来,镜子看见他对面的房间里有个人。 是个蓬头垢面看不清楚面容的老人。 他的嘴里一直嘟囔着:“伯爵……反……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吱吱的怪笑起来,晦涩嘶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墙壁上回响。 镜子叫了老人两声,老人却像看不见他似的。 镜子变得无聊起来。 和在落地镜里一样,这里没有漂亮的生物,也没有痒痒的绿色。 他随意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睡着了。 粗鲁脚步声将他的吵醒,两个士兵将他的头用黑袋子蒙住把他从房间里拖拽了出去。 他听到了外面“沙沙沙”的声音,有雨点滴在他的身上。 等黑袋子被取下来的时候,镜子已经被绑在了一根粗壮的柱子上,柱子的周围围了一圈木柴。 他的对面的高台上坐了一个正襟危坐的陌生男人,左手边是那个熟悉的女人,人群以他为中心绕成了一个圈,他们的眼神令镜子感到不舒服。 “陛下,这就是王后说的那个怪物。”男人身后有个穿着各种兽类羽毛斗篷的人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滑稽地带了一个巨大的彩绘面具,身上的骨头饰品当啷作响。 第11章 国王头也没回的和他对话:“祭司您也说过,白色视为不详,这恶魔怎样处置才算合适。” “只能用火,烈火才能让他回到地狱” 国王笑了笑:“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他大手一挥,那名祭司便举着火把来到了镜子面前。 镜子看着祭司手里火把上面跳跃的火苗。 鲜亮新奇的橙色。 还没等镜子开口问他这是什么。祭司就将火把扔向了木堆。 火光冲天而起,镜子看着火苗迅速扩大,满眼都是耀眼的火光。 直到火舔舐上了他的衣角,随后就是疼痛。 漫无止境的疼痛。 他永远记住了这样东西——火。 火势愈来愈大,它将镜子重重包裹起来,变成一个黑色的虚影。 镜子在火中的痛呼声逐渐变为嘶吼,巨大的嘶吼声点燃了周围一直安静的人群。 “看见了吗,那怪物用火居然没事!” “这难道是给我们的暗示吗,战争还是无法阻止吗!” 高台上的国王也站了起来,他有些焦急的大喊着:“祭司!祭司!不是说用火有用吗?” 祭司摆摆手:“陛下不用担心,臣还没有进行驱魔仪式。古籍上有记载,任何恶魔都无法忍受火刑,火焰会让他们不敢再从地狱出来。”说罢他就围着火堆跳了起来。 诡异的舞姿和听不懂的古语。 火从白天烧到了晚上,淅淅沥沥的小雨落进火里消失不见。 直到天微微泛亮,乌云散开,雨停下来。 镜子不见了。 第10章 阿卡多和 镜子是被戈尔温叫醒的。 “快点起来别赖床,今天中午的阿卡多和可不等人。”戈尔温将镜子身上裹着的被子掀了起来,“昨天晚上不睡觉,在我脸上摸来摸去,我还以为你不用睡觉呢。” 镜子坐在床边发懵。 “怎么了?从昨天回来的时候就魂不守舍。” “没,没什么。” 镜子拿起床边的西装开始穿。 还没等他找到衬衫的头在哪,被按住了,有些冷的手抚上了他的后背。 “你身上怎么回事?” 镜子一直穿着托加,戈尔温到现在才看见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褐色的痕迹在镜子白皙的皮肤上尤为刺眼。 艺术品怎么能有残缺。 戈尔温身上那种不自然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的左手颤抖起来。 “我没事的先生,这是落地镜上面的痕迹。” 镜子从那次火后,自己毫发无伤的回到镜子里就知道,只有落地镜上面的痕迹才能永远的留在他的身体上。 但火的灼烧感还是令镜子感到恐惧,他只能避开人群去偷偷看那只漂亮的鸟。 但戈尔温好像没听到他说什么,他的嘴里一直不停地重复:“怎么办,要怎么做。” 这次的发作比戈尔温想的要严重,他手脚发麻的被钉在原地,眼前一片黑。 他开始看不清楚东西了。 “先生?先生!”镜子扶住戈尔温的肩膀,他清楚的感受到戈尔温颤抖的身体,“没事的,没事的,先生,是可以消除的,不会留下痕迹的。” 镜子撒了谎。 戈尔温扩散的瞳孔慢慢聚焦。 “真的?” “是的,我向您保证。” 镜子无奈的不得不再次撒谎。 戈尔温倚着椅子,静静地看着镜子,等他换完衣服才叫住了他。 “过来。” 镜子闻声走向他。 “坐下。” 镜子蜷缩在了他的腿边。 戈尔温将他的头发拢了拢,编了起来。 镜子小声的开口问:“先生,我身上有伤痕您是不是就不想留下我了?” 戈尔温清楚自己的心理状态,但之前比起这次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有些失控了。 “是的,所以以后绝对不能再留下别的什么痕迹。” 是警告。 “好的,先生。”镜子哆嗦了一下。 时钟缓慢的朝前走动,戈尔温的手穿过镜子的头发,温热的手指时不时会不经意碰到镜子的耳廓。 在他的触碰下镜子的耳尖偷偷泛红。 “好了。”戈尔温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手艺。 镜子银色的长发被尽数编起,辫子垂在他的肩膀上,高挺深邃的五官愈发变得柔和起来。 像旧世纪的欧洲贵族。 戈尔温最后将买来的黄玫瑰袖扣钉在他的衬衫上。 镜子低头看了看:“先生,这是您送给我的礼物吗?” “啊?不算是吧。” 一个袖扣而已,实在谈不上是什么礼物。 镜子毫不吝啬的赞美,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戈尔温,他又想到了以前王宫里那只漂亮的鸟。 那只被杀死的鸟。 戈尔温踩着点来到了宴会举办的地点,邀请函交给了门口的服务生后,就有人领着戈尔温朝内场走去。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戈尔温也还是因为上流人士的奢靡而忍不住咂舌。 穿过花园,就到达了内场。服务生在带戈尔温到达门外时就礼貌的离开了 类似于旧时候的宫廷聚会,里面摆有高大的香槟塔,高开叉和低胸装的女人穿梭其中。 墙上的挂画引起了戈尔温的注意,颜料和笔触的堆积成功彰显了它真品的身份。 第12章 啧啧,戈尔温眯起眼睛忍不住想,等自己有钱了也要这么享受一把。 他回头看了看镜子,镜子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他只是静静地跟在戈尔温身后。与戈尔温回头的视线对上时,镜子才和善的笑了笑。 戈尔温回以微笑,转头继续在会场里溜达。 身后传来了高跟鞋的脚步声,声音愈发的急促,戈尔温刚想往一旁避让,就被一把拉住了胳膊,这把他吓了个够呛。 “哎,你怎么也在这?” 是那天酒铺里的东方女孩。她画着漂亮的红唇,头上簪着艳丽的牡丹花,黑色的繁花金丝旗袍充满东方韵味。 戈尔温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确实没想过能在这碰到她。 女孩看见戈尔温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声音清脆的说道:“不记得我啦?我们在巴顿见过面的。虽然只是一面,但你的眼睛太漂亮了,让人见过一次就很难忘掉。”说罢她俏皮的眨眨眼睛,伸出一只手:“正式介绍一下,你好,我叫栢钰,是一名歌手。” 戈尔温被女孩子夸奖的机会少之又少,他有些慌张的半握住女孩的手:“你好,我是德拉得·戈尔温,勉强算个设计师。” 女孩漂亮的丹凤眼被镜子吸引了目光:“这位帅哥叫什么名字。” 戈尔温回头拉镜子:“这位是我的助理。”接着他用手肘戳镜子的肋骨暗示他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镜子。”镜子淡淡的开口。 什么玩意儿?你昨天和酒馆老板可不是这么说的。 戈尔温满脸黑线,他很想揪住镜子的领子问问,你怎么不直接在她面前表演一下怎么钻进镜子里。 栢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镜子?是可以照东西的那个吗,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栢钰,做什么呢这么开心?”一位穿着灰色西装的英俊男士将手搭在了栢钰的肩膀上。 栢钰不着痕迹的将肩膀抽出,让他的手落了个空,男人脸上的笑容也不见踪影。 栢钰不耐烦的向戈尔温和镜子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夫,罗坦德。” 空气凝固,栢钰久久没有等到戈尔温的回应。 她有些奇怪地抬头,发现戈尔温正死死地盯着罗坦德,她刚想开口就被罗坦德打断了。 来者带着讽刺,恶心的视线流连在戈尔温的身上,他甚至故意伸出右手:“戈尔温?真是让人怀念的名字。” 戈尔温却迟迟没有动作。 镜子也察觉出戈尔温不太对劲,他轻轻地将手贴在戈尔温的背上,出乎意料的感觉到他的背有些颤抖。 镜子将他拉到身后,伸手与罗坦德相握:“我是镜子,戈尔温的助理。” 罗坦德盯着面前高他半个头的男人,男人的态度很客气,灰色的眼睛却如同死水,男人的名字和他长得一样古怪,像是从博物馆里跑出来的雕像。 比起他的名字,更让罗坦德感到有趣的是他的身份。 罗坦德勾起唇:“助理?这家伙还会有助理?”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戈尔温突然出声:“哈……确实是很久没见了……” 他对在一旁担忧的栢钰礼貌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去趟洗手间。”随后镜子就被他拉着袖子半拖半拽的往角落走去。 一直走到看不见罗坦德的地方,戈尔温松开了手,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了方巾,开始擦拭镜子与罗坦德握过的左手,镜子白皙的皮肤渐渐被揉搓的泛起颜色,但他没挣脱,任由戈尔温将他的手反复摩擦,他低头看,看见了戈尔温微卷的深棕色头发和漂亮的松绿色眼睛。 “怎么了,看起来闷闷不乐的?”镜子轻轻开口问。 戈尔温终于放过了镜子的手,他将擦拭完的方巾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没什么,碰见了脏东西罢了。” 镜子没有追问,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戈尔温的脑袋。 这时有一个服务员打扮的女侍走了过来,她向戈尔温微微行礼:“戈尔温先生您好,歌达赞夫人想请您去二楼喝杯茶。” 二楼比起一楼的拥挤显得安静地过了头,女侍将戈尔温带到一间房间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就退下了。 有些复杂的礼仪让戈尔温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当然知道歌达赞是谁,温莎杂志创始人,阿卡多和宴会的主办方,各大时尚头版头条上到手软的女设计师,她的风格多变,灵感好像从不会枯竭,因此被称为“千面女王”。 戈尔温大学时期曾跟着导师看过她的秀场,那场名叫“星河”的秀确实令他感到惊艳,水似的布料质感,珠宝点缀像天空里的碎星子。 戈尔温大概知道那封宴会邀请函是谁交给自己的了。 推开门,雅致的香水味扑面而来,里面摆了一张白色的四角方桌,桌上的青瓷花瓶里放着垂丝茉莉,精致的唱片机里流淌着爵士乐。 歌达赞夫人坐在桌子的左侧,她身后站着一位相貌姣好的年轻男人。 歌达赞看见戈尔温走近,热情地邀请他入座。 戈尔温坐下后那个男人为他端上了一杯红茶。 茶香随着蒸汽飘散,戈尔温不懂茶,只知道闻起来越香的茶越是价格不菲。 歌达赞抿了一口茶,瓷杯和碟子轻轻碰触发生脆响,就在戈尔温反复猜测对方目的时,才听到对面缓缓开口。 第13章 “听说你考上了瓦圣保昂学院。” 戈尔温一愣,抬头就对上了歌达赞探究的目光,那目光森冷让戈尔温不寒而栗。 “是。” “但我在那一届的毕业作品里并没有见到你。”她艳丽的红唇一开一合:“为什么?按理来说你的设计应该让人过目不忘。” “我不知道。”戈尔温几乎要笃定歌达赞来者不善,她如果真的欣赏自己就不会暗中调查,所以他选择了最模棱两可的回答。 “虽然没能看到你的毕业作品,但关于你的传闻可不少。”他听到对面轻轻笑了:“我很喜欢你的设计,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温莎工作。” 来温莎工作?据他所知温莎内部的设计师只有歌达赞,杂志上登出的作品也只分为歌达赞和其他设计师的创作部分。 甚至其他设计师被登出的作品也都没有署名,这种做法当时也受到过抨击,但随着时间,那些反对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您的意思是……” “来当我的枪手。”歌达赞也没再拐弯抹角。 事情开始朝着戈尔温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他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可是,我的风格和您并不相配,不是吗?” 歌达赞端起茶杯:“这你不用担心,温莎会让你在合适的场合工作。” 戈尔温突然明白了,逐渐销声匿迹的反对者,歌达赞不同秀场的风格设计和不会枯竭的灵感,以及温莎杂志上的从不署名。 “我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放茶杯的声音打断了,“戈尔温先生,你可能还没听明白,这也许是你唯一一个从巴顿走出来的机会,我希望你不要错过。当然,我是个讲信用的人,相对应的,我会给你应得的报酬,比起这次的稿费只多不少。” 沉默。 歌达赞并不着急,耐心等待他的回复。 “歌达赞夫人,我想我的一生只会为自己设计。” 歌达赞似乎被他幼稚的正义发言逗笑了:“那好吧,戈尔温先生,希望你的努力不会白费。” 戈尔温也没再说什么,他对作弊窃取别人成果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等戈尔温走出房间,歌达赞声音轻快的开口:“他和你当年很像啊,只不过你比他更加识趣些……你听过那个故事吗?他像极了把石头推向山顶的西西弗斯1。” “是的夫人。”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年轻男人开口,他走上前为歌达赞斟满杯里的红茶。歌达赞将吻落在他的脸上,男人神色冷淡的回吻上她的嘴唇。 戈尔温沉默的走到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暗处等待的罗坦德将他叫住。 “真没想到还能在阿卡多和见到你,甚至还有助理?你给他多少好处,他才会跟着你这种没有灵感的设计师。” 戈尔温没理他,脚步继续不停地朝前走。 罗坦德被他的无视激怒了,他在戈尔温的身后大声叫道:“喂,你的病难道治好了?” 戈尔温的心情糟糕透了,他以为自己不会再为这种事愤怒,但实际上以前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他从未离开过。 他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罗坦德在身后一直喋喋不休:“没人说过你和以前的差别很大吗?也是,你和老头子都断了联系,又怎么会和以前那群蠢货交往。” 戈尔温转身快走了几步,揪住罗坦德的领子,用力将他顶在墙上,松绿色的眼睛里露出阴冷,他一字一句的说。 “以前没和你计较不代表我是个很大度的人,相反,我心胸狭隘,所以,不要让我有机会逮住你。” 罗坦德勾着唇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嘴里却是截然不同的话:“这样才像你,当然,我会好好地等着你的,警官。” 戈尔温厌恶的将他甩开,罗坦德踉跄了两步站稳,还朝他挥手告别。 戈尔温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回大厅看见镜子孤零零的站在香槟塔旁,他准备叫上镜子一起离开。 这个恶心的宴会谁愿意来谁来,上流人士的空气真让人作呕。 “先生,先生……”戈尔温转头看见一个怯生生的小孩跟在他身后,小孩也不知道跟了戈尔温多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先生,我请您的助理做我的模特,这是我的名片。” 戈尔温接过名片,瓦圣保昂学院的名字赫然印在最前面,这个名字在今天的出现率格外的高,像是冥冥中注定着什么。 男孩解释道:“我们这周有课题,想请您的助理当模特。” 戈尔温看了一眼镜子,镜子好像没听明白似的站在原地歪头看他。 “你想去吗?” “什么是模特?” “就是站在那不动,让别人围着你画画。” “那您会去吗?” 戈尔温思考了一下,自己确实很久没回去看看了。 “会的。” “好的,那我可以去做模特。” 戈尔温收起小孩的名片:“可以,但必须是个雨天,我不喜欢晴天。” 小孩忽略了他奇怪的要求,他有些激动的握住戈尔温的手:“好的,没问题先生。” 他的叽叽喳喳成功让戈尔温想起自己的大学时光,那似乎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但戈尔温渐渐记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1西西弗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与更加悲剧的俄狄浦斯王类似,西西弗斯是科林斯的建立者和国王。他甚至一度绑架了死神,让世间没有了死亡。最后,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 第14章 ——来自百度 第11章 模特 是雨,潮湿的泥土味让人安心。 回巴顿的前一天中午,戈尔温和镜子去了瓦圣保昂。 瓦圣保昂外观依旧如同七年前戈尔温毕业的时候,只是校园里时不时地出现陌生的雕像群。 戈尔温站在食堂门口,食堂似乎变大了些,也不知道自己最喜欢的那家馄饨店还在不在。 那种小巧精致的东方美食,咬进嘴里皮薄肉鲜的感觉实在令戈尔温回味,他离开学校这么久也再没尝过那么好吃的馄饨了。 午休时间的食堂,依旧络绎不绝,学生经过戈尔温身旁悄悄地打量他,但更多人的目光还是聚集在他旁边的镜子身上。 镜子今天穿着新买的黑色卫衣和格子裤,看着和在校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远处有个小孩飞奔而来,看见戈尔温的时候还用力地挥了挥手:“先生!先生!这里。” 然后悲剧就发生了,小孩没看清脚下的路,他被减速带绊了一跤,像电影慢放一样的摇晃两下,栽倒了戈尔温怀里。 幸好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孩子,如果是个成年人,戈尔温就要和自己一起战斗一线的老腰说再见了。 “看清脚下的路。”戈尔温对毛毛躁躁的学弟操碎了心。 小孩满脸通红的站直身体,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好,好的。” 成功在食堂会合后,小孩领着戈尔温和镜子去了练习室。 练习室里面坐了很多人,都是稚嫩的面孔,在镜子进来时,断断续续有惊叹声传来。 他们围坐成一圈,中间是一张红色的床。 没错,一张床。 完蛋,戈尔温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没问清楚模特的类型,应该不会是裸体模特吧。 和他作对一般,下一秒他就听见小孩对镜子说:“先生,可以脱掉您的衣服了。” 戈尔温在回头对上镜子单纯无辜的眼神时,恨不得把当初答应的自己掐死。 镜子歪着脑袋问他,像是路上见人摇尾巴的小狗:“先生,为什么要脱掉衣服?” “这个……”戈尔温没办法解释,最后退而求其次的和小孩商量:“很抱歉,是我没问清楚,他是比较保守的家庭,可以……” 米安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没有解释过是裸体模体,顿时有些愧疚地说:“可以的,但是课题是体与布料。” 他求救般的看向身后:“海耶尼学姐,要怎么办?” “刚开始米安说有个像雕塑一样的男人我还不信。”女生说道最后甚至有些结巴:“真的,先生,您,您简直太完美了。” 海耶尼应该是课题小组的组长,她看起来确实要比同龄人稳重些。 她想了想:“可以拿衬布遮掩在身体上,这样可以吗?先生。” 戈尔温看了看镜子,镜子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碰了碰镜子的手,冰冷的。 “你怎么……” “可以。” 镜子在发抖。 “他可能不太适应,我来布置场景可以吗?”戈尔温问:“不用担心,我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我叫德拉得·戈尔温。” “德拉得……”海耶尼愣了一下,“您是七年前的……” 戈尔温淡淡瞥了一眼她,海耶打了个冷颤,适时地闭上嘴巴。 海耶尼一把拽过好奇的米安,让其他人和她一起出去等待。 靠着过道的栏杆,海耶尼看着练习室被拉紧的窗帘问:“你认识戈尔温?他俩什么关系。” 米安被她问的一愣,在他的印象里,海耶尼不像是会八卦的人。 “不认识,只知道镜子是戈尔温的助理。” 有助理?听起来不像传闻里的那么严重。 海耶尼还是叮嘱道:“等会结束,你送他们俩出去,别让他们碰见威裴教授。” “威裴教授?”米安没想到还会牵扯到其他人,“那个古怪的老头?” 他明显还想问什么,但海耶尼无论如何也不开口了。 练习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了镜子和戈尔温。 “抱歉,是我没有问清楚,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戈尔温拉住他的手,镜子能感觉到温热的触感,“相信我,我大学时期帮导师布过很多次景。” 镜子静静地看着戈尔温,他不止一次好奇过,戈尔温为什么会这么在乎自己感受,毕竟他们只认识了快半年的时间。 就在戈尔温以为镜子拒绝和他交流的时候,镜子轻轻地开口:“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无奈,恶心,害怕。 火外面模糊面孔的人群和展馆里玻璃窗外面盯着他的很多双眼睛。 戈尔温将他领到红床边坐下:“放心。” 镜子脱去了身上的衣物,戈尔温将他轻轻推倒在靠枕上。 他将准备好的棕布搭在镜子腰胯,戈尔温吞了吞口水,布从背下穿过,最后遮住了镜子的眼睛。 随后,镜子感觉到自己旁边的床体回弹,他仓皇中抓住了戈尔温的手。 “怎么了?” 镜子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只是不想让戈尔温离开。 “不用害怕。”戈尔温将一小节毛线团打开,偷偷把一头系在镜子的小指上,“我不会离开,你轻轻动一下手指,就知道我在不在。” 第15章 说完,他将另一头绑在自己手指上。 戈尔温正准备叫海耶尼他们进来,镜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先生,您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一个吻?戈尔温愣住了。 犹豫不决之时,还是对镜子愧疚占据了上风。 镜子在一片黑暗中,感觉到头顶上的靠枕下陷,最后,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贴在他的额头上。 但只停留了几秒钟的时间就离开了。 随后,练习室响起开门的声音和脚步。 海耶尼也没有走廊上看着那么严肃,她拉开了窗帘,甚至和戈尔温交谈甚欢。 米安透过画板看向躺在中央的镜子,深红色的床单将他原本白皙的皮肤衬的愈发透明起来,棕色的布搭在他的身上交错后遮住双眼,像是被缠住翅膀的白鸟。 “他的身上有很多疤。”坐在海耶尼旁边的女生直愣愣地看着镜子咂舌:“我的上帝啊,那些疤看起来真漂亮。” “我的天,奈奇娅你流鼻血了。” 海耶尼看着奈奇娅在旁边手忙脚乱地擦拭鼻血忍不住笑出声,她用手肘戳了戳米安,“你小子真行啊,在哪里找来的模特?不会是从贝尼尼的雕塑群里抠出来的吧。” 米安无奈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如实开口:“阿卡多和。” “阿卡多和宴会?好啊,不愧是设计世家的公子。”海耶尼逗他似的掐了掐他的脸:“怎么样,熏陶不少吧?” “海耶尼。”米安满脸通红地拍掉海耶尼在自己脸上乱摸的手。 镜子听不清周围的交谈声,他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又回到了那间透明的牢房里。 他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镜子轻轻的勾了勾手指,下一秒就感受到了回应他的拉扯。 戈尔温还在,他并没有离开。 镜子逐渐放松下来。 戈尔温靠在窗户边,窗外的阳光照进他眯起的眼睛,他看着镜子,突然想抽烟。 他摸向自己的口袋,出乎意料地抓了个空。 这么说起来,自从他上次完成设计稿之后,烟似乎就开始淡出他的生活。 戈尔温的手在口袋里摩挲着,他感受到镜子频频拉拽的线,也回应着他的不安。 镜子看起来不像是缺乏安全感的人,相反,他乖巧顺从的有些出乎意料。戈尔温的要求他似乎都没有拒绝过。 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发现了镜子里的他吗? 戈尔温开始对他的过去好奇。 练习室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笔“沙沙”的排线声。 戈尔温有些恍惚,明明已经记不清的大学时光变得清晰起来,他会坐在练习室一整天,手同样在揉擦画面的时候变的黝黑,他甚至也经常想起那个严厉教导他的老头……阳光突然变得有些刺眼,戈尔温拉紧了自己的袖口,换了个位置,藏进阴影里。 人体写生课题已经接近尾声,海耶尼甚至已经完工,她将纸胶带撕下来,站起身抖了抖画上的橡皮碎屑。 就在一片安静中,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随后就响起什么东西敲击地面的声音。 “奥结老师让我帮她把上周的小组作业给你们,海耶尼,你上来发一下。” 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怀里夹着一沓纸,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哒哒哒。” 米安不安地看着海耶尼,事情发生的太快,导致海耶尼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威裴走向靠近窗边的桌子。 在那里站着戈尔温。 威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任何人,甚至交代海耶尼的时候,他也只是盯着脚下的地板。 他闷着头往前走,余光看见窗边站着一个腰窄腿长的年轻人,他没管,直到他把作业放在桌子上背过身走了几步,才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老师。” 威裴甚至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知道他是谁,他拄着拐杖的手猛地一抖。 戈尔温就站在他背后,像是七年前穿着白衬衫,买完颜料在走廊上叫住他一样,威裴至今都记得他当时说的话。 他说:“老师,我请您喝杯咖啡,可以让我加入您的课题小组吗?” 七年后,戈尔温看着小老头转过身来,像多年一样的老朋友问威裴:“老师,下班后我能请您喝杯咖啡吗?” 米安有些诧异看向旁边的海耶尼,海耶尼也没想过戈尔温会主动叫住教授。 自从米安入学以来,似乎从未见威裴教授情绪外露过,这个小老头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是教授却从不带任何课题,甚至会对叫他“教授”的学生大发雷霆,所以海耶尼他们都只在私底下叫。 下一秒,威裴就在米安震惊的目光下朝戈尔温冲去。 这次米安确信,自己没见过奔跑的威裴教授。 木质的拐杖狠狠的敲在戈尔温的肩膀上,戈尔温瞬间感觉到手指上的红线被拽紧,但他没躲,右肩上传来火辣辣的钝痛。 这老头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留情面啊。 “你,你还知道叫我老师,前几年离开的时候,你心里还有过我这个老师吗?” 老头揪住戈尔温的衣领,因为身高的原因,远处看去这一幕显得有些滑稽。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戈尔温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过了很久,威裴才松开钳制,紧紧地抱住他,手握成拳捶打在戈尔温的后背,声音哽咽地说:“当然。” 第16章 戈尔温知道他是在回应自己的邀约。 第12章 威裴 天色渐渐暗沉,米安和海耶尼他们和戈尔温依次道别,前者在离开的时候还担心地看了看戈尔温的肩膀,戈尔温笑着和他摆摆手。 走廊上只留下戈尔温。 镜子穿好衣服从练习室里走出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戈尔温以为他还在为做模特的事情闹别扭。 “嘿。”戈尔温环着镜子的肩膀将他拉近自己,“别生气了,明天回巴顿请你吃披萨,你想吃什么口味的都行。” 镜子停下来,挂在他身上的戈尔温也被迫跟着停下。 “为什么不躲开?” 镜子的语气过于生硬,以至于戈尔温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什么?” “我问你被打为什么不躲开?”镜子的神情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扭曲。 “我,他是我大学老师,我们,我们之前认识。”戈尔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结巴起来,可能是因为眼前的镜子太过于陌生了。 “你身上也有笼子吗?”镜子问。 “什么?”镜子说的话让戈尔温有些摸不着头脑。 镜子却向泄了气一样,“没什么。” 又是这样,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镜子握紧的手又松开,手心留下深浅的指痕。 两人无声的走了一路。 路过加州的小吃街,戈尔温看见有个扎两个麻花辫的小女孩在卖穿在棍子上的云朵。 小女孩告诉他这叫棉花糖。 戈尔温有些新奇,他掏出钱包买了一朵,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转身追上了在前面等他的镜子。 “给你。”戈尔温把棉花糖递给镜子:“猜猜是什么?” 戈尔温是故意的,他第一次见,更别说是镜子了,他其实后半句想说:“不生气了就告诉你。” “棉花糖?”镜子没让他如意。 “你知道?”戈尔温震惊。 “看别的小孩吃过。”镜子尝了一口,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看着戈尔温探究的眼神,镜子将剩下的棉花糖喂给他,棉花糖入口即化,带着草莓味的甜。 到咖啡店的时候,威裴已经在等他们了。 戈尔温挥手叫来服务员:“要两杯意式浓缩。”然后他看了眼镜子,镜子思考片刻,选了外表最好看的那一杯,戈尔温在心里笑他的小孩子心性。 “再拿一杯泡泡牛乳抹茶。” 咖啡店里人很少,威裴也只是沉默,和学校里的暴躁老头判若俩人。 威裴其实很想问问戈尔温从学校离开的这几年过的怎么样,但戈尔温旁边那个白皮肤男人的眼神让他迟迟开不了口。 男人生的高大,眼神很有压迫感,威裴从他灰色无机质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他一直盯着自己。 什么时候结的仇。 威裴开始回想自己以往教过的学生里有没有这号人。 在咖啡端上来的时候,戈尔温打破了沉默,他轻笑一声:“老师抱歉,过了这么久还来打扰你。” 威廉的手有些不稳,他的眼睛看向戈尔温的左手手腕处,颤抖着开口:“你过的还好吗?” “你说最近?过的还不错。” “你知道我的意思。” 回应威裴的是长久的沉默。 戈尔温望着对面的威裴,他的头发在这七年的时间里尽数花白,但身上那股倔劲却没有减少。 “不太好。” 夜里被撕碎的无数设计图,混着泪水吃下的数不清药片,以及完好的右手…… “你现在还住在加州吗?”威裴的声音带着些期冀。 戈尔温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小老头好像少了点以前的理性。 “当然不。” 这里高昂的房租他确实交不起。 “所以你这几年没去看过你的父母?” 戈尔温放在腿上的手慢慢蜷缩起来,他轻轻的开口:“我这副样子,实在不想让他们看见。” 戈尔温骗了威裴,他在选择离开加州的前一天去过墓园,石碑被擦的很干净,甚至还有一束新鲜的野百合花。 戈尔温知道是谁在打理。 威裴有些讽刺的开口:“你以后碰到什么难解决的事可以来找我,人活到这把年纪了最不缺的就是人脉,更何况我还是瓦圣保昂的教授。”威廉说道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戈尔温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他还对自己七年前的不告而别生气。 “当然。”戈尔温的回答和他七年前的一样爽快 威裴气的眉毛都跳了跳:“臭小子,你要是和七年前一样,你就等死吧。” 戈尔温笑的直不起腰。 他这次来见威裴的另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歌达赞;至于罗坦德,那个微乎其微的废物根本不值一提。 戈尔温敛了笑低下头,神色变得有些阴沉。 只有他自己可以将设计师的路封死,别人不行,阻碍他的任何事物按理都应该消失。 想到这戈尔温的眼神甚至变得有些狂热。 该怎么对待他们,戈尔温的眼睛微微眯起。 身败名裂? 这个想法真令人愉悦。 “我刚才就想问。”威裴将他从思绪里拉出来,“这边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第17章 戈尔温看向旁边的镜子,镜子面前的泡泡牛乳抹茶已经见底,眼睛却一直看着威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戈尔温一把揽过镜子,将他的脖子卡在自己的腋下当个挎包:“是,可能比朋友高一些。”戈尔温思索了一下:“毕竟我最近的灵感都是来自他。” 威裴在听到“灵感”两个字时,浑浊的双眼都变的有光,“灵感?你是说你现在可以画出设计图了吗?” “只是一点点。”戈尔温有些谦虚。 威裴转头热切打量着镜子,男人的皮肤很白,长得甚至有些失真——比如他高挺的鼻子和灰色的眼睛。 是什么地方的少数人种吗?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男人确实很贴合戈尔温现在的审美理念,威裴也没有纠结于他的样貌,毕竟特别的人才有可能成为缪斯。 他看着戈尔温:“你很幸运。” 毕竟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自己的缪斯。 “当然。”戈尔温眯起眼睛笑。 威裴伸手,“你好,我叫威裴,是戈尔温的老师,请问你怎么称呼。” 镜子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出神,就在戈尔温准备在桌子底下拿脚提醒他的时候,镜子握住了威裴的手生硬的说:“你好,我叫镜子,是戈尔温的助理。” 戈尔温沉浸在决定要不要给镜子改个名字的思考里,忽略了他格外咬重的后两个字。 威裴则对于镜子带有敌意的语气乐呵呵和没事人一样,甚至还很慈爱的看着镜子。 助理?哦感谢上帝!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到最后只有镜子一个人在默默较劲。 威裴和戈尔温无话不谈,威裴对戈尔温住在巴顿的行为十分不满,不仅仅是因为巴顿潮湿的气候容易让人生病,更重要的是,每年新闻几乎都会报道巴顿过激的死亡事件。 压抑的情绪和阴天往往会让人失去理智。 戈尔温对这件事却不以为然,“那里还不错,我住到现在都没发生过什么事。” 劝阻无果的威裴只能放弃。 深夜,戈尔温他们和威裴告别,威裴摆摆手表示有空会去巴顿探望戈尔温。 他看着戈尔温和镜子的身影融入人群直到看不见,才缓缓转身。 威裴苍老的身影与周围出来过夜生活的年轻人们格格不入。他走进一家花店,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束白色的风铃。 他拿着拐杖的手挥了挥在路边打了一辆的士。 “去苏底。” 司机通过后视镜诧异的看了这个老头一眼,在确定他没有报错后,打着了车。 车子绕上了山,最终在一处墓地公园停住。 威裴拄着拐杖往里走。 晚上来墓地的人确实少之又少,墓园里静悄悄的,好在有充足的照明,才使得这里不像电影里的恐怖场景。 威裴的脚步很稳,拐杖在地板上“哒哒”声,终于,他在一块石碑面前蹲下。 石碑上是一张年轻的照片,一个年轻人在黑白的照片上笑的阳光。 斯蒙·柯昂。 威裴将手里的风铃放下,缓缓开口:“那孩子回来了。” 周围寂静,只有风声在轻轻回应他。 “他和你真的很像,有着足够的天赋。”威裴自顾自的说着:“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吗,中途发生了一些事情,本来还可以更早……不过现在似乎也不算太迟。” 他抬起头,天空没有积云却罕见地看不见星星。 “真期待啊,没想到我都一把年纪了,有生之年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第13章 显露 戈尔温联系搬家公司将落地镜运走,自己买了两张机票准备和镜子一起回巴顿。 镜子没见过飞机,一路上表现的很兴奋,结果到了机舱里倒头就睡,戈尔温无奈向乘务员要来毛毯。 飞机平稳的行驶,眼看着快要进入巴顿,恐怖的事情发生了——熟睡的镜子在戈尔温的皮子底下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了衣服上的大黄狗看着他傻笑。 戈尔温的咖啡刚被他喝到嘴里就吐了回去,他又不敢咳得的大声只能憋着。 所幸飞机上的乘客都在睡觉,没人注意到这里的插曲。 他边擦嘴边想,也不知道落地镜被运哪去了。 戈尔温把镜子的衣服卷了卷塞进了自己的包里,当他拿到那件宽大的四角衣物时特意用余光扫视了周围,毕竟他真的不想被陌生人当做猥琐狂。 乘务员在降落时反复问起镜子的去向。 没了那么大个人确实挺让人无措的。 戈尔温只能胡诌了一个理由掩饰过去。 巴顿的天气晴朗,戈尔温在大包小包回公寓的路上碰见了许久没见的埃维。 埃维和变了个人似的,殷勤地帮戈尔温拎东西。 尽管戈尔温已经再三表示自己是个成年男性,这点东西压根不需要帮忙,但埃维还是执意拿了过去。 埃维的变化让戈尔温摸不着头脑,但戈尔温想到自己确实没什么钱,所以也不怕别人图谋不轨。 等到了家门口,埃维神色无异的拎着东西站在戈尔温背后,等他开门。 戈尔温心中无语,想起上次在这里和埃维闹得不愉快他就一阵恶寒。 戈尔温已经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不给埃维一脚然后抢过东西直接离开。 第18章 院子里的黄玫瑰已经凋谢,但幸运的是,戈尔温养在窗台上的一盆彩叶芋还活着。 埃维熟练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戈尔温环顾了一下公寓——镜子还没送回来。 “戈尔温。” 戈尔温被埃维叫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有什么事吗,埃维先生。” “那位和你在一起的先生呢?” 埃维在问镜子。 戈尔温警惕起来。 在戈尔温的印象里,镜子只和埃维见过一面。按理说只会认为他们是普通朋友,不至于问自己镜子在哪。 埃维还在哪里见过镜子? “不知道,我和他也不太熟。” 埃维当然知道他在说谎,但他现在心情莫名的好,“没事,只是想问问你这几天去哪了。” 该死的,怎么又来个查户口的,戈尔温暗自不爽,他现在更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给埃维一脚,然后抢过东西直接离开。 “埃维先生,我想我们并没有那么相熟,至少没有到我的出行需要向你报备的地步吧?” 戈尔温不再惯着他,他怕自己被憋出病来。他的口气毫不客气,以至于气氛降到了零点。 又来了,埃维的眼神让戈尔温总是感觉不舒服。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一个年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您好,请问是德拉得先生家吗?您托运的东西到了。” 戈尔温如释重负的去开门,快递员将签收的单子递给他。 就在这时,埃维几乎是蹭着戈尔温从门口挤出去,快递单子被他撞翻在地,年轻的快递员“呀”了一声,将单子捡起来递给戈尔温。 埃维在路过快递拖车时狠狠踢了一脚,拖车上载着的落地镜剧烈地晃动起来,所幸绑的够牢,只是倾斜了位置并没有摔在地上。 戈尔温没有接快递单,他笑着说:“您帮我拿一下” 快递员的脸“噌”的红了,还没等他点头,就看见戈尔温追上已经快出门的埃维,在快递员震惊的目光下将他一拳掀翻在地。 “该死的小鬼!你怎么敢……”为了让埃维的两边脸看起来对称,强迫症的戈尔温又狠狠补了一拳在他的右脸上。 埃维的脸颊高高肿起,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挣扎,但常年不锻炼的身体完全躲不掉戈尔温的拳头。 快递员如梦初醒地跑去拉架,毕竟是体力工作者,埃维从戈尔温的手底下挣脱出来,踉踉跄跄地朝门外跑。 戈尔温整理了下凌乱的衣领,接过快递单微笑着签了字:“感谢您的服务。” 快递员帮他把镜子搬进屋后就离开了。 戈尔温左手腕上的伤疤因为用力而隐隐作痛,他走到镜子面前,双手颤抖着检查。 “该死的,该死的……”他嘴里不断地咒骂着。 戈尔温哆哆嗦嗦地摸着镜子,他的太阳穴突突敲击着,落地镜依旧是冰冷的温度。 他慢慢地滑坐在地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只剩下戈尔温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戈尔温站了起来,他的脸色依旧阴沉的可怕。他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什么东西揣在兜里,然后朝门外走。 他刚一打开门,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蹭上了他的腿,戈尔温低头看,是索尔。 奶牛猫“喵喵”的叫着,然后拖了一个罐头到戈尔温的脚边。 罐头没开封,应该是哪个好心人买给它的。 戈尔温叹了口气,将一直揣在兜里的右手拿了出来。 手上是一把水果刀。 他蹲了下来,用水果刀撬开了这个罐头。肉糜的香气四溢,索尔将头埋在罐头里大快朵颐,戈尔温怕它渴,回屋里给它端了一小碟牛奶。 小家伙吃饱喝足后,蹭了蹭戈尔温冰冷的手,暖和的小团子几乎瞬间让戈尔温恢复了知觉,索尔舔了舔他的手指,转身跑出了院子,只留下罐头皮和一地的残羹。 戈尔温如梦初醒般望着它跑走的方向,轻轻笑出了声。 他将门口收拾干净,揣着那把水果刀回到了屋里。 在他的身后,隔壁二楼的窗帘缓缓拉动。 埃维几乎是在看到戈尔温出门的瞬间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后面被打开的罐头也印证了他的想法,只是这只该死的猫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当然知道戈尔温不在的这几天里在干什么,他去杂志社买杂志的时候听到老板里森说,有个叫戈尔温的年轻人拿到了阿卡多和的邀请函,那个蠢货甚至还期待着巴顿能出去一个天才设计师。 埃维把杂志扔下,一路小跑到戈尔温的公寓,铁艺门紧闭着,按了呼叫铃也没有人答复。 埃维当时几乎气炸了。 为什么?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到底是那里出了错。 埃维这几天无时无刻的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有一天他突然想到——为什么那个让戈尔温变成埃维的人不能是埃维自己呢。 埃维疯狂的琢磨着,一个手上沾有鲜血的设计师是绝对不能再画设计稿的,甚至他的后半生都要在监狱里失去自由了。 这个想法令埃维热血沸腾,但他又开始担心戈尔温去了加州就不会再回来了,他每天天没亮就在路口等戈尔温,一直待到晚上路灯熄灭才打道回府。 第19章 当戈尔温的身影出现在路口的时候,埃维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帮戈尔温拎东西,顺理成章的进了公寓。 他想要先从周围的人开始激怒戈尔温,但是失败了。 埃维气的牙痒痒,在离开公寓的时候看见了戈尔温托运的东西。 落地镜?他去加州带着落地镜干什么? 埃维当时在气头上没仔细想,就单纯把气撒到了那面镜子上。 但等到他听到身后的风声时,已经来不及了,拳头带着拳风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埃维兴奋的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幸好自己的脸已经肿了起来,也不是很需要表情管理。 他跑回家一直在等着戈尔温,他等着戈尔温敲响自己的房门,自己再装作毫不知情的打开。最后就算戈尔温没有下死手的意思,自己也会补刀,只要最后刀上的指纹只有戈尔温的就行了。 埃维甚至认为这样的死法是最完美的。 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到时候会多高兴。 但还是失败了,明明只差一步了。 那只该死的猫。 还有收获的,埃维安慰着自己,他看着戈尔温关上的门痴痴地笑了起来。 至少他知道,那面镜子对戈尔温意义非凡。 第14章 乌拉诺斯 夜深时下起了小雨,戈尔温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床在往下陷。 在做梦吧,他想。 直到被子被掀开一角,冷风钻了进来,随之是一双冰冷的手。 那双手将戈尔温牢牢环住,窄小的单人床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戈尔温被冰的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掀开被子低头看,镜子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 “怎么了?”戈尔温的声音有些嘶哑。 镜子没说话,只是将戈尔温抱的更紧了,温暖的躯体和强有力的心跳刺激神经,他从戈尔温的身上闻到了鲜活的味道。 镜子贪婪的汲取着。 戈尔温以为他不想回镜子里睡,于是将他抱住,呼吸很快就变得平稳起来。 镜子不需要睡觉。 他听着戈尔温睡着的声音,就这么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他想了一夜,也没有得到更好的方法。 最后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埋进了戈尔温怀里。 清晨,入秋的巴顿开始降温,见镜子还在床上睡得正熟,戈尔温轻手轻脚换上了长袖的休闲衫,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在卷发女人咖啡店里买的咖啡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戈尔温寻思下次去杂志社的时候顺路再买些。 戈尔温回头,被身后盯着他看的镜子吓了一跳。 “怎么起这么早?”镜子揉了揉眼睛装作刚醒的样子。 戈尔温被他逗笑了:“你还可以再睡一会,我今天要工作了。” 镜子从床上起身,他还穿着那件白色托加,银色的头发随着动作从肩头滑落。 戈尔温看呆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掩饰的干咳了几声。 往后的日子里连续几天,戈尔温都在桌前画设计稿。 阴天的时候镜子都会陪着他。 镜子很安静,他习惯沉默。 “刷刷刷” 铅笔落在纸上的摩擦声,戈尔温问旁边一直看着他的镜子:“不觉得很无聊吗?” 镜子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什么?我不会这么觉得,这比我以前的生活有趣很多。” 又来了,这种温顺过头的感觉。 戈尔温停下笔,转过头和他对视。 “可以和我分享你以前的故事吗?”戈尔温观察着镜子的反应:“这可能对我的灵感有帮助。” 镜子眨了眨眼睛,轻轻地开口:“当然,您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您。” 戈尔温静静地听,窗外的雨击打着玻璃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镜子回忆着开口:“我第一次是出现在一个宫殿里……” 宫殿里有一只鸟,我很喜欢它,但每次去见它的时候都需要避开叫我怪物的人,不然就会受很重的惩罚…… 镜子在这里停顿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意避开惩罚的内容接着说。 “我几乎每次阴天都会去看它,贵妇们总是拿着鸟食逗它,看着它在笼子里着急地叫然后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镜子会在贵妇们离开后将它喂饱,他将鸟食捧在手上,那只毛茸茸的脑袋就会凑过来啄食,弄得他手心痒痒的。 它和自己很像,只是镜子更幸运,他在阴天的时候可以从“笼子”里出来透透气。 再后来宫殿被攻破…… 雨是从半夜才开始下的,那时战争已经结束了。 镜子在走廊里奔跑,他遇见了很多叫他怪物的人,但他们看起来很奇怪,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缺了些零件,有的甚至是半边身子。 他们沉默的没再阻止他,镜子很顺利的到达了小鸟的身边。 但小巧精致的鸟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挂在窗边。 笼子被打翻在地,盘子里的鸟食也撒的到处都是。 一个带血的肉色小团子蜷缩在笼子里,镜子避开地上的鲜血和碎玻璃渣,小心的将笼子捡了起来。 鸟的羽毛几乎都被拔光了,它皮肉裸露在空气里,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小鸟死了。 它死在笼子里。 但镜子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他只是知道现在那些人不会再阻止他,他可以经常来找它。 第20章 镜子将幸存在盘子里的鸟食拿了出来,像往常那样叫它的名字:“乌拉诺斯。” 这是他偷听到的,贵妇们都这么叫它。 这次很反常,乌拉诺斯没有像往常一样欢快的叫着。 它依旧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镜子以为它睡着了,就没有再打扰它。 他将笼子抱回落地镜面前。 在那里倒着一个没有头的女士,他轻轻拍她,希望她别在这里睡,但女士却仰面倒了下去。 镜子发誓他只是轻轻拍了这位女士一下。 镜子将鸟笼抱着,走回落地镜里。 “咚。”鸟笼掉在地上。 他从落地镜里伸出手,想将笼子拖拽进去,但是失败了,笼子被隔绝在了镜子外。 镜子尝试了很多次,最终放弃了,他将笼子藏在了落地镜的后面。 接连几天的阴天,镜子都会和往常一样去找乌拉诺斯,但是乌拉诺斯还是睡着的状态,它的身上和旁边那位女士一样都散发着恶臭。 “你说这能有什么宝贝?”一个粗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镜子躲在了窗帘后面。 “吱呀。”门被推开,走进了两个士兵模样的人。 一个手里拿着酒瓶子的人说:“这里可是王后的宫殿,里面肯定有不少宝贝吧。” 另一个人啐了一口说:“这里真臭,快点,拿完东西我们就离开。” 随后他们俩就翻找起来,抽屉被拉开,里面的珍珠和宝石掉了出来。 “发财了发财了!” 他们贪婪地将珠宝扫进自己的蛇皮袋子,等翻找的差不多了,拿着酒瓶的人指了指落地镜:“你说,咱们把这镜子拿去卖给那些富人怎么样?” 另一个摸了摸脑袋:“血都溅在上面了,有人会要吗?” “你说什么呢,擦干净不就好了,这面镜子这么漂亮,在女人那里肯定很抢手。” 敲定之后,两人将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拴在腰间,合力将镜子搬了起来。 房间里在缺失了落地镜后显得空荡荡。 镜子从窗帘后走了出来。 落地镜被搬走,笼子暴露了出来,乌拉诺斯的身体腐烂的隐约能看见白骨。 镜子知道自己不能再陪着它了,下一个晴天不知道自己会在哪。 他叹了一口,在宫殿里找了一天才找到那把钥匙。 钥匙捅进锁眼里,锁扣发出了轻响,镜子将笼子里的乌拉诺斯拿了出来。 “你很喜欢外面吗?我看你常常看着窗边。” 乌拉诺斯没有回答。 “我就要走了,不能再来看你了……我把你还给天空,你能再和我说说话吗?” 依然没有回答。 雨过天晴后,阳光照进屋子,只剩下乌拉诺斯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作者有话说: 哈喽大家,这里是鸠鸠,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我以后会努力更新哒!!!!! 第15章 丁香花期 镜子出现在集市上,那两个士兵在他身边吆喝着:“瞧一瞧看一看!艺术大师打造的镜子,全世界仅此一面!” 镜子无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孤品。 有女士停在他身边,但都被价格劝退。 直到一个长相普通但身着华贵的男子停留在他身边,和两个士兵简单交涉过后,镜子被抬上了马车。 马车颠簸着向前走,最终在一个花园停下。 “吉诺娃!我的小丁香花!”男子冲着花园里喊。 应声跑出的是一个有雀斑的姑娘,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头发梳成麻花辫,穿着朴素,甚至还系着围裙。 “亚得!”女孩叫着扑进男人的怀里,男人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这只雀。 亚得揽着吉诺娃的腰,轻快地说:“你不是一直想要一面镜子吗?这是我路过集市时看到的,它很适合你的。” “天哪。”吉诺娃有些惊讶:“这面镜子看起来太贵重了……” 亚得却摇摇头,吩咐车夫将镜子搬了进去。 镜子这时候才看清这里的全貌。 花园里种满了丁香花,丁香围绕在一个老旧的屋子周围,屋子里的摆设却都是新的,桃木的桌子上摆着一捆捆的丁香和一把巨大的剪刀。 马车夫将镜子放在合适的位置就载着他们离开了。 直到晚上吉诺娃才回来,她的脸上还挂着情窦初开的笑容。 她哼着歌将头发解开,在镜子面前照了很久。 这地方的晴天多的可怕,镜子很少出去走动。 因为外面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的了。 镜子时不时会想起乌拉诺斯,但它已经去了自己喜欢的地方,所以他并不担心。 亚得会在每周末带吉诺娃出去玩,其他时间吉诺娃都会呆在小屋里剪她的丁香。 她将剪好的丁香包装,有人会来敲门将花拿走,然后给她一袋金币,吉诺娃会将金币一枚枚的数好,放进自己的存钱罐里。 时间飞逝,吉诺娃周末出去的次数愈发减少,回来的时候也不再是雀跃的,相反,她甚至有很多次都是哭着跑回来的。 镜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次,亚得和吉诺娃在屋子里大吵了一架。 亚得要订婚了,和公爵家的小姐蕾拉。 那是镜子见吉诺娃哭的最凶的一次,她用拳头狠狠砸着亚得的胸膛,亚得沉默着没有推开她。 第21章 自从那次开始,吉诺娃很少再笑了,甚至有时会搞错丁香花的数量被大骂一通。 她周末总是会望着街道,但街道自始至终都没出现亚得的身影,也没有人再叫吉诺娃“小丁香花。” 又过了两个月,吉诺娃肚子渐渐大了起来,镜子以为她生病了,因为她经常吃饭到一半就开始干呕,像极了被吸干水分的桑榆。 院子里的丁香也在临近夏天的时候凋谢。 直到一天晚上,吉诺娃的屋子里挤满了人。 镜子从没见过这么多人,他们的表情都很严肃,许久没见的亚得也出现在院子里。 镜子闻到了血腥味。 有个人满手鲜血地跑出屋询问着什么,亚得当时的反应很激烈,最后,他旁边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吩咐下人将亚得拖拽上了马车,自己和那个人交谈,那个人在得到答复后又匆匆跑回了屋子对着屋子里剩下的人说:“伯爵夫人说保小孩。” 随后他们又埋头捣鼓着什么。 吉诺娃从始至终没发出一声。 “呜哇。”随着嘹亮的哭声,那些人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 其中一个人抱着什么东西走向屋外,将东西交给屋外的女人后,女人什么话也没说,抱着东西上了马车,马车很快就驶出了街道。 有两个人留着屋子里,一个叹息着,另一个将白布裹在吉诺娃的身体上将她抱了出去,吉诺娃干瘦的手从白布里露了出来。 吉诺娃再也没回到过这个小屋,丁香花也因为错过了播种时间消失在院子里。 镜子有时太无聊了就会想念乌拉诺斯,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只能在屋子里溜达,因为街道上的人太多,他不敢出去。 他看见吉诺娃的存钱罐下面压着什么东西。 是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给亚得的生日礼和给小亚得的见面礼。 镜子拿起存钱罐,出乎意料的轻,里面装的似乎不是满满当当的金币,镜子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但那东西只能敲碎罐子才能拿出来,他好奇吉诺娃到底是怎么塞进去的。 最后镜子将罐子放回了原位,纸条也重新压回了罐子下。 过了很多年,小屋变得破败不堪,它似乎已经被遗忘。 连同一起被遗忘的还有镜子。 直到有一天清晨,门被轻轻的推开。 走进来的是一个漂亮的少年,镜子几乎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是谁。 因为他的眼睛像极了吉诺娃。 少年先是环顾了房子的四周,随后他走向书桌,发现了存钱罐下面的纸条,他打开纸条仔细的读着每个字。 看完后他将纸条收进了上衣贴近心脏的口袋里,接着他敲碎了那个属于他的罐子。 是一枚戒指和一串小小的十字架吊坠。 镜子看见少年双手颤抖地拿起那些东西离开了。 屋子里涌入大量的佣人,他们有秩序的开始搬家具,直到最后屋子里空空如也。 镜子被再一次搬上了马车,与上回不同的是,马车驶入了一坐庄园,那里有镜子很熟悉的味道——是丁香花,庄园里种满了丁香花。 “伯爵回来了。”镜子听到有佣人在喊。 镜子被佣人们搬进城堡,还没被放稳就听到了女人刺耳的尖叫声:“乔布·亚克伊!把那些脏东西丢出去!” 少年仿佛没听到似的依旧指挥着佣人:“这个桌子放到那边去,小心点。” 女人的高跟鞋发出激烈的响声,她冲到了少年面前:“你别以为你父亲死了你就能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我也是这个家的家主。你最好把那些破东西扔掉,否则……”女人随手抓起了一个花瓶,用力将它挥向了镜子,镜子害怕地闭上眼睛。 意料之中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少年稳稳的握住了女人的手腕:“夫人,如果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去和祖母说。” 女人立马就熄了火,她的嘴张开了半天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一个臃肿的身影从二楼走了下来。那是个肥胖的女人,她几乎老的不成样子,行动完全依附着旁边的侍女。 镜子认不出来她,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祖母。” “母亲。” 少年和女人向她行礼。 “蕾拉,你在吵什么?”侍女扶着祖母坐在椅子上:“说过多少遍,别叫我母亲,你母亲还在大牢里呆着呢……你该不会想咒我吧?” 女人咬紧了嘴唇支支吾吾:“没,没有。” 祖母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但她看向亚克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完全变了:“亚克伊,今天主教还向我提起过你,说你表现的不错,想让你周一的时候去教堂做礼拜。”祖母在末尾时候的声调都高了起来。 镜子看见亚克伊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他的声音却很平稳:“好的,祖母。”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东西搬到亚克伊的书房去。” 搬运重新运转起来,只是这次出奇的安静。 镜子被搬进了二楼最右边的房间,里面被打扫的一尘不染,高高的书架上塞满了厚重的典籍,虽说是书房,但里面的设施几乎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张床。 明明是白天窗帘却紧闭,整个房间的光源只有亚克伊办公桌上一盏八角琉璃灯。 时间平稳的流逝,这间书房出入的人只有亚克伊,因为窗帘的原因,镜子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只知道亚克伊呆在书房的时间格外长,他常常会一页一页看完一整本典籍,直到门外响起佣人催促的声音才会离开书房。 第22章 直到有一天,亚克伊刚进来没多久门外就有人喊他。 “伯爵,主教的马车已经到门口了。” 亚克伊没动,直到佣人喊他第二声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的朝门外走。 那天是雨天,镜子听见了雨声,他久违的从落地镜里出来。 亚克伊的书籍摆在桌子上,镜子翻开了它们。 这压根就不是什么书籍,是一本日记,亚得的日记。 这本日记记录了亚得从初见吉诺娃的场景,直到最后被泪水晕开的字迹。 日记本的最后夹着镜子熟悉的那张纸条。 镜子将它放回了原位,就在他准备四处转转的时候,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镜子慌忙躲回了落地镜里。 进来的是蕾拉,她直奔书桌拿起来那本日记,简单的翻看过后就要将它带出去。 镜子的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他出声阻止:“女士,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好的做法。” 由于太安静,甚至有了回声。 蕾拉停住了,她哆哆嗦嗦地转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那里只有一面落地镜。 蕾拉的尖叫声很快就引来了佣人,佣人先将掉在地上的笔记本放回桌上,然后把蕾拉扶了出去。 “有鬼,这个地方有鬼!有个男人呆在这里……亚得,是亚得他回来找我了。” 佣人对蕾拉的状况似乎见怪不怪了,他们说着安慰的话,迅速带上了房门,外面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虽然过程不太好,但结局是好的,镜子安慰自己。 雨停的时候,亚克伊回来了,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 他换了一身衣服,应该是礼拜服,宽大的衣服掩饰住了他奇怪的走路姿势。 镜子想:他看起来像被打了一顿。 亚克伊从衣柜里拿出长袖换上,镜子看到了他身上青紫的痕迹。 没听说过做礼拜的时候会摔跤啊?镜子有些疑惑。 亚克伊做完这些就和往常一样回到了书桌前,他的手指在日记本上停了一下,随后高声喊道:“希!” 镜子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火烧过似的。 一个男侍出现在门口:“伯爵。”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谁进过书房。” 希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道:“夫人今天中午进来过,已经将她关回原来的地方了。” 亚克伊的神情变得有些阴沉:“叫杰看着她,反正他和他的黑狗也没什么事干。” “好。”希说完站在门口没走。 “还有什么事?”亚克伊问。 希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可以不去礼拜堂吗?” 亚克伊愣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滚。” 书房里安静下来,亚克伊又在翻看那本笔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亚克伊也记不清了,主教油腻的手摸上他的大腿时,他还住在昏暗的地下室里。 这一切不是很顺利吗? 亚克伊,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现在是乔布家的伯爵,连母亲也被你接了回来……明明一切都在按照你设想的发展,为什么还是不甘呢? 安静的书房里传来抽泣声。 作者有话说: 我嘞个豆,居然有两个收藏(流泪),感谢小可爱们!!! 第16章 剑与盾 亚克伊的印象中一直没有母亲的模样,父亲对这件事闭口不提,佣人们则会有统一的答案。 “蕾拉就是您的母亲。” 亚克伊知道不是,因为蕾拉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 更重要的一点,蕾拉不能生育,这是他听祖母亲口说的。 那天祖母气晕了过去,但因为蕾拉父亲的缘故,蕾拉并没有被退婚。 “母亲,我们还有亚克伊,他一样可以继承我的爵位。”亚得甚至有些哽咽。 祖母尖锐的声音从门后传出:“亚得你疯了吗!我让你抚养他已经很宽恕了,你还妄想要那个血统低贱的孩子继承乔布家的爵位?” “那您为什么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为这个孩子失去了生命!” “这很难懂吗?我只是在两个糟糕的选项中选择了好一点的罢了,那个女人对你的影响你觉得我看不出来吗?” 后来的话亚克伊没有听清,一直照顾亚克伊的女佣捂住了他的耳朵把他带回了地下室,他坐在铁架床上问:“莱,伯爵是什么。” 莱拧毛巾的手顿了顿,她叹了口气说:“是这栋城堡的主人。” “主人?是可以坐在那张水晶桌上吃饭的意思吗?” “是的。” “是可以在二楼最右边的房间里睡觉的意思吗?” “是的。” “我想成为伯爵。” “……” 莱沉默着用毛巾给亚克伊擦脸,亚克伊知道她第二天就会把在这里谈论的内容全都告诉祖母,亚克伊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态,大概是因为叛逆期到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莱依旧和往常一样将剩下的饭菜送到地下室,祖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亚克伊想不通。 直到后来他回想起这件事都有些后怕,但有些事似乎早有前兆,比如明明被禁足,却可以进出地下室通往城堡的那扇门。 亚克伊十五岁那年认识了杰和希,希是莱的孩子,杰和他们不一样,他是教会统帅的儿子,亚克伊第一次在花园里碰见他的时候,他还在和他的狗崽子和泥玩。 第23章 亚克伊一度怀疑杰是个傻子,因为他总是盯着自己傻笑。 “亚克伊,利奥很想你,你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杰又举着那只脏兮兮的小黑狗凑到亚克伊面前。 利奥还很配合的“汪汪”叫了两声。 亚克伊又不能告诉他,祖母在家他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跑到花园里玩。 当时他为了搪塞杰几乎绞尽脑汁,最后连睡觉翻身撞出脑震荡这种话都说的出来。 杰那个傻子第二天就找来教会的医师,嚷嚷着要给亚克伊看病,好在希机灵,在大门口把这个大傻子拦了下来才没被祖母发现。 他没办法只好给杰说他其实是短发王子,住在城堡的高塔里,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能出来。 杰应该是听过这个故事,他扮演的尽职尽责,甚至每次翻墙来找亚克伊。 要不是杰对自己有用,亚克伊是真的不想理这个疯子。 杰虽然智商不高,但剑术十分厉害。他会把自己的佩剑给亚克伊,然后拿木剑把亚克伊揍了个落花流水。 其实杰心里本来想让让亚克伊,结果因为太明显被看出来了,亚克伊整整两个月都没有和他说过话。 从那开始,杰和他练剑术的时候下手毫不留情,亚克伊也因此见识到了杰恐怖的实力。 亚克伊二十岁,亚得去世,死因是服毒自杀。 那时的城堡里乱了套,往后整整五年,乔布家在教会的地位低迷的可怕,祖母也因此患上了肥胖症再也无心看管亚克伊,他得到了随意进出城堡的机会。 他在二楼最右边的房间里发现了父亲的日记本,知道了母亲的存在,也知道了莱的身份。 在第六年的年末,亚克伊见到了主教,那是个带着眼镜的胖男人,亚克伊对教会的蛀虫没什么好感,但出于礼貌,在对方搭话时他也笑着回应。 隔天,祖母就冲进地下室,当时亚克伊还在睡觉,恍惚之中就被她拽了起来。 “主教要见你,该死的,不枉费你在我这白吃白喝!” 亚克伊被她一路拖拽进了大厅,等在那里的女佣为他穿好了衣服,里面没有莱。 亚克伊不清楚莱去哪了。 下午他就被送进了教会,主教对他说,他得到了进入教会学习的机会。 亚克伊实在想不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进入教会后的两个月,亚克伊没再从里面出来过,主教在某一天的下午叫住了下课的亚克伊,问他:“你想成为伯爵吗?”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似乎是和之前一样。 再后来他进入了礼拜堂,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乔布家新的伯爵了。 他被允许冠上姓,成为乔布·亚克伊。 祖母对他的态度飞速提升,蕾拉也不敢再对他大呼小叫,他如愿坐上了水晶桌的主位,还将母亲东西拿了回来。 二楼最右边父亲的房间被改成了书房,亚克伊将自己藏在了里面。 杰来找过亚克伊,他的个头在这两年长高了不少,他揪住亚克伊的衣领,亚克伊感觉自己的双脚都离开了地面。 当他看到杰挥起拳头的时候,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最后这一拳重重的落在了杰自己的脸上,他的嘴角立马就出了血。 这个傻子,亚克伊默默地想。 第二天杰又出现在了花园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咧着惨兮兮的嘴角冲他傻笑。 又过了两年,教会的内部逐渐分裂成两个阵营,亚克伊作为主教的走狗理应支持教会,但他却迟迟没有站队。 杰曾表示亚克伊应该站在教会的阵营,杰对亚克伊说:“如果我失败了,你依然是伯爵甚至是更高的爵位,或许还可以改变你的现状;如果我成功了,我会砍下主教的头颅,我向上帝发誓绝不会对你出手。” 亚克伊沉默不语。 杰担心他是因为念旧情,于是安慰道:“战争开始后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胜利后回来接你。” 亚克伊说:“好。” 三个月后,杰向教会发起了战争。 那个傻子似乎在一夜之间变了样,战场上的他勇猛无比,他率领的主力军和教会的守卫军厮杀在一起,杰从他们中间撕出一个口子,一路砍杀直逼教堂。 杰推开教堂的门。 里面站着浑身是血的亚克伊。 主教的身体歪倒在他的脚边,他的手上拿着主教的头颅。 “喂。”亚克伊看着杰进来,拿着手里的东西冲着他晃了晃:“这么多年了,我也算赢了你一回。” 教会被清洗,活下来的只有亚克伊和蕾拉——这是亚克伊的请求,他将这个被家族和爱情困住的女人送到了偏远的小镇。 希在这时候向亚克伊辞行,他的任务完成了,准备回到莱的身边。 亚克伊向他鞠躬:“带我向莱问好。” “母亲还是希望你有空回去看看她。” “当然。”亚克伊笑着说。 杰成为一代领主后,亚克伊在年少时收敛的锋芒在往后逐渐展露出来,他成为了杰手里最锋利的长矛。 他们是精密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 镜子在书房见到亚克伊的次数愈发减少,满是佣人的城堡变得空荡荡。 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没再出现过。 时间往前走了一大步,亚克伊的面容逐渐苍老,城堡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第24章 亚克伊并没有留下后代。 镜子见他的最后一面,是在一个午后,亚克伊一个人来到书房,他将日记本连同亚得的信全部扔进了火炉里。 隔天,镜子和书房的其他家具一同被佣人蒙上了白布。 第17章 白色幽灵 城堡的灯再也没有亮起来过,镜子拧开书房的把手走了出去。 白色繁花桌布被灰尘覆盖得惨兮兮,能动的活物仿佛只剩下时钟。 一切都似乎静止了。 镜子整日游荡在城堡里,到处都冷冰冰的,他不喜欢这样。 乌拉诺斯从没来看过他。 为什么? 自己那么喜欢它,镜子甚至幽怨地想,它难道忘了自己? 镜子有时会翻看书房的书,但由于里面的字都不认识,他只能看书里的插画进行猜字谜游戏。 他也曾学着亚克伊的样子坐在桌前愣神,一坐就是一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停滞不动,阳光照在空中的浮埃上显得波光粼粼。 这次过的太久了,镜子靠在镜面上想。 久到他甚至已经忘记亚克伊和杰长什么样了。 门外响起了久违的动静,镜子将耳朵贴近镜面上仔细听。 是某种物体的轰鸣声,镜子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 过了一会,外面安静下来,随后响起了撬锁声和络绎不绝的脚步。 “西格里,你确定这里就是吗?”一个男声响了起来。 和他对话的是一位女士:“你都问了无数遍了道金,线人给了我们具体的方位,绝对错不了。” 隔壁的门被一扇扇打开,他们沿着每个房子搜查。 直到他们推开了亚克伊的书房。 “我的上帝啊……” 为首的道金吸了一口凉气,接着他吩咐身后的人:“将东西全部都搬到卡车上去,小心点,这些都是十分贵重的历史遗物。” 城堡里被洗劫一空,甚至一本书也没放过。 镜子被搬上卡车,这种交通工具比马车平稳很多,镜子新奇的享受着这种感觉。 目的地是一座博物馆,镜子被贴上编号标签,放在一个台子上,头顶的聚光灯照的他睁不开眼睛,周围整齐的陈列着再熟悉不过的同事们。 “好了道金,馆长让我们出来开会。”西格里说:“周一就开馆了,馆长知道我们给他这么大个惊喜,奖金肯定少不了!” 道金哈哈大笑起来:“还得多亏你啊,真亏你能找到那个疯婆子。” “当时那老太婆还在捡垃圾吃,我只是给了她一个白面包,哪知道她能告诉我一个这么大的秘密。” “是是是,这是给善良人的回报……” 声音渐行渐远,展厅里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镜子被涌进来的人群吓了一跳。 带着喇叭的讲解员被人群簇拥着,他们将并不狭小的展馆挤得满满当当。 “图尔特博物馆为保护展品,会在阴雨天闭园,你们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游客。”讲解员热情的讲解着:“现在我们来到的展厅是世界上第一个领主帝国——杰的展厅。” “这位年轻的二十八岁领主清洗了教会,将当时的人民从压迫中解救出来。他和他的搭档——伯爵亚克伊颁布了一套全新的法令,大大降低了帝国的犯罪率……遗憾的是,这位杰出的领主并未留下子嗣。”讲解员说到这里惋惜地叹了口气。 “杰在三十六岁的时候,死于肺痨。” 人群中有发出了唏嘘声,讲解员很满意这种效果,他适时地接着说:“他的朋友亚克伊几乎倾尽了财力也没能挽回他,杰死后将领主的位置交给了亚克伊……亚克伊这个角色非常的有意思,历史上几乎没有对他的记载,我们只在杰写的一本书里发现了他的踪迹。” “书上说,亚克伊是老伯爵亚得和其妻子蕾拉所生的孩子,老伯爵夫妻对这个孩子宠爱有加,老伯爵死后,伯爵之位理所应当的传位给亚克伊。” “在后来的教会冲突中,亚克伊作为杰童年时的玩伴,理所当然地站在了杰的身边,杰也不负众望斩下了教皇的头颅。” “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找到杰和亚克伊的遗体,他们似乎刻意隐瞒这个帝国的具体位置,甚至连这个展馆里的物品都是在知情者的线索下找到的……” 这时,有人发出疑问:“知情者?那是谁。” 讲解员眯着眼睛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 人们熙熙攘攘地跟着讲解员走入下一个展区,镜子四周瞬间变得冷清起来。 他默默地想,故事似乎并不像讲解员说的那样。 但镜子自己也记不清了。 亚克伊和杰的样貌也被时间洗刷得模糊。 日子开始变得枯燥的规律,镜子百无聊赖地靠在着镜面。 终于,他等来了第一个阴天。 镜子如愿走出了落地镜,却在第二步被挡住。 明明面前什么都没有。 镜子不死心的再次尝试。 事实告诉他,他被看不见的东西困住了。 镜子慌张地用手去触摸,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他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 镜子惊慌失措起来,他不停地拍打着玻璃展柜,可惜的是阴天闭馆的时间,博物馆里寂静的可怕。 第25章 恐惧在镜子的内心不断放大,他想起了乌拉诺斯的笼子,现在,他同样被困在笼子里。 十三点十五分,博物馆准时迎来了他的第一批游客。 镜子在落地镜里大叫着,希望他们把自己放出去,就算是抓进地牢里也没关系,至少他还可以和那个疯疯癫癫的老人说说话。 可惜,并没有人听到,他是不存在的虚妄。 日复一日,镜子像鸟类被关在笼子里供人取乐欣赏。 直到有次,阴天展馆进行维修的工人发现了他,工人手忙脚乱将他放了出来。 镜子几乎是一挨地就狂奔起来,工人的声音被他远远的甩在身后。 他跑下了博物馆门口长长的楼梯,路人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他没空管那些,拼命地想远离漩涡中心。 跑了很久,他逐渐放慢脚步,胸膛剧烈地起伏,博物馆早在他的身后不见踪影。 镜子长长舒了一口气,仰倒在草坪上,潮湿的泥土混杂着草的清香,味道令人安心。 他还是可以出来的,镜子想,还好那并不是笼子。 镜子坐在草坪上,一直待到了乌云散去。 他又按照规则回到了落地镜里。 这次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他知道,需要“钥匙”发现他就可以再次出去。 “哒哒哒”两个人从不远处走来。 奇怪的是,这两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像是在害怕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搓着自己冰冷的手:“喂,塔塔你听说了吗,前个月有个维修工说,他在这里碰到了一个困在玻璃展柜里的人。” “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是他编的。”塔塔声音微抖。 “我也去看过,监控里确实什么也没有啊,那人吓得不轻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怎么可能是编的?” “我的上帝啊,科文,赶紧闭上你的嘴!你还嫌不够添乱吗?赶紧做完工回家,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我呢。” 科文红着脸,终于合上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穿过走廊,他们来到了杰的展厅。 塔塔埋着头,将工具箱打开。 旁边科文那个傻子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不动,塔塔的厌蠢症开始发作:“科文,你能不能……”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科文一声破音打断:“塔塔!那是不是?!” 塔塔被迫收起自己的鸵鸟行为,他僵硬地抬头,如科文所愿的看到了拍打玻璃展柜的镜子。 “我的上帝啊……”塔塔整个人和筛糠似地抖起来。 “是真的塔塔!是真的!那是什么?白色的幽灵吗?他长得太奇怪了。” 塔塔身体都软了,他就这么被激动的科文拎在手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镜子不明白那两把“钥匙”为什么还不把自己放出来,他盯着两人,敲打的愈发用力。 “跑吧……带着我快点……”塔塔的嘴角断断续续溢出几个字。 “哦哦。”科文一只手将他半拖着,另一只手拎起工具箱飞似的逃离了展馆。 跑了? 镜子愣住了。 为什么? 往后的每个月维修,无论镜子多么激烈的敲击展柜,人们都对他视而不见。 在整整的三年时间里,镜子再也没走出展柜。 压抑的空间使镜子逐渐扭曲,他甚至开始怨恨乌拉诺斯。 为什么?它在笼子里的时候自己总是会逗它开心,甚至最后还给了它自由。 为什么?它一次都没有来看过自己。 镜子后悔了。 他不该把乌拉诺斯放出来。 他应该把乌拉诺斯的骨头抽出来带在身上,这样他们就不会分开,他是那么的喜欢它。 烦躁,密不透风的空间让他喘不上气来。 恶心,每时每刻都被不同的人盯着观察。 恐惧,他们看见了,为什么总视而不见。 镜子被阴鸷吞噬,他在那间透明的展柜里不断重复再次见到乌拉诺斯的场景。 他该怎么做? 折断他的翅膀,把他永远困在身边。 镜子被关了二十年,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 终于,他在一个黑夜被翻墙而入的盗贼劫走,盗贼回到了巴顿将偷来的文物转卖出去,镜子由于在运输途中受损,盗贼将他随手留在这里,自己则离开了这栋住所。 没过多久,镜子就在这里碰到了戈尔温。 这让他的无数种设想得到了实施空间。 作者有话说: 这个线人也是前文有提过的人物捏 第18章 开场 杂志社拒绝了戈尔温的设计稿。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杂志社的老板里森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很欣赏戈尔温的设计,但是没办法,温莎的人点名不让他收戈尔温的稿子。 他也试着暗示过戈尔温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但戈尔温看上去云淡风清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戈尔温将设计稿放回了包里,哼着小曲从杂志社溜到咖啡店。 咖啡店依旧放着熟悉的音乐,吉莲娜熟稔地和他打招呼:“戈尔温先生,你今天看起来很开心?” 戈尔温眼睛眯起:“最近碰到了有趣的事。” 吉莲娜将咖啡豆封进纸袋子里递给戈尔温,戈尔温道谢后没做停留地离开了。 第26章 在路过埃维家的时候,戈尔温瞥见了二楼微微晃动的窗帘,他轻轻地笑。 阴暗的臭虫。 镜子坐在桌子前等他回家,他问:“先生,今天顺利吗?” “顺利无比。” “那就好。” 镜子幸庆自己的前半生经历为戈尔温提供灵感。 没错,前半生。 他并没有告诉戈尔温乌拉诺斯的事情,也将博物馆的事情笼统的概述过去。 他现在还不能吓到自己的小鸟。 如镜子的所愿,戈尔温听过他的遭遇后愈发的纵容他,甚至有时镜子想要一个额头吻戈尔温也会轻易满足他。 镜子微微勾唇,他这次要将小鸟牢牢地攥在手心。 首先,小鸟不能被困在别人的笼子里。 镜子想起了埃维。 怎么才能让他消失呢? “想什么呢?”戈尔温打断了他:“过来吃饭。” “来啦。”镜子乖巧地回答。 中午戈尔温将设计稿用传真的方式给了威裴,下午就接到了威裴打来的电话。 戈尔温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但他没有说歌达赞的名字,他只说是设计稿受到了阻碍。 威裴的声音在电话里十分激动,他表示很愿意帮助戈尔温。 在等待威裴回复的这几个月里,先到的是一个让戈尔温意想不到的人。 “你是说,你想让我帮你设计演出服?”戈尔温头疼的看着对面沙发上的栢钰。 少女依旧是利落的短发和机车服,她的嘴里还叼着一根巧克力棒:“是啊,怎么啦?” “你……为什么不让罗坦德来?”毕竟罗坦德现在很出名,虽然是在吃以前的老本。 栢钰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他?他个废物能干什么?” “哈?那你为什么还和他订婚?” 栢钰将巧克力棒咬碎:“戈尔温,你现在看起来像一个劝女主迷途知返的苦情男二。” 戈尔温被噎住了。 栢钰欣赏着戈尔温吃瘪的表情大笑:“开玩笑的啦,罗坦德单方面追求我罢了,我很欣赏他以前的设计才答应的,谁知道他其实是个设计平平无奇的废物。” 在说到罗坦德以前的设计时,栢钰特地咬重了音,她黑亮的眼睛观察着戈尔温的反应。 戈尔温知道她为什么来找自己了,他轻轻笑起来:“你很有眼光……” “是吧。”栢钰将剩下的巧克力棒塞进嘴里含糊地说:“我也这么觉得……” 戈尔温最终答应了栢钰的要求。 栢钰这几天都会呆在巴顿,她告诉戈尔温没事可以来仑比利的啤酒摊找她玩。 戈尔温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仑比利是谁。 送走了栢钰,戈尔温从抽屉里翻找出来一包皱巴巴的烟盒,火柴划过。 久违的尼古丁味。 戈尔温勾起嘴角,现在好戏开场了。 米安和海耶尼发现最近教授神情都变得和蔼起来,他们和威裴打招呼的时候,后者居然破天荒地点头回应了。 “教授最近怎么了?”米安的表情很懵。 海耶尼摇摇头说:“不知道,应该是戈尔温的事,我上次听到了教授的电话。” 威裴回到办公室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对方很快就接通了,戈尔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设计稿的事情我已经交给了我朋友的设计公司,他愿意帮你出版,但要求你负责后续的工作,比如访谈之类的。” 在得到戈尔温肯定的答复后,威裴松了一口气认真地说:“戈尔温,这次的设计稿非常棒,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灵感,但我希望,你不要像以前一样舍弃自己,因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威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第二个七年,日渐衰老的身体以及腿部的并发症甚至支撑不住他日常的工作量。 但他没有直白地告诉戈尔温,因为整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每一步都要走稳。 他怕这次失败,就没有人能站在戈尔温的身边了。 戈尔温并不知道威裴的现状,但他向威裴保证,自己会一直走到最后。 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戈尔温都在构思栢钰的设计稿 镜子在旁边陪着他。 戈尔温选中了中国瓷器里的白瓷,用无数条丝绸线还原了白瓷光滑的外表,腰部做了垫起,将白瓷的外轮廓复刻出来。 他将白色的珍珠花布置在镂空的领口处,礼服背后做了开叉处理,裙尾处做了圆滑的拖摆。 瓷器最重要的是它的瓷口和瓷底,这两样决定着瓷器的样式。 这件礼服戈尔温埋头做了整整一周,镜子在旁边悄无声息地看他,有时戈尔温无意间抬头,才能发现他的存在。 “先生,我想要一个吻……作为我安静的奖励可以吗?” 戈尔温正在收拾针线盒,他拍了拍手上的布料碎屑,用手背撩起镜子额前的碎发,轻轻地亲吻在他的额头上。 镜子在他吻下来的瞬间,抬起手压住了他的脖子。 吻落在镜子的嘴唇上。 戈尔温瞬间反应了过来,本能想要挣脱,但镜子牢牢地扣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只能被迫加深这个吻。 “唔……” 戈尔温不会换气,镜子当然也不会,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分开。 戈尔温在镜子放手的那一刻,拳头就挥了出去。 第27章 镜子没躲。 拳头在靠近镜子的脸颊处硬生生停住了。 不能打啊! 戈尔温的内心疯狂叫嚣:打在这张脸上你简直是罪大恶极,暴殄天物! “你,你干,干什么呢?”戈尔温收回拳头干巴巴的问。 “在亲吻。”镜子答。 “我们,不能这样亲……”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戈尔温无奈的按住额头,他知道欧洲的同性恋很开放,以前在学校里他也没少见过。 “你听着,这种事只能和你喜欢的人做,不可以对我做,懂吗?” “哦。”镜子灰色的眼睛看着戈尔温:“那您可以对我做吗?” 戈尔温差点一口气没喘匀:“什么?我为什么?” “您不喜欢我吗?” “……”戈尔温手忙脚乱起来:“不是,我对你不是那种……” “啊啊。”镜子开口打断他:“好吧。” 后面的几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镜子跟没事人一样,戈尔温却无措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嘿,戈尔温的助理,你今天也在啊。”栢钰兴冲冲地朝镜子招手。 后者礼貌的回以点头。 栢钰看到礼服愣了下,然后她回过头,看戈尔温的眼神变得有些忧伤。 “小姐,别用那种表情看我,你现在看起来像是在和爱宠分别。”戈尔温拿栢钰的句式回怼,他轻轻笑着,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不会问你从哪知道了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但至少以后,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栢钰吸了吸鼻子:“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不是,我不需要……” “别说了,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偷别人东西的傻x。” “傻什么?”戈尔温一头雾水,这是个什么新词,东方特有词汇吗? 栢钰一拳捶在戈尔温的肩膀上,戈尔温没防备被锤了个踉跄。 “到时候我给你两张票,你带着你的助理一起来。”栢钰黑色的眼睛很亮:“我要让他们都看看,你是个怎样的存在。” 戈尔温被她感染到了,虽然那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也不知道栢钰在里面是个怎样的角色。 但他还是微微站直身子,和栢钰递过来的拳头碰在一起。 “我很期待。” 第19章 病毒 栢钰的演唱会开在别克的一个小岛上。 意外的是,戈尔温居然在咖啡店的报纸上看见了关于栢钰的报道。 “戈尔温先生,这些咖啡豆送给您。”吉莲娜拿了一袋咖啡豆走过来:“后天开始可能要闭店一周,感谢你对咖啡店的照顾。” 后天?戈尔温狐疑地看着她:“你不会要去看栢钰的演唱会吧?” “哦,我的上帝,你也知道栢钰?”吉莲娜兴冲冲地拉开椅子坐下:“我很喜欢她的歌,特别是那首雨里的诗。” “吉莲娜小姐……”戈尔温问:“你没在巴顿见过栢钰吗?” 明明那个丫头整天在巴顿转悠观光,晚上还会固定去仑比利的啤酒摊。 “栢钰来过巴顿?”吉莲娜的表情呆住了 “不,没有。”戈尔温心虚的将视线移开,甚至不止一次呢,吉莲娜小姐。 吉莲娜捋了捋蓬松的卷发:“就算她来我也认不出她。” “为什么?” “因为后天是她的第一场演唱会,她第一首歌到现在,整整十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长什么样,也许我和她擦肩而过都不会认出来……”吉莲娜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眼里有些哀愁:“所以,我的店里总会放她的歌,希望她有天能光顾我的咖啡馆。” 戈尔温想起来店里经常播放的唱片。 悲伤沙哑的女声。 和那个像风一样的短发东方女孩一点也不相符。 戈尔温眯起眼睛。 这次演唱会戈尔温并不打算带上镜子,因为镜子的越界让戈尔温意识到,是不是自己做的太没有分寸,导致他产生了错误的情感。 戈尔温的脑袋里一片乱麻,连自己都捋不清。 戈尔温认为,是时候让彼此都冷静一下了。 镜子知道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非常震惊:“为什么?您不想要我了吗?”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戈尔温不理解镜子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刚开始的时候你也说过不想出门。” “我说过吗?” “说过……”戈尔温看见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镜子灰色的眼睛里溢出,他的口风一转:“吧?应该是没说过,是我记错了。” 镜子哭的越来越凶了,他的身体压在戈尔温身上。 这么大个块头确实让戈尔温吃不消。 他开始试着和镜子打商量。 “只去一天很快就回来,别克是晴天,你去了也只能呆在酒店里。” 镜子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那您能给我一个安慰的吻吗?” 戈尔温心里纳闷:我看起来像是会吃两次亏的人吗? “哈,哈……我该去做饭了,晚上吃什么好呢。”戈尔温挠挠头转身:“吃牛排吧,我很久没吃过了。” 镜子没成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在巴顿的一个阴天,戈尔温离开了。 镜子在门口和他道别。 第28章 独栋别墅安静下来。 明明是阴天,镜子却回到了落地镜里,他透过镜面往外看,等待着他需要解决的事情。 幸运的是,没让他等太久。 埃维下午就迫不及待地出现在戈尔温的别墅里——他用铁丝勾开了门锁。 他进来几乎没做停留的直奔书桌——那里放着戈尔温没被杂志社收走的设计稿。 埃维将它们粗鲁地塞进自己的包里。 “你在干什么?” 冷不丁出现的声音让埃维浑身一颤。 他转过身,看见了那个白色幽灵。 男人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力,灰色的眼睛像是在看没有生命的物体,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埃维身后。 见鬼,埃维瞪大了眼睛,他向上帝发誓,他进来的时候屋子没有第二个人。 “你,你你……”埃维哆嗦着举起了胸前的十字架:“退后!” 他朝镜子逼近。 意外的是,镜子当真往后推了几步,和埃维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埃维以为是自己的十字架起了作用,他微微站直,就这么高举着十字架退到门前。 他离开了。 镜子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喃喃:“先生说他身上有疯病……应该没事吧?” 他神经质的来回踱步。 “没沾上吧……会不会不要我了?” “怎么办……” 镜子脸上有挥之不去的阴霾,他的神情变得扭曲,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早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还不如把他先解决了。 但再来一次他同样会因为戈尔温的话而犹豫。 “喂。”镜子轻声提醒自己:“你什么时候变成婆婆妈妈的人了?” 他将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 “咯。” 镜子的左手垂落下来,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手腕恐怖的扭曲着,样子像一条死蛇。 “这是惩罚。” 作者有话说: 这本的结局是有些遗憾的he,我在写这篇文之前就已经想好啦。 第20章 秘密 别克是阳光宠爱的岛屿,大片的沙滩和火辣的美人钟情于这里。 “戈尔温!”远处的栢钰向他挥挥手。 等跑近了,栢钰发现戈尔温身边并没有跟那个小尾巴。 “镜子呢?” 戈尔温只好说他有事来不了了。 栢钰的表情变得有些暧昧,她勾起嘴角,用手肘戳了戳戈尔温:“吵架啦?” “什么?”这是怎么看出来的,“也不能算是吵架……” 栢钰无所谓地耸耸肩:“小情侣吵架很正常的。” 戈尔温被呛地咳嗽起来:“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不是吗?那我问你,知道为什么没人和你搭讪吗?” “……” 栢钰点了点自己的嘴角:“你这里都破皮了。” 是吗?戈尔温疑惑地摸了摸,那里有一小块结痂。 他似乎对疼痛的敏感程度降低了,很久没注意过的左手被他拽了拽袖口。 栢钰当然知道那里有什么,她转移了话题:“你还没参观过吧?作为特邀观众,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栢钰的演唱会是露天场地,几个光膀子的壮汉正有序地搭建着灯光支架。 戈尔温对规模有些吃惊,他问栢钰了一句很傻的问题。 栢钰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会?我很享受聚光灯的感觉。” 戈尔温其实很想问她,那为什么整整十年,一次都没有露过面。 这无异于被判了死刑。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栢钰瘪瘪嘴,看穿了戈尔温的想法。 “没事的,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这没什么。”栢钰毫不在意的捋了捋头发:“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所以也可以给你分享我的秘密。” “我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姐……”戈尔温听到她轻轻地笑。 “但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夜幕降临,灯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戈尔温站在第一排,这是栢钰给他安排的位置。 栢钰的名气出乎戈尔温的预料,他回头望了望看不见尽头的人海。 没有介绍也没有开场,演唱会就这么开始了。 栢钰的裙摆被撕开,那是戈尔温的杰作。 他对栢钰说:“你不需要做提前烧制好的白瓷。” “我想错了一件事,衣服是依靠人存在的,它不应该由具体的形态来定义。” 栢钰看着他,没头没脑地问:“怪不得,你就是这么随时随地散发荷尔蒙的?” “什么?”戈尔温总是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 栢钰的声音和巴顿咖啡店的唱片重叠,戈尔温不再疑惑这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毕竟那是故事带给她的礼物。 现场一下被声音点燃了,戈尔温甚至听到旁边的女生低声抽泣。 栢钰光着脚在台上跳舞,破碎的裙摆像破茧而出的蝴蝶。 “很美不是吗?” 戈尔温转头看旁边和他搭话的人,男人很眼熟,但他手腕上带的古董手表又让戈尔温否定自己。 戈尔温确实不认识什么有钱人。 “你是栢钰的朋友吧?”男人向他伸出手:“我叫仑比利。” 第29章 仑比利?巴顿酒摊的老板。 男人觉察到他的表情,勾起嘴角:“看来你知道我。” “我在酒摊见过你。”也知道你是个把1690万美金的吉他转手送人的冤大头,戈尔温识趣的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仑比利歪了歪脑袋:“应该是吉他那次吧,毕竟我对你奇特的眼睛记忆犹新。” 戈尔温感叹商人的敏锐。 “你应该知道那把吉他,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她,因为我和她说,那是个高仿品。”仑比利笑着说:“那吉他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 戈尔温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心思。 “当然。” 演唱会临近结尾,仑比利悄悄离开了。 戈尔温看着栢钰站在台上和观众鞠躬,接着,栢钰的目光通向他。 她轻轻地说:“接下来,我要向你们介绍我的朋友……” 戈尔温猝不及防地被点名,一瞬间,全场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他是一位被埋没的设计师,他的纯白理念造就了我身上这件礼服……” 戈尔温的耳鸣让他听不清栢钰后面的话,全场激烈的呐喊声又将他拉回现实。 他全身血液加速,左腕上的伤疤变得滚烫起来。 这种被人拨开沙土恢复呼吸的感觉。 戈尔温低下头站在原地,直到栢钰拍拍他的肩膀才反应过来。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这次,戈尔温并没有隐瞒。 那晚小岛的风很大,戈尔温印象格外深刻,以至于他多年以后问起栢钰为什么要帮助他的时候,栢钰边和吉莲娜搓麻将边回答他:“因为你和我很像,这或许就是艺术家的共鸣?” 第二天清晨,戈尔温就和栢钰匆匆道别。 飞机进入巴顿的领空开始颠簸,甜美的女声告诫乘客们系好安全带。 戈尔温望着外面的雨裹紧了大衣,他打着商店新买的伞冲进雨里,风大的像要把人撕碎似的,等站到公寓门前,戈尔温搓了搓早就冻僵的脸。 钥匙还没插进孔眼里,门就自己开了,从远处看,戈尔温像被门吸进去了一样。 还没等他站稳,一只手就抚上他的后背,也许是因为太冷了,戈尔温打了个颤,他缓缓抬头,看见了镜子没有聚焦的灰色眼睛。 “先生,您看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什么都没变,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 戈尔温听到了镜子的叹息声,随后那只手离开了戈尔温,向他身后摸去。 屋里昼亮,戈尔温的眼睛不适地眯了眯。 镜子和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头发凌乱的披在肩膀上,显得有些疲惫。 戈尔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他将视线移到了桌子上。 本该放着设计稿的桌面上空空如也。 “谁来过?” 镜子僵了一瞬,声音平静地回答:“不认识的人,我在镜子里没办法出来。” 镜子知道设计稿对戈尔温的重要性,他不能说出埃维,戈尔温拿着水果刀的样子让他现在想起来就后怕,但更重要的是,他怕戈尔温会不要他。 戈尔温低下头没说话。 自从遇到镜子后,戈尔温对天气关心到近乎病态的程度,他时不时就会翻看天气报纸。 镜子在说谎,戈尔温一开始就知道。 但他并没有拆穿,因为他知道让镜子更难过的方法。 “怎么办,没有那些设计稿,我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戈尔温其实没有过分夸大,设计稿原件丢失会牵扯到后期的版权问题,但幸运的是,稿件的复印件备份已经交给了威裴,以至于他还没有到从头开始的地步。 他还是忍不住利用镜子的乖巧顺从。 镜子对他说了谎,为什么? 是在保护重要的人,还是单纯的不想阻止。 戈尔温想弄清楚。 镜子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支支吾吾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哈……”戈尔温的脸色说不上好,他其实已经猜到是谁了。 毕竟在巴顿,他的社交范围里没几个设计师。 “先生……是那天来家里的人。”镜子手指交缠,紧接着问:“他离我很近,您会不要我吗?” “什么?”戈尔温呆了一下。 “您说他有疯病,靠近了就会染上……” 戈尔温不知道自己脸上出现了什么表情,但看镜子的反应,应该是相当滑稽。 他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让镜子记了这么久。 “不会,当你靠近我,疯病就会治好。”戈尔温忍不住逗他。 在得到了戈尔温肯定的回答后,镜子整个人放松下来。 戈尔温眼睛微微眯起,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那只该死的臭虫拿走他的设计稿准备干什么。 希望他不要做的太蠢,以至让自己无聊。 第21章 礼花 埃维兴奋的整宿没睡。 天微微泛亮,他就迫不及待蹲守在杂志社门前。 里森被拐角处冲出来的黑影吓掉了手里的热狗,看着热狗的残骸,他心情不悦地问:“你又来干什么,不是说了那些东西没用吗?” 埃维激动地给里森看设计稿,后者几乎一眼就知道这出自谁之手。 “给你,这些都是我的……”埃维将设计稿往他手里塞。 第30章 里森厌恶地皱起眉头,一把挥开了他的手:“你是不是疯了?” 埃维发病似的哆嗦起来:“为什么不拿着,这些也不行吗?”。 里森没理他,转头朝前走,鬼知道埃维是怎么拿到的,先不说温莎莫名其妙拒收戈尔温的设计稿,现在稿子在别人手里拿着,他更不敢要了。 温莎那边叮嘱过,戈尔温的事绝对保密,天知道这个疯子会干出什么事,这张嘴保不住秘密。 里森烦躁的搓了搓脸,最近巴顿越来越冷,麻烦也越来越多。 就在里森思考怎么打发埃维的时候,后面并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 他转头。 埃维消失了。 埃维买了下午最后一班的机票,目的地是加州。 里森是个不懂艺术的麻瓜,埃维想,就和多次拒绝自己一样,现在只需要找到理解的人。 设计原稿在自己手里,只要有人能帮他比戈尔温更快的发表出去,所有的一切都会更名为“埃维”。 他坐在候机室抱紧了手里的设计稿,低声喃喃道:“戈尔温,我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我甚至有一千种毁掉你的方法……” 飞机落地后,埃维直奔加州最大的杂志社。 因为没有预约,站在温莎杂志门口的保镖将埃维打扫了出来。 埃维突破不了人墙,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们最好对未来的设计大师尊重些,让我见你们这的经理,我有很重要的东西给他。” 保镖充耳不闻,两个人架着埃维将他仍在地上。 埃维匍匐着将地上的设计稿捡起:“该死的!一群该下地狱的蠢猪。” 这时,一双精致的皮鞋停在他的面前。 埃维的视线往上移,入目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有一头金发,意气风发的样子显得他脚边的埃维像只阴沟里的老鼠。 “你好先生,我叫康斯佛·罗坦德。”男人带着白手套的手将他拉了起来,笑眯眯地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罗坦德在远处就注意到了这个萎靡不振的男人,在主街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实在无法让人忽视。 这个叫埃维的男人在听到自己是沙耶的艺术总监后,将怀里皱皱巴巴纸交给了他。 看清那些纸的罗坦德眼睛微微睁大。 他可太清楚这些纸是什么了。 罗坦德打量着面前站着的埃维,男人不怕冷似的只穿一件薄长袖,眼睛下方大大的黑眼圈像是从消金窟里刚爬出来似的。 纯白的设计稿…… 怎么看都不像他能设计出来的。 一个名字在罗坦德的嘴里呼之欲出,他的嘴角挑起弧度。 这可真是给了他一份大礼,怪不得自己的那位未婚妻,最近也整出了不小的动静,对他的态度也愈发厌恶起来。 “我可以帮助你,这位先生。” 埃维像是瞌睡时递来的枕头,他要拿这只臭老鼠当挡箭牌,解决掉戈尔温。 罗坦德和善的笑了起来。 绝对不能让戈尔温重新站起来。 以前的事罗坦德作为当事人最清楚不过。 戈尔温从那件事后消失了整整七年,久到罗坦德都快要以为,他已经去地底下见父母的时候,他却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 更可怕的是,那令人憎恶的天赋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除了戈尔温左手腕上的伤疤,罗坦德几乎在他身上找不到七年前的影子。 没人比罗坦德更清楚这些稿子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设计固化的时代,每个人都机械的遵循着准则。 最好的质感是水,颜色是被它浸染的布,华丽是时代的代名词,珠宝是它的心脏。 白色,随性,简约。 这些是当下所不存在的。 一个设计师要在时代撕出属于自己的口子,说实话,罗坦德敬佩他的勇气,毕竟失败所付出的,不只是时间。 艺术家在不被理解的状态下会做出两种举动。 随波逐流…… 或者结束自己的生命。 罗坦德对第二种做法嗤之以鼻,令人讽刺的是,那些选择自杀的艺术家大部分都在死后被认可。 出现在别人嘴里的,除了他生前一文不值的作品外,就是让人唏嘘的故事 这些故事被人们当做口香糖反复咀嚼,为了彰显出自己有多了解他的理念。 实际上这些理解对那些艺术家来说一文不值,毕竟他们在地底下可听不到这些祝福和祈祷。 既然有第一次,罗坦德就有信心让戈尔温再次消失。 以罗坦德对戈尔温的了解,戈尔温不会成为第一种可能性的人,只需要扳倒他,剩下的时间会替他做。 以前发生的事也会随之进入坟墓,没有人再提起,毕竟他们当时都签下了那份保密协议。 罗坦德收下了那些设计稿,答应埃维会帮助他发表。 他也想过将这些稿子据为己有,但经过时间的打磨,他不再像大学时期的毛头小子那样随意留下把柄。 罗坦德需要帮他试探悬崖深度的石子,最坏的结果就是埃维被钉在设计师的耻辱柱上,但那又和他罗坦德有什么关系,到时候只要装作被欺骗的可怜模样,没人会拿他怎么样。 结束时,罗坦德甚至大肆赞扬埃维的设计稿,说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需要埃维绝对的信任来确保整件事不会失控。 第31章 如他所愿,埃维像见到耶和华似的对他感激涕零。 罗坦德让埃维先回去等消息,出版的那天会通知他。 埃维没有任何迟疑的离开了。 罗坦德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摘下手套扔进了垃圾桶里,坐上助理的车,他模样轻松地打了个电话。 “我现在手里有一份设计稿,你找一个外公司,不要以沙耶的名义发表……要尽快。” 埃维没在加州过多的停留,他身上没有钱,那张机票几乎花光了他全身的积蓄。 他来到货物运转中心,偷偷爬上了一辆开往巴顿的火车。 里面有一个抱婴儿的妇女警惕地望着他,埃维没理会,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用货物遮挡住自己的身体。 火车在凌晨到达,货物车厢没有暖气,埃维手脚僵硬地从上面走下来。 家门口站着埃维最熟悉不过的人。 “你好啊,埃维先生。” 戈尔温举起右手朝他打招呼。 埃维偷走设计稿的时候被人看见了,戈尔温不来找他才奇怪。 埃维努力让自己表现的正常些:“有什么事吗?戈尔温先生。” 戈尔温步伐轻快的走近。 冰冷的声音从埃维的耳畔传来。 “这么晚了,我猜你去了巴顿以外的地方吧?真希望你没有拿我的稿子去做蠢事,但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的愿望似乎要落空了。” 埃维仍旧狡辩着:“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戈尔温没有证据,偷窃没有被当场抓获,警察也不会听信一面之词,埃维只要咬死,戈尔温就拿他没办法。 埃维听见戈尔温低哑的笑声。 “你也要加入这场派对吗?可惜我并没有留下你的位子。” “什么?”戈尔温脸上陌生的表情让埃维不寒而栗。 “愿你成为派对开始的礼花。” 第22章 沙耶 在某天下午,威裴收到了戈尔温的电话。 戈尔温向他说明了情况,并叫停了所有进度。 威裴不理解戈尔温的做法,当下应该争分夺秒,杂志社甚至已经万事俱备,在这个时候将自己变为被动方是得不偿失的做法。 戈尔温看了一眼旁边听电话的镜子,满不在乎地说:“这次是个意外,会有别人来处理这件事。” 镜子听了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戈尔温被他的反应逗笑了,伸手在他的脑袋揉了一把,镜子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 戈尔温渡过了几天难得的悠闲时光,索尔也被他喂胖了一圈。 这只小猫丝毫没有被戈尔温收买的意思,它总是在吃饱喝足后拍拍屁股走人。 日历撕掉了两页。 戈尔温在咖啡店的报纸上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头版头条上赫然印着埃维的名字,紧接着就是自己的设计原稿。 “跨时代的设计理念?”戈尔温嗤笑一声:“这名字听起来真够吓唬人的。” 但隔天戈尔温再去咖啡店的时候,那些报纸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吉莲娜看着在专栏处张望的戈尔温,以为他要买报纸,走过来抱歉地说:“戈尔温先生,昨天下午有人将报纸全部收了回去,说是印刷出现了错误。” “没关系,如果来了新报纸,可以麻烦你帮我留一份吗?” “当然。” 戈尔温两手空空地从店里走了出来。 他当然清楚,那并不是什么印刷错误。 不愧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杂志社,动作比戈尔温预象中的更快。 温莎杂志的顶层,一个身着欧式长裙的女人正在悠闲地喝着茶。 “您为什么要帮戈尔温?” “为什么这么想?江。”歌达赞闻声看向身后的江鹤:“说起来惭愧,但我确实是个商人,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设计稿,不论发表它的人是谁,在我眼里,没有设计稿的人一文不值。” 歌达赞搅动着面前的茶杯:“我让你查的那件事怎么样?” 江鹤没什么表情地回答:“都查清楚了,杂志社的人说提供设计稿的,并不是专业的设计公司,他里面涵盖了电力,融资,服务等其他行业。” “有趣,是傀儡吗?”歌达赞勾起红唇:“现在还不清楚,那个叫埃维的设计师是不是戈尔温为了混淆视线放出的诱饵。” “总之先将那个傀儡公司解决,再看看他们下一步要怎么玩。” 设计稿原封不动的回到了麦克公司董事长的桌前。 这个精明的秃头,脑门上冒出了一层汗。 刚开始罗坦德的秘书找到亚达的时候,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不过是发表设计稿,这和他之前的灰色产业比起来差远了。 可自从设计稿被退回之后,麦克涉及的每个领域都开始有不同程度的受损,亚达只当是临近年末的合理亏损,但接连不断的有企业和他解约,甚至合作很久的商业伙伴也离他而去,亚达终于开始慌了。 虽然麦克是沙耶暗中收入的傀儡,但它一开始却是亚达一手创办的,亚达实在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它面临金融危机。 亚达从衣架上取下帽子,离开了麦克。 他刚一出门,就被身后的人跟上。 那人松绿色的眼睛被碎发遮住,他就这么不急不缓地跟在亚达的身后。 第32章 知道发布稿子的公司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报纸上清清楚楚的印着麦克公司的大名。 戈尔温只是好奇,这个帮助埃维的人到底是谁。 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加州,辗转反侧才找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公司门面。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抓到了匆匆出门的亚达。 亚达用帽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捂住,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穿梭。 戈尔温跟着他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主街上。 “哈……”热气产生的白雾消失在空气里,戈尔温站在这栋像怪物一样宏伟的建筑面前,眼睛里闪动着疯狂。 “沙耶……真是好久不见。” 罗坦德的办公室里一片狼藉,鱼缸破了个大洞,肥胖的金鱼在里面滑稽蹦跶。 亚达站在门口却不敢进去。 “你说找不到了?”罗坦德像被困住的狮子,他手上的青筋暴起:“该死的!他不会是戈尔温派来耍我的吧?” 就在上午,埃维打电话质问罗坦德为什么杂志报刊全部被垄断了,罗坦德也不知道,按理说这么一件悄无声息地小事不会这么快就被人发现,除非对方一直盯着市场的动向。 埃维在没有得到答复后直接掐断了电话。 下午罗坦德刚想出对策,埃维的电话却打不通了。 秘书凯乔整整一个下午的任务就是抱着手机不停地打,无数通电话像是尸沉大海般无影无踪。 刚开始是无人接听,最后变成了已关机的提示。 电话的“滴滴”声敲打着罗坦德的神经,他一脚踹翻了办公桌,巨大的撞击声让外面窃窃私语的人噤声。 “我的上帝啊,这才过了一个星期不到,人就找不到了?!”罗坦德咬牙切齿:“这个该下地狱的骗子,给我留下这么大的烂摊子。” 凯乔安抚道:“老板,现在不是该纠结人去哪里的时候,说不定他只是手机没电了。” 罗坦德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躲在门后面的亚达问:“你那边什么情况?” “各领域分支几乎瘫痪了,连西西雅都提出要和麦克解除合约……” 罗坦德烦躁地捏住自己的眉头。 到底是谁在盯着他?这简直到了穷追猛打的地步。 亚达怯怯地问:“老板,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先让公司解散,对外就说提前犒劳员工,等这段时间过去再说。” 亚达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罗坦德为了不引火上身,选择抛弃麦克。 “老板,你不能……” 罗坦德看着激动的亚达反而冷静下来,他不耐烦的打断:“你不要想太多,等这段时间过去,我自然会重新恢复麦克。” 麦克之所以能处理沙耶的灰色产业,自然得益于两者之间的毫无联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犄角旮旯里的小门面会是沙耶的右手。 像壁虎断尾一样舍弃麦克,虽然损失很大,但不至于让沙耶陷入泥潭里,只要再过一阵子,沙耶就能再次长出新的右手。 这是当下罗坦德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他含糊地将亚达打发出去。 亚达气愤的一脚踢向旁边的树,营养不良的小树立马就吐出了树叶。 还没等走几步,亚达就听见后面有人叫自己。 他回头,眼前是一个有着绿眼睛的英俊青年,青年眯着眼睛笑,嘴里说出的,却是让亚达胆战心惊的话。 “先生,我可以帮助你,要和我合作吗?” 戈尔温哼着歌走在路上,今天的收获不少,以至于他看见公寓里一身土的镜子时,差点没反应过来。 第23章 笼子里的苹果树 巴顿的阴天总让人喘不过气,湿漉漉的空气渗透着皮肤。 戈尔温一大早就离开了,镜子在窗边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昨晚,镜子拒绝了戈尔温要带他去加州的请求,戈尔温意外地挑起眉毛,却没再多说什么。 镜子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他静静地看着公寓里东张西望的埃维。 埃维的状态比之前更严重,他几乎每走一步就会抽搐,裤腿不修边幅的卷曲着。 这次他并没有直奔桌子,反而先在房间里寻找着什么。 床底下,窗帘后,柜子里……埃维将公寓里翻了个遍。 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他放松下来,目光望向了房间里那面显眼的落地镜。 埃维仔细观察过,这面镜子除去工艺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它为什么会对戈尔温那么重要,以至于他去别的地方也要一直带在身边。 镜子看着埃维随手拿起画架上的锤子,一步步走向自己。 埃维没有任何犹豫地举起锤子——毕竟戈尔温将他扔进了地狱里,他总该回报些什么。 在锤子快要落在镜面上时,落地镜里伸出的手扼制住了埃维的手腕。 埃维的嘴大张着,呼吸变的急促起来,白色像瘟疫,蔓延在埃维放大的瞳孔里。 镜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哈哈哈……”埃维神情变得癫狂,他高声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戈尔温把自己卖给了恶魔,难怪,难怪他能画出那样的设计稿!” 他高高举起胸前的十字架:“该死的恶魔,下地狱去吧!” 声音戛然而止,公寓一片寂静。 第33章 “咚” 十字架掉在了地上。 埃维尖锐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类似年久失修的机器。他的头高高昂起,手腕扭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镜子松开手,他就像被抽掉骨头似的瘫软在地上。 镜子没理会埃维的嘶鸣,他在自己身上一边摸索,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这可不行,我答应过先生,身上不能再留下别的痕迹。” “怪物,你是个怪物……” 镜子摸索的手顿了一下。 “你叫我什么?” 周围被火光吞噬,扭曲的人影和许久不见的乌拉诺斯出现在面前,他又回到了那个透明围墙里,记录着一页一页数不清的日子。 为什么? 我不能在时间的缝隙里死去,只能躲藏在破败与世纪中,甚至徒劳的期待着入梦前的分崩离析,像盲人一样渴求光明。 在房间的阴影里,镜子一动不动。 埃维趁着镜子愣神的空隙,用另一只手撑着身子往门口爬,门开着一道缝,有光从外面漏了进来。 只要他出去告诉外面的人,戈尔温和恶魔做了交易,他和他那诡异的设计稿都将烟消云散。 反复失败到灵感枯竭,最后麻木不仁的躺进棺材直至世界将他遗忘,这五年来自己所遭受过的一切,都会在戈尔温身上再次上演。 埃维无法忍受戈尔温从自己的观察记录中脱离,谁都没有错,只是他们无法遵从隐秘而严苛的规则,世界会将这样的人剔除,仅此而已。 他会带着戈尔温一起,因为他们是动物法则里的同类。 埃维的手握在门把手上,身体却腾空,衣领绞着他的脖子,呼吸被迅速掠夺,他用余光瞥见,一双死水般的灰色眼睛。 镜子阴翳地盯着他,语气很轻地问:“你和他们一样,你也要拆散我和我的小鸟吗?” 门外的光离埃维越来越远,他拼劲全力地挣扎起来,鞋子上的灰蹭在镜子的白袍上。 “啧。” 镜子拍了拍身上的灰,一拳砸在埃维的脸上,他的脑袋轰鸣一声,瞬间丧失反抗能力地昏了过去。 “安静一点,等小鸟飞进我的笼子,我就会放你出来。” 熟悉的铃声将埃维吵醒,他晃了晃沉重的头让自己保持清醒,来电提示上显示着罗坦德的名字。 他想去拿,但嘴里被塞了东西,手脚也被绳子捆的动弹不得。 镜子在院子里的苹果树下挖着什么,手机的震动同样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丢掉铁锹朝屋里走来。 埃维慌乱地闭起眼睛装作昏迷。 镜子先是拿着手机摆弄了一阵子,但他确实没用过这个奇怪的方盒子,里面的东西吵得他头疼,他将手机捏碎,碎玻璃扎进手里,伤口处却没有流血。 事情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这个白色恶魔上次还对十字架避之不及,难道他是人类吗?可人类会从镜子里出来,甚至丝毫不会流血吗? 恐惧席卷了埃维,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醒了?”镜子注意到了动静。 这是一场梦埃维,他在心里宽慰自己,随后自欺欺人地睁开眼睛。 镜子正蹲在面前,歪着脑袋打量他。 当镜子把他拖到苹果树下时,埃维这才看清——镜子挖了一个大约四十英寸的坑。 求生的本能让埃维大声呼救起来,但嘴里的东西导致声音像是猫的呼噜。 镜子将埃维丢进坑里,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回到屋里。 “拿着。”他将捏碎的手机一起丢了进来:“下次记得别掉了。” 埃维嘴里的布被口水和眼泪浸湿,镜子疑惑地看着他:“哭什么?我说过让你先呆在这,你会打扰到小鸟。” 天空逐渐缩小,土被填上,埃维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镜子拿着铁锹回到房间里,迎面碰上的就是刚到家的戈尔温。 完蛋。 镜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泥土和满手的划痕。 身上留下别的痕迹了。 戈尔温眼睁睁看着镜子快速地钻回了镜面里,不到十秒钟,就从里面容光焕发地走了出来。 镜子的白袍子崭新如初,手上的伤痕也消失不见,他笑着和戈尔温打招呼。 “先生,您今天还顺利吗?” 戈尔温没吭声,他的视线落在院子里,干燥的土壤在靠近苹果树的地方变得湿润——地底下的土因为前几天的雨还没干透。 “你在挖什么?”戈尔温问。 镜子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紧接着朝戈尔温靠近,他将脑袋埋进了戈尔温怀里。 “您发现了吗?但没关系,您说过的,靠近您染上疯病就会治好。” 戈尔温僵硬的被镜子搂在怀里,耳边似乎听到了骨骼的吱呀声,他想起了亚达对他说过——罗坦德找不到那个给他设计稿的设计师了。 真是个小可怜。 眼前的荆棘丛变得豁然开朗,绿宝石般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伸出手圈住镜子的脖子。 一个吻落在镜子的嘴唇上。 作者有话说: 中间的这一段“只能躲藏在破败与世纪中,甚至徒劳的期待着入梦前的分崩离析。”灵感是来自博尔赫斯的《失眠》 第24章 紫罗兰 “按照留下的地址找过去,也只剩下一栋空房子。”凯乔站在办公桌前问:“要报警吗?” 第34章 罗坦德一脸见鬼似地看着他:“你疯了?跟警察说,然后让他们把设计稿当证物拿走吗?我已经失去麦克了,要是再查出来设计稿是埃维偷来的……你是想把我也送走吗?” “……明白了,那下一步要怎么做?” “只能继续往下走了,我失去了这么大的代价,不能什么都不做就退出。”罗坦德转着手里的钢笔:“听说埃维是在巴顿租的房子?把租退掉,就说他的远房亲戚已经把他接回家了。现在不能让除了我们之外的人知道,埃维已经失踪了。” “好的。”凯乔合上资料准备去办。 罗坦德在身后叫住他:“另外,你去把能找到的记者都找来,越多越好。” 凯文愣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米安以为自己不会再和戈尔温有交集了,直到威裴说找到他有事商量时,他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卷进来的。 戈尔温托腮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这就是你找来的记者?” 少年的肩膀很宽,比旁边的米安高出不少,黑色的卷发遮住了大半个额头,本就露出不多的脸又被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镜占据,他身上还穿着瓦圣保昂的校服,怎么看起来都像是一下课就被米安拉过来的。 少年听到戈尔温的话,手指局促地卷曲起来,衣角被他揉的一塌糊涂。 “他可是瓦圣保昂的专业第一。”米安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他通过校园论坛找到我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戈尔温叹了口气:“老头子到底有没有和你说清楚。”我的意思其实是,给我找个混混就行。 “教授和我说了,戈尔温先生。”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意外的沉稳:“我愿意帮助你。” “我做的可能不是什么正经事……我的意思是我可能会用一点小手段。” 少年轻轻地笑了声:“我本来就是为论坛上高昂的雇佣费来的,用什么手段对我来说没区别。” “你叫什么名字。” “罗兰诃。” 戈尔温让米安离开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罗兰诃。 “说说吧,你什么计划?”罗兰诃放松地倚在沙发上。 戈尔温看着他暴露出的本性,无语道:“你装的还真是炉火纯青啊。” “没办法,瓦圣保昂第一也不是这么好当的,这点你不是最清楚了吗?学长。”罗兰诃用手指推了推眼镜。 戈尔温没理会他的调侃,自顾自地说:“有人和我说,罗坦德要在加州办一场秀,他找了很多记者,我需要你混进去。” “康斯佛·罗坦德?”罗兰诃微微坐直:“那位也是个名人啊,你为什么找他?” “那场秀的设计稿是从我这里偷走的。” 罗兰诃撇撇嘴:“那很可惜,我没办法混进去把设计稿偷出来。” 戈尔温微笑地看着他,给罗兰诃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谁让你把它们偷出来了,你只要混进去说一句话就行……” 夜幕降临,偏僻的车库里驶入了一辆黑色轿车。 光鲜亮丽的罗坦德从车里走了下来,他身边站着一位穿白西装的青年。 罗坦德用火柴点燃了手里的烟,压低声音嘱咐道:“进去之后按照排练好的来,这些记者都是报社里的野狗,任何新闻在他们手里都会向酸奶一样发酵,你只要不出错,明天就没有任何人能压下你的头版头条。” 白西装用手擦了擦汗:“我明白。” 车库的门被打开,里面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纯白色的布景和巨大的闪光灯两侧被围的水泄不通,在罗坦德和青年亮相的瞬间,车库里响起接连不断地快门声。 罗坦德绅士的微笑着,很好,凯乔这次办的不错。 这一周,凯乔几乎跑遍了加州的各种小杂志社,他将“跨时代设计”的消息散布给他们,罗坦德并不担心他们的嘴巴,毕竟轰动的大新闻几乎都被杂志公司垄断,这些小喽啰们只能从中捡食残羹剩饭。 突然得到这么大一块肉,没人会将它拱手相让,更不会允许其他同行分食。 罗坦德需要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将照片散布出去,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围追堵截,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总做不到堵住所有缺口,消息会像扎了孔的矿泉水瓶,流的到处都是。 虽然过程曲折了些,但结果总算是好的,他在心里默默宽慰自己。 秀场的结尾,罗坦德站在台上向记者介绍自己身边的白西装青年。 “这位就是纯白理念的设计师,埃维。” 白西装向台下鞠躬,闪光灯在他脸上形成一块块白斑。 不愧是新生代的演员,面对这么多的记者也可以从容不迫。 台下,一个带黑框眼镜的少年从怀里掏出照片,嘟囔了一句:“这一点也不像嘛。” 照片上赫然是一个有浓重黑眼圈的男人。 一切都按罗坦德设想好的进行,流程他排练了不下数十遍,为的就是确保今晚的顺利。 插曲发生在离开的时候。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埃维先生!您的设计和别克岛演唱会上的那件白色礼服很像,请问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像是肥肉突然丢进了饥饿的野犬中,人群中爆发出相似的疑问,尽管这些人并没有去过那场演唱会。 第35章 “请问为什么会有相似的设计出现,那场演唱会的设计也出自埃维先生之手吗?”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会有同样理念的设计前后出现。” “请埃维先生正面回应一下这个问题。” 疑问像蝴蝶效应般接连出现,罗坦德转头想要在人群中寻找,却只能捕捉到黑影的一闪而过。 白西装没遇到过这样的突发情况,冷汗将手心打湿,他只能强装镇定的维持着脸上的微笑。 罗坦德沉默的将他塞进车里,凯文发动车子从前仆后继的人群中艰难挤出。 白西装坐在罗坦德身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后者一言不发地咬着指甲盖。 别克的演唱会? 这两天罗坦德一直在忙埃维和设计稿的事,只知道栢钰在别克办了一场演唱会,具体的细节他并没有去了解过。 到底是谁,栢钰的朋友吗? 罗坦德嘴里弥漫着鲜血的味道,黑暗张牙舞爪的吞噬着车里的人。 罗兰诃避开人群从车库的另一侧绕了出去,他散漫的将眼镜取下来擦拭,紫罗兰的瞳仁明亮清澈,月光下,少年英俊的面容被揭开面纱。 “真无聊。” 作者有话说: 终于(缓缓……)更完任务了(躺下……) 罗坦德: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 戈尔温:…… 我大概也许可能会给罗兰诃设计一个对象哈哈哈,但要看后面的剧情怎么发展啦~ 第25章 墨玉 “没错,和你照片上的不是同一个人。”罗兰诃熟练地用手指点着钞票。 在确认无误后,他抬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戈尔温,嫌弃地问:“你身上那个是什么,你长的结石吗?” 镜子疑惑地从戈尔温怀里探出脑袋。 “他?他叫镜子,是我的助理。” “真是奇怪的名字。”不过和他的长相还是蛮相配的。 戈尔温也问过镜子,要不要给他取个新名字,但镜子拒绝了,他说他的名字是特别的,以至于戈尔温说出“镜子”的时候只能由他来回答。 罗兰诃将鼓鼓的纸袋子塞进包里,临走时告诉戈尔温,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差事可以给他打电话。 戈尔温无语地看着这个财迷。 罗兰诃存完钱刚从银行里出来,迎面就被人撞断了眼镜腿,眼镜倾斜着戴在脸上,显得滑稽可笑。 “对不起先生,您没事吧?”那人说着就要伸手拿罗兰诃的眼镜。 罗兰诃像只炸毛的猫,一把拍开那人的手:“你干什么!”他抬起头,等看清面前人的样子后,罗兰诃呆了一瞬。 面前是一位穿着黑色金丝唐装的东方少年,比他外表更显眼的,是他身上温润儒雅的气质,就像是被水打磨出的光滑玉石。 少年摸了摸被打红的手,脸上淡漠的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轻轻地开口:“是我唐突了。” “没,没事。”罗兰诃罕见的结巴起来。 少年听到熟悉的语言,脸上万年不变的冰山出现了一丝裂缝:“你会说中文吗?” 罗兰诃幸庆自己猜对了,他捏了捏自己的黑色头发:“我叫罗兰诃,我的母亲是东方人,你叫什么名字。” “江鹤。” 罗兰诃的视线落在他泛红的手上,略带歉意地说:“十分抱歉,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作为歉礼吗?” 江鹤几乎立刻就拒绝了,这让罗兰诃有些受挫。 “那我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吗?”像是怕再次被拒绝,他接着说:“我的眼镜坏了,后续维修的话我再联系你。” 这次江鹤并没有拒绝。 罗兰诃望着江鹤离开的背影,从包里取出另一副崭新的眼镜,奇怪的是,他将那只一条腿的眼镜重新放进了眼镜盒里。 温莎的顶楼,歌达赞用手里的搅拌勺轻轻敲击着钟表。 时针和分针在十二点重合,时针静止不动,分针又转动了两圈。 办公室地门陡然被敲响,江鹤推开门走了进来,敲击时钟的声音也随之停止。 “去看了吗?” 江鹤从怀里掏出一沓纸:“这是那些报社的杂志,现在报社里当晚去过秀场的记者都堵在沙耶门前,暂时还没有找到可以带回来的人。” “世界上的第九大奇迹?两份一模一样的文艺复兴瑰宝?”涂了红指甲的手翻看着报纸,女人的声音讽刺地说:“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戈尔温的好朋友啊,他们俩的事我倒是一点都不关心” 她将杂志揉成一团,随手抛在垃圾桶里:“设计稿的信息已经溜出去了,该死的,罗坦德脑子不好也不妨碍他是个狗皮膏药。” 江鹤沉默着没有回应。 歌达赞掀起眼皮看他:“你迟到了,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江鹤垂了垂眼帘,声音平静地说:“没有。” 歌达赞没再追问,只是抛下一句:“今天晚上七点,来西西雅的1374。”就离开了。 江鹤藏在的背后的手攥了起来,松开后在手心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指痕。 “我知道了。” 亚达忐忑地站在沙耶楼下。 几个小时前,凯乔说罗坦德正在找他。 告诉戈尔温秀场举办地的事多半是暴露了,亚达默默地想,但他并不后悔,毕竟他总得拿出点什么和罗坦德谈判吧。 第36章 亚达根本不相信戈尔温给的承诺,那个在悬崖上走钢丝的人,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摔下去。 办公室里,罗坦德正在看今天的杂志,见亚达进来,他头也没抬地问:“你对我也是够狠的啊,亚达。” “毕竟您也要将麦克赶尽杀绝。” 罗坦德终于抬头看他,上位者的压力让亚达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恭喜你啊,你成功了,现在沙耶上下都乱了套,处理公关的地方每天都被围的水泄不通!”罗坦德将桌子上的象牙雕狠狠扔在亚达的脚边,锐利的尖角擦破了皮肤,“戈尔温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有勇气和我作对。” 腿上的疼痛让亚达清醒了些,他不急不缓的答道:“那些好处对我而言不值一提,重要的是他让我拿到了砝码。” “您一直想扳倒戈尔温不是吗?我告诉了他秀场的举办地,戈尔温就会以为我站在了他的阵营里。只要您不抛弃麦克,我就会帮您传递您想要让他知道的信息。” 罗坦德痛苦地捂住脑袋:“这次你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早就成功了。” “但麦克也就成为了陪葬品,罗坦德先生,我是个商人,利己是我的本能。”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罗坦德在思考方案的可行性。 那些设计稿不能再发布了,否则会有越来越多的记者闻着味道找过来,眼下只能从戈尔温身边下手。 “你或许可以不这么玉石俱焚。”罗坦德还是解不开心里的疙瘩,戈尔温已经知道是自己在背后搞小动作,明明就差一步…… “没办法先生,告诉戈尔温不痛不痒的小事,他压根不会完全信任我,这点您比我更清楚。” 罗坦德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说:“你最好不要再耍什么新花招,要不然我会让你和你的小破楼一起消失。” 亚达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的嘴角勾起:“合作愉快,老板。” 戈尔温下午带着镜子回巴顿取东西,未来的一段时间他都要呆在加州把这些破烂事处理完。 路过埃维楼下时刚好碰到了鲁克,鲁克正带人看房子。 “鲁克先生。” 鲁克闻声转头,有段时间没见,鲁克瘦了很多,连带整个人都精神饱满起来。 戈尔温注意到他手里的合同。 “怎么了?埃维要退租吗?” “是啊,说是亲戚把他接回了老家。”鲁克脸上洋溢着笑容:“没看出来埃维平时生活拮据,亲戚出手却很大方,不仅没有要回租金,还直接给了我两千欧元作为提前退租的违约金。” 戈尔温眼睛眯起,愉快地附和道:“是吗?那恭喜你了。” 罗坦德别的方面不好评,但掏起封口费来还是一点都不含糊。 “我大概有很长时间都不会回巴顿住了。” “您也要退租吗?” “不。”戈尔温望着无人的公寓:“租我可以续上,但希望你不要把它再出售给别人。” 鲁克有种被一眼看穿的心虚感,他连忙点头:“是,那是当然。” 毕竟那里是戈尔温和镜子相遇的地方,戈尔温不允许任何人踏足这里。 作者有话说: 哦~紫罗兰花想开了~ 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大家,紫罗兰花和玉石这对很有可能会be,但还是要看看剧情的发展(让我挣扎一下)。 第26章 被禁锢的灵魂 阳光照进西西雅的1374号房,闷在被子里的人翻了个身,从床边捞起震动的手机。 歌达赞一早就离开了,江鹤得到了久违短暂的轻松时光,他坐起身,手机里有两条未读的消息。 罗兰诃:早安 罗兰诃:今天有空吗 江鹤的手指轻轻滑动,手机里瞬间只剩下光秃秃的消息界面。 本来对同胞抱有的好感,在得知他是个记者后烟消云散。 他憎恶记者——在这个信息只靠纸张传播的时代,这类人掌控绝对的舆论主导,鲜活的生命变成纸张上的黑白文字,虚假的内容成为被刊登者的坟墓。 不负责任的人就该下地狱。 江鹤将手机扔在一边,垂着眼睛看落地窗投在地板上的影子。 算起来,自己很久没去福利院看看了…… 戈尔温刚下飞机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威裴,老头身上套着一件臃肿的大衣,脖子上系了一条蓝格子围巾。 他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加衰老,站在人群中,谁也想不到这个身材矮小的老头会是瓦圣保昂的教授。 奇怪的是,戈尔温都走到他面前了,他还在向远处眺望。 “这里。”戈尔温朝威裴招招手,后者像是才发现他一样。 在得知戈尔温要暂时定居加州后,威裴给他找了一个单身公寓。 公寓的采光不好,这是戈尔温主动要求的。 威裴听了他的要求还曾问过:“你不是最喜欢阳光了吗?以前还老嚷嚷着和一帮体育生约足球。” “人总会变的。”戈尔温答。 公寓之间挨得很近,戈尔温拉开窗帘就能看到邻居阳台上种着的小花。 “咚咚咚。”威裴的拐杖敲击在木质的地板上,他走向了房间里放着的那面巨大落地镜。 “你带这么大一面镜子干什么?” 戈尔温闻声转头,朝威裴轻轻一笑:“你说那个?那里面住着我的缪斯。” 第37章 “我的上帝啊,这可真够浪漫的。”威裴无语地看着他:“但是,你已经过了听童话故事的年龄了吧?” 戈尔温走过去摸了摸镜面,没再说什么。 将戈尔温安顿好后,威裴就离开了。 拐杖声渐行渐远,就在快要消失的时候,楼道里突然传来了物体落地的巨大撞击声。 戈尔温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他拉开门冲下楼梯,看见了倒在二楼拐角处的威裴。 他跑过去将威裴抱起,大衣迅速凹陷,戈尔温怔愣了一下——威裴的身体枯瘦的可怕,像是手里的一捧灰,风一吹就散了。 戈尔温感觉自己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刺激着鼻子微微发酸。 他一路跑进医院,看着医生将威裴推进了急诊室。 加州的风吹着刺骨,戈尔温搓着自己发麻的左手,坐在急诊室门口等待。 过了不知道多久,灯灭了,护士推着转运床从里面出来,威裴和进去的时候没什么不同,他的嘴唇微微发紫,僵直地躺在转运床上。 戈尔温拦下了走在最后的医生,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将一份报告递给了他。 “脑癌晚期,怎么不早点来医院救治,你是患者什么人?” 戈尔温的四肢被冰冷的洪水席卷,舌头打了结似的说不出话。 “……我,是他的学生。” “他的家属呢?” “……” 威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威裴见到了斯蒙·柯昂和很多光怪陆离的斑点,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笑着说自己要成为独树一帜的设计大师。 威裴冲上去想要抓住他,但下一秒,斯蒙·柯昂就像雾一样消失了。 威裴流着泪从梦里醒来,看见了坐在床边低着头的戈尔温,他慌忙用手擦着眼泪,嘴里还念叨着:“你怎么在这?” 戈尔温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你还想拖多久?” 威裴擦眼泪的手一顿,缓缓叹了口气说:“你都知道了。” “是啊,没想到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舍己为人。” 威裴被戈尔温的话逗笑了,笑声嘶哑,像是有痰卡在喉咙里:“我也不想啊,但是我的年纪确实大了。” “就这么走了,你不遗憾吗?” 威裴像是听到了什么刺耳的字眼,他的手紧紧攥着病床上的被子,声音尖锐的叫喊着:“遗憾?我无时无刻都在遗憾!你知道吗?我每天只能在梦里看见他!我多想那个时候是我来发表那篇文章,至少到最后不会只留下我一个人!” 威裴情绪激动,浑浊的眼睛里渐渐起了雾气。 “我只能竭尽我所能的做事,这幅衰老笨拙的身体总是将我的灵魂囚禁。”威裴的声音渐渐哽咽:“你为什么不能早点回来……戈尔温。” 戈尔温没有回答,病房里的空气安静下来。 最后,威裴先开口打断了寂静:“报社那边我都打点过了,你有事情就去找一个叫图尔托的人,他是我以前的学生,他会帮助你做一切你想要做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像是好不容易狠下心来:“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戈尔温缓缓地站起身,就在快要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威裴听见他轻轻地说。 “我会做到的……所以你也要撑到那天啊,老师。” 威裴看着窗外被风刮得摇摆的树枝,过了良久才说:“好。” 戈尔温从医院里离开,街上渐渐涌入了许多下班的人,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那件事尽快,有人要退出了……” 挂断电话,戈尔温看见了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跟在那人身后,幸运的是,他并没有发现戈尔温的存在。 戈尔温跟着他来到一个福利院门前,通过铁艺门往里看,里面的建筑破烂不堪,正对着门口的圣母像也缺了一条胳膊。 有个修女跑过来开门,那人跟着她进去了,直到俩人的身影消失,戈尔温才打道回府。 隔天,戈尔温再次造访了福利院,门口没有门铃,戈尔温只好敲了敲铁艺门。 来开门的依旧是昨天那个修女,离近了才发现,女孩脸上有一块巨大的胎记,那印记张牙舞爪的盘踞在她的眼睛周围。 这太奇怪了,修女身上一般不能有胎记,这样会被视为不洁的存在,上帝厌恶侍奉他的人身上有污点。 女孩问戈尔温的来历,戈尔温只好说自己是来领养孩子的。 福利院有两层,第一层是孩子们的休息室,戈尔温看见有很多小孩趴在地上玩玩具,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补着各种形状的补丁,衬着他们的脸看起来灰扑扑的。 女孩将戈尔温带到了第二层,这一层寂静的可怕,空气中布满了灰尘的味道。 “这里的第三个房间,就是院长的。” 戈尔温向她道谢,自己独自一人叩响了第三间房门。 “进。”门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应答声。 戈尔温推开门,腐朽的吱呀声回荡在走廊,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前坐了一位老态龙钟的妇人,她的眼眶干瘪下去,稀疏的白色头发梳成辫子,安静垂在胸前。 “您是来做什么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注视下,戈尔温不敢说谎,他如实回答:“我来向您打听一个叫江鹤的人。” 第38章 作者有话说: 我嘞个豆,好多人收藏啊。 我没啥才艺,给大家打一套杨氏太极拳吧。 第27章 星星上的孩子 “江鹤?”院长歪着脑袋思索片刻:“你是那孩子的什么人?” 戈尔温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目前为止他也只知道江鹤的名字,以及他在歌达赞身边工作。 “你是设计师吗?” 戈尔温惊诧地抬头:“您怎么知道?” 院长将煤油灯里燃尽的烛芯取出,新的烛芯代替它跳动着,她气息微弱地笑:“孩子,我活了一百多岁了,这双眼睛看过的人太多,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 ” 她示意戈尔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起来,那孩子也是个很出色的设计师呢……” 戈尔温扶椅子的手一顿。 江鹤也是设计师?戈尔温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他不动声色地问:“那您知道他在哪里工作吗?” 院长慈爱地看着戈尔温:“这我不是很清楚,但你心里清楚不是吗?” 上帝啊,戈尔温在心里吐槽,这该不会是有什么读心术吧。 “江鹤是一对中国夫妻的弃婴,我在福利院门口捡到了他,他当时还那么小,现在已经是福利院里最大的孩子了。”院长自顾自地说着。 那孩子从小就和别人的想法有些出入,总是嚷嚷着要去星星上住,为此他还跑去黑作坊里面打童工,攒钱买了一架天文望远镜。 也许是因为信仰的缘故,在艾梅想去当修女的时候,他居然尝试着鼓励她,虽然艾梅最后还是被修道院拒绝了。 福利院没有人资助,里面的一切都是我用政府的养老金在维持,所以在江鹤说要去读设计学院的时候,我并没有选择资助他,毕竟福利院的孩子太多,我没有资格去赌上他们的人生。 江鹤在成年以后就离开了福利院,有次,他很兴奋地跑回来说自己的设计被大杂志社看上,我那时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甚至觉得上帝给他的磨练已经要结束了。 但自从那次后,江鹤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人也肉眼可见的消瘦起来,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戈尔温大概能猜到后面的故事,江鹤进入温莎以后,成为了歌达赞的枪手。 江鹤和戈尔温选择了两条完全相反的路,当时的江鹤身无分文,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选择了歌达赞,但戈尔温知道,没有一个设计师愿意活在别人的影子之下。 告别院长后,戈尔温在走廊的尽头发现了那架天文望远镜,爬满锈迹的铁架子上搭着一个筒状物体,与其说那是星星的媒介,还不如说它是糊弄小孩的玩具,戈尔温叹了口气,江鹤冷静的皮囊下究竟藏着多么扭曲的灵魂啊。 “先生,那边那位穿大衣的先生……” 戈尔温回头,看见了给他引路的修女,她一路小跑着追上了戈尔温:“先生您好,我是艾梅,我希望能和您单独聊聊。” 他跟着艾梅来到院子里的梧桐下,对方向戈尔温说明了来历。 “先生,我希望您可以帮帮江鹤。”艾梅泪眼婆娑地说:“我昨天就发现您一直跟着江鹤,但我并没有告诉他,江鹤现在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他就像是一个空壳子。” 说到最后,她掩面痛哭起来:“拜托您一定要救救他,他真的是一个十分温柔善良的人……” 戈尔温恍然大悟,为什么艾梅轻易的就放他进来,为什么院长在知道他的身份后,依旧选择将江鹤的故事告诉他。 他轻轻拍了拍艾梅的肩膀表示安慰:“我会尽我所能。” 艾梅的手划过双肩和额头,最后合十在胸前:“愿上帝保佑您。” 戈尔温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夜幕降临,街上灯火通明,店门前支起了大大小小的圣诞树。 这么快就到圣诞节了,戈尔温暗自感叹,他在一家甜品店驻足,橱窗里的巧克力被做成了雪人的形状,圆滚滚胖嘟嘟的很讨人喜欢。 他买了一盒,打算带回去给镜子当圣诞礼物。 公寓利没开灯,邻居家的光透过来,戈尔温看见镜子静静地躺在沙发上。 他走过去亲吻了镜子的额头。 “唔,先生您回来了。”镜子支起身,用手揉了揉眼睛,他张开双臂不怕冷似的把戈尔温拥在怀里。 戈尔温靠在他怀里,声音闷闷地说:“抱歉,最近实在太忙了。” 镜子拿下巴蹭了蹭戈尔温毛茸茸的脑袋:“没关系,只要您一直在就好。” 戈尔温将巧克力递给他,镜子像小孩子一样将礼物举过头顶,戈尔温告诉他要尽快吃掉,要不然就会化,他乖巧的答应了。 实在太困了,最近的事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戈尔温在镜子怀里沉沉睡去。 镜子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愈发地搂紧,黑暗中,镜子轻轻的笑了起来。 “真暖和啊,我的小鸟。” 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戈尔温接到了亚达打来的电话,对方约他在咖啡馆里见一面。 他到的时候,亚达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等着了,见到他进来,后者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戈尔温在他对面落座。 亚达搓了搓手,有些讨好地说:“罗坦德已经发现了我和你联系的事情,我们现在可是在一条船上了。” 第39章 “那当然。”戈尔温看着他。 很好,如他所料,戈尔温现在很信任自己,亚达松了口气接着说:“罗坦德最近又有新的动作,他准备带着那个冒牌货参加加州的红毯,红毯的曝光度你是知道的,到时候他还会把设计原稿拿出来,如果他这次成功了,你还想用小伎俩翻身就变得很困难。” 戈尔温瞥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曝光度起来了对我来说更加有利。”他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缓缓开口:“我这里其实还有一份大学时期的设计稿,设计稿上有特殊的标记,这是只有我知道的事,也是我手里的最后一张底牌,红毯过后一天我就会把它发表出去,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罗坦德是个小偷。” “什么?”亚达的手在桌子下面紧张地蜷缩起来:“那你怎么现在才说。”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于激动,亚达慌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现在才拿出来,这可是扳倒罗坦德的有力证据。” 戈尔温松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他静静地看着亚达。 又来了,像闻到肉腥味的狐狸,这表情总让亚达猜不透戈尔温在想什么。 “不着急,优秀的底牌当然要在最关键的拿出来。” 戈尔温后面的话亚达都没有心思再听,他坐立不安地望着钟表。戈尔温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贴心地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 “哦,这个,我突然想起来,公司下午还有个客户约了我见面。”亚达看着戈尔温的眼睛,那绿色摄人心魄,不禁让他心虚起来:“我先走了戈尔温先生,祝您之后的事心想事成。” 戈尔温朝他挥手告别。 亚达走后,戈尔温点了一杯咖啡不紧不慢的喝着,咖啡的味道没有吉莲娜店里的好喝,他不禁开始想念巴顿,加州入冬后的晴天愈发频繁,镜子能出来活动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等所有事情结束后,就定居在巴顿吧,戈尔温默默规划起来。 作者有话说: 镜子(开心):怎么让老婆心疼,我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罗兰诃(沉思):喂,戈尔温的结石。 镜子(冷漠):干什么。 罗兰诃:教教我。 第28章 鲁米诺反应 繁琐沉重的门被推开,罗坦德快步走向书房,书房的陈设显得与这栋富丽堂皇的别墅格格不入,里面只摆着一个孤零零的保险柜。 罗坦德熟练地扭动着保险柜上的密码锁,亚达告诉他的消息像是一个定时炸弹,稍有不慎就会被炸的粉身碎骨。 “吱呀。”铁皮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保险柜里静静地躺着一沓纸。 “该死的,该死的……”罗坦德双手颤抖地仔细检查上面的细节:“标记,哪里有标记。” 戈尔温难道一早就猜到我会偷设计稿,所以才布下这么大一盘棋? 又或者说,是亚达在说谎? 罗坦德擦了擦头上的汗,无数的可能性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这时,别墅外的车鸣声吸引了罗坦德的注意,他慌忙收起设计稿,但还是迟了一步。 栢钰推开书房的门,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了设计稿:“这是什么?罗坦德你果然是个伪君子!” “亲爱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先把稿子给我。”罗坦德一边安抚着栢钰一边伸出手。 栢钰将稿子重重地摔在他的身上,纸张四散,等罗坦德将它们捡起,抬头就对上栢钰满是泪水的眼睛。 “你怎么……”认识栢钰这么久,罗坦德确实没见她哭过。 栢钰眼里的泪珠大颗大颗滑落,她声音哽咽地说:“戈尔温说的是真的,你初期成名的设计原来都是偷来的,戈尔温还说他在设计稿上撒了鲁米诺粉……” 栢钰拉上窗帘,在昏暗的室内,设计稿上清晰的出现了鲁米诺反应,罗坦德大惊失色,他不断咒骂着,最后抛下栢钰,急匆匆地坐车离开了别墅。 栢钰站在二楼窗边,看着罗坦德离开后,她从包里掏出了手机,界面上显示正在通话。 “怎么样,我表现的还不错吧?”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传来了戈尔温的轻笑声:“很棒小姐,你应该去当影视剧的女主角。” 栢钰将左手抬起,在阳光的照射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手指间的黄色粉末:“那等你出名了,记得给我投一部电影。” “那当然。” 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另一份设计稿,更没有那个虚无缥缈的标记。 亚达是个商人,戈尔温本就不会将信任托付给他。 直到后来,他试探着说出,自己还有另一份大学时期的设计稿,亚达立刻就回应,说这是扳倒罗坦德的关键。 亚达不该知道戈尔温大学时期的事,更不该知道设计稿,最有可能的,就是罗坦德告诉过亚达,以便于他可以更好分辨出有用的信息。 戈尔温猜测罗坦德会将设计稿放在隐蔽的地方,等到亚达将消息透露给罗坦德,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求证,栢钰只需要跟着他,就能见到那些设计稿,再将鲁米诺粉撒上去,伪造出设计稿上有特殊的标记。 鲁米诺粉其实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罗坦德只要再仔细点就会发现,不是每张设计稿上都有鲁米诺反应,毕竟栢钰不可能在短暂的接触时间里做到完美。 第40章 但一直封存在保险柜里的稿子和亚达的消息,都会让罗坦德误以为,这是戈尔温在大学时期就留下的标记。 戈尔温默默地想,按照罗坦德的性格,应该立刻就会冲到他的面前来质问吧。 罗坦德认为自己了解戈尔温,却忽略了戈尔温也同样了解他,毕竟他们曾是大学时期最好的搭档。 栢钰将手上的粉末擦干净:“你怎么能确定,罗坦德会去指定的位置找你?” “那个啊,毕竟我有最强底牌……” 亚达的消息就等同于罗坦德知道的,戈尔温在心里叹了口气: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毕竟我可是告诉过你,我家的具体位置。 门外传来了激烈的拍门声。 来了。 戈尔温将门打开,罗坦德迎面就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戈尔温顺势将头一偏,警告地看了一眼落地镜后面。 刚伸出一只手的镜子就被吓得缩了回去。 “戈尔温!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对吗?!该死的!”罗坦德的头上全是虚汗,一向精致打理的金发也黏黏糊糊地贴在脑门上。 这一拳没留情,戈尔温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嗤笑着说“你在拿走我稿子的时候,就要做好被发现的准备啊,多少年了,还准备拿埃维对付我?。” 罗坦德被戈尔温胜券在握的表情激怒,他冲上去揪住戈尔温的衣领:“就算被你发现了又怎么样,我现在可是沙耶的总监,没有人能够轻易的扳倒我。” 他的表情几近扭曲,声音尖锐刺耳:“就像大学时期我拿了你的设计稿一样,到最后,你也只能当一只丧家犬,夹着尾巴逃走。” “哈……”戈尔温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扳开了罗坦德的手,膝盖狠狠地顶在后者的胃部,罗坦德痛苦的蜷缩在地上。 “你该不会以为我打不过你吧?”戈尔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学时期你好像就没赢过我。” 说罢,他没理会罗坦德幽怨的眼神,转头看向落地镜后面,耐心地询问着:“给你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 “都录好了。”镜子从落地镜后面走了出来。 罗坦德目眦欲裂地看着他手里的相机。 见鬼!亚达不是说过戈尔温家里没有别人吗?! “阿嚏。”一直蹲守在戈尔温家门口的亚达,在寒风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戈尔温从镜子手里接过相机,仔细地翻看着。 镜子冰凉的手抚上戈尔温的嘴角。 “嘶。”戈尔温倒吸了一口气,还是有点疼的,估计这几天只能吃土豆泥了。 看到镜子担心的神情,戈尔温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我身体很好,过几天就能恢复了。” 罗坦德一直盯着戈尔温手里的相机,刚准备上去抢,就被镜子一脚踹回了原地,他半躺在地上出气,过了一会,他突然冷静下来,抬头看着戈尔温,问:“你是不是还欠我一条命?这次就算抵消了,怎么样?” 戈尔温摆弄相机的手一顿,脸上的神情变得阴郁起来,他将相机丢给了旁边的镜子,俯下身在罗坦德的耳边用气声说。 “我倒希望你那个时候没救我。” 罗坦德也阴森森地笑:“是啊,当时就该让你下地狱。” 戈尔温斜着眼睛瞧他:“那可不行,我死了,你就没有能一步登天的机会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鲁米诺的设定其实有很多瑕疵(比如没有催化物什么的),这里只是用到了它会发光的设定(本身不是理科生所以了解的比较肤浅,擦汗ing) 下一章就会开始讲戈尔温和罗坦德大学时候的回忆啦~ 第29章 遗失的小雏菊 七年前的加州。 安娜眉飞色舞的和丝丝说着今早的事——电影学院的那个大块头把芥末酱当成抹茶,挖了一大勺在他的吐司上。 余光瞟见过道上迎面走来的人影,安娜立刻噤声。 “戈尔温学长,下午好。”安娜甜腻的声音让丝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少年的衬衫卷到手肘处,碎发微微遮住眉毛,松绿色的眸子像是常绿冬青,他收起手上的杂志,笑着回应。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上帝啊,那可是瓦圣保昂设计学院的第一!”安娜揪住丝丝晃来晃去的手:“他没有女朋友吧?我可以去追他吧?” 丝丝无奈看了一眼这个热情大胆的西班牙女孩,不解风情地说:“你只看到了他身上的面具,能成为瓦圣保昂首位的人都不简单。” 在这所孕育着无数设计师的著名院校里,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存在,当然,他们也不会允许比自己“独特”的人出现,首位就像是擂台上的擂台主,稍有不慎就会被拽下来。 “擂台主”戈尔温拿着杂志,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威裴正坐在椅子上喝咖啡:“你来了,今天下午有歌达赞的秀场,我带你去看看。” “是叫星河吗?这上面铺天盖地都在宣传它。”戈尔温随意地将杂志放在桌上。 威裴拿起杂志翻看,语气戏谑地说:“温莎的展不都是在过度宣传,那女人将市场垄断,任何违背她理念的设计,都被打上不符合时代的标签。” “那为什么还要去?” 威裴抬头看向戈尔温:“只有摸清楚别人的动向,才能更方便我们行动。” 第41章 戈尔温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也是戈尔温加入威裴课题小组的原因之一。 “好。” 作为时代的风向标,歌达赞的秀场总是极尽繁华,内场的照片被各大杂志社争相报道,辞藻华丽的让人恶心。 这也是戈尔温第一次来看她的秀场。 明星模特鱼贯而入,闪光灯照的戈尔温睁不开眼睛,但令人意外的是,这场叫“星河”的秀并没有戈尔温想象的那么庸俗。 设计所用的布料都是东方丝绸,在灯光的照射下像极了波光粼粼的湖水,钻石点缀其中,似夜晚倒映在湖面上的碎星子。 旁边的威裴和戈尔温对视,眼睛里也满是意外。 就在这时,戈尔温用余光瞥见了一个黑头发的少年,但因隔得太远,戈尔温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少年坐在一群如饥似渴的记者中显得格格不入,他静静地看着台上。 秀场的结尾,歌达赞出来谢幕,霎时间,场内的相机都对准了她,歌达赞穿着一条鱼尾裙沐浴在聚光灯下,岁月在她的脸上没留下任何痕迹。 戈尔温和威裴无暇欣赏,他俩偷偷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出来后,威裴让戈尔温回去写一份报告,后者像是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学生一样,烦躁地挠了挠脑袋。 但这点烦恼在回到公寓后烟消云散,父亲文森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母亲卡娅招呼他过来吃洗好的草莓。 文森特看报纸也不忘评价:“亲爱的,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草莓。” 卡娅在毛巾上擦了擦手:“你上次也这么说。” 戈尔温对他俩的腻歪见怪不怪,他坐在桌前,捡大个的草莓吃。 “宝贝。”卡娅坐在他的面前:“我和你父亲准备去代尔维尼度蜜月。” 戈尔温问:“你们不是两个月前才出去度过蜜月吗?” 这时,文森特清了清嗓子,演讲似地说:“蜜的意思就是甜蜜,甜蜜的两个人当然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戈尔温十分不解,小时候古板苛刻的父亲,在他长大后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卡娅安抚道:“我们两周后就回来,你先在学校将就一下,等我和你父亲回来,带你去吃新开的那家牛排。” 戈尔温答应下来,反正他肯定不会乖乖呆在学校里,说不定还可以和罗坦德通宵打游戏。 谁知道这两位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出发了,速度快的让戈尔温啧啧惊奇。 戈尔温上午在家洗了个澡,下午才出发去学校,威裴的课题小组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就算他缺勤也不会有人发现。 晚上罗坦德过来找他吃晚饭,戈尔温照例去吃了那家馄饨。 “你怎么天天吃馄饨啊?”罗坦德嘴里嚼着薯条,含糊不清地说:“你那个课题还没做完吗?足球队的队长问我,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踢球。” 戈尔温吸着馄饨里的汤汁:“我最近没空,那课题还早着呢。” 罗坦德无奈地撇撇嘴:“行吧,反正你也不会告诉我课题是什么,你和威裴老师的嘴一样严。” “晚上来我家打游戏吧,我刚好买了个新卡。” “你不是说你没空吗?” “哈哈哈……” 夏季加州的日照充足,连带着戈尔温都变的懒散起来,他用手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心脏总是隐隐作痛,戈尔温默默地想:该不会是通宵打游戏造成的吧。 初中的时候他还可以连着三天不吃不喝就为了通关,虽然最后被文森特揍的在床上躺了一天。 “戈尔温!”罗坦德站在教室外面喊:“威裴老师有急事找你!” 心脏的疼痛在越靠近办公室的地方越剧烈,最后演变成细细密密的针扎,戈尔温在走廊上奔跑起来,站在办公室门前,他听到了自己如鼓般的心跳声。 奇怪,明明踢足球的时候都不会喘成这样,现在只是从教室跑到办公室,他的头上就出了一层虚汗。 办公室里不只有威裴一个人,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警官模样的中年男人。 警官在得到威裴肯定的答复后,走向了呆在原地的戈尔温:“你好,我是代尔维尼分部的警员。” 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了一份文件。 “您的父母文森特先生和卡娅女士不幸在昨日的缆车事故中遇难,代尔维尼度假区和政府会在三天后补偿您一笔抚慰金,请您节哀。” 像是几千只蜜蜂在耳朵里乱窜,从“遇难”两个字以后的话,戈尔温都听不清了。 “戈尔温!”威裴冲上去拉住他:“你先冷静一下。” 时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公寓门口了。 “吱呀。”门发出怪叫声。 家里空荡荡的可怕,冰冷的空气扼住了戈尔温的喉咙,黑暗和走廊的灯光产生分界线,使他迟迟不敢踏入。 桌子上的花瓶里还摆放着卡娅留下的小雏菊,她说怕戈尔温孤单,所以留下这些小花陪陪他,文森特还嘲笑他都多大了,依旧这么粘人。 黑暗将戈尔温吞噬,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那扇沉重的门。 第30章 药片 戈尔温撑着脑袋发呆,加州进入秋季后,气温持续走低,学校里的梧桐树叶掉的到处都是。 时间被无限拉长,自从那件事以后,戈尔温不敢再回公寓,他开始惧怕黑暗,任何没有光的地方都会让他感觉到不舒服。 第42章 “戈尔温,戈尔温……”罗坦德用胳膊肘戳他:“奥结老师叫你回答问题。” 戈尔温回神,匆忙站起身。 奥结看着他,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戈尔温,你来说说文艺复兴前后圣母像的区别。” “我不知道……” 前排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奥结叹了口,没再说什么。 戈尔温刚坐下,罗坦德就担心地问:“你最近状态很不好,还是因为家里的事吗?” “没事的,我已经走出来了。” 这类似的话,戈尔温自己都数不清说了多少遍,对威裴,对罗坦德,以及那些以前并不相识的同学。 他们像是雨后的春笋,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瓦圣保昂首位的父母在度蜜月时不幸遇难,作为擂台主的戈尔温岌岌可危,无数双手想要探究他的秘密,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称号,变成了啄食普罗米修斯的鹰,将他的骨头也吃的一点不剩。 奥结下课后将戈尔温叫到办公室,她吹了吹手里的热可可,问:“你最近的状态越来越差,交上来的作业也画的乱七八糟,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吗?你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戈尔温沉默着,直到热可可的蒸汽消散,奥结也没等来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父母的事很遗憾,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把自己毁掉。”她宽慰着戈尔温:“你是瓦圣保昂最优秀的学员,我们还是希望你不要就这样一蹶不振” 戈尔温攥紧的手松开,轻轻回答道:“我知道了。” 从办公室里出来,戈尔温并没有走太远,他在走廊上看落叶被风吹得打旋。 奥结和其他老师谈论的声音隐隐约约从门后传来。 “这可怎么办,我们费尽心思培养他,现在这些成果就要毁于一旦了,我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威裴都没着急,你着急什么。” “该死的,那人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他难道不希望他的课题死而复生吗?” “死而复生?虽然不知道他的课题是什么,但要是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他就不会把自己儿子也搭进去……”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 戈尔温额前的碎发被吹起,风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他将身子探出走廊,在扶手上摇摇欲坠。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戈尔温重新坐在课题教室里,发现自己再也画不出来设计稿了。 白色的纸张像是黑洞,他拿起笔画着自己也看不懂的线条。 罗坦德知道后,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 校诊所的医生告诉他,这是应激后产生的心理障碍,只能靠自我调节和药物辅助。 但戈尔温将那些装满花花绿绿的药片盒子全都塞进了抽屉里——精神类药物都含有副作用,依赖性,记忆力下降,躯体症状…… 这些症状让艺术工作者们谈之色变。 戈尔温认为自己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邀约,独自一个人呆在课题室里。 威裴的课题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像是进入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不能和别人交流,只能自己消化。 教室里的白炽灯照的眼睛发酸,戈尔温用刀片削着手里的铅笔,白色衬衫为了不粘上碳粉被他卷起,露出左胳膊上或深或浅的划痕。 他的另一条手臂上却完好无损——因为右手还要用来拿笔,他怕自己在有灵感的时候不能将它们画出来。 胳膊上的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 清醒的让他意识到自己没有灵感的事实。 “咔。”手里的铅笔被折断,戈尔温将桌上所有的纸都扔进了垃圾桶,恐惧搭上他的神经,眼睛里的瞳仁颤抖着。 怎么办,为什么画不出来了? 已经过去多久了?一天,一周,还是三个月。 威裴很久没来找过他,戈尔温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不足以撑起课题,这个本该两年前停止的课题在回光返照后死去。 戈尔温开始尝试着脱敏,自虐式的把自己从过去扯出来,他将夜晚的灯全都熄灭,呆在黑暗里整宿睡不着觉,最后从抽屉里取出封存已久的药片。 咸味的药片真的很难吃,戈尔温艰难吞咽着。 幸运的是,他克服了黑暗。 遗憾的是,他的灵感并没有回来。 罗坦德站在路灯下给戈尔温发消息,今天是期末演讲的日子。 往年演讲的人选都是戈尔温,但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名额落到了大二的一个学弟头上。 加州的冬天没有雪,罗坦德看着手机轻轻嘟囔着:“原来没有你,我也还是成为不了瓦圣保昂的首位啊……”他曾天真的以为自己只在一人之下。 手机界面里停留着罗坦德发出去的消息。 罗坦德:你在哪? 戈尔温:课题室。 罗坦德:快点出来,礼堂的演讲要开始了。 过了一个小时,罗坦德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戈尔温突然的失联让罗坦德莫名心慌起来,他想起威裴交代过的——不要让戈尔温单独待着。 罗坦德看向教学楼,课题室在三楼第四间。 一个,两个…… 第四间教室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第43章 罗坦德三步并做两步冲向了教学楼,他气喘吁吁地站在课题室门前,这时大多数的学生都已经聚集在了礼堂,走廊的空气冰冷,课题室里寂静的可怕。 他抬手敲了敲,回应他的只有敲门的回声。 罗坦德大力拧动着把手,该死的!门被从里面锁上了!他不再犹豫,一脚踹开了课题室的门。 借着门外微弱的光,罗坦德看到有个人倒在里面,他的左手腕上开了个口子,脸色苍白,头发被打湿成一缕一缕的黏在额头上,衬衫染成红色,整个人像是泡在血水里。 罗坦德的呼吸都停止了,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出手去探鼻息。 轻微的气流感,罗坦德脱力地倒在地上,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电话。 “您好,瓦圣保昂学院三楼的课题室,这里有个学生自杀了。” “名字叫德拉得·戈尔温,他还有呼吸……” 第31章 奖励 救护车的声音响彻校园,医护人员下车向保安说明情况。 在礼堂的学生探头探脑地朝窗外望去,校长在接到保安通知后第一时间封锁了礼堂。 人群渐渐骚动起来,讲台上的演讲也被迫停止。 “现在开始,所有学生全部留在礼堂里,如果有偷偷跑出去的学生,全部按教学手册上的要求进行处罚。”校长撂下一句话就匆匆带着几位老师离开了。 罗坦德按照医生的嘱咐将领带系在戈尔温的手腕上,但很快,领带也被鲜血浸透。 “该死的!”罗坦德咒骂着,看向偷偷从礼堂里跑出来的学生,问:“你们谁身上带着毛巾?” 这些学生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呆呆地望着罗坦德,他们本想着出来凑个热闹,毕竟校长的举动十分反常,但真没想到会出人命。 纳卡哆嗦着问旁边的朋友:“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朋友叹了口气说:“应该不行,校长过来了。” 楼梯上传来接连不断地脚步声,医护人员走在最前面,随后就是校长,他先是看了眼门口零零散散的人群,纳卡仿佛看见了他眼睛里自己的期末成绩。 这时,一个人奋力拨开人群来到戈尔温的面前——是威裴。 短短几日不见,他的身体迅速消瘦,衰老的面容让罗坦德吃惊,不到五十的年纪头发却全然花白。 威裴颤抖地看着戈尔温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嘴里还嘀咕着什么,声音太小,只有站在他身边的罗坦德能隐约听见。 “明明都停止了,我也没有再去靠近他,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 罗坦德刚想开口问,就被校长冷冰冰的声音打断:“在现场的所有人都留在这。”他回头冲围上来的保安叫到:“把他们身上的电子设备全部没收!” 本想趁乱离开的纳卡无奈被保安拦住,零零散散的学生被驱赶着汇聚到一起,随后,校长又对着准备坐上救护车的罗坦德和威裴说:“你们也留下。” 威裴转身看向他:“我不同意。” 校长看着顶撞他的威裴,脸色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罗坦德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瓦圣保昂还从未传出过学生自杀的新闻,他默默地想,会不会是因为校长没有处理这方面事的经验? 他主动缓和现场的气氛:“戈尔温现在的状态很危险,您也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现在不更应该有人陪在他身边吗?” 校长听后微笑地看着他,张开嘴用口型说:“我倒是希望他今天就死在课题室里,这样处理起来更干净。” “什么?”罗坦德瞪大了眼睛,他多希望这一刻是自己眼花了。 “好了。”校长看向站在原地的威裴:“你们先和我来办公室。” 办公室的气氛冰冷,校长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向两人招招手:“到这边来坐。” 威裴没动,罗坦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校长看到他们的反应,叹了口气:“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作为戈尔温身边最亲近的人,我希望你们不要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 威裴冷哼一声:“又为了你那虚伪的名声吗?” 听到威裴这么说,校长也不生气,语气缓慢地说:“你们希望学校传出这样的丑闻吗?他可是瓦圣保昂的首位!明天各大杂志社的记者就该堵在门口了,明年的纳新率又该怎么办?”他乐呵呵地看向威裴:“威裴老师,你是第一次,要是换做其他的老师,这个时候都该很熟练了。” 罗坦德倏地抬起头。 什么意思?难道往年都是靠这种方式压下来的?怪不得外界听不到一点传闻,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校长在救护车旁说的话,手心渗出了一层冷汗。 威裴一声不吭,校长以为他默许了,于是接着说道:“学校当然不会亏待你们,适当的奖励也是必要的……” “很抱歉。”威裴打断他:“戈尔温是我的学生,他变成这样我有很大一部分责任,作为老师,我要对他负责。” 门被重重摔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校长和罗坦德。 校长微笑地看着他:“你也不接受吗?” 罗坦德没回答反而问:“在现场看热闹的那些人,你准备拿他们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他们的毕业证还在我手里,应该不会有人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说是吧?罗坦德同学。”校长一语双关,罗坦德知道,他也在威胁自己。 第44章 罗坦德走到校长对面缓缓坐下,问:“你说的奖励是什么?” 校长从桌上递给他一份文件:“签了这个,你就知道了。” 那是一份保密文件,上面清楚地写着各项声明——只要不泄露今晚的事,并且不插手学校后期对戈尔温的处理,他就可以获得去沙耶工作的机会。 当时的沙耶是仅次于温莎的存在,得到这样一份工作,是毕业艺术者们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罗坦德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校长,后者心领神会地说:“我有个朋友在沙耶担任总经理,他会给你这个机会,但走到什么位置,还得靠你自己。” “为什么给我这么大的奖励?”罗坦德攥紧手里的合同。 “因为你是整件事情的亲历者,戈尔温是你发现的,救护车也是你叫的,封住你的嘴,比什么都重要。” “那……戈尔温会怎么样?” “如果是担心他会自己说出去,那你大可放心,没有人会将自己的伤疤撕开给别人看,何况你很清楚,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校长变得没有耐心起来:“如果是想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戈尔温,那你问的实在是太多了,我有我自己的考量。” 罗坦德沉默着思考了很久,就在校长准备收回合同时,他突然拿起桌上的笔,潦草的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他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叹了口气。 校长拿起合同欣赏起来,冲着正准备出去的罗坦德说:“感谢你的理解,罗坦德同学。” 罗坦德开门的手一顿:“希望你不要违背你的承诺,否则,我会一个字不少的全部吐给报社。” “那当然。” 罗坦德从学校离开后,去了一趟首都医院。 在医院的手术室外,他碰到了独自坐在椅子上等候的威裴。 “老师,戈尔温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把他逼得太紧了……”威裴抱住头,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那个课题就像是一个诅咒,柯昂是这样,现在连戈尔温也是,没人能从里面走出来。” 在罗坦德的再三追问下,威裴依然没有告诉他课题的内容。 威裴突然问他:“校长的要求你答应了吗?” 罗坦德沉默下来,威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疲惫地说:“你要想清楚,他身边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这时,手术灯灭了,医生推着戈尔温从里面走出来,威裴立刻围了上去,在得到医生的回复后,他脱力地坐回椅子上。 “上帝保佑……” 第32章 谎言里的唱诗班 接连几个月,戈尔温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护士来来往往的为他换着吊瓶。 “1029号病房的客人还能醒过来吗?”护士站新来的小护士问。 “塞医生说有部分几率,毕竟他当时的伤口很深,自杀前又服用过太多抗抑郁的药物。”年龄大些的护士带着眼镜正在看单子上的查房表,她砸了咂嘴接着说:“也不知道他有多恨自己,能在身体的保护机制下再次用刀划过动脉。” 小护士也想起来那天的场面,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上帝啊,那天的急救床单上都是血……他还年轻,怎么会这么想不开?” “这就不知道了。”老护士将查房表交给她:“你去看一下1491号房间的病人,他该打诺塞林了。” 灰鹤迁徙回格陵兰岛,居民们往往能看见它们匆匆掠过的身影,教堂门前的郁金香在唱诗班的歌声里绽放,加州终于熬过了漫长的冬季。 直到有天,罗坦德推门进去,看见醒来的戈尔温在床上摸索着什么,他手上的吊瓶被拉扯着,血液倒回进了玻璃瓶里。 “你在干什么?”罗坦德上前制止:“你才刚醒,需要好好休息。” 戈尔温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把笔和纸给我!” 滴水未进水导致戈尔温的嘴角开裂,声音像是鼓风机里发出轰鸣,他绿色的眼睛里全是罗坦德前所未见的癫狂。 那一瞬间,罗坦德甚至有些害怕,他一把挣脱了戈尔温:“自己的手都成什么样了,你还在胡闹什么?” “我有灵感了。” 罗坦德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问:“怎么这么突然……” 病房里只能听见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戈尔温用自己完好无损的右手作画。 死亡,一个罗坦德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去碰的词。 戈尔温说他在里面找到了灵感。 他一定是疯了,罗坦德盯着戈尔温想,如果这次的自杀活动只是为了让他找到所谓的灵感,那他绝对已经被划分到了疯子那一列。 戈尔温快速画完了设计稿,他将纸张交给罗坦德:“帮我把它们给威裴,我大概率进不去瓦圣保昂了,这件不能耽搁。”说完他又不放心地嘱咐道:“一定要亲手交给威裴,他知道后面应该怎么做。” 罗坦德沉默着接过,他离开前又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戈尔温,后者望向窗外,少年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几近透明,像是虚拟的泡沫。 他轻轻带上门,离开了医院。 穿过繁华的唐人街就能看到瓦圣保昂的大门,这所学校在别人口中的威严形象,直至那份合约后,在罗坦德心里崩塌,罗坦德甚至去问过那晚他眼熟的学生。 学生们给他统一的答案是。 第45章 “什么都没发生,那晚我在礼堂里。” 和校长承诺他的一样,没有任何人知道那晚发生的事。 他鬼使神差地从包里掏出戈尔温给他的设计稿。 作为同专业的罗坦德当然知道这份设计稿的生命力,将死之人的灵感来源是任何设计所无法比拟的,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死前看到了什么,能表达出来的人也少之又少…… 真的要交给威裴吗?他看向瓦圣保昂的大门。 校长也说过,进入沙耶后能走多远,还是由能力来决定。 要是被沙耶裁员了,那所做的一切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他站在原地良久,最后打定主意,走向了来时相反的路——自己救了戈尔温,他总该回报些什么吧? 罗坦德在那天之后就失联了,发出的消息也沉入大海。 两个月后,从医院出来的戈尔温站在了和罗坦德相同的位置上,他的左手腕上依旧缠着厚厚的绷带。 威裴得知他康复后,想和他见一面,戈尔温以为是设计稿的事,于是欣然接受,威裴告诉他不要来学校,去第一次的那家咖啡馆等自己就好。 尽管戈尔温已经猜到了原因,但他还是不死心的想试试。 果然,保安在看到他的脸后,拿出一张纸对比了片刻,随后对他说:“先生,您不是瓦圣保昂的学生,请问您是来做什么的?” 能不能不这么明显?戈尔温无奈地问:“你是不是看错了?” 保安又拿出了那张纸,戈尔温瞥见,那张纸上赫然印着自己的照片。 “先生,请您赶快离开!”保安的口语变得生硬起来。 就在这时,威裴从学校里跑了出来,他的腿脚看起来似乎有些不灵便。 “保安,他是来找我的。” “威裴老师,您应该接到通知了吧?” “我做什么不需要你过问,做好你的工作。” 保安被呛的脸色通红,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是我唐突了。” 戈尔温跟着威裴来到咖啡馆,他率先问:“你的腿怎么回事?” 威裴只说身体出了一点小状况,接着他和戈尔温提起了校长的事。 “校长已经开始办理你的退学手续了,他和那晚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签了保密协议……”他顿了顿,狠下心来告诉戈尔温真相:“你的存在已经彻底被瓦圣保昂抹去,他们甚至在大二找到了新的可以代替你的人。” 戈尔温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除了你之外?包括罗坦德吗?” “是。” “哈。”他用舌头在脸颊上顶出了一个包:“你收到我给你的设计稿了吗?” 威裴诧异地看向他:“没有,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刹那间,空气降到了冰点。 戈尔温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事情全部都堆在一起让他喘不过气,他原本打算威裴将那些设计稿发布出去后,利用当时的名气可以更好完成那个课题,这样,即使他被退学了也无所谓——毕竟他就是因为威裴的课题才选择报考瓦圣保昂的。 现在一切都毁了,毁在自己为数不多可以亲近的人身上。 “戈尔温?”威裴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所以,校长给了你们什么?” “罗坦德的还不清楚……但他承诺我的,是让我成为瓦圣保昂的教授。” “答应他吧。” “什么?”威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你就毁了!戈尔温,你呆在学校里,最起码是瓦圣保昂的学生,你知道没有背景的设计师在社会上会怎么样吗?我做不到!” 咖啡店里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吧台的收银员将视线投了过来。 “我累了,老师。”戈尔温静静地看着威裴:“您也是因为我参加了您的课题,才对我照顾有加的,对吗?” 对,他早该想到的,能够无条件爱他的人,早在半年前的代尔维尼消失了。 身边的同学,罗坦德包括威裴都带有自己的目的性向他索取。 灵感是爱意滋养出的花,而他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戈尔温突然想通了,视野变得逐渐开阔,他笑着和威裴说:“为什么要一直坚持没有结果的事?毕竟老师成为教授后,不也是我的背景吗?” 威裴冷静下来,脸上露出动摇的神情,他很清楚戈尔温退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自己只不过是网里挣扎的鱼罢了。 他之所以没有去医院看戈尔温,而是选择在康复后和他见面,一方面是在处理校长的事,另一方面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和愧疚,他害怕因为这件事,戈尔温就此放弃课题甚至是自己设计师的前途。 威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一定不能放弃,不是因为课题的原因,而是为了你自己的才华。” “好。”戈尔温答应了他。 也许是当时戈尔温的回答太过干脆,威裴并没有多想,以至于在后面的七年时间里,他无时无刻都在为当时所做的决定忏悔。 戈尔温从父母房子搬出,将电话卡扔进了家里只盛水的鱼缸,最终住进了一个远离加州市中心的单身公寓。 他靠着大学时挣到的奖学金,在那里平静地度过了两年,不画设计稿的日子很轻松,便利店的工作让他暂时忘记了琐事,回忆似乎都被封在了左手腕的疤痕里。 第46章 弄皱的白纸会被他无情丢掉,线条绞紧喉咙,使他得到短暂的安全感。 他的身体好像空了一块,只能在拿东西时止不住颤抖的手上寻找。 直到有天,戈尔温在报纸上看到,沙耶宣布了新任的设计总监。 罗坦德的照片名列前茅,像针一样扎进了戈尔温的眼睛里,与他同时登上头条的,还有那些极具冲击力的设计稿——那是戈尔温的稿子,它们被命名为“生命”。 服用药物后产生的躯体症状加重,黑色的斑块阻碍着视线,戈尔温的手颤抖地几乎要拿不住杂志。 杂志向后翻了一页,戈尔温看见了巴顿的名字,它低廉的房价仿佛专门为毕业学者所准备,更重要的是,它在杂志上被称为“新的开始。” 隔天,戈尔温去墓园第一次探望了父母。 本该落灰的墓碑一沉不染,台子上甚至有一束野百合花——威裴来过了。 戈尔温低垂眼帘,静静地站在墓碑前,风吹起他的衣角,直到很久他才开口。 “我要去巴顿了。” 只为了杂志社唬人的话,去那里找寻新的开始。 “我会在那里找到我的灵感。” 神话可悲的称之他为“下意识”的东西,但他会像镜子一样照出我原本的样貌,包容我所有的洁癖,最后将我吞噬。 末班火车驶入巴顿,鸣笛声宣告着白昼的结束。 他住进纯白色的公寓,在里面遇到了一面旧世纪的铜镜。 戈尔温知道。 属于他的缪斯来了。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镜子和戈尔温在相遇之前的部分就结束啦, 第33章 影子 “进。” 罗坦德刚推开门,迎面飞来的报纸狠狠砸在他的脸上,心脏骤然缩紧,不远处,佣人的交谈声也在顷刻之间消失。 他沉默着从地上捡起报纸,带上了门。 房间里颇有纸醉金迷的韵味,唱片架旁边摆着一对晶莹剔透的象牙雕,殷红的宝石镶嵌在里面,像是未被剔除干净的血肉。 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坐在正对门的那张办公桌后,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刚才扔报纸的人不是他一样。 罗坦德将揉皱的报纸放在茶几上,轻轻地开口:“董事长。” 男人哼笑一声,轻蔑地说道:“当初那个老东西就给我塞了这么一份大礼!”他抬眼看向站在中央的罗坦德:“你不是给我说,那份设计稿耗尽了你的毕生所学吗?!” 语调在末尾处变得激烈,男人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接着说:“我白吃白喝地养了你好几年,现在告诉我,那些东西都不是你的!” 面对男人的指责,罗坦德这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他大声反驳道:“那份设计确实将沙耶捧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高度,你也从总经理摇身一变成为了董事长,作为同样的获利者,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男人被他的话一噎,事实确实如此,如果不是这份设计,他根本斗不过当时风头正盛的兄长,也许这个时候在小镇开服装店的人,就变成他自己了。 “我愿意从沙耶里退出,但同时享有利益的你,也不要想着什么都不失去的全身而退。”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来没赢过戈尔温,打游戏的时候是,大学的设计稿作业也是。 以前是,现在也是。 罗坦德的眼睛变得猩红一片,现在的他一无所有,亚达的公司因为灰色产业被查封,就连栢钰也和他提出分手,跟着一个不知名的墨尔本男人跑了。 那天在公寓里,戈尔温并没有同意罗坦德的“提议”,杂志社将相机里的内容刊登了出来。 像是泼进水里的热油,沙耶巨大的丑闻点燃了这个平静已久的湖面。 次日,沙耶内部就对记者宣称,已经辞退了现任艺术总监罗坦德,但这种弃车保帅的作风很快就迎来了第二轮的反扑。 董事长史密斯也被称,是靠着不正当手段成为董事长的人选,股价一路下跌,像是平地建起的危楼,原本与温莎各立一方的沙耶,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咖啡店里只坐着一桌,江鹤站在歌达赞的身后念着今早的报纸,后者听完后莞尔一笑:“戈尔温先生,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之前给你的提议吗?” 坐在对面的戈尔温将眼睛眯起,像是只觅食的狐狸:“什么提议呢,夫人?” 歌达赞闻言朝他笑笑:“在谈正事之前总得有诚意,还是先把你上衣口袋里装着的东西拿出来吧。” 在歌达赞的注视下,戈尔温缓缓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录音笔,在这个时代,这种少见的东西废了他不少功夫才得到,他肉疼地看着歌达赞将它交给身后的江鹤。 “我很难过,你把我误认为和罗坦德是一样的傻子。”像是碰到什么细菌一样,歌达赞用准备好的毛巾擦了擦手,才接着说道:“事情闹得这么大,虽然很感谢你替温莎解决掉了竞争对手,但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份设计稿是出自你之手……” 歌达赞停顿了一下,眼睛里露出危险的警告:“真的不考虑来温莎为我做事吗?毕竟这个时候将你搭起来的积木推到,还是蛮可惜的。” 这时,江鹤清晰地看见戈尔温将目光投向自己,嘴一张一合地说。 第47章 “很抱歉夫人,我不想成为任何人错综复杂的影子,更不想成为莎士比亚的第五大悲剧,比起那些设计,我更希望我的名字能留给后人。” 江鹤静静地和戈尔温对视,他看见了,来自那双绿色眼睛里的生机盎然。 “愿上帝保佑你。”歌达赞听后,轻轻地拍了拍手,声音在冷清的咖啡店里回荡:“保佑你在失败后还能活下来。” 戈尔温耸耸肩,没再多说什么。 死亡,对于已经触碰过它的戈尔温来说索然无味,歌达赞离开后,他不禁想,自己很多年后在面对自然死亡时,还会不会像年轻时候这样无所畏惧。 “你在想什么?” 江鹤抬头,看见了歌达赞探究的眼神。 “从昨天开始就变得心不在焉……如果你是在想戈尔温说过的话,那可能是在白费心思。” “戈尔温是为数不多的天才,他确实有与我抗衡的资本,就像油笔和铅笔的区别,他甚至在更换笔芯后还可以接着为我使用,但是你没有,我的小白鹤。”歌达赞仿佛看穿了江鹤的心思:“你从那场秀后就没有任何作品,但我还是没像以前那些用完的铅笔一样抛弃你,你应该很清楚是为什么。” 江鹤当然知道,曾经枪手的身份被替换为情人,他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最后还用听天由命来麻痹自己。 他从婴儿时期就被人抛弃。 他的诞生本来就是一场错误的结合。 他是世上最不该存在的人,又何谈被人记住。 江鹤自嘲地笑笑,轻轻吻上歌达赞的脸颊。 瓦圣保昂的美学课上。 坐在后排的罗兰诃烦躁地揉了揉乱蓬蓬的黑发,发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他甚至开始怀疑,对面的人究竟是不是江鹤。 没办法,他只能使出自己最后的杀手锏。 罗兰诃:今天预约了眼镜修理,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罗兰诃。”罗兰诃立马将手机屏熄灭,米安凑过来问:“今天下午和建筑设计的人约了篮球赛,你来不来?” 罗兰诃推了推笨重的眼镜,用腼腆的语气说:“不了吧,下午有个学长叫我帮他拍素材。” 米安没强求,又转头和别人说起了篮球赛的事情。 时时刻刻伪装出的性格让罗兰诃感到心累,他打开手机,界面上显示着未读消息。 罗兰诃的心脏跳动起来,他连忙点进去,聊天界面上停留着一条回复。 江鹤:嗯。 薛定谔的学长被罗兰诃抛之脑后,他快速发了个地址给江鹤,这次,对面回复的很快。 江鹤:下午四点。 罗兰诃:好的,没问题。 为了逼真,罗兰诃出门的时候没带眼镜,头发被他精心打理一番,紫罗兰色的眼睛从后面露了出来。 罗兰诃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喷泉旁坐着的江鹤,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唐装。 罗兰诃走过去叫他,江鹤像刚认出他似的连忙站起身。 他们先去了眼镜店,等待的时间里,罗兰诃问江鹤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江鹤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好。” 餐厅里,两人都沉默不语,罗兰诃托腮观察着专心吃饭的江鹤。 江鹤吃饭的时候很乖,鸦羽一样的睫毛轻轻颤动,鼓起的腮帮子像是小型啮齿类动物。 他的视线存在感太过强烈,以至于江鹤不得不开口问:“罗兰诃先生,你不饿吗?” “哦,哦。”罗兰诃如梦初醒地吃了两口盘子里的千层面,随后自来熟的和江鹤聊着天:“中国是个很好的地方,你是哪个省份的?” 江鹤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不知道,我从来没去过。” “啊?”这回答确实是罗兰诃没有想过的,于是他问:“你想去吗?过两年我可能会和母亲回去,你可以和我们一起。” 对于这个问题,罗兰诃没有抱任何希望,毕竟他自己都不可能答应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江鹤好像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他乌黑的眼睛亮了亮,问:“去了中国,我可以在那里生活吗?” 生活?罗兰诃想了想,是和自己一起吗? “当然可以,那里的人很包容。”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偷偷跑去别的国家,就算歌达赞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异国他乡去寻找一个人,他可以在那里隐姓埋名,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好。”江鹤答应了下来。 去他的设计师生涯,这种儿时的梦想早在磕磕绊绊的路上丢失了,他必须要出去透透气,在扭曲的房间里呆久了,他都快忘了正常的生活是怎样的。 罗兰诃还沉浸在喜悦中,就听到对面的江鹤问:“你的眼睛很漂亮,为什么遮住?” “什么?”罗兰诃愣了愣,回答道:“哦,是因为学校的缘故。” 看着江鹤不解的眼神,罗兰诃解释道:“我在学校的排名比较靠前,有很多,嗯……想要取代我的人,我得表现的不起眼或是性格上有些缺陷,这样才不会引起过多的麻烦。” 原来天才也有烦恼啊,江鹤轻轻地笑了起来,一抬头就看见傻傻盯着他看的罗兰诃。 江鹤刚缓和的嘴角立刻拉直,恢复了往常漠然的语气说道:“罗兰诃先生,已经到取眼镜的时间了。” 第48章 “哦哦,好的。” 第34章 易逝 罗兰诃最近傻笑的频率似乎颇高了些。 米安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同桌,每隔十分钟,罗兰诃就要看一次手机,明明界面上什么消息提示也没有,他却能“咯咯咯”的笑出声。 米安本来还想出声提醒他,毕竟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但在看到罗兰诃完美回答出教授的问题后,这种心思荡然无存。 也是,米安默默地把头埋进课本里,瓦圣保昂的第一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来担心。 刚打下课铃,罗兰诃一阵风似的走了,他先去车棚里取了自行车,然后边哼歌边往森林公园赶。 中途母亲打来电话,问他要不要回家吃饭,虽然内心愧疚,但罗兰诃还是拒绝了。 他和江鹤的见面变得频繁,罗兰诃很清楚,对方是为了上次在餐厅里的承诺,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对于刚开始来说,存在着利益的关系才是最稳固的关系。 唯一让罗兰诃疑惑的是,江鹤只在下午的四点和他见面,像是穿水晶鞋的灰姑娘,不禁让人怀疑,超时了的法术是不是会失效。 但是他没敢轻易尝试,毕竟只有王子才有能力挨家挨户的找。 江鹤坐在森林公园的亭子里等他,因为那里离学校太远,以至于罗兰诃骑行了半个钟头才赶到。 长时间的等待和疲劳让江鹤靠在柱子上睡着了。 那一瞬间,罗兰诃想起了在森林里约会的赫米娅和拉山德,他将江鹤的头发轻轻拨开,怕叫醒了仲夏夜的梦。 “抱歉。”罗兰诃说。 江鹤打了个哈欠:“没事,我也刚到。” 罗兰诃笑了笑,并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他们照例去吃了晚饭,罗兰诃在花店里买了一束洋桔梗。 江鹤疑惑道:“为什么送我花?” 罗兰诃答:“大概就是,想花钱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江鹤默默地想。 他们在奥奇广场分别,江鹤在原地看着罗兰诃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拿着桔梗绕路回了温莎。 今晚还有歌达赞交给他的任务没有完成,为了不让她起疑心,江鹤只好每晚回来加班。 温莎的门口围了很多人,保安在里面拉拉扯扯着什么,江鹤走近,看见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 加州远不到可以穿夏装的天气,但那个男人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短裤和汗衫。 “江鹤先生。”保安看见他,礼貌地打招呼。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保安回答,男人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扑过来揪住江鹤的衣领。 “先生,求求您……把我的设计还给我。”男人脸上还残留着白色的一道道泪痕,看起来十分滑稽。 江鹤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笑意,他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冻住,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男人拉扯着他的领子。 保安冲上来将他拖走,但男人沙哑的话语在江鹤耳边阴魂不散。 “该下地狱的屠夫!你们这些吸人血的蛭虫,上帝正看着呢!” 文字敲打着江鹤的心脏,手里拿着的洋桔梗突然变得滚烫起来,他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花,直到驱赶完群众的保安摇晃他时,他才像猛然清醒似的说:“没事。” 街上的人逐渐散去,保安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江鹤缓慢地朝前走去,最终将洋桔梗丢进了垃圾桶里。 想什么呢江鹤,他问自己,带回去被发现了怎么办? 第二天清晨,江鹤出门买歌达赞所需的红茶。 温莎旁边的巷子里蜷缩着一个人,他将头埋进胳膊里,皮肤青紫,一动不动。 路过的行人叫了救护车,但遗憾的是,赶来的医生也没能将他僵硬的姿势掰开。 每个周末,戈尔温都会去探望威裴。 威裴静静地坐在病床上,宽松的病号服像麻袋一样罩在他的身上。 盘子里的营养餐依旧没吃几口,护工也说,最近她想推着威裴出去走走,却被拒绝了。 戈尔温从果盘里拿起苹果,苹果皮削的接连不断,引起旁边镜子的好奇。 威裴问:“最近罗坦德的事,是你做的吗?” “是。” “你当时为什么不和我说?” 戈尔温沉默下来,威裴见他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那时候的我确实很着急,课题眼看着就要终止了……” “但现在,直到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才惊然发觉,我在把你逼迫着成为下一个柯昂。”他看着戈尔温:“我很抱歉。” 房间里很安静,只是偶尔能听到小孩子在走廊打闹的声音。 戈尔温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威裴,轻笑着说:“没什么,现在回归正轨了。” 这时,镜子拉了拉戈尔温的袖口,后者会意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六点二十分。 戈尔温站起来理了理大衣:“我下午还有点事,就不打扰老师休息了,我下周再来看您。” 和威裴道别后,戈尔温带着镜子来到了加州新开的剧院——镜子在报纸上看到后很新奇,于是戈尔温订了周末的票。 “哦,洛易夫斯基,你不该站在邪恶的那一方,和平与理想不正我们所向往的吗?”台上的女话剧演员动情地念着台词。 第49章 男演员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莉莉安,我们的理念早就分道扬镳,现在该是我们分别的时候了。” 镜子凑近戈尔温的耳边,小声地问道:“先生,为什么理念不一样就要分开?” 戈尔温挠了挠脸颊说:“大概是因为,继续在一起的话会产生分歧吧……” “即使再相爱的人,也会分开吗?” “如果是十分对立的场面,也许是的。” 镜子沉默下来,像是在思考什么。 戈尔温继续说道:“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这只是一个故事。” 镜子突然低下头,目光炯炯地盯着戈尔温,异常认真地说:“先生的理念是什么?” “什么?”戈尔温愣了愣,自从离开瓦圣保昂后,他就很少提起自己当初的理念,它像是断掉线的风筝,随着挫折飘走了。 幸好,现在有人捡到了他的风筝,虽然不是飞走的那个。 “大概是纯白理念吧。”戈尔温盯着镜子,轻轻笑了起来:“毕竟我现在除了线条,什么都画不出来。” 镜子思考了片刻,转身将目光放在了剧台上,银色的头发遮住眉眼,只留下高挺英俊的鼻梁,他的嘴唇轻抿着,好像陷入了什么难题。 戈尔温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嘴角,试图润湿自己的嘴唇。 歌剧散场后,镜子表示不想那么快回去,戈尔温就拉着他在湖边散步。 镜子的手很凉,异于常人的温度让戈尔温想起了那个一直被埋藏在心里的问题。 “镜子。” 镜子闻声低下头。 “你为什么要杀死埃维?” 镜子停了下来,拽着他的戈尔温也被迫停下。 “我没有杀死他。”镜子轻轻地说:“我只是让他暂时呆在那里。” 对于一面存在快两个世纪的铜镜来说,他并不知道正常人的寿命期限,同样也不知道人类生命的脆弱,任何事物都在随着时间改变,只有他是时空中的永恒。 也许在他的思想里,去世的人只是离开一段时间罢了,也许以后会回来,也许不会,他永远停留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位访客。 戈尔温看着镜子脸上漠然的表情,突然伤感起来,他继续追问道:“那,为什么要让他呆在那里?” 镜子朝戈尔温笑了起来,那笑容是戈尔温最熟悉不过的。 “因为他会抢走我的小鸟。” 戈尔温愣了一下:“什么鸟?” 他突然凑了过来,戈尔温身上的暖意瞬间被夺取,镜子灰色的眼睛里印着戈尔温微微错愕的表情。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小鸟,他松绿色的眼睛令我心醉。只不过他最近很忙,没有空陪我,这让我有些苦恼。” 戈尔温没来由的心慌,他突然发觉,镜子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乖巧。 “哈哈。”戈尔温干笑了两声,试图缓和现在诡异的气氛:“那个,今天也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镜子拉住了他,冰冷的触感贴上了戈尔温的嘴唇。 像是掠夺呼吸,镜子捏住了戈尔温的鼻子,迫使他微微张开嘴巴。 “唔,松……”戈尔温拉扯着他的头发,但镜子的力气太大,戈尔温也不舍得硬薅他的头发。 镜子似乎发现了这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抚上他的腰,戈尔温猝不及防的被冰了个激灵。 这场亲吻持续了十分钟,直到戈尔温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要呼吸不上来了,镜子才将他放开。 “咳咳……”戈尔温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气喘吁吁的问:“你都上哪学来的?” 比起第一次,镜子似乎熟练过头了,明明刚开始的亲吻都是在单纯撕咬。 镜子看上去没有任何狼狈的地方,他微笑地看着戈尔温:“是在报纸上看到的。” 戈尔温看了他一眼:“我可不记得家里有那种报纸。” 镜子没回答,只是静静地望他,眼睛里有戈尔温读不懂的哀愁。 就好像是,在舍不得自己离开。 “先生,我会追随你的理念,也请你,不要从我的身边离开。” 第35章 宙斯的诅咒 公寓里,戈尔温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镜子躺在他的腿上,身体随着呼吸地频率起伏。 “比桑万……” 那是歌达赞下一次秀场的举办地,消息一经发出,立刻就将罗坦德的事压了下来。 这在意料之中,毕竟报道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设计师,远没有大新闻来的重要。 手里的铅笔在报纸上勾勾画画,最终,戈尔温敲定主意,笔尖点在了江鹤的脸上。 虽然不知道歌达赞给了江鹤什么好处,但总归都是设计师,没人不想活在太阳底下,况且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人选非江鹤莫属。 戈尔温只需要江鹤提供歌达赞身边的消息,剩下的事都交给自己来做,他们只需要站在戈尔温的身后。 成功受益,失败无损。 报纸轻轻合上,仿佛预感到他的离开,镜子的眼睛微微颤动着,戈尔温将吻印在上面,他的呼吸就又重归平稳。 戈尔温准备去一趟福利院——和江鹤见面对谁都不安全,只好让艾梅代为转达他的意思。 怕吵醒睡觉的镜子,他轻轻扣上门。 随着关门声响起,躺在沙发上的镜子睁开了眼睛。 第50章 他缓缓坐起身,灰色的眼睛盯着戈尔温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福利院的位置并不好找,许久没去的戈尔温差点迷失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 等到的时候,似乎有人比他捷足先登了。 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小轿车,驾驶座上是一位壮硕的男性,他的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方向盘。 直觉告诉戈尔温,他并不适合在这时候进去。 他无聊地捡起地上的石子,划过水泥地的地方立刻出现了一条白色的痕迹。 是镜子的脸。 就在戈尔温慌张的毁尸灭迹时,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士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起来和破败的福利院格格不入,艾梅怯生生地跟在她身后,不停地说着什么。 驾驶座上的男人将车门打开,女人矮身坐进了车里,艾梅则一直目送着车子离开。 “艾梅修女。”戈尔温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艾梅看见他一脸惊喜地说:“哦,我的上帝啊,您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她将戈尔温带进福利院,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们进入了一楼的房间。 “您坐。”艾梅示意戈尔温。 “刚才的那位女士,是来做什么的?”戈尔温问。 “您说的是歌达赞夫人吗?她是福利院的捐助人。”艾梅一边倒水一边说:“她看起来太年轻了,以至于第一次见到她时,我误以为是来领养孩子的。” 戈尔温接过温水抿了一口,里面有股清香的柠檬味。 捐助人?戈尔温环顾四周的陈设。 艾梅看出来他的意思,于是解释道:“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在夫人没有捐助之前,福利院是绝对容不下这么多孩子的。” “请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捐助的?” “大概是七年前……” 又是七年前? 断掉的丝线重新拼接起来,戈尔温勾起嘴角。 原来在这么久之前,他就已经见过江鹤了。 戈尔温给了艾梅一封信,叮嘱她,江鹤下次来的时候,务必亲手交给他,艾梅点头答应了。 分别时,戈尔温请艾梅代他向院长问好,后者的神色黯然了下来,轻轻开口说:“院长她,在上周已经去世了。” “什么?”这个消息令戈尔温大吃一惊:“江鹤知道吗?” 艾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院长嘱咐过我,不要告诉他。” 似乎是为了不带给江鹤更大的压力,这个撑起福利院的老人选择静悄悄地离开,她被葬在福利院的梧桐树下,世世代代庇护着这里。 江鹤将新来的“枪手”带进温莎,路上这只聒噪的麻雀吵得他头疼。 “江先生,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传说中的千面女王?!”奈赛普问。 今年她刚刚大学毕业,本该上瓦圣保昂的她,因为家境原因只能向年幼的弟弟让步,幸好,歌达赞看中了她的毕业设计,甚至分文不收的邀请她来温莎工作,只要求她不要将设计稿交给学校。 在面对奈赛普的疑问时,温莎的负责人告诉她,只是希望温莎享有绝对的版权和第一发表权,这样才能更好地帮助奈赛普成名。 奈赛普观察着歌达赞的助理,这个东方少年看起来冷冰冰的,却出乎意料的礼貌,他的气质像上好的玉石,温润儒雅。 “夫人很快就会回来。”江鹤耐心地说。 歌达赞的枪手分为两类,一类是落寞的设计师,另一类则是家境贫寒且毫无社会背景的学生。 戈尔温属于前者,而江鹤和奈赛普都属于后者。 唯一不同的是,前者稍微有些人权,至少他们还有谈条件的余地,江鹤看着奈赛普想,至于学生,贫寒的家境是他们的软肋,对于歌达赞而言,即使用过了丢掉,也没有什么可顾虑的。 奈赛普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站在秀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江鹤在门外等候,不一会,歌达赞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她先是瞥了一眼直挺挺站在门口的江鹤,随后走近低声说:“一会送完人上来一趟,我有事情和你说。” 江鹤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歌达赞没工夫等他的回答,甚至她再也没有施舍给江鹤一个眼神。 大约十几分钟,奈赛普蹦蹦跳跳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江鹤把她送上电梯。 “江先生,听说您也是温莎的设计师。”女孩开心的和江鹤聊天:“歌达赞夫人夸奖了我,还说会在比桑万的秀场上向大家介绍我。” 江鹤闻言轻轻地笑了,眉眼间尽是厌恶。 是啊,你会受邀坐在台下,看着属于你的设计被冠上别人的名字,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就算你将所有的事情告诉记者,他们也只会认为你是想出名想的失心疯了。 都说想要真正感同身受一个人,只能穿上他的鞋子再走一边他的路。 没人比江鹤更熟悉。 这条他曾经走过的路。 江鹤看着奈赛普的背影,早就空荡荡的胸膛泛起苦楚,明明已经麻木的神经却在看到新的受害者出现时,依旧会条件反射的抽动。 艾梅说他曾经是个温柔的人。 但他已经记不清之前自己了。 歌达赞坐在皮质的椅子上等他,垃圾桶里盛江鹤新买的红茶。 第51章 “这红茶味道不好,明天换一家吧。”歌达赞将手里的香烟点燃。 闻到烟味的江鹤一顿,在他的印象中,歌达赞并不怎么抽烟,接着,他听见歌达赞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最近的小动作似乎多了不少。” 江鹤倏地抬起头,微微错愕的表情被歌达赞尽收眼底, “前天中午,勒特助去瓦圣保昂碰到过你,只是你没发现他罢了。”她笑了笑说:“你旁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听说是新闻专业的?” 歌达赞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你想要干什么?!检举我吗?没了我,你和你那个该死的福利院早就被推平了!” 江鹤害怕起来,脑子里冒出了没头没尾的想法——罗兰诃是很优秀的人,绝对不能让歌达赞毁了他。 “对不起……”江鹤像是陷入了巨大的黑臆,他不停地道着歉。 看见他颤抖的样子,歌达赞反而冷静下来,她轻轻吐出一口烟:“今天我去了福利院……” 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里一片死寂,歌达赞很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放心吧,我承诺过你,不会把那里怎么样的,只是突然想起来,也有七年了,回去看看罢了。” “只是希望你记住,江鹤,这世界上没有比我更爱你的人了,我希望你不要干蠢事。” 没有比我更爱你的人。 小时候的江鹤满怀期冀,有人会说着这句话将他从福利院带走,可惜并没有。 随着时间,他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成年后,这句话像是宙斯的诅咒,将他的心脏吃空。 第36章 没有回应的电话 戈尔温从邮箱里取出信件。 是远在别克的栢钰寄来的。 自从罗坦德的事情告一段落,栢钰就开启了和仑比利的度假时光。 戈尔温看着和信件一起寄来的照片,模糊的栢钰在里面弹着吉他,诡异的照片角度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之手。 他叹了口气,富家少爷的拍照技术确实不敢恭维。 山杨开始抽芽,天气渐渐回暖,戈尔温的目光落在房间里静静摆放着的落地镜上。 最近加州的晴天变得频繁,镜子出来活动的时间也被压缩。 距离上次去福利院已经过去两周,艾梅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与此同时,威裴的身体状况也出现了问题,他的睡眠时间变得越来越长——有次在长达两天的睡眠后,他甚至想不起来戈尔温的名字。 虽然后来威裴恢复了记忆,并笑着说没事,但戈尔温还是看出了他的勉强。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现在需要一个引出歌达赞的诱饵。 罗兰诃最近霉运连连。 先是他负责的小组作业被莫名其妙解散,江鹤那小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一周都没有回消息。 罗兰诃也顾不上什么人设了,他头疼地趴在桌子上,问旁边打游戏的米安:“喂,你说有一个人,他想和你去别的国家一起生活,这算是喜欢你吗?” 沉浸在游戏里的米安没在意罗兰诃的语气,他头也不抬地回答:“那当然,哦,我的上帝啊!这是多么动听的情话。” “真的吗?可是他已经一周没有理我了。”罗兰诃的眼睛亮了亮:“你和海耶尼也是这样吗?” “海耶尼?”米安的脸红了起来,语气也变得结巴:“不,不是,我们经常打电话。” 罗兰诃看到他的样子撇了撇嘴——海耶尼喜欢米安的事,上到学校保安,下到新入学的学弟,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偏偏他本人毫无察觉。 “什么情况下,你们很长时间不联系?”罗兰诃翻看着手机,自从上周三见过面后,发出的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应。 就连罗兰诃问他需不需要办个护照,江鹤都选择沉默。 这很反常,罗兰诃攥紧了手机。 米安看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说不定只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随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是你每天下午四点,出去见的那个人吗?” 罗兰诃诧异地抬起头,这事明明已经做的很隐蔽了,米安这个粗神经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两个月你几乎每天下午都不在,卡撒夫和我吐槽过很多次了。”米安同情的看着他:“你晚上偷偷摸摸回来的动静,让他的拳头总是忍不住往你脸上砸。” 罗兰诃打了个冷颤,卡撒夫那一身健壮的肌肉可不是开玩笑,那一拳下去能让他直接去见上帝。 “抱歉……” 米安摆摆手说:“去见女朋友嘛,我理解的。” 听见那三个字,罗兰诃脸上出现了和米安一样的红晕:“没,还不是那种关系。” “两个月了,你还没追到手吗?”米安瞪大了眼睛:“我早就说让你把头发剪短一点,阴沉的样子才不会讨女孩子喜欢。” 罗兰诃捏了捏发梢,像是在思考可行性。 “对了,最近我想给海耶尼买纪念日礼物,你那里有什么好的兼职吗?” 罗兰诃的手一顿,随后米安听见他翁翁地说:“我最近……没去兼职。” “什么?!”米安的声音激动起来。 谁还不知道罗兰诃是个财迷,大二的时候,一个学姐找他拍毕业设计,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理由是,这会阻碍他拿到咖啡店的全勤奖。 第52章 那可是校花!卡撒夫听后气的牙痒痒,更令人生气的是,他准备去捡漏的时候,校花却告诉他人已经满了。 这让卡撒夫低落了好一阵子,甚至有人在论坛上说,深夜听到拳击室里传出低吼声,这事当时一度登上校园奇闻论坛。 “米安!你和罗兰诃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奥结教授忍无可忍地吼道:“出去!” 周围散发出不怀好意的窃笑声,罗兰诃对此见怪不怪,米安却窘迫的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看到了吗?瓦圣保昂的首位也逃不了罚站的命运。” “他旁边的那个矮个子是谁?” “那个?不知道啊,没什么存在感。” 奥结教授敲了敲桌子,教室又回归了安静。 站在走廊上,罗兰诃变得放松了很多,他斜靠着墙壁,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米安忍不住探究起来:“是在别的学校吗?拉翁沃还是西娑?” 附近的学校不是很多,唯一出名的只有这两所。 罗兰诃偏了偏脑袋,不确定地开口:“应该还在上学,看起来年纪很小。” “你连人家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米安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呃,好像是。”罗兰诃挠了挠脑袋,笑起来:“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他当然喜欢他的全部,不论他是干什么的我都喜欢。” 米安听后咂咂嘴,除去财迷,默默在心里为他打上恋爱脑的标签。 下课铃响了,米安去找海耶尼一起吃午饭,和他道别后,罗兰诃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 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比起没有期限的等待,还是主动问他比较好吧? 敲定主意,他拨通了江鹤的号码。 “嘟嘟。”电话在拨通几秒后被直接挂断,罗兰诃坐在栏杆上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等来江鹤的回拨。 江鹤刚洗完澡出来,黑色的头发上还坠着水珠,他随手拿起椅子上的毛巾擦了擦。 看清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后,他的眼睛暗淡下来。 “是谁?”歌达赞抬起眼睛看着他。 “是以前的那些设计师。”江鹤淡淡地回答。 “呵。”歌达赞从沙发上支起身子,毯子从肩膀滑落,露出姣好的线条,她语气讽刺地说:“那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江鹤没什么感情地看着她:“这样做真的好吗?你就不怕那些设计师闹事?” 歌达赞听后笑了起来:“他们?一些社会底层的垃圾能翻出什么波浪,还不如把心思放在秀场上。” 脑海浮现出巷子里僵硬的身体,江鹤低下头,沉默着没再说什么。 夜幕降临,一个带着黑帽子的人出现在戈尔温的家门口,他将一个纸团塞进邮箱里,随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37章 旦丁路443号 因为不知道镜子什么时候会出来,戈尔温索性将做好的饭菜留在桌子上。 看着窗外乍泄的阳光,他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落地镜。 果然,昨天也没能出来。 昨晚留在餐桌上的食物,已经散发出不新鲜的味道,戈尔温把饭菜倒掉,盘子清洗后,准备出门物色“诱饵”的人选。 路过门口的邮箱时,戈尔温发现了异常之处。 他夹在邮箱缝隙里的那片叶子不见了。 栢钰前两天刚来过信,按理来说不该这么频繁,这次会是谁? 戈尔温打开邮箱,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纸团。 没有封面,也没有署名,一眼看过去像是调皮孩子的恶作剧。 “旦丁路443号,奈赛普……” 旦丁路?那是加州有名的贫民区。 思考片刻,戈尔温将纸团塞进口袋里,转身朝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 动车停在旦丁路的站牌,戈尔温帮一个带孩子的妇人,将东西提下车,蛇皮袋子里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土豆。 小女孩趴在妇女肩膀上,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戈尔温瞧。 “谢谢您,好心的先生。”妇人从他手里接过蛇皮袋子,抱着女孩离开了。 戈尔温朝着小女孩挥挥手,后者脸上出现了怔愣的表情,将头埋进母亲的怀里。 旦丁路并不难找,车站对面的那条巷子就是。 巷子口有个破旧的指路牌,1到500号的数字都标注在上面,进入巷子,两侧就是门牌号,窄窄的过道不禁让人担忧,门是否能正常打开。 与其说是街道,倒不如说是个大型的小区更为贴切。 越往里走,空气愈发稀薄,巷子口那条正方形的光也消失不见,明明是白天,戈尔温却要打开手电筒,以防被不知名的物品绊倒。 “443……”不知道走了多久,戈尔温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门牌号。 他敲了敲门,声音被淹没在邻居家的叫骂声中。 有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打开门,在看清戈尔温的样子后,他皱起眉头问:“你找谁?” “奈赛普住在这里吗?” 男人听后,从头到脚打量着戈尔温,顿时喜笑颜开,他搓了搓手说:“你找那丫头?她去上学还没回来……你先进来坐,我给她打个电话。” 男人热情的将他迎进来,戈尔温盯着男人因激动泛红的脸——怎么回事,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吧?就这么信任一个陌生人? 第53章 戈尔温捏了捏口袋的纸条,猜不透其中的含义。 屋子里的布局让戈尔温没有落脚的地方,大大小小的酒瓶子随意排放在地上,男人不是一个人住,客厅里还有个年龄不大的男孩,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前,看着自己手里的课本。 “你先坐,我去打个电话。”男人转身进了厨房,顺带拉上门。 “你叫什么名字?”戈尔温尝试着和男孩搭话。 男孩掀起眼皮上下打量着他,答:“奈奇。” 就在戈尔温准备进行下一步的套话时,门外传来了动静。 门口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女,她手上还拿着没来得及塞进包里的书。 “奈赛普,这位先生找你。”从厨房里出来的男人,眼神变得有些暧昧。 戈尔温似乎知道了,他对自己态度为什么这么热情。 奈赛普没有理会男人的阴阳怪气,目光炯炯地盯着戈尔温,看的戈尔温心里发毛。 她将书放在桌子上,戈尔温用余光瞥见,是关于设计美学的课本。 这些上个时代的课本,在瓦圣保昂早已经被淘汰,戈尔温只在图书馆的角落看见过,他眯起眼睛想。 纸条是她放在邮箱里的? 奈赛普凑近戈尔温的耳边说:“先生,我们出去说……” 男人目送着戈尔温和奈赛普离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转身朝着屋里的男孩说:“你姐姐挺机灵的,知道找个有钱人,这下你的补习费有着落了,说不定还能给我买几瓶好酒。” 奈奇的眼睛亮了,他高兴地问:“那他可以给我换新的橄榄球吗?” 男人夸张地笑起来:“给你买十个都没问题!” 奈赛普带着戈尔温穿过巷子,昏暗巷子被她走出了光明大道的感觉,在她脚下,戈尔温打着手电筒才能躲避的障碍物像消失了一般。 她带着戈尔温来到旦丁公园,公园里冷冷清清,随处可见树木的尸体。 奈赛普的第一句话,就把戈尔温问懵了。 “先生,你是温莎来了解情况的特助吗?” 温莎?是歌达赞的那个温莎吗? 奈赛普见戈尔温不说话,接着解释道:“您放心,我没有将设计稿交给任何人。” 戈尔温从她的话里听出了蹊跷,他看向女孩一直背在肩上的包,不动声色地问:“歌达赞让你把设计稿交给她。” “当然……”女孩犹豫地从包里拿出一沓纸。 “你知道这些稿子是要拿去干什么吗?”戈尔温捏紧了拳头,声调微微提高。 歌达赞依旧在收拢着“枪手”,原以为能让她消停一阵子,戈尔温顿时生出一种挫败感。 奈赛普抬起脑袋,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知道的,夫人说会在比桑万的秀场上用到我的设计稿。”她轻轻一笑,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喃喃道:“到时候我就能活在太阳底下了。” “不……”戈尔温咬咬牙,狠心说出了真相:“她想要窃取你的设计,你不能交给她,这样一切就完了。” 奈赛普的危机感迟迟到来,她将拿着设计稿的手缩回,警惕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什么人?” “一个险些被骗的设计师。”戈尔温看着她:“歌达赞同样也找过我,这些都是她亲口说的。” “等一下。”奈赛普看着戈尔温的脸:“你是报纸上那个被罗坦德窃取设计的设计师?” 戈尔温心里的火苗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熄灭。 “哦,我的上帝啊,我知道你!我看了你的纯白设计!”奈赛普激动地说:“能给我签个名吗?!” “啊,哦好。” 第一次被要签名的戈尔温手足无措,在白纸上端正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奈赛普拿起纸看了看,眼神逐渐暗淡下来。 “很抱歉,先生,我还是会将设计稿交给歌达赞。” “为什么?” 很多设计师被蒙蔽才落入万劫不复,可奈赛普明明知道,却还是要往深渊里走。 “因为,这是我唯一能看到,自己的设计出现在舞台上的机会。”奈赛普的眼睛里染上忧伤:“我做过很多次的让步,为了弟弟的学费,我甚至不能去考上的设计学院读书。”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为了这一次机会,我可以忍受自己的名字被抹去,对于我来说,这些远不及没有钱的生活困难。” 戈尔温沉默下来,奈赛普以为他瞧不起自己的懦弱,于是将头弯的更低,这时,她听到对面轻轻地说。 “我知道了。” 奈赛普没听懂戈尔温的话,她抬起头,撞进了戈尔温生机盎然的绿色眼睛里。 “就算是多管闲事也好,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坐视不理。”戈尔温轻轻笑了起来:“也许是天生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偷获得胜利。” 第38章 天赋与天才 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响起,一个带着兜帽的青年走了进来。 “我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见面。”戈尔温看着对面落座的人。 他原以为,那个纸团是奈赛普交给自己的,但看她当时的反应和谈话内容,给纸团的另有其人。 知道歌达赞的消息以及自己住处的,只有江鹤。 戈尔温不禁有些好奇,艾梅那里没有任何动静,所以,是什么导致他主动将歌达赞的信息透露给自己。 第54章 江鹤没穿唐装,看着像是还没毕业的学生,他烦躁地开口“不是给你了,为什么还找我?” 江鹤一点都没心情和这个所谓的“天才”说话,他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 四点三十分,距离回温莎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奈赛普拒绝了。” “是么?”江鹤掀起眼皮看他:“那么天才先生,你打算后面怎么做?” 戈尔温不理解,为什么江鹤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按理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难道是知道了自己偷偷跟踪他去福利院的事? 现在还没搞清楚江鹤的目的,戈尔温不敢贸然将他归为同伴的阵营,他酌情地说:“罗坦德的事起到了很好的铺垫作用,得在比桑万开始之前拦住她。” 江鹤仿佛看穿了戈尔温:“别说空话了,下个月就是比桑万,你的意思是,你并没有想好该怎么办?” 事实的确如此,歌达赞拥有了新的“枪手”,他想找个人当诱饵的计划也落空。 但更让人没料到的是,奈赛普在知道了事实后仍选择拒绝,甚至令戈尔温的内心也开始动摇。 他本想趁热打铁,一举扳倒歌达赞。 虽然说出了“不想让小偷获胜”这种看似正义的话,但奈赛普眼睛里的期待又让戈尔温挣扎。 真的要毁掉万比桑吗?可奈赛普又该怎么办,她要在多久之后才能获得下一个机会? “真是个善良的天才。”江鹤说:“你应该也很悲惨吧?有着与天赋不匹配的善良确实令人头疼。” “什么?”戈尔温没理解他的意思。 从江鹤进入咖啡厅开始,“天才”这个形容词似乎就成为了戈尔温的名字。 这个词对于戈尔温而言并不陌生,在瓦圣保昂里,老师和同学,威裴以及罗坦德都说过他是天才,他们毫不吝啬的夸奖,以至于戈尔温认为,天赋是他与生俱来的。 直到后来,赋予他天赋的人去世,他也弄丢了曾经所谓的天赋,在找回的途中经历了剥皮抽筋般的重塑。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天赋是一个贬义词。 天赋捂住他的眼睛,令他丧失了危机感。 在便利店打工时,戈尔温经常会假设。 假设自己不是天才,也不是首位,只是瓦圣保昂的一名普通学生,每天遵循着群羊效应生活,或许那些期望和责任就不会压住他的右手,他也会在下一年从学校毕业,进入设计公司,然后娶妻生子。 江鹤看着默不作声的戈尔温,眼睛像是吞噬人的深渊。 “我来帮你。”江鹤说。 既然你狠不下心,那我来帮你。 “你想要怎么做?”江鹤的话让戈尔温莫名心慌。 “你不用知道,这些天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在家里坐着等。”江鹤没等戈尔温的回答,他说完起身,不带留恋地向门口走去。 “七年前的那场秀……” 江鹤倏地停下脚步,他不敢回头,似乎后面是什么洪水猛兽。 戈尔温看着他背影说:“是叫‘星河’对吗?那场秀我在现场,瓦圣保昂的威裴教授你知道吗?他对你的设计表示了高度的赞扬……” “别再说了!”江鹤打断了他:“那不是我的设计。” 捆在江鹤腿上的锁链被挣开,他如释负重地走出咖啡店。 四点五十分,现在赶回温莎还来得及,江鹤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温暖肺部。 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罗兰诃骑着自行车准备去餐馆兼职,刚出校门,他远远就看见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江鹤看着原本向他这边来的自行车,拐了个诡异的弯,进入小巷子后消失不见了。 果然,江鹤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好,他转身慢慢沿着人行道走。 不一会,身后响起自行车的铃声。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罗兰诃在他身边停下:“四点已经过了,灰姑娘不回家吗?” 江鹤看着他,眯起眼睛笑:“今天不用了。” “上来吧。”罗兰诃示意后面的座位——这是他专门跑去改装店装的,老板听到他要给越野自行车安个后座,还反复和他确认了很多遍。 江鹤熟练地坐上后座,车子动了起来,罗兰诃敞开的外套被风吹起,是淡淡的薄荷香。 “我不能和你去中国了。” “为什么。”车子不稳的晃了一下。 “有些事情耽搁了。” “那就明年,大后年也行。” “我都不能去了,罗兰诃。” “……” “你能再送我一束洋桔梗吗?上次的被我弄丢了。”江鹤的声音似乎被风吹散了。 罗兰诃像往常一样和江鹤吃了晚饭,路过达尔文广场的时候,那里挤满了人,人群的中心正在进行喷泉表演。 他们站在人群之外,喷泉随着音乐变换莫测,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声。 罗兰诃看向旁边,江鹤的脸在灯光的衬托下变得朦胧,他的怀里抱着罗兰诃给他买的洋桔梗。 都是同一家店,洋桔梗的包装却和上次买的相差甚远,老板说是季节限定,现在已经不做那种花束了。 “江鹤。”罗兰诃叫他。 江鹤抬起头:“嗯。” 罗兰诃突然不敢看江鹤的眼睛,他慌张地移开了视线:“算了,下次我去找你的时候再说。” 第55章 江鹤笑着说好。 分别时,罗兰诃依旧将江鹤送到了奥奇广场。 罗兰诃离开后,江鹤坐上了动车。 他顺着巷子,七绕八拐的来到了福利院门口。 “小鹤。”开门的依然是艾梅修女。 刚走进福利院,艾梅就递过来一封信,江鹤瞥了一眼并没有接。 “这是一个叫德拉得·戈尔温的先生……” “我知道的。”江鹤叹了口气:“我一直都知道,包括他跟踪我来到福利院。” 艾梅的脸立马红了起来,她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是……” 江鹤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就像小时候一样笑着说:“没关系的,院长还在休息吗?” “……是的。” “院长年龄太大,以后多辛苦你照顾她。” 艾梅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她问:“那你呢?” “我?”江鹤看着她:“我也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福利院里静悄悄的,孩子们都已经入睡。 “吱呀。” 木质的台阶腐朽的厉害,发出年老不堪的声音,江鹤顺着二楼的走廊来到尽头,那里摆放着天文望远镜。 满是灰尘的空气里,江鹤轻轻地说。 “好久不见,老朋友。”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 第39章 愚人牌 江鹤失联了。 起初,歌达赞以为是他偷跑出去,和瓦圣保昂的那个学生厮混在一起。 但两天后,却被回来的特助告知,那个学生周围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一连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歌达赞终于开始慌张起来。 她派人去了福利院,从艾梅那里得到的回复依旧是——江鹤很久没有回来过。 “夫人。” 江鹤不在的这几天,一直是闻尓特助跟着她,他很不理解歌达赞的做法,马上要到万比桑了,应该把重心放在秀场的布置上,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找一个助理? “您完全不用担心他会将设计的事情说出去,这么久了,也没有一个设计师能站出来与您抗衡,那个懦夫就更不用说了。” “如果是因为没有男伴,您可以从新上来的那批设计师里挑选,比江鹤优秀的人比比皆是。”闻尓将脸靠在歌达赞膝上,疑惑地问:“所以,您现在还在顾虑什么?” 歌达赞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几年前刚开始的时候,我做的计划并没有这么详密。这些事都是我在控盘,经验和教训也是积累下来后,才达到这种没有把柄的地步。” “但江鹤……他是里面最大的漏洞。” 歌达赞托着腮,看向温莎外面层层包裹的夜色。 这么多年,歌达赞拥有过很多情人,但她始终不敢放松江鹤脖子上的“项圈”。 如果他当年说的是事实,那就没有什么可担惊受怕的。 但要是他撒了谎,这对温莎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给我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歌达赞咬牙切齿地说道:另外,通知公关部门的那群废物,勒紧裤腰带开始上班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事情不过分发酵,就不会威胁到温莎。 歌达赞的红唇略勾起。 说不定,只是徒劳的为万比桑的热度加把火罢了。 “嘿咻。” 天台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寂静的空气里响起“嗡嗡”声,那人从兜里摸出手机,昏暗的灯光照的他脸色泛白。 是江鹤。 来电显示上是歌达赞的名字,江鹤低着头,兜帽遮住他的表情,铃声坚持不懈,直到呼叫的时间过长而自动挂断。 挂断后的界面上,还显示着四五十条的未读消息,江鹤没点开,他将手机收回兜里,埋头捣鼓着什么。 他将支架固定好,相机显示正在录像,收件人的名字是罗兰诃。 信件的后面还附着一段话。 思考了很久,虽然有些残忍,但我还是想选定你来完成这件事。 你设计小组的作业是因为我而解散的,为了补偿你,接下来的内容,你可以选择发布,或者去换取你想要的东西,金钱,前途,人脉,决定权在你的手中。 我是个不喜欢欠别人东西的人,但很抱歉,我还欠你两束白色的洋桔梗。 等到特定的时间,我会将它们还给你。 另外,你在达尔文广场问我的问题。 我的回答是。 好,当然,我很愿意。 打理好一切后,江鹤走进录像范围,做起了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江鹤。”他笑了起来:“相信有很多人听过我的名字,我是温莎主创设计师,歌达赞的助理。” 相机发出工作产生的轰鸣声,江鹤在声音里不急不缓地说。 “七年前,歌达赞以帮助我发表为由,窃取了我的设计。” “设计的名字是——‘星河’。” “我也尝试着去找记者,但他们说我得了失心疯,毕竟在他们眼里,艺术家都是疯子。” “后来,她将我捆绑在身边,自此,我见证了黑暗时代的开始。 歌达赞收揽了许多“枪手”,没有经济实力,刚毕业的学生和孤儿,又或是有才华但缺少机会设计师。 第56章 前者统一的话术是,你可以来温莎工作,我会将你的设计稿发布出去,从而让你获得一鸣惊人的机会。 而对后者,她通常会开门见山的表达,想让他成为“枪手”的意愿。 学生和孤儿被欺骗,虚伪的杂志社也不相信他们说的话。 而设计师们看似有两条路的选择,实则歌达赞会将其中一条路堵死,当你拒绝走上她安排好的那一条开始,所有大大小小的报社将不会再接手你的任何设计。 要么放弃自己的设计师生涯,要么麻木不仁地走向深渊。 更差的结果,是成为哪个不知名角落里的僵硬体块,等待着倒霉蛋们的发现。 没有一个“愚人”会丢弃自己的前途和家人,在明明预感到黑暗和腐朽后,仍选择站出来。 自私是动物求生的本能。 地狱能活,天堂亦能。 江鹤坐在天台的栏杆上,兜帽被风吹掉,黑色柔软的发丝舒展开。 “我决定站出来,不代表我是什么玛利亚的转世,相反,我也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到想把所有功劳独占。” 江鹤声音哽咽,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端倪。 “唯一不同的是,我没有家人,所以不会牵连到任何人。” 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罗兰诃的脸。 江鹤的眉头舒展开,露出久违轻松的笑容。 视频在罗兰诃手上就是最大的保障,他新闻学院的身份会令温莎忌惮,从而不敢轻易地处理掉,只能被动等待他的选择。 江鹤直视着面前黑洞般的相机,像是在和谁对话。 “你太慢了。” 是天才又怎么样? “我有着比你狠绝的内心和冷漠无情。” 圆珠笔会因为保护机制而弹回,只有铅笔会毫无保留的扎穿对方的喉咙。 “所以,这次是你输了。” 头颅,牙齿,血肉,以及不会跳动的心脏。 这是他身上所有的东西。 但在这些东西里,唯独缺少了天赋。 江鹤眨了眨眼睛,如果艾梅在身边,肯定又会问他有什么古灵精怪的点子。 “我将证据放在了只有你能找到的地方,不要令我失望,天才先生。” 江鹤抬起空无一物的手,向镜头做出了一个类似举杯的动作。 “我们新时代见。” 他的身体逐渐后仰,直到栏杆支撑不住。 一阵巨响过后,黑夜又恢复了寂静。 相机的镜头里空无一物,却仍在不知疲倦地录像。 “咔。” 到指定时间,它完成了自己最后一个任务。 放在大理石桌上的手机传来震动声,一个东方面孔的妇人正在洗衣服,她转头朝屋里叫道。 “罗兰诃,有你的邮件!” 第40章 退学申请 每想起那个春末夏初,罗兰诃都会被黑色屏幕上,自己泪流满面的脸所惊醒。 警察将事故地点封锁,人群站在警戒线之外,满地的血水中,江鹤却不见踪影。 罗兰诃抓住一个正要走的人,大声质问道:“那个人去哪了?!” “什么。”那人被他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缩着脑袋说:“哦,你说躺在那的那个,早被警察拉走了,救护车都没叫,摔成那样肯定是救不活了。” 没注意到自己逐渐松开的衣领,他双手合十,嘴里依旧喋喋不休:“哦,我的耶和华,那孩子还那么年轻,怎么这么早就去了您那里……” 罗兰诃腿一软,坐倒在马路的台阶上,他拒绝了那人递来的手,嘀嘀咕咕地说着。 “没事,没事的,只是一个有点意思的人罢了……” 过一段时间就能忘掉,他在心里问,这对你来说并不难,对吧?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班里那群花花公子总说,爱情是最不会留下痕迹的东西。 罗兰诃搓了搓脸,肩膀上突然传来不轻不重的触感,他回头,是一个穿着简单青年。 罗兰诃觉得他莫名眼熟。 “您好先生,我叫闻尓,我想请您谈谈……”青年带着礼貌的微笑,语气却格外冰冷:“是关于江鹤的事。” 温莎的顶层,罗兰诃见到了江鹤的梦魇。 她穿着一袭红裙,脸上露着疲惫之色。 闻尓向她弯腰,示意已经将人带到后,就退出了房间。 这不禁让罗兰诃想到,母亲在家看的电视剧,里面的人穿着华贵衣服,身旁总会跟着许多低头哈腰的人。 歌达赞从抽屉里取出火柴盒,轻轻一擦点燃了香烟:“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但作为和江鹤接触的人,我需要问你一些问题。” 她观察着眼前这个少年,闻尓说他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和其他人问起时,得到最多的回答就是,性格腼腆独来独往的。 他和江鹤之间的关系,像他紫罗兰色的眼睛一样神秘。 烟雾上升,看着少年黑色的头发,歌达赞试探着问:“你是中国人?” “你是警察吗?”罗兰诃唯唯诺诺地看了她一眼:“我只接受警察的问话。” “呵呵。”歌达赞轻笑两声,她紧盯着罗兰诃脸上的表情,依旧咄咄逼人地问:“江鹤没和你提起过我吗?” 没人知道江鹤为什么突然自杀,如果是因为设计稿的事,那也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就在她以为高枕无忧的时候,一个定时炸弹出现了。 第57章 虽然已经打通警察,将江鹤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回来。 但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部破碎的手机。 越是什么都没有,就越让她坐立不安——在歌达赞的印象中,江鹤并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除去自己和艾梅,江鹤接触最多的人就是罗兰诃。 像是蛇吐出的信子,稍有不慎,猎物就会露出马脚。 罗兰诃脸上出现迷茫的神情:“什么?我从没听他说过,他还认识温莎的人?” 接着,他烦躁地来回踱步:“要是他早点告诉我,我的毕业实习就有着落了。” 歌达赞挑起眉毛,这回答在意料之外,她饶有兴趣地问。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刚刚认识,他撞碎了我的眼镜,我让他给我赔偿来着。” “什么时候?” “大概是快要入春的时候,毕竟我那个时候已经不穿毛衣了。” 眼镜的事歌达赞知道,她在江鹤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张眼镜店的打折优惠卷。 “那你为什么哭?” “……” “你的眼睛很红,和我说话的时候,字音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加重。” 刚才还对答如流的罗兰诃突然安静,额前长长的碎发垂落。 到底是个没从学校毕业的孩子,歌达赞托着腮想,表情能作假,但心里的想法却掩盖不住。 “他给了你什么东西?” “哈。”罗兰诃松开身后攥紧的拳头,鲜血淋漓的手掌被他随意抹在裤子上,他像是感觉不到似的,边擦边说:“比起表演专业。我果然还是差些,明明在学校的人都被我耍的团团转。” 见他不装了,歌达赞也摊牌:“那你应该清楚,你在学校的小组作业是我取消的,本来是为了警告江鹤,但没想到他现在已经死了。” “你说的毕业实习我可以给你,毕业后我会安排你来温莎工作,但新闻专业,留在温莎也并没有发展的空间,我可以帮你建立个人工作室,并将温莎的杂志首要发表权交给你。”歌达赞向他摊开了手:“现在,只需要你把东西给我。” 罗兰诃用舌头顶了顶后槽牙,吊儿郎当地笑:“看来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啊。” 歌达赞也笑眯眯地回:“你都看过了吧?装什么呢,小鬼。” 那东西的形式,歌达赞不能确定,如果是录像,那还有回旋的余地,但如果是她猜想的那个,事情就会变得棘手起来。 该死的,歌达赞在心里咒骂道,早知道依旧会变成这样,七年前就该把江鹤丢到街上,说不定不出一年就饿死了。 “你的愿望要落空了。”罗兰诃指了指脑袋的位置:“比起钱,我更喜欢大新闻。” 要是米安听到这话能笑死,这就好比一个财迷说,我不喜欢钱,我更喜欢工作。 歌达赞头疼起来:“我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样吗?” “你应该知道拒绝的结果吧?你还这么年轻,不多考虑一下?” “不就是退学,封杀……毕竟是法制社会,总不能要了我的命吧?你应该做过很多这种事了,还用我教你吗?” 罗兰诃向她招了招手,像是咬死猎物就不松口的豺狼。 “再见,希望下次见面是在头版头条上。” 走出温莎,罗兰诃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只留下深浅不一的月牙形伤口。 这是对邪恶的憎恶,罗兰诃,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正义。 绝对不是为了江鹤。 他一遍一遍给自己洗脑。 闻尓将手里收集到的资料交给歌达赞:“夫人,就这么放他离开吗?” “当然不,他比之前戈尔温给我的威胁要大的多,得找其他方法。”歌达赞一目十行地看着:“他跟着妈妈生活吗?” “是的,据说父亲是个赌徒,母亲带着他离开了。” “找到他父亲。”歌达赞拿手指轻轻点着:“赌徒是最好控制的棋子。” 罗兰诃下午就去了一趟瓦圣保昂。 米安看见他满脸惊奇:“你不是小组作业取消了在家休息吗?” “是啊,取消了。”罗兰诃从架子上取出个牛皮纸袋子,将手里的纸塞了进去:“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干。” 他离开后,米安坐在档案室里挠了挠脑袋。 总感觉罗兰诃和以前不一样了,到底是什么地方,米安也说不上来,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结论——罗兰诃今天没带眼镜。 在确认袋子密封起来后,罗兰诃敲响了校长室的门。 “请进。”门后传出年老的声音。 本该四年一换的校长,已经在位十年有余。 罗兰诃将袋子放在办公桌上。 “这是什么?” “退学申请书。” “什么?” “这学我不上了。” 校长当时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突然退学,毕竟是首位,自己甚至还做出过挽留,但看罗兰诃执意要离开,于是只能答应下来。 直到隔天,一通电话直接打进了校长室,点名让他辞退一个叫罗兰诃的学生。 “这个学生在昨天已经离开学校了。” “……” 这个回答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他“嗯”了一声后,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第58章 第41章 水月 威裴介绍的这个报社老板,简直热情的不像话。 先是拉着戈尔温聊了两个钟头,说他儿子在威裴的教导下,当上了多么出名的设计师,家里的报社能在“腥风血雨”里讨口饭吃,全是靠着儿子的功劳。 图尔托的儿子叫巴扎,本来是服装设计专业,毕业后却跳槽去了珠宝设计,得到了当时的珠宝大师蒙啟的赏识。 “多亏了威裴教授,我儿子总夸他,说他气质脱俗,根本不像普通的凡夫俗子。”图尔托双手叉腰,豪爽地大笑起来。 戈尔温的眼皮跳了跳,不禁想,你儿子被罚一天五十张速写稿的时候,应该不是这么和你说的吧。 戈尔温在学校的时候,就听说过威裴惩罚人的手段独树一帜,大错会有学校记处分,小错落在威裴手上,就是五十张速写稿起步。 他也不管你画不画,每过一天就会增加十张,期末如果没交上来,就会直接挂科。 所以,威裴每年的选修课,参选人数寥寥无几,除了新入学的倒霉蛋,几乎没人主动去选。 戈尔温也被罚过,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因为他把用来做静物的大卫给摔碎了,但好巧不巧的是,这个大卫第二天要拿去给新生做入学考试。 成功领取到一百张“奖励”后,他才从罗坦德口中听到,这个如恐怖故事般的传闻。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夜赶完后,第二天就交了上去。 本来是想和图尔托聊聊万比桑的事,但在他的喋喋不休中,戈尔温压根插不上嘴。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声。 许久没联系的罗兰诃突然打来电话。 戈尔温抱歉地向图尔托打了暂停的手势,后者慷慨激昂的演讲终于停顿下来。 罗兰诃依旧没有什么尊重长辈的礼貌:“下午两点,我要去趟你家。” 戈尔温也没惯着他:“我下午有事,有什么事等我有空了再说。” “别干你那破事了,你不是想要出名吗?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戈尔温的手机被捏的吱呀作响,他微笑向图尔托点头后,走到了报社偏僻的角落。 这几天,江鹤的人间蒸发令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温莎门前蹲守时,唯一的异常之处就是罗兰诃的进出。 在戈尔温的印象里,罗兰诃唯一和整件事的联系,就是参加罗坦德的秘密秀场,他和歌达赞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影子被太阳切割,戈尔温的脸色阴沉下来:“希望你真的对我有用,而不是在办什么小孩子的家家酒宴会,否则我会把你的舌头剪掉,丢到海里去喂鱼。” “……” 电话那边沉默良久,就在戈尔温准备挂断电话时,才听到对面说。 “我手上拿着一份录像带,在这个圈子里,我认识的人并不多,所以我想请你帮我这个忙。” 戈尔温盯着自己面前那盆要死不活的仙人掌。 刚好他也想知道,罗兰诃和歌达赞之间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咚咚咚。” 戈尔温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罗兰诃肿的像桃子一样的眼睛。 “……你眼睛怎么了?” 罗兰诃还徒劳的用手挡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就是过敏了。” 戈尔温皱了皱眉头——什么东西过敏只有眼睛会肿起来。 “你助理呢?” 戈尔温一顿,看向了旁边的落地镜,问:“只是助理,你怎么会这么问?” 罗兰诃从鼻子里挤出一个音节:“别装了,你俩天天黏在一起,我说助理,你自己还真信啊?” 戈尔温挑起眉,他一直以为镜子的存在感很低。 镜子奇怪的样貌和身份,都令戈尔温有意无意的,不过度向外界介绍,只说他是自己的助理。 在镜子的故事里,主角都将他看作是一面没有生命的物体。 戈尔温原以为,不让别人知道镜子的存在和身份,就是对他最大的保护,但这样又会令镜子徒增一份痛苦的回忆。 毕竟自己的寿命有限,等到下一次,不知道镜子还会遇见什么样的人。 于是,戈尔温轻笑着说:“他啊,最近在闹脾气,所以这几天一直不出来见我。” 罗兰诃看着他脸上的笑,开始怀疑刚刚在电话里威胁他的究竟是不是本人。 “给我看看你说的录像带。”戈尔温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录像带罗兰诃不敢再看第二遍,但里面的内容却像放映机般循环,就好像是他亲自掌镜。 他不知道江鹤的最后一段话在对着谁说,他也尝试过去找江鹤所说的证据。 像是被打碎的水月,罗兰诃从梦里惊醒。 原来自己除了江鹤的名字,以及每天下午四点的邀约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来找戈尔温帮忙的原因,除了他设计师的身份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戈尔温和温莎的关系,和自己一样是处于对立面的。 罗兰诃在学校里就听说过罗坦德的事,他是在学校荣誉榜上刊登过的学长。 虽然出事的第二天,学校就把榜换了下来。 但他是真没想到,沙耶的设计总监会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设计师扳倒,就在他以为,戈尔温会因为这件事和自己的“纯白设计”,成为话题热点,从而走上人生巅峰时。 第59章 这件事却诡异的哑火了。 很久没有消息的温莎,突然宣布会在万比桑举办歌达赞的个人秀场。 是个人都清楚里面的利益关系,但各大报社像被操控了一般,风向全部倒向温莎这边。 温莎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掩埋戈尔温,就证明戈尔温身上有什么令歌达赞忌惮的东西…… 又或者是证据。 甚至,罗兰诃有时会猜想。 戈尔温会不会就是江鹤最后对话的人。 “先不着急,在那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罗兰诃说:“你知道温莎吧?” 戈尔温没想到他会先提起温莎,于是模糊地回道:“温莎?应该没有哪个设计师会不知道吧?” “那你知道江鹤吗?” “……” 罗兰诃看着沉默的戈尔温,眼睛像是闻到肉腥味的豺狼,他继续追问道:“你认识的!对吧?” 这样一切就形成了闭环,只要找到证据,江鹤也会…… 罗兰诃的想法急刹车。 不能再去想他,这样自己就会困死在没有出口的迷宫里。 睡着的罗兰诃多次惊醒,都发现自己站在窗台上,风亲吻着他的脸颊,像是有谁在唤他一般。 江鹤离开的悲伤,只能从罗兰诃失去的眼泪里找回。 大多数时候,他都像往常一样,吃饭,睡觉和骑自行车,就连母亲也没发现端倪。 他仿佛变成了表演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 罗兰诃盯着戈尔温,期冀着能从他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不认识。”戈尔温淡淡地说。 “……什么?”罗兰诃呆滞住了。 “如果你只是来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江鹤的人,那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谈话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戈尔温看着他的眼睛,想起来那些如饥似渴,失去人类模样的记者。 邮箱里不起眼的纸团和隐蔽的咖啡馆。 江鹤和自己认识的事情,按理来说不会有交际之外的人知道。 第一种是江鹤自己告诉他的。 第二种就是歌达赞发现了什么,用他来探口风。 戈尔温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倒也不像是第二种情况。 但为了江鹤的安全,戈尔温不敢去冒险。 “你难道不想扳倒温莎吗?!” 罗兰诃不像往常那样吊儿郎当,他冲上去揪住戈尔温的衣领嘶吼道:“他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把证据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省的你现在不认了!” 原本泛红的眼睛变得猩红一片,罗兰诃高高举起拳头。 “砰。” 就在这时,公寓里发出一阵巨响。 罗兰诃闻声望去。 是那面等身高的落地镜倒了下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戈尔温一拳挥倒。 “唔呃……”罗兰诃捂住左脸,呆呆地看戈尔温冲过去。 但镜子的重量,远不是戈尔温一个人就能抬起来的。 戈尔温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没说两句就要挥拳头,现在镜子也莫名其妙倒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哦哦。” 两人合力将镜子搬起,戈尔温温热的手在镜子身上摸索,良久他才叹了口气。 还好,没有破损的地方。 他看着罗兰诃肿起的左脸,问:“你刚说的证据是什么意思?你和江鹤是什么关系?” “朋友……”罗兰诃说:“他撞碎了我的眼镜。” “他让你来找我的?” “不是。” 听到这个回答,戈尔温突然警惕起来,但罗兰诃下一秒说:“是我根据录像带猜的。” 戈尔温看了眼他一直贴在胸口放的录像盘:“里面是什么内容?” 罗兰诃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给你看,但是你要向上帝起誓,看完后无论你知不知道江鹤,都要帮我。” “好。”戈尔温答应下来。 罗兰诃眼睁睁地看着戈尔温拿走了录像盘,鼻子莫名开始发酸。 原来,真的做不了什么,没有人脉,金钱和权力,能证明承诺的只有虚无缥缈的起誓。 罗兰诃渐渐明白,怪不得歌达赞会放自己走。 她不会威胁自己的生命,但足以让罗兰诃知道,自己那不值一提的尊严。 作者有话说: 戈尔温:这章怎么感觉我和反派一样。 罗兰诃(捂着左脸):不知道啊,我也没什么头绪。 镜子(被封印):唔唔唔…… 头上带着天使环的江鹤:啧啧啧…… 第42章 赌徒 昏暗的小巷里,蜗居着一群面黄肌瘦的瘾君子。 他们窥伺着外来者,饥肠辘辘的眼神令闻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罗兰诃的父亲迈尔乔就在这里,歌达赞原本要亲自出马,但闻到巷子里传出的腐臭味后,说什么也不肯进去了,这个重担自然就落到了助理闻尓的肩上。 “你进去找,收拾干净再带到温莎来。”歌达赞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她用手帕捂住鼻子,坐上车扬长而去。 闻尓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越靠近尽头的窄门,腐臭味就越发浓郁,巷子里的场景令闻尓几欲作呕。 推开窄门,里面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只穿一条裤衩子的大汉,打着领带看起来刚刚下班的青年。 第60章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脸上的表情,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筹码,塑料圆片被推来推去,伴随着欢呼和阵阵懊恼。 闻尓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终于找到了那个和照片上相似的脸。 罗兰诃和他父亲的长相几乎如出一辙,后者紫罗兰色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闻尓走过去刻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但迈尔乔的目光始终钉在桌子上,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仿佛放在上面的不是筹码,而是美杜莎的眼睛。 直接叫他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歌达赞嘱咐过,这件事情做的越隐蔽越好。 没办法,闻尓只能待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等待。 失去筹码的人被挤出人群中央,他们挣扎着,手脚并用地想要爬回桌上。 这时,吧台后面走出来两个壮硕的男人,拳打脚踢的将他们赶出了房间,在这过程中,除了闻尓,没有任何一个人将目光施舍给他们。 闻尓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人间炼狱。 终于,迈尔乔起身了,他没像那些人一样死缠烂打,吐了口吐沫后推开门往外走,闻尓赶紧跟了上去。 “先生,迈尔乔先生。” 迈尔乔回头,指着闻尓的鼻子臭骂道:“该下地狱的鬣狗!我不是把上个月的钱给你了吗?!” “什么?”闻尓被骂的一头雾水:“我不是来要账的。” “那你是……” “我老板想要和你谈合作。” “闻尓先生。”迈尔乔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温莎金碧辉煌的外观,完全没有刚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温莎的老板想要和我谈些什么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闻尓上下打量着,像是在看要进屠宰场的猪。 洗的很干净,衣服也让酒店的人重新拿了一套,就是这浓重的黑眼圈…… 算了,这也不是他能解决的。 电梯停在顶楼,歌达赞坐在沙发上。 “你好,美丽的女士。”迈尔乔直勾勾地盯着她,恭维道:“哦,我的上帝啊,你可没说老板是位美女。” 闻尓身上一阵恶寒,低着头不敢去看歌达赞的表情。 “谬赞了,请你来是想帮我拿回一样东西。”歌达赞也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具体的形式我不清楚,有可能是一沓纸,也有可能是一个录像盘。” “能帮助您是我的荣幸。”迈尔乔的眼珠子转了转:“就是这个报酬……” 歌达赞露出微笑:“报酬你放心,我给你一千万欧元作为订金,等事情结束后,剩下的四千万我会让闻尓转给你。” 赌徒是最危险也是最好控制的人,只要有钱,他们就会乖乖听话,而这种东西,在歌达赞的眼里毫不值钱。 “多,多少?”迈尔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有这么大个馅饼砸在自己头上,他慌张地去看旁边的闻尓。 闻尓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哈哈,谢谢老板!”得到肯定答复的迈尔乔眼睛里闪着光,这五千万欧元用来还借款绰绰有余,甚至还可以让他在富人区买栋小别墅。 “这样东西要去哪里找。” “它在罗兰诃手上。” “谁?”迈尔乔一下子没想起来,只觉得这个名字莫名耳熟。 “你和刘兰生的儿子。”歌达赞好心提醒道。 迈尔乔恍然大悟,这真不能怪他,自从刘兰生下罗兰诃后,他们的日子就愈发拮据,自己欠了一屁股债,现在还要多一张嘴吃饭。 对于他的离开,刘兰也没有做任何的挽留,这算是和平分手吧?迈尔乔想,刘兰语言不通,还坚持待在加州,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能从上流人士的口中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 这可真是一份天大的惊喜啊。 “但我很久没和他们联系了,突然出现会不会引起怀疑?” “这就要你自己去解决了。”歌达赞厌恶地皱起眉。 五千万欧元还要她什么事都安排,不如去街上找一个乞丐,说不定只用付一半的价格,还省去了赌徒身份的后顾之忧。 每天浸染在赌场里的迈尔乔很会察言观色,他意识到歌达赞的不耐烦,立刻答应下来,说自己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下楼的时候没有人送,他新奇地摸了摸电梯墙壁上镶嵌的水晶灯,灯光使透明的水晶变得五彩斑斓,精细的切割面让迈尔乔不禁咂舌。 我的上帝啊,罗兰诃那小子手上究竟拿着什么,竟然值五千万欧元。 只是一样物品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再说了,什么事情是五千万欧元解决不了的。 迈尔乔站在温莎楼下——这么久没回去,连方向都有些生疏。 他靠着模糊的地名一路打听,终于在夜幕降临时找到刘兰的具体住址。 “谁啊?”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迈尔乔突然想起刚结婚那会,自己下班回来也总会听见这句话。 他嘴角微微勾起,甚至还抱有和妻子温存的幻想。 刘兰以为是罗兰诃回来了,忍不住责怪道:“你怎么这么晚……” 在看清楚门外站着的人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迈尔乔以为在和他说话,于是笑着应和道:“是有点晚,但我还是回来了。” “砰”的一声,门在离他一英寸不到的地方关上,要不是迈尔乔及时停下,门就会毫不留情地夹掉他的鼻子。 第61章 迈尔乔被这一举动激怒,他想不明白一直温柔软弱的刘兰为什么会性情大变。 门被拍的哐啷作响。 “我是迈尔乔!你的丈夫!让我进去!” 门内一点声音都没有,要不是刚见过刘兰,迈尔乔差点就以为屋里没人。 “该死的。”他咒骂着,连门都进不去,到哪里去弄那东西。 他顺着楼梯往下走,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那扇铁门,在转弯处,迎面撞上一个黑影,那人结实的胸膛让迈尔乔怀疑是不是撞在了石头上。 “你没事吧?” 迈尔乔抬头,几乎一眼,他就认出了罗兰诃,但对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罗兰诃看着这个倒在地上的古怪男人,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甚至会有意无意地瞥向自己的背包。 是抢劫吗? 罗兰诃不动声色地将背包拢在身后。 男人察觉到他的敌意,立马站了起来:“你好,我是新搬进来的,你也住在这里吗?” “是。”罗兰诃盯着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 “我正要出去买包烟,我先走了。” 既然正常的方法行不通,只能换另一条路了,迈尔乔望着罗兰诃的背影,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母亲。”罗兰诃站在玄关处,刘兰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出来拥抱他。 家里静的可怕。 刘兰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放着今天上午的早间新闻。 罗兰诃又叫了她一声,刘兰像刚回神似的猛然一抖。 屋子里的灯被打开。 刘兰满脸憔悴地问:“你回来了,今天去哪了这么晚?学校的作业多吗?” 罗兰诃噎住了,他还没告诉刘兰自己从瓦圣保昂退学的事。 “不多……”罗兰诃搪塞着。 幸好刘兰也没有多问,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吃完了晚饭。 第43章 “异教徒”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你来的时候光静静坐着。”威裴合上手里的书,忍不住呛道:“你这个样子还真让我有些不习惯。” 戈尔温望着不远处草坪上的孩子们,身体上的伤痛似乎并没有带走他们的笑容,追逐打闹,他们嬉笑作一团。 “老师。”戈尔温问:“您会后悔吗?柯昂的事……包括您自己的身体。” 威裴看向戈尔温,伸出了苍老的手,风从手指间的缝隙里流过。 “以前也曾后悔过。” “后悔什么?” “为什么不多干一些,让后面来的人可以轻松一点。” 戈尔温情绪激动,眼睛里全是不理解:“可你们就要死了,只剩下一个墓碑,没有人会记住你们,也不会有人在意这条路上究竟走丢了多少人!” 江鹤留下的录像盘以及威裴风烛残年的身体,它们无时无刻都在叮嘱着戈尔温。 有人要离开了。 江鹤在结尾处和他说新时代见。 可他找了七年,连那所谓的新时代在哪都不知道。 艾梅明明拜托过他,请求他救救江鹤…… 沉重的遗嘱,不见踪影的证据,像是仓促诞生又匆匆谢幕。 “我的上帝啊,你说的这么直白干什么。”威裴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我知道,我这个样子撑不了多久了。” “我不是……”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威裴挥了挥手,表示并不在意。 以前有个很腼腆的孩子,母亲生下他不久后就去世了,他的父亲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忽视他。 直到他考上了远近闻名的大学,在里面教书的父亲才对他重视起来,他理所应当地加入了父亲的课题小组,并成为组里的组长。 在当时,就出现了类似于歌达赞那样,设计师绝对的统治力,时代不允许存在与他们相悖的理念,更可笑的是,他们逐渐衍生出信徒,大肆宣扬着所谓充满神性的创作。 时间仿佛又退回到蔓延着黑死病的旧世纪。 严格的等级制度,使富有才气的年轻设计师必须为他们让道。 学校里毕业的学生,经过他们的打磨,变成工厂里批量生产的木芥子人偶。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设计界的知名学府,父亲在校长的资助下成立了一个新的课题小组,课题的内容对外绝对保密,它像是温室里孕育的嫩芽,成员们精心照料着。 直到两年后,课题有了突破性进展,它打破了当时理念的束缚,想要向着与众不同的方向去探索。 就在父亲想要将成果公之于众时,儿子却拦住了他,说想要由自己来发表,那位父亲便同意了。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 激进的拥护者们搞砸了发表现场,成员们身上都带着血痕和淤青,勉强将成果保护了下来。 就在父亲以为一切平息的时候,却突然传来儿子的噩耗。 麻绳上摇晃着僵硬的肢体,彻底击碎了父亲的幻想。 原来儿子在成果发表的前一个月,就陆续收到了威胁信。 鲜血淋漓的信纸上写着。 时代的背叛者,该下地狱的异教徒。 恐怖包裹蜂拥而至——开膛破肚的小猫,福尔马林里浸泡着的眼球。 于是儿子决定,由自己来发表这篇成果。 他将那些威胁信收集起来,在留下的纸条上写道。 第62章 乌云散去,唯有艺术永垂不朽,缪斯女神庇佑,忒弥斯剑落下之时,我们于新时代再会。 后来,小组遣散,校长也被替换了下来。 “要不是这个愿望支撑着我,我早就去见上帝了。”威裴轻轻咳嗽着:“所以,不能说是我为它甘愿献身,而是它一直在支撑着我走下去。” “我很感慨这句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在七年前自杀的那个夜晚,有深思熟虑过这些吗?” “毕竟,谁在看到曙光后,还能无动于衷呢?” 告别戈尔温后,威裴重新翻开了手里的书。 旁边的护工问他需不需要回去休息,威裴迷茫地答道:“为什么?今天是周末,柯昂还没有放学回来看我。” 自从被聘用为护工后,柯昂是她从威裴嘴里,听到过最多的名字,面对她的好奇,威裴只说,柯昂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但每到周末,除了戈尔温先生,并没有任何人来探望这个老人。 因为脑癌的关系,护工只当是威裴认不清人,所以把戈尔温叫错了名字。 “他已经来过了。”护工耐心地对威裴说:“您还和他聊了很久。” “是吗?”威裴思考了一会,才略带遗憾地说:“那就回去吧。” 护工推着轮椅慢慢往病房走去。 “他待的时间太短了。”威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没等我意识到,他就离开了。” 护工回应道:“下次您再见到他,可以和他说说。” “好吧。” 戈尔温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为什么?江鹤和威裴故事里的主角会说出相似的话。 他倏地停下脚步,猛然发现——每次来都要问路的福利院,出现在正前方。 “戈尔温先生。”艾梅隔着福利院的铁艺门叫他。 戈尔温羞愧地低下头,想要装作没听见,哪知道艾梅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他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进福利院。 “戈尔温先生,您终于来了。”艾梅拉着他往里面走。 “什么意思?”戈尔温不禁疑惑,难道她还在等自己? “小鹤几周前回来过,他说您在不久之后就会来福利院。” 这件事只有艾梅知道,她对歌达赞也一直隐瞒不说。 “你知道江鹤去哪了吗?”戈尔温已经顾不上江鹤是怎么发现他来过福利院的了,他急切地问:“江鹤还给你说过什么吗?” 艾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猜他现在一定很放松,那天他来的时候,不再是我印象里那副陌生的样子。” 戈尔温沉默下来,最终没有把江鹤的消息告诉她。 “小鹤他还说……”艾梅指了指身后的福利院:“您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但我不能告诉您,小鹤说过,如果您能找到,就说明他没有选错人。 戈尔温来到一层,屋面的小孩新奇地张望着,他们衣服上的补丁歪七扭八,一看就出自艾梅之手。 “哥哥。”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小男孩拉住他,吸着鼻涕问:“您是来领养我们的吗?” 他从身后女孩子的手上接过一个小小的襁褓,吃力地托举在戈尔温面前:“这是拉姆,他很乖很听话,您可以收养他。” “他没有疾病,是新来这里不久的。”男孩眼巴巴地望着他。 “为什么这么说?”戈尔温蹲下问:“你们也一样很健康。” “不是的……”男孩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之前那个收养哥哥的阿姨说,我们在这里待的太久,身上都有脏病。” 戈尔温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抿了抿唇,认真地说:“你们很干净,像是教堂门口的丘比特。”接着,他举起右手:“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我向耶和华起誓。” “真的会有人带我们去温暖的大房子里住。” “每天还可以吃上面包和热汤!” “原来星星哥哥说的是真的。” 小孩们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星星? 戈尔温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身朝二楼跑去。 那架破旧不堪的天文望远镜依旧在尽头沉睡。 唯一不同的是,它的脚边放着一束干枯的白色洋桔梗。 艾梅在楼下的院子里看见,戈尔温站在了那个和江鹤身影重合的地方。 戈尔温摸向直筒状的高倍镜,里面的镜片被人掏空。 再往里,有东西阻挡着外界的入侵。 他将里面的东西抽出。 是一沓纸。 那是“星河”的设计原稿。 戈尔温双手颤抖起来,良久才听到二楼传出叹息声。 “我们新时代见……” 第44章 米罗索西雅教堂 黑暗,狭小,恐惧。 墙壁包裹着他喘不上气来。 只能通过镜面窥伺着周围,像是坐在井里的青蛙。 戈尔温最近出门愈发频繁,看向自己的次数也逐渐变少。 怎么回事?镜子直挺挺地坐在落地镜前张望。 戈尔温是不是忘记了自己还在镜子里? 这可不妙。 他和上次来这里的男人吵了起来,男人揪住他的衣领,挥舞起自己的拳头。 镜子退后几步,狠狠撞向了镜面,镜身摇晃着,最终倒在地上。 第63章 屋子里的两人都看了过来。 原来,自己被困在里面也依然能够引起戈尔温的注意,镜子揉了揉自己骨头错位的肩膀。 在落地镜里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突出的骨节像是倒放似的缩回。 很疼,但没关系。 镜子将头贴向戈尔温的手,冰凉的镜面阻碍了传感。 所幸,他还记得我。 迷迷糊糊中,戈尔温感觉自己看到了电视机。 奇怪,电视机什么时候变这么高了? 他本能地想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绑在了一起。 什么情况?是歌达赞准备杀人灭口了吗? “该死的。”戈尔温挣扎着,身体在地上被拖动,他朝脚边看去。 是镜子。 镜子正握着他的脚踝。 “你在干什么呢?”戈尔温被这惊悚的场景吓得浑身冷汗。 镜子回头,露出了一个戈尔温再熟悉不过的乖巧微笑。 要不是姿势过于奇怪,这么多天不见,戈尔温真想冲上去吻他。 “我想把您带回去。” “带回去,带去哪?”戈尔温的第一反应是巴顿,但就这速度,明年恐怕都到不了。 镜子不吭声,依旧拖着他前进。 衣服被蹭到胸口,戈尔温光滑的后背与地板亲密接触。 戈尔温扭动着:“你把绳子解开,我和你一起走回去。” 虽然不知道去哪,但总该选个舒服的姿势。 就在这时,镜子突然停下,戈尔温看着不远处的床,几分钟前,他还在上面躺着睡觉。 “到了?”戈尔温问。 “到了。”镜子答。 脚尖传来冰冷的触感,戈尔温低下头,镜子正在把他往落地镜里拉。 “你干什么呢你?!” “我想把您带回去。” 话题又绕了回来。 镜子大半个身体已经被镜面吞噬,戈尔温的脚却被阻挡在外面。 和乌拉诺斯一样,戈尔温也不能到镜子里来。 这次的晴天太久了,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戈尔温没忘记自己,那下次呢? 镜子突然意识到,戈尔温将自己遗忘其实很简单,就像他被所有人遗忘那样。 脚腕处传来钝痛感,戈尔温忍不住叫道:“痛痛痛,你能不能轻点?” 镜子下意识的将手放开,戈尔温揪住空档翻身坐起来。 除了脸上阴郁的表情,镜子和上次消失前没什么变化,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戈尔温,像是在思考什么方案的可行性。 戈尔温歪着脑袋:“这么久没见,上来就和我玩这么刺激?” “您最近出门的次数很多。” 确实,搜集证据和去医院,这几天他忙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和床温存一下,结果大半夜就被拖了下来。 镜子见他不说话,越发笃定心里的想法。 “您在外面有别人了?别的助理之类的。” “什么?”戈尔温震惊,说的他好像有多花心似的。 还有,“助理”又是什么新的形容词。 戈尔温站起身,毛巾从他的手腕上脱落下来。 镜子呆呆地看着地上:“您为什么……” “为什么刚才不解开?”戈尔温活动着手腕:“想看看你准备干什么。” “结果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你把我往落地镜里拽什么?” “我怕你忘记了。”镜子低下头,灰色眼睛里印着戈尔温的脸:“这不公平,戈尔温。” 这还是戈尔温第一次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 “你可以永远和我呆在一起,但我不能。”镜子说着自相矛盾的话:“像是两个不同的时空,只要是晴天,我就得一直呆在那面该死的落地镜里。” 阳光像是诅咒,在朱庇特不需要的时候,我就只能单纯的做一面镜子。 “这不公平,戈尔温,你这样做就太狡猾了。” 任何人都可以将我丢弃,反正我也只能呆在原地。 “你和那些人没什么不同,我以为你是特别的……” 镜子的话被打断,戈尔温抬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镜子一愣,揽住戈尔温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戈尔温看着镜子满是雾气的眼睛。 “准备一下,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 镜子又恢复了往日的乖巧,他将头埋进戈尔温的颈窝。 “要去干什么?” “我们去给世界留下点标记。” 米罗索西雅教堂里出现了一对年轻人,其中一个的长相很古怪,仿佛褪色了似的。 但他精致的五官给人留下不小的印象,像是出自米开朗琪罗,有一种莫名的失真感。 路过的人悄悄打量着。 这个高大古怪的男人旁边,站一个拥有绿眼睛的英俊青年,他笑眯眯地看着每一位路人。 “您好,我叫戈尔温。” 女人猝不及防的被打招呼,脸颊通红地说:“您,您好。” 随后,戈尔温指着他旁边的镜子说:“这位是镜子,我的爱人。” “哦,我的上帝啊!”女人惊讶地捂住嘴巴,她确实没能料想到两人的关系,女人发自内心的祝福道:“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谢谢您。”戈尔温轻笑着,拉住了镜子冰凉的手。 第64章 女人走后,戈尔温会向每一位注视他们的人进行自我介绍。 “您好,我是戈尔温,这是我的爱人,他的名字叫镜子。” “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哦,愿上帝保佑你们。” “天啊,你男朋友看起来真帅!” 年老的妇人,热恋期的情侣,还在上学的孩子。 他们得到了各式各样的祝福。 最后,戈尔温来到上帝的面前。 “您好,耶和华。” 台子上摆着数不清的蜡烛和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耶稣垂首,静静地看着世人。 “这是我的爱人。” “无论环境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贱,是健康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尊敬你并且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我向上帝宣誓,并向他保证我对你的神圣誓言。” 消失的前提是忘记存在,只要他能够证明,镜子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遗忘的诅咒就会不攻自破。 戈尔温把镜子的手贴向自己的唇边,他将镜子从死气沉沉的落地镜里拉了出来,赋予他新的身份。 “镜子,你愿意成为德拉得·戈尔温先生的妻子吗?” 妻子?是和助理一样的意思吗?镜子思考着。 自己是不老不死的生物,许下承诺就代表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镜子的眼睛亮了亮。 “我愿意,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第45章 变动 罗兰诃总觉得有谁在看着自己。 湿腻的目光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等他回头时,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快步走上商场的扶梯,在中途躲进了昏暗的安全通道,一个身影从他面前无知无觉地走过,顺着扶梯前往了更高层。 是那个新搬来的邻居。 罗兰诃本不是那种处处留心的人,但那人和自己一样的眼睛实在令他无法忽略。 等迈尔乔的影子看不见了,他才往相反的地方走去。 罗兰诃每天都无所事事的在街上闲逛——待在家里会被母亲怀疑,他只能像往常那样,按照上课的时间出门。 戈尔温说已经找到了江鹤留下的证据,只要等到万比桑举行,再将录像盘和原稿发布就行,罗兰诃攥紧了肩膀上的背包。 包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为了以防万一,罗兰诃将录像盘放在家里,伪装成自己天天背在身上的样子。 就算歌达赞那边雇人来抢,顶多是挨一顿打,起码东西不会丢,还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只要等到下周一,一切都可以落下帷幕。 “咔哒咔哒。”空旷的楼道里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干什么呢?!”楼上传来一声怒吼:“你是什么人?” 迈尔乔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昂头赔着笑脸说:“哎呀,很久没回来,忘记带钥匙了。” 邻居依旧警惕地盯着他:“我知道这家,里面住着一个东方女人和他的儿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迈尔乔心中暗自骂他多管闲事。 “哈哈,我是那孩子的父亲。”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在外出差很久都没见他们了,这不,刘兰出去,要晚上才能回来,她给我打电话让我自己想办法,锁匠太贵了,我想着自己弄开还能省下一笔钱。” 迈尔乔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哽咽起来。 “上帝啊,我们分别了太久,也不知道我的儿子还记不记得我,我小时候还在梧桐树下抱过他……” 邻居不耐烦地打断迈尔乔,自己本来就是被妻子吆喝出来看看情况的,没兴趣听别人回忆诉苦,他恶狠狠的警告着:“小声一点,我女儿在睡觉,吵醒了她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 邻居离开后,迈尔乔朝他站过的地方吐了口吐沫。 等我拿到那五千万,第一个就让人把你这破房子拆了,我倒要看看,你女儿在大街上睡觉会不会觉得吵。 经过一番努力,迈尔乔终于进入了这个上次被拒之门外的领地。 桌子上摆着半杯白开水,他拿起来一饮而尽,接着在屋子里转悠。 家具看不出一丁点以前的影子,存在缝隙的地方却都被物品堵住。 大大小小的箱子和叫不上名字的工艺品。 迈尔乔无奈地想,刘兰到底是多想摆脱自己的阴影啊。 赌徒最擅长的就是找东西,他们仿佛天生就对金钱的气味敏感,总是能发现藏在犄角旮旯里的钞票。 迈尔乔在客厅翻找了起来,但除了一沓薄薄的钞票外一无所获。 到底放在哪了? 迈尔乔笃定那东西就在屋子里。 他连续几天一直跟着罗兰诃,后者没有去上学,每天都背着包在外面闲逛。 像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迈尔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迈开腿走向其中一间卧室。 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头贴满了篮球明星的海报,课桌上放着各种长度的镜头。 这里属于罗兰诃。 迈尔乔勾起嘴角,翻箱倒柜的寻找。 终于,在衣柜下面的第二层抽屉里,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罗兰诃将它保护的很好,甚至还找了许多一模一样的空录像盘混淆视听。 迈尔乔没犹豫,将一抽屉的录像盘全都塞进包里。 第65章 应该没有遗漏什么吧? 迈尔乔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管他有没有别的,那女人说自己也不清楚,他只需要把这个交上去,就能拿到剩下的四千万。 迈尔乔晃了晃包,里边发出脆响,他哼着小曲准备离开,迎面就碰上了刚买完菜回家的刘兰。 “你怎么……”刘兰看着乱七八糟的家里,整个人颤抖起来:“你又是来拿钱的吗?!” 呃,也可以这么说,迈尔乔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他把刚才翻出来的钞票放在那里。 刘兰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她推搡着迈尔乔,大声尖叫道:“以前的钱都拿去让你赌光了,现在你还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迈尔乔被推的一个踉跄,嘴上仍然辩解着:“你说什么呢?我那是投资,投资总是有风险的。” 赌博怎么说也算他的事业,有人坐在高楼上赌叫投资,自己在平房里赌为什么不算? 刘兰被他的诡辩堵得哑口无言。 “我自己会走。”迈尔乔被刘兰推的心烦气躁,抖抖肩膀将她甩开。 反正东西已经拿到了,在这里待下去也没什么用。 迈尔乔干脆利落地离开,只剩下刘兰孤零零地站在屋子里。 她将柜子扶起来,重新填满每一个缝隙,这个毛病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迈尔乔一输光就会来家里要钱,那时候家里没有收入,只能靠刘兰在外面接点针线活谋生。 可无论她将钱藏在哪,迈尔乔都能找到。 实在没办法,刘兰求助了一个同为女工的朋友,她带着年幼的罗兰诃挤在厂子的工人房里。 可现在,迈尔乔又找到了他们,刘兰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这个男人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们,就连和他素未谋面的罗兰诃,也因为幼年时的贫困潦倒产生心理疾病。 到了放学时间,罗兰诃准时准点的出现在家门口。 “母亲。”他看着家里的一片狼藉,久久缓不过来神:“有人入室抢劫吗?” “没……”刘兰擦了擦眼角的泪:“是我不小心弄乱的。” 这个蹩脚的借口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但刘兰实在不想让罗兰诃知道自己父亲的存在。 在很小的时候,刘兰就对罗兰诃说,你的父亲已经死了。 罗兰诃看着空空如也的抽屉。 江鹤留下的录像盘不见了。 “母亲。” 刘兰闻声抬头。 “真的没有人进来过吗?” “……没有,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 歌达赞看着面前摞成一堆的录像盘。 “很好,我确认过里面的内容后,就会把钱转给你。” 迈尔乔还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还有什么事吗”歌达赞掀起眼皮瞧他。 “哈哈,老板,你上次说的是一盘录像的价格……”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现在我拿到了这么多,您就要按每一盘五千万的价格算。” 歌达赞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所以你现在要坐地起价?一盘五千万,你不怕把自己撑死吗?!”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迈尔乔不要脸地说:“被钱撑死我也愿意。” “呵呵。”歌达赞并不打算惯着他,这里少说也有十几盘,迈尔乔的不守信让她彻底冷了脸:“就算不同意,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把它们拿走吗?” 迈尔乔砸了咂嘴,指着桌子说:“老板,您觉得那盘有用的录像带,是在这一堆里,还是在我家的那一堆里呢?” “您应该很清楚,我是个赌徒,这样的机会我怎么可能错过,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付不起,我就把它们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了。” “我知道你是赌徒,但我没想到你还是个无赖。”歌达赞叫来闻尓:“你带着他去算,有多少盘要多少盘。” 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迈尔乔还是被温莎的爽快震惊了。 这盘录像带里究竟有什么,对温莎来说这么重要, 就在迈尔乔准备耍点其他的小心思时,歌达赞突然说。 “你最好老实点,给你钱是为了不惹麻烦,你要是成为那个麻烦,温莎就会将你毫不犹豫的抹去。” 迈尔乔打了个冷颤,附和道:“当然当然……” “除了这个录像盘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没,没有了。” 迈尔乔自己也没细找,反正只要交了东西就行,温莎可没有付他另外的价格。 作者有话说: 所以罗兰诃爱赚钱其实是一种心理上的空虚感,原因就是他小时候穷怕了。 第46章 万比桑 万比桑的当天,整个时尚圈的名流汇聚在这里。 男人们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挽着他们的女伴靓丽明媚,浑身上下用珠宝堆砌着。 他们将手里的邀请函递给门侍后,扬长而去。 “卫恩!” “卫恩先生,请看这边!” 是最近爆火的影视剧男主角,斯拉斯·卫恩脸上挂着绅士的笑容,热情的和记者们打招呼。 转过身,他的笑容霎时间烟消云散。 “该死的。”卫恩使劲眨了眨眼睛:“老子眼睛疼。” 第66章 助理适时地递来眼药水:“您再忍耐一下,老板说了,这是最好的机会。” 卫恩的脸垮了下来,他对这里的规矩一窍不通,要不是为了新剧的赞助,他才不会来这个什么场。 在身后不起眼的巷子里,出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镜子好奇的四处打量,罗兰诃则紧紧盯着出入秀场的人。 一个长相显眼的“雕塑”和一个看起来就有什么阴谋的孩子,戈尔温头疼地想,这要怎么进去? 录像盘的丢失,现在手上仅剩一份设计原稿,戈尔温不敢再将它轻易交给报社。 图尔托也曾表示他的报社可以代劳,但谁又能保证不会被歌达赞拦截,到时候也只是徒劳暴露手上的底牌罢了。 “来了。”罗兰诃推了推正在思考的戈尔温。 外面的门侍开始换班,他们可以趁着浓重的夜色混进去。 几人从巷子里大步走出,就在快要上楼梯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一个脸上画着浓妆的男人冲上来,伸手就要拉走在最后面的镜子。 “你干什么?”戈尔温面露愠色,一把抓住那只企图作祟的手。 “就他了。”随着那人的一声令下,不知道从哪窜出来几个保镖,不由分说的把镜子钳制住。 奇怪的是,镜子并没有任何挣扎,他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脸上似乎还有些委屈。 他们被带进了一间挤满人的屋子里。 刺眼的补光灯将房间照的宛如白昼,里面的人像是按了快进键,化妆师们在高大的衣架间来回穿梭。 这里对戈尔温来说再清楚不过。 “你们是谁?没什么事就出去,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那个男人翘着夸张的兰花指,对着戈尔温一阵戳戳点点。 刚被摁在化妆镜面前的镜子突然站起来,旁边的保镖想要冲上去,却意外扑了个空。 镜子拉住戈尔温的手,一本正经地和男人说:“这是我的爱……” “我是他的助理。” 镜子满脸诧异地看着戈尔温——怎么又回到助理了? 像是没保存的游戏按到了删除键。 戈尔温安抚地拍了拍受伤的镜子,眼睛像是闻到肉腥味的狐狸, 后场可不是轻易能进来的,这样倒省了他不少事。 “镜子是我们公司最著名的模特,听说很没动静的‘千面女王’又要重新开秀场了,老板就带我们过来观摩瞻仰。” “你说是吧,老板?”戈尔温看着一旁的罗兰诃,眼神里充满暗示性。 “呃……是啊是啊。”罗兰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算你们识货,今天这场秀可是世界级的标准。”男人上下打量着罗兰诃:“看起来这么年轻,已经当老板了?” 戈尔温凑近了小声说:“其实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开着杂志公司玩玩罢了。” 有钱人家的少爷?这就好办了,说不定能捡个漏。 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同,他热情地拉着罗兰诃坐下:“您坐您坐,这都是误会,我们这里有个模特被高脚架划伤了,借您的模特救个场。” “我是负责秀场的苏克。”他毫不留情地夸奖道:“您的模特看起来很特别,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和我的公司合作?我想邀请您的这位模特做我们化妆品的代言人。” 罗兰诃立马进入状态,他端着架子,言语里满是欠揍:“这个,我再考虑考虑,想和我合作的人太多,得排号。” 苏克脸上挂着笑,心里暗暗唾弃罗兰诃的暴发户形象。 这个叫镜子的模特很特别,在苏克阅人无数的眼睛里,没有一个像他这样长相的人,以至于他在物色人选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门口镜子。 他大概就是设计师们一直在追求的那一类人——宛如希腊神话里的雕塑。 苏克嘴里的“雕塑”正失魂落魄地坐着,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化妆刷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划过,玛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个有着灰色眼睛的英俊男人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您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吗?”玛格贴心地问。 镜子犹豫了很久,才斟酌着开口:“我的爱人好像不喜欢我了。” 什么啊,已经有恋人了?玛格的热情熄灭了一半,敷衍地说:“也许你可以做些讨她欢心的事情。” 镜子努力思考着戈尔温欢心的事。 “你好,美丽的小姐。” 玛格回头,刚刚消失的娇羞表情重新浮现在脸上,她矜持地挽了挽碎发:“您好,先生。” 戈尔温笑着问她:“请问演播室在什么地方,我想和他们商量下现场的灯光布置。” 玛格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迷路的工作人员。 “过道走到尽头,右手边那扇门就是。” 戈尔温向她道谢后,目光落在了旁边一直盯着他看的镜子身上,抿起嘴唇,戈尔温悄无声息地做了一个类似亲吻的动作后,便离开了。 玛格恋恋不舍地盯着戈尔温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才继续埋头进自己的工作当中。 奇怪的是,这个刚刚还有心事的男人嘴角一直微微上翘。 在第三次画唇线失败后,玛格实在忍不住问。 “您在为什么事情高兴吗?” “我想我的爱人似乎又重新喜欢上我了。” 第67章 什么?玛格一头雾水,这个看起来帅气无比的男人不会有什么妄想症吧。 “唔唔……”灯光师嘴里塞着一块毛巾,睁大眼睛瞪着这两个非法入侵的人。 戈尔温将绳子绑紧了些:“你呆在这。” 罗兰诃搓了搓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戈尔温拍拍他的肩膀,从架子上摸了两张工作牌:“放松点,今天晚上大闹一场吧。” 罗兰诃刚想狡辩,自己只是因为没睡好,抬头便对上了戈尔温满是狂热和亢奋的眼睛。 “……知道了。” 上流人士坐在最靠近秀台的座位,虚掩着嘴,相互攀谈。 接连不断的闪光灯,不知疲倦的快门声。 这场秀为全世界所瞩目 歌达赞居高临下的看着秀场,她的手里拿着一盘录像带,精致的脸上满是讽刺。 七年前告诉我“星河”的设计原稿弄丢了,蛰伏了整整七年,你等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夫人。”闻尔走过来低声说:“已经通知下去,只要发现星河的设计原稿,就会将它第一时间拦截。” “做得好。”歌达赞抚上闻尔的脸:“乖孩子,我身边只有你了,你来顶替江鹤的位置吧。” 闻尔吻上歌达赞的手背:“这是我的荣幸。” “奈赛普。” “嗯?”奈赛普猛然回神。 “怎么心不在焉的。”歌达赞从楼梯上款款走下,慈爱地望着她。 像在看盘子里七分熟的牛排。 奈赛普被自己心里的比喻吓了个哆嗦,她低下头说:“没,没事,就是有点紧张。” “今天我就要把你介绍给大家,你可千万不要怯场。”歌达赞依旧尽心尽力的扮演着长辈的角色:“你要好好抓住这次机会。” 奈赛普长长叹了口气,在外人看来像是放松心情的一种方式。 “是,我会的,谢谢夫人。” 交代完罗兰诃后,戈尔温又折返回后场。 本该坐在化妆镜前的镜子不见了。 “你说那个帅哥?他去那边的卫生间了。” 后台的工作人员收拾着地上的打包袋,静电使袋子吸附在手上,他狠狠甩了甩,不耐烦地说:“让他快点,模特都去现场等着了!” 走廊里没有灯,戈尔温一路摸索过去。 卫生间里很安静,推开门,戈尔温看到了镜子。 银色的长发散在腰间,修长的脖子上带着一条镶满碎钻的红宝石项链,布料包裹他的身体,在胸口处开了叉,露出紧实饱满的肌肉线条,他的眼睑下方画着一个水滴状的图案,像是神在无悲无喜时落下的一滴泪。 戈尔温怔愣在原地,一瞬间丧失了全部的语言能力。 “先生。”镜子凑近,轻轻啄他的嘴唇,但啄了半天,戈尔温跟傻了似的没动静。 无奈,镜子拿出了他最熟练的那套。 “先生,我的肩膀好痛,应该是在门口的时候 ,被那些人扭到了。”镜子可怜巴巴地抿着嘴。 戈尔温刚伸手想去碰,就被镜子拉了过去。 十指紧扣。 “骗您的,一点也不疼。” 凶悍的吻掠夺了戈尔温的呼吸。 “别……” 牙关里好不容易挤出的字也被吞没。 第47章 迟到的人 奈赛普坐在秀台的两侧,双手紧握,冷似的不断哈气。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她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就算名字不能出现也没关系,至少自己的设计曾出现在台上。 秀场的暖气很足,旁边穿着露背装的女人谈笑风生,奈赛普却只觉得通体生寒。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万比桑!” 优雅的女声从话筒里传出:“本次秀场由温莎赞助,所得收益的百分之十将用于慈善行业。” “希望您们在这里度过一个难忘又愉快的夜晚。”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场秀以直播的形式向全世界呈现。 模特们鱼贯而出,布料随着步伐展现出特有的姿态,他们胸前佩戴着各式各样的珠宝,在不同肤色的衬托下,大胆炫耀着自己。 这个是七月二十号,这个是二十三号…… 它们,居然就这么出现了。 奈赛普望着台上,纸上的线条挣脱束缚,回归现实。 她甚至能清晰地记起每张设计稿的日期。 “歌达赞怎么回事?”身边的一对情侣窃窃私语:“这么多年了,灵感像是用不完似的。” “作品的跨度太大,不会是找了‘枪手’吧?” 男人斜了她一眼:“当心你的舌头,温莎也是你能议论的吗?” 女人嗔怪道:“那有什么,温莎现在一家独大,指不定背后……” 两人间的谈话戛然而止,不止他们,整个秀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过了几秒,寂静的空气里传来“嘶嘶”声。 “我的上帝啊。” “那是温莎的模特吗?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奈赛普疑惑抬头,刚巧撞上了从她面前走过的男人。 和受过专业训练的模特不同,他的台步甚至完美错开了每一个鼓点。 银色的长发是捕食蝴蝶的蛛网,灰色眸子和流畅的肌肉线条,仿佛造物主最伟大的杰作。 “那是谁找来的模特?”歌达赞坐在主位,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第68章 闻尓站在她身后,翻了翻手上的资料:“应该是苏克,现场的模特都是由他来负责的。” “苏克。”歌达赞咀嚼着名字:“不,他那个不成器的公司不可能找到这样的人。” 她百无聊赖地欣赏着自己新做的指甲:“在台下拦住他,开条件直到他满意为止。” 话音刚落,秀场的灯陡然熄灭。 人群逐渐骚动,有男士站起身,却不小心踩掉了前面人的鞋子。 “怎么回事?”奈赛普向歌达赞的位置望去,模糊间,她看见那里只摆着一把空荡荡的椅子。 灯光重新亮起,台上的那个模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绿色眼睛的年轻人。 “各位,晚上好。” 机器不知疲倦的工作,男人英俊的相貌出现在画面里。 威裴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电视机播放着万比桑的直播画面,他浑浊的眼睛里是和戈尔温如出一辙的亢奋。 “终于,开始了。” 像是参加了个毕业演讲,戈尔温勾起唇,对着黑漆漆的镜头,介绍起自己的目的:“我来这里,是想问问七年前‘星河’秀场的事。” “该死的!”歌达赞狠狠瞪了一眼旁边搀扶她下楼梯的闻尓。 “难不成你给戈尔温也发了邀请函?!” 闻尓手心里直冒冷汗,吞吞吐吐地说:“没,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小心翼翼地问:“需要通知保镖将他赶出去吗?” “你是猪吗?去演播室!混进来的老鼠可不止一只!” 歌达赞一把将他甩开,快步走向了幕后。 现在冲上去捂嘴相当于证实了,明天的报纸怎么写还不知道呢。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门侍被她早早就换成了温莎的保镖,戈尔温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台上的戈尔温高举起左手,一沓泛黄的纸出现在人们眼前。 “这是‘星河’的设计原稿。” 镜头纷纷推进,设计稿的落款处赫然出现了江鹤的名字。 “如大家所见,七年前,歌达赞窃取了属于江鹤的作品。” 像是泼进水里的热油,台下的人群沸腾起来。 “把高倍摄影机搬过来!这可是个大新闻!” “江鹤?歌达赞之前的助理,可……他不是已经自杀了吗?” 在人群里的奈赛普瞳孔剧缩——江鹤死了? 那个看起来冷冰冰却格外细腻的人。 她双手颤抖,周围的话像是榔头,毫不留情地将钉子钉入她的脊梁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戈尔温身上,卫恩也将手机收回裤兜,他完全不理会旁边助理慌了神的碎碎念,吹了个口哨,吊儿郎当地说:“这可比刚才那些走来走去的孔雀有意思多了。” “呵呵。”歌达赞从幕后走了出来。 故事里的主人公出现了,镜头立刻改变了方向。 她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声音轻快地开口:“江鹤的死我很痛心,但绝对不是被人利用的弱点。” 她盯着戈尔温,眼睛里暗流涌动。 “不知道这位先生从哪里听到的谣言,想用江鹤的死来抹黑温莎。” 戈尔温微微眯起眼睛。 又来了,歌达赞将牙齿咬得吱呀作响,每次他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准没什么好事发生。 “江鹤原稿上的修改,标注以及落款,和七年前你的秀场分毫不差,这难道要解释为巧合吗?” 歌达赞冷笑了一声:“谁能证明你没有作假?要不去问问已经化成灰的江鹤,看看他怎么说。” 录像盘在手里,歌达赞本就做好了设计原稿暴露的准备,只要她咬死不承认,戈尔温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过几天买个新闻,这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过去了。 歌达赞红唇轻挑,还是太年轻,太着急了,以为光靠着一腔热血就能将温莎扳倒。 温莎成立几十年之久,花费了无数心血,仅凭几只老鼠就想蛀空? 别做梦了。 “我可以证明。” 台下的人群中,传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奈赛普紧张的小腿发软,但是她依旧强撑着,语气里满是颤抖和坚定。 “因为这场万比桑,用的就是我的设计。” 现场一片哗然,歌达赞呲目欲裂。 戈尔温也挑起眉,意外地看向这个从人群里挤出来的瘦小女生。 她的脸上是还没褪去的青涩,大而圆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这件是七月二十二号晚上,在旦丁路443号里完成的。” “还有这件……” 台下的模特被她指的不知所措。 歌达赞的手机在这时响了,闻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夫人,演播厅里的人不见了!” 记者冲破围栏,人群里传出尖叫声,整个秀场被冲散。 “歌达赞夫人,请您讲一下设计原稿的事,难道从七年,您就开始寻找‘枪手’了吗?” “请您说一下江鹤的死因,他真的如您所说是自杀的吗?” “夫人……” “歌达赞夫人……” 闪光灯在她脸上印出一块块白斑,歌达赞的瞳孔逐渐扩散。 “该死的……” 她头发上的饰品不翼而飞,裙子也被踩掉了一截,保镖护着她坐上车。 第69章 万比桑在闹剧中落下帷幕。 戈尔温拉着镜子从后门离开,去找罗兰诃会合。 “干的不错。” 罗兰诃轻轻笑着,没有回应。 明明事情已经结束了,但他的心里依旧像是空了一块,里面“呼呼”的透着风。 “戈尔温先生。”奈赛普追上了他们。 她的脸上全是泪水,声音哽咽道:“对不起,如果我不这么自私,如果我不把设计稿交给歌达赞,江鹤也许就不会自杀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戈尔温看着面前不停道歉的女孩,拿出纸巾为她擦拭脸上哭花了的妆:“不是你的错,你很勇敢。” 站在一旁的罗兰诃忽然明白。 正义的借口在这时失效。 心里的那个窟窿,原来是因为江鹤已经离开了。 第48章 一束白色洋桔梗 “位于加州的温莎杂志社,今日被曝出购买‘枪手’和压榨员工,现资金已被全部冻结,杂志社董事长兼负责人歌达赞女士,暂未做出任何回应……” 电视机里的场面乱做一团,记者的声音却异常甜美平稳。 今天是个阴天。 冷空气泛起潮湿的泥土味,戈尔温站在窗台上深吸一口气,电视依旧喋喋不休。 “走吧。” 坐在沙发上的镜子望了过来,灰色的眼睛满是水雾,这个花花绿绿的方盒子对他吸引力很大,他并不想离开沙发。 戈尔温对他乖巧温顺的眼神没有一点抵抗力,他揉了揉镜子毛茸茸的脑袋:“我们去温莎门口看实况。” 刚下楼,就看见一群人将邮筒围的水泄不通。 “怎么了这是。” 邻居一看是戈尔温,忙带着他挤了进去:“这些都是找你的。” 邮筒将塞不下的信件吐得到处都是,它们来自世界各地,却在落款处,不约而同地写着戈尔温的名字。 不会是栢钰吧?戈尔温打了个冷颤,她到底和仑比利去了多少地方。 看热闹的事暂停,在镜子的帮助下,戈尔温将这些厚厚的信件搬回了家。 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镜子在他身后轻轻拥住他,下巴搭在戈尔温的脑袋上:“这些都是那位周游世界的小姐寄给您的吗?” 话里一股醋味。 “看起来并不是……” 落款处的收件名一致,但字体却截然不同。 苍老的,青涩的,刚劲有力的。 戈尔温将信件拆开。 —— 尊敬的戈尔温先生, 我是凯瑟琳,我的父亲是一名普通的设计师,两年前温莎拿走了他名为“grás”的设计。 今年冬末,父亲被发现死于温莎旁边的巷子里,所以由我来代笔写下了这封信…… 如果您在过程中遇到任何困难,请随时与我联系,我愿意作证。 —— 尊敬的戈尔温先生, 我叫爱德华·弗尔西斯,是一名设计学院的学生,感谢您的作为,我的设计稿被温莎拿走,但现在还未公布,再次感谢您阻止了这场灾难…… 如果您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与我取得联系。 信的末尾是一串数字或是一行地址。 “先生,您笑什么?”镜子感觉自己的下巴被震得麻麻的。 “没什么……”戈尔温将信折了起来,他看着被风吹得作响的窗户,窗台上的彩芋叶也被挤得东倒西歪。 “只是突然解开了一道困扰已久的数学题。” 这些信最终被戈尔温送去了图尔托的杂志社,后者看完后义愤填膺,拍拍胸脯向他保证,一定会将温莎搅得不得安宁。 “那是你朋友吗?”图尔托指了指围着打印机转的镜子,凑近耳边说:“我该不会是眼花了吧,那怎么站着个雕像?” 镜子好奇地看着这个不停出纸的机器,他伸出手,纸上还有温度。 他在纸上摸来摸去的动作惹得戈尔温忍不住发笑:“那是我爱人,图尔托先生。” “爱人啊……”原来不是因为自己年龄大的老花眼。 这个大胡子松了一口气,随后像是被噎住了似的陡然提高音量。 “爱人?!!” 坏了,他昨天还答应妹妹,要把戈尔温介绍给她认识。 和图尔托道别后,沿着圣马丁路一直朝前走,第二个路口的转弯处就是温莎。 在人群中,戈尔温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么在这?” 戈尔温看着旁边没什么好脸色的罗兰诃。 “过来转转。”罗兰诃平淡地开口。 温莎门口全是记者,戈尔温露过脸,所以只能拉着镜子混在人群里。 电视上出现过的女记者正在对现场进行解说,和别家只拿相机的报社不同,女记者的面前是一个台式的高倍摄影机,黑洞洞的镜头直直对准她。 是加州最大的新闻报社——卡斯雷。 这下没得跑了,戈尔温勾起唇,卡斯雷是业界有名的“疯狗”,一旦让它缠上后,不被连皮带肉的吞掉都算是幸运。 不远处的保姆车上坐着一个典型的英国绅士,他浅棕色的头发梳到脑后,指节端着盛有葡萄酒的高脚杯,英俊的眉眼全是让人看不清的迷雾。 “唉,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他将手伸向身后略带弧度的毯子。 第70章 有个赤身的少年从里面露出了脑袋,看上去约莫有二十岁的模样,他的脖子上带着金色的颈环,白色的皮肤透着粉,圆圆的猫眼里全是懵懂。 男人摸摸他的脸,怜爱似的叹了口气:“歌达赞怎么会被一个毛头小子搞成这幅鬼样子,她送我这么大一个新闻,我都不忍心要了。” 说完,他将目光落在对面。 莫金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哪个举动又惹自己家老板不开心。 “你去,把那台三脚架也拿过去,这新闻我更不忍心给别人。” 莫金连连点头,如释重负地跑下保姆车。 还没等莫金把三脚架扶稳,一个身影冲出来,将他和三脚架一起撞翻在地上。 等他扶着脑袋站起来,就看见那人一把抢过了自家女记者的话筒。 “哎,这是现场直播,这位先生……”女记者还想冲上去夺,却被对方一胳膊扫下了站台。 下面拿摄像机的老路慌忙将她接住。 “告诉歌达赞,让她赶快还钱!该死的,老子帮她偷了录像盘,结果一分钱都没到老子账户上!我还等着拿钱去还贷款呢!” 迈尔乔恶狠狠地盯着摄像机,像是里面藏着歌达赞似的。 骚动很快就引起了人群的注意。 录像盘?罗兰诃倏地抬头。 站在台子上的男人看囚首垢面,像是从被子里刚爬出来。 罗兰诃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是在楼道里碰见的,那个自称是新邻居的男人。 塔莉好不容易站直身子,灵敏的职业嗅觉让她觉得有机可循,她从旁边的架子上取出备用话筒:“先生,歌达赞为什么欠你钱?可以具体展开说说吗?” 迈尔乔的眼睛转了转,自己还没有傻到那种全盘托出的程度,他闭上嘴巴,选择默不作声。 这表情对塔莉来说太熟悉了,她在卡斯雷已经工作了十年之久,太清楚如何挖掘新闻了。 她没有强迫,也没有再追问迈尔乔,而是透露给他了一个新的信息:“可是据我们所知,温莎的股价断崖式下跌,资产也被全部冻结……” “什么?!”迈尔乔着急起来,他仗着自己有钱,又去赌场赌了两把,结果现在输的血本无归。 旧的贷款没还,新的接踵而至。 如果再还不上…… 热血涌上颅顶,他口不择言说道:“这不可能!她说只要拿到录像盘就没问题!” “录像盘里是什么?怎么会这么重要,不会是她骗你的吧?”塔莉适时地抛出橄榄枝。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和她那个自杀的助理有关系。” 塔莉脸要笑裂了,这下她的年终奖金又不知道要翻多少倍。 “那歌达赞怎么会找你去拿?该不会是你编造的吧?” 迈尔乔像是被踩了死穴,情绪变得激动,他高声叫道:“拿着录像盘的是老子的儿子!歌达赞不找我,难道找你吗?!” 戈尔温看向旁边站着的罗兰诃。 和那人相似的眼睛里满是戾气。 “罗兰诃……” 罗兰诃头也不回,脚步越来越快。 他慌不择路地离开了人群。 原来如此,罗兰诃恍然大悟,为什么母亲在面对他的质问时闭口不谈,为什么那人也有…… 他看着旁边建筑上倒映出的影子。 这双眼睛。 真令人作呕。 他焦躁地在街道上徘徊,不辨方向地走,直到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哎,你是不是上次来我店里买花的那个人?” 罗兰诃回头,面前这个人莫名眼熟,他忽然想起,自己和江鹤去他店里买过两束花。 “你有什么事吗?” “哦哦,没什么,就是看你不太开心,想要送你束花。” 罗兰诃诧异地望着他,满脸戒备,直到对方从身后拿出了一束白色的洋桔梗。 罗兰诃的声音颤抖起来:“为什么是这一束?” 月季,玫瑰,野蔷薇。 明明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一束白色的洋桔梗。 老板摸了摸鼻子,也没再隐瞒:“前段时间,有个客人让我把这束花交给你,也没说时间和地点,就说看缘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将它交给了罗兰诃:“那人真是奇怪,要是没遇到你,这花该怎么办?” 老板后面的话,罗兰诃逐渐听不清了,他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照片。 那是自己在校园墙上的蓝底证件照。 眼泪打湿了照片,老板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着气走开了。 夜幕降临,迈尔乔踏着醉意往自己的出租屋走。 他开始后悔,自己把这事说出去了,歌达赞百分之百不会再将余款打给他。 迈尔乔懊恼地锤了锤脑袋,恍惚之间,他看到前面站了个人。 等他眯眼仔细看去时,那个人影却变得越来越大。 迈尔乔以为是自己喝多了不太清醒,晃晃脑袋还想再继续看看时,就被人提着领子,带到了旁边偏僻的巷子里。 直到被摁在地上,迈尔乔迟钝的大脑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奋力挣扎起来,却被对方一拳砸在鼻梁上,脑袋“嗡”的一声,手也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罗兰诃发狠似的将拳头砸在迈尔乔的脸上,他的眼睛猩红一片。 第71章 渐渐地,迈尔乔不动了,躺在地上出气比进气多。 罗兰诃捡起旁边的转头,高高举起,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松手,砖头落在了地上。 最后,他站起身,用指节上满是鲜血的手将放在石头上的洋桔梗捡起,跌跌撞撞地融入了暮色。 作者有话说: 记住这是第一束,以后要考的哈哈哈。 第49章 最后的课题 温莎顶楼里一片狼藉,八角琉璃灯摔得四分五裂,杂志模特的脸上印着鞋印。 “咚。” 高大的象牙塔雕被推倒。 “该死的,该死的!”歌达赞拨开废墟寻找着什么。 “护照呢?!” “为什么要护照,只是找‘枪手’而已,最多赔一点钱……”闻尓站在门口,满地的玻璃碎片让他不知道从哪里下脚,面前的歌达赞失去了往日胜券在握的模样,没再精心打理的头发和妆容,让她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普通妇人。 “你没看到今天早上的报纸吗?!”歌达赞揪住了闻尓的领子,将他重重摔在书柜上:“他们要联合举报我!那些什么都不是的垃圾!” “快过来找!”歌达赞越想越后怕。 那天在万比桑,录像盘被挤丢了,要是被人发现捡去,她就会和人命挂上勾,警察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为了保险起见,只能逃到别的地方从长计议了。 该死的江鹤。 歌达赞气的双手颤抖,她算是知道江鹤为什么要录那个录像盘了。 他知道只是被查出“枪手”的事不足以扳倒温莎,所幸用自己的死让歌达赞背负上罪名。 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还真像是你的风格呢。 楼道里响起接连不断的脚步声,打断了歌达赞思考。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警察,他多此一举地敲了敲敞开的门:“歌达赞女士,接到群众举报,现在请你和我们去一趟警局。” 闻尓没想到还会招惹上警察,他不知所措地看向歌达赞,后者脸上挂着献媚的笑。 “警察先生,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你们应该拿着罚款通知来找我……” 警察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去了就知道了。” 明亮的询问室里。 歌达赞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的人:“又是你!” 罗兰诃摊了摊手,看着警员把她压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手铐声清脆的响起,歌达赞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他:“我当时就知道江鹤和你勾结在一起,我就应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你消失,我居然还给江鹤自己做选择。” “注意你的言行!”警员将警棍敲得“砰砰”响,转身对罗兰诃说:“这位先生,我们对温莎进行了搜查,并没有找到你所说的的那个录像盘。” 没找到?歌达赞心下一动。 她重新平静下来:“没有证据你们抓我干什么,找‘枪手’的事不至于来警察局吧?快点把我放了,我有的是钱交罚款。” “你先别着急女士,今天早上的报纸你也看了,其中有一位叫凯瑟琳的女士,他的父亲最后冻死在温莎旁边的巷子里,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歌达赞笑了:“我从来没听说过。” 警员也不着急,缓缓拿出了一个信封:“这里面是凯瑟琳的手写信,里面夹着她父亲对你的指证。” “好啊,现在找不到证据就诬告我,拿着一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信就想定我的罪。” “女士,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警员指着监控台上厚厚的一沓纸:“这样的信可不止一封。” 随后,他没再理会歌达赞的胡搅蛮缠,和站起身的罗兰诃握了握手:“感谢你提供的信件,这件事由我们三队接手,一旦找到录像盘的消息,就会立刻通知你。” 罗兰诃脸上没什么表情,伸出手礼貌地回握:“期待你的好消息。” “等等!”歌达赞叫住罗兰诃:“你到底和江鹤是什么关系,你难道就没想过,如果没有扳倒温莎,你会是什么后果吗?!他值得你这么冒险?” 罗兰诃勾起嘴角,轻轻笑了:“什么后果?当时你在顶楼的办公室里已经和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不在乎。” “至于我和江鹤……我们只是朋友。” “哈?你以为我会相信?他到底给你了什么好处。”歌达赞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暧昧:“该不会是他的身体吧?他也就那点值钱的东西了,不只是你,我也还时常想念起那个滋味……” “是吗?”罗兰诃平淡的表情开始土崩瓦解,在白炽灯下,歌达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四肢像是被灌了铅,后面的话全都堵在嗓子里。 “等你下地狱再好好品尝吧。” 罗兰诃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录像盘至今下落不明,戈尔温将手写信交给他后,也从昨天开始失联。 罗兰诃靠在警局的墙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约翰医生,病人没呼吸了!” “除颤仪!” 约翰用力将电极板按压在威裴干瘪的胸腔上,轻飘飘的身体在电压下重重起伏。 心电图从直线回归到微弱的波浪。 手术室里不停有护士进出,戈尔温和镜子并排坐在椅子上,兜里的电话长亮后熄灭。 第72章 昨天来看威裴时,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不停说着自己年轻时候的事。 镜子和他聊天,威裴还告诉了他许多戈尔温大学时候的糗事。 “你知道吗?当时学校里有个设计学院的老师问他,想不想去他们的课题组,结果这个臭小子说,他们组里有个家伙篮球打得太差了,给拒绝了,气的那个老师在我面前臭骂了他一顿。”威裴手舞足蹈地形容着:“那个老师的脸啊,绿了好几天哈哈哈哈……” 镜子似乎很感兴趣,还追问了他很多,威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有些事,甚至戈尔温自己都不记得了。 连护工都说,威裴在中午破天荒地吃完了两碗粥。 就在所有人都放松下来时,变故发生在今天早上,护工打来电话说威裴陷入昏迷,已经送进了手术室。 戈尔温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手术室门前刺眼的红灯。 “戈尔温先生。”约翰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他摘掉了口罩:“病人说想要见你一面。” “那他还有可能……”戈尔温一瞬间词穷,他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是能不能活下来?还是可不可以恢复? 约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按理来说脑癌晚期加上并发症,能坚持到现在,这已经是奇迹了先生。” 戈尔温突然平静下来,他看着只亮着一盏灯的手术室,整理了一下衣领,郑重地走了进去。 威裴带着巨大的氧气面罩,眼睛微微睁着,瞳孔涣散又聚拢,他的身体消瘦到肋骨撑着皮囊,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皮肉里穿出。 “老师。”戈尔温的声音轻微哽咽,像是怕威裴听出来似的强忍着。 “你来了。”威裴轻轻笑着,透明玻璃罩上出现水雾:“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哭。” “已经开始有人关注到我的存在了,至少等到我……老师您可不可以再等等?我会找到更好的医生……” “不要救了。”威裴声音突然变得轻快,像是在讲什么家常话:“化疗太疼了,疼的我连饭都吃不下。” 戈尔温的泪水砸在被子上:“医生说会好的,只要您在坚持一下。” “你小子总骗我,这回我可不会再上当了,我的脑袋里长了东西,以前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我甚至连柯昂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他的视线落在戈尔温左手腕的伤上:“当时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无时无刻都在后悔,是不是不该在你要加入的时候,脑袋一热的同意,也许这个课题在柯昂去世后就应该变成潘多拉的魔盒……但是,那之后再没有人了,事情就像没再发生过一样,没有人知道在那天晚上,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儿子。” 最后,他重重喘了一口气,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戈尔温说:“所幸,你将它完成的很好,谢谢你戈尔温,我就知道,我没有选错人,只是对不起,搭上了你那时的前途,没能让你从瓦圣保昂顺利毕业,甚至还让你差点死在课题室里,对不起对不起……” 威裴的视线模糊,说话断断续续,逻辑也被全部打乱。 “我本就是几个月前该下地狱的人,我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很累了,需要好好的睡一觉。” 像是被呼吸吹灭的油灯,威裴的瞳孔逐渐变大,直到最后失去焦点。 “别把我和柯昂葬在一起,我怕他看见我会悲伤……” 手术室的红灯重新变为绿灯,里面的人却没能走出来。 戈尔温去签署协议书,镜子则重新回到床边,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的人。 威裴脸上的表情很安详,甚至还带着微笑。 这就是死亡吗?他想。 就像乌拉诺斯那时一样,肉身腐烂最后变成一堆枯骨。 想到这,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戈尔温离开的方向——他似乎看起来很悲伤。 镜子有些懊恼,他还是不能理解这个词的含义,为什么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站在原地许久,直到护士要将威裴推走,才离开了手术室。 第50章 谢幕 歌达赞的事引发了世界各地的关注,于是法院宣布,在十四号的下午进行公开审理。 当天,法院前聚集了大量的记者,那位眼熟的卡斯雷女记者也在其中。 门口的警员维持着秩序,将听审团逐一带入会场。 队伍被堵得七扭八歪,一个瘦弱的身影挤到了最前面。 “罗兰诃!罗兰诃先生!” 罗兰诃转身,看见了警戒线外向他招手的奈赛普。 “怎么了?”身后的警员催促着,罗兰诃打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跟着奈赛普离开了人群。 来到偏僻的小巷,奈赛普才将怀里的东西交给他。 明明这东西的外观都大差不差,但罗兰诃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江鹤的录像盘。 他戒备地问:“你是从哪找到的?” 明明警察那边都当做丢失来处理了,这个小丫头是怎么拿到的的? 奈赛普慌忙解释道:“那天晚上我又去了一趟秀场,本来想找丢失的设计稿,没想到在椅子底下发现了它。” “我只有戈尔温的联系方式,但是这几天他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实在没办法我就只能到法院门口来找你。”她脸上满是掩藏不住的担忧。 第73章 罗兰诃从她手上接过录像盘,道谢后又重新回到了队伍里。 审判庭里人声鼎沸,消失了好几天的戈尔温坐在原告的席位上,他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憔悴,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角落。 罗兰诃扫视了一圈,最后坐在第二排的第三把椅子上。 “哎我问你,戈尔温前几天干什么去了?” 旁边的人沉默着,灰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的戈尔温。 罗兰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兄弟你别看了,我问你话呢,他脸上有朵花不成?” “我不知道。”镜子没什么起伏的回答。 就在罗兰诃以为对话终止的时候,又听见旁边的人问。 “为什么不能看?” 罗兰诃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没事找事,但令人无奈的是,镜子的语气里全是一本正经。 “……看看看,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安静!”法官从最左边的大门里走了进来,她带着银色的假发,眼睛藏在反光的镜片后面,她一步步走上楼梯,坐在了天平椅的位置:“请被告落座。” 歌达赞手腕上带着镣铐,一男一女两名警察跟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她的出现像是往干燥的松棉里丢了一束火星,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人群中又传出窃窃私语。 没办法,法官只好再次维护秩序。 审判的过程又臭又长,在陈述证据时,后面的银幕上出现了江鹤的设计原稿以及每一封手写信。 在看信的途中,罗兰诃的周围不断爆发出啜泣和叹息声。 这些作为证据将和他们的照片一同封入牛皮纸袋,变成档案室里的其中一份。 “现在,谁还有其他证据需要提交?”法官站起身,对座无虚席的听审团说:“没有的话就要宣判结束了。” 罗兰诃紧紧捏着手里的录像盘,指尖泛白。 在一声接一声的倒数中,没有一个人举手。 法官敲响了自己手里的法槌。 罗兰诃如实重负地叹了口气,除了奈赛普和自己,没有人会知道这盘录像带去了哪里。 很多年后他想起今天,终于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把录像盘交出去——他不想让这些毫不相关的人看见江鹤去世的过程,除了唏嘘什么都没有,因为江鹤没有家人,没有人会为他哭泣。 这是江鹤留给他的,为什么要和一群陌生人装在一起。 这就是罗兰诃的二十岁,自我而又偏执。 最终,歌达赞被判监禁十三年,资产被冻结并没收旗下包括温莎在内的二十一家杂志社。 “戈尔温。” 戈尔温抬头看向被警员推搡着的歌达赞,后者的嘴唇微微颤动,无声地说。 “下地狱去吧。” 按照往常,戈尔温可能会揪住那人的衣领将他痛揍一顿,但他现在太累了,就像是刚刚大病初愈,甚至连指尖的香烟烫到皮肉都不想去管。 他抽了口烟,一字一顿地慢慢开口:“你先去吧,有人在别的地方等我。” 歌达赞被气的不轻,神色扭曲地朝他叫道:“你等我出来!我要把你……”声音被沉重的大门关上。 穿过昏暗的走廊,门外的光晃的人眼睛睁不开。 外面的记者将警员纠缠住,人群被冲散,罗兰诃最终都没能有机会同戈尔温讲话,镜子像是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壁,将他的背影包裹的严严实实。 散庭的钟声敲响,这场七年之久的遗憾落下帷幕。 墓园的草坪上站着两个撑黑伞的人。 威裴葬礼那天,到场的只有戈尔温和镜子。 按照他的遗愿,戈尔温并没有把他葬在苏底墓园。 仪式结束后,戈尔温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一直朝山上走,镜子在后面追上他:“先生,大门在那边。” 戈尔温摇了摇头,笑着没回答。 越往里走越人迹罕至,最终他停留在两座石碑前。 镜子低头望去,上面写着两个陌生的名字。 德拉得·卡娅和德拉得·文森特。 戈尔温俯下身,轻柔地将石碑上的雨水抹去:“七年了,母亲,我的课题终于完成了……” “威裴老师你知道吗?就是那个老来家里和父亲喝酒,醉了还胡言乱语的那个。”戈尔温的手顿了一下,缓了口气接着说:“他离开了,就在坡下面,你们没事了就找他聊聊天,他现在腿脚不好脾气又怪……” 重逢时,威裴问他过的还好吗。 现在的答案是一点也不好。 在他好不容易接受了旧的分别,新的分别却又一个一个接踵而至。 “为什么人要经历分别,而我总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墓园里静悄悄的,山上的风大,吹走了看似不动的积云,纤长的草被吹得向一边倾斜,带回来的是没有声音的回答。 “我要离开了,回到巴顿。” “但这和上次不同,我不再是一个人。” 他将自己的设计稿交给了图尔托,用来测试课题过后的齿轮运转,也许在不久后,就会有人敲响他的房门。 阻碍已经全部拔除,如果这次还不成功,戈尔温看了一眼旁边啃饼干的镜子,默默地想,自己要不要一头撞在落地镜上,说不定运气好还能进去看看。 火车响起汽笛声,窗外的场景和戈尔温七年前离开时一样,除了桌子上叠在一起的两张火车票。 第74章 公寓里收拾的很干净,窗台上种着的那盆彩芋叶也走的很干脆。 自己明明给它浇了很多水,鲁克嫌弃地看了它一眼,搓着手问:“戈尔温先生,你看这个房租……” 戈尔温抖了抖雨伞上的水,被雾打湿的衣服在他身上皱皱巴巴的贴着——在加州待了太久,巴顿潮湿的空气还真让人有些不适应。 “照常续租,我们以后都会住在这里。” 我们?鲁克抬眼朝他身后瞟去,对上了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他心中暗自疑惑,以前也没见过这么个人,是从加州带回来的吗? 这时,邻居家的灯亮了起来,戈尔温像是不经意地问:“对面来了新人吗?” “是啊。”鲁克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八卦:“你还记得你以前的那个邻居吗?就是叫埃维的那个。” “怎么了?” “听说他不是被亲戚接回家,而是失踪了。” 戈尔温收伞的手一顿,语气平淡地说:“是吗?” “就是啊,警察怎么找也找不到,对了,他们还向我问起你……”这时,鲁克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后背汗毛竖起,他肥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了一下。 “我要休息了,鲁克先生。”戈尔温笑眯眯地看着他。 “……好好。” 鲁克离开后,镜子看向戈尔温,声音委屈地问:“先生,我是不是闯祸了?” 戈尔温倒了杯热水暖暖身子:“为什么这么说?” “您的邻居……” “那天我去了报社,而我的家里没人。”戈尔温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说的是什么事?” “……没什么。” 镜子的脑袋被揉了揉,声音从上方传来。 “对嘛,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罗兰诃:这个小丫头是怎么找到的? 奈赛普:……这位先生,我好像还比你大一岁。 第51章 雾都 一下雨,巴顿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雾都,街角的一家咖啡店,哀伤的女声从唱片机里流出。 “欢迎光临。” 吉莲娜擦着手里的咖啡壶:“请问需要喝些什么?” “我想买些咖啡豆。” 这声音太过熟悉,吉莲娜忍不住抬起头。 一直笼罩在青年脸上的那团黑雾消失了,英俊的面容变得柔和,他的嘴边噙着一抹笑:“好久不见啊,吉莲娜。” “哦,我的上帝啊。”吉莲娜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轻轻和他拥抱:“戈尔温先生,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你在加州的那些报道我都看到了,上帝啊,真无法想象你是怎么撑过来的。”吉莲娜将调配好的澳白放在桌上,麦草状的拉花轻轻晃动。 吉莲娜的手艺很好,要不然戈尔温也不会当这里的常客,加州的咖啡店大多都是冲剂调配好的,喝进嘴里总挥之不去的香精味。 “来这坐。”吉莲娜看到戈尔温朝自己的身后招了招手,她这才发现,后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站了个人。 不正常的外貌,就算是他使人讶异的英俊长相也无法掩盖,灰色的眼睛里是淡到看不见的瞳孔,修长挺拔的身材像噩梦里挥之不去的影子,将光吞噬殆尽。 吉莲娜缩了缩脖子,不可遏制地往后退:“不,不好意思。” 男人像是没注意到她似的,径直从她面前走过,最终坐在了戈尔温对面。 “你想喝什么?”戈尔温将菜单递给镜子,随后说了一句废话:“我请你。”没办法赚钱的一百多岁的“雕塑”,他在心里默默补上后半句。 单子上没有上次那个绿色的饮料,镜子眨了眨眼睛。 吉莲娜感觉他身上的气压变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像怪物一样的男人开口。 “要一杯泡泡牛乳抹茶。” “什么?”吉莲娜怔愣在原地:“我们这里没有……泡泡牛乳抹茶。” 戈尔温抑制不住的笑,身体抖着说:“就是抹茶加牛奶。” “哦,原来是这样。”吉莲娜也跟着放松下来。 镜子吸着面前的吸管,吉莲娜托着腮问:“这是谁?我以前从来没在巴顿见过他,是你在加州交的朋友吗?” “也不算是……”戈尔温还没想好怎么编镜子的身世:“他现在是我的爱人。” 吉莲娜半天没出声,戈尔温疑惑地朝旁边看去,看见了吉莲娜张得圆圆的嘴。 “你是要念‘o’吗?吉莲娜小姐。” “你你……”吉莲娜把嘴合上,压低声音说:“这么快吗?你巷子口的那个伊莎贝拉小姐知道吗?” “那又是谁?”戈尔温不怎么喜欢社交,在巴顿的朋友也少之又少。 吉莲娜这次却没回答,她伸了个懒腰,叹着气说:“好,你们都有了,就我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对了。”她眼睛亮了亮,激动地说:“我忘了告诉你,我有个朋友快要结婚了,下午我请你去他们酒铺喝酒。” 酒铺?不会是…… 戈尔温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一直持续,直到在酒铺里看见了栢钰。 栢钰没变,还是那一头黑色短发,她穿着牛仔背带裤,看起来又飒又帅。 一旁的吉莲娜戳着他的肋骨:“怎么样是不是没想到?这可是栢钰啊,我给你说过的,我特别喜欢听她唱歌……真没想到我这辈子会和她成为朋友,现在她还要嫁给酒铺里的老板了。” 第75章 戈尔温敷衍地回应着,慢慢移动到镜子身后,但镜子惹眼的长相使他们一进门就成为了焦点中心。 “镜子?”栢钰手里拿着客人的啤酒,对着站在门口的镜子研究起来,很快她就发现了躲在后面的戈尔温。 “好啊,戈尔温!你回巴顿都不告诉我!” 这还不是最让戈尔温感到心塞的,随后,吉莲娜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你们认识啊?!” “……是啊。” 从刚才开始,吉莲娜脸上兴奋的表情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沉默不语,一口一口咽着啤酒。 “吉莲娜。”戈尔温斟酌地开口:“这个,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久。” “哦,我的上帝啊,气死我了!”吉莲娜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早知道我就让你帮我要演唱会的门票了!你知不知道现在的票有多难抢?咖啡店的网差的要死!” “哈哈哈。”栢钰将桌子敲得啪啪作响,一把搂过吉莲娜的脖子:“说什么呢,你现在可以问我要啊!” 吉莲娜麦色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变红,她到现在还不能适应和自己的偶像亲密接触。 “那,那当然。” 栢钰边逗怀里的吉莲娜边说:“你在加州干的不错啊。” “你也知道了?”戈尔温看着旁边喝了一口啤酒就皱起眉头的镜子,不动声色的将杯子里的酒换成了苹果汁。 “各大报纸上都有写,还有那次万比桑的直播,你现在可算是半个名人了!”栢钰乐不可支地举着啤酒杯,完全忘记了吉莲娜还在她胳膊肘里当“手提包”。 半个?那还有些不够啊,戈尔温眯着眼睛想。 这时,一瓶冰镇的啤酒端了上来,仑比利还是像怕热似的解开了胸前的两粒扣子,看起来性感又迷人。 他俯下身,栢钰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响亮的吻。 仑比利宠溺又无奈地看着她,抬起头和戈尔温交换了一个眼神。 戈尔温知道,那是在感谢自己遵守承诺,没有将吉他的事情告诉栢钰,他举起酒杯,算是回应了仑比利。 栢钰和仑比利的婚礼在七月十六号,那天算不上日历上的好日子,但据栢钰所说,仑比利执意要将婚礼在那天举行。 他们从下午喝到晚上,栢钰的手就没离开过酒杯,她大着舌头说:“你也要来,你和镜子要来当伴郎。”说完,她伸出手拍了拍已经昏迷过去的吉莲娜:“她是伴娘!” 吉莲娜也不知道听没听清,过了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戈尔温也喝的差不多了,啤酒虽然不好醉,但实在顶不住他们这么喝。 镜子有些不知所措——戈尔温从来没这么直白地盯着他看过,每次在他们不小心对视时,戈尔温总是最先移开视线的那个,这反应很有趣,惹得镜子每次都会忍不住逗他玩。 但现在情况变了,他看着旁边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不停笑的戈尔温。 怎么回事?镜子的脸烫了起来,他头也不敢回,像是要把面前装苹果汁的杯子盯个窟窿。 “不,不行。”戈尔温黏黏糊糊地说:“我现在是他的爱人,我俩不能给你当伴郎。” 栢钰反应慢了半拍,缓了一会才夸张的“嚯”了一声:“好啊!这事也瞒着我!我当时还帮你出谋划策了半天,真,真是……”她一瞬间词穷,又缓了好半天才说:“卸磨杀驴!” 什么意思?戈尔温双眼迷离,这词怎么听都没听过。 后面栢钰来了兴致,还想拿着吉他上去唱两首歌,她在吧台周围转了两圈,最后回来时,手里拿了把后厨的扫把。 这场闹剧最终由仑比利叫停,他托着栢钰的头,将她抱了起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一会吉莲娜留在客房里休息。”仑比利对着镜子说:“你把戈尔温带回去。” “好。” 戈尔温的手在镜子身上乱摸,镜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好不容易才将他作乱的手制止住。 好在戈尔温并不重,镜子将他稳稳地背在背上,有力的心跳声贴在他空无一物的左背,震得他整个胸腔发麻。 喝醉的戈尔温变得异常粘人,镜子无数次尝试着将他放在床上,可结果都失败了。 手牢牢地禁锢住他的脖子,镜子也不敢硬拽,他拉着戈尔温的手,连哄带骗地说:“你先放开,我去喝点水。” 事后,镜子自己都没弄明白这个脱口而出的借口。 喝水,睡觉和进食。 这些人类必不可少的东西,他明明都不需要。 可为什么会理所当然的从他嘴巴里冒出来。 “可以吗?” “什么?”镜子没听清,他将耳朵凑近,却意外看见了戈尔温一直藏在臂弯里的脸。 借着月光,戈尔温的脸上亮晶晶的。 他在哭。 镜子被吓得魂飞魄散,揪起自己的衣角在戈尔温脸上胡乱擦拭,但泪水太多,最后导致他整张脸上都湿漉漉的。 像是块烫手山芋,镜子将他裹进被子里,转身时却被拉住了手。 戈尔温的声音闷闷的。 这回镜子听清了,他停在原地。 身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别走,别走。” “为什么都走了?就留下我一个人。” “把我也带走吧,求求您。” 第76章 作者有话说: 唉,镜子和戈尔温都是很怕孤单的孩子啊(老母亲抹眼泪) 第52章 “妻子” 戈尔温是被憋醒的,胸口压着块大石头,每次喘气都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 宿醉后的头格外疼,巴顿的阴天让他分不清时间。 戈尔温缓缓睁开眼,时钟指向下午的四点十八分。 视线再往下,镜子伏在他身上,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似乎睡得正香,戈尔温不想打扰镜子的美梦,但他的肺实在不同意。 镜子揉了揉眼睛,戈尔温居然在他完美无缺的脸上看见了疲惫。 不知怎么的,戈尔突然想吻他。 在床上和镜子腻歪了一会,戈尔温起身去卫生间,站在洗漱镜前,他差点没认出来里面的人。 高高肿起的眼睛,乱成鸡窝的头发。 “我昨晚干什么了……” 镜子也一脸见了鬼似的盯着他:“……您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戈尔温扶住头,脑袋里一片空白——不应该啊,以前在学校里喝酒也是一个顶俩,怎么会喝断片了。 “您昨天晚上抱着我哭。”镜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一直说爱我。” “哦,哦,是吗……” 镜子如愿以偿的在戈尔温脸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表情。 “当然,您还一直喊我。” 戈尔温嘴里含着牙刷,含糊不清地问:“喊你什么?” “您喊我妻子。” 这词是镜子从仑比利嘴里听来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仑比利看栢钰时温柔的眼神,下意识的让镜子觉得这个词不错。 戈尔温的反应像是被雷劈了,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嘴里蓄着泡沫,红从他的脸蔓延至脖子,整个人像是要蒸发了似的。 这词似乎看起来也不错,镜子勾起嘴角。 就在镜子还想继续“报复”他昨天的行为时,门铃响了,戈尔温如释重负地漱了口,快速跑去开门。 “您好,请问是戈……哦,我的上帝啊!”门外站着一个穿西装的女人,她看着戈尔温像桃子一样的双眼,担忧地问:“您没事吧?” 这个人他认识,是卡斯雷的那名女记者。 戈尔温捻了捻额前的碎发,试图用头发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塔莉坐在沙发上,环顾公寓的摆设。 她看起来很明显有话要说,但眼睛瞥到对面的镜子时,张开的嘴又合上。 “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戈尔温将手里的水杯放在她面前。 “我是卡斯雷的记者塔莉,是这样的。”塔莉从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您投给杂志社的设计稿在设计圈激起了不小的波澜,卡斯雷希望能做一期您的专访。” 戈尔温意外地扬起眉毛:“我还没有到大名鼎鼎的卡斯雷邀请我做专访的地步吧?” 塔莉笑了笑,解释道:“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歌达赞的事,您现在的曝光度很高,我们还了解到您是罗坦德设计稿的原作者,这些噱头堆积在一起,足够了。” 这些都是老板对她所说的原话,几千条新闻中只有一条可以成为爆点,报社做过太多的无用功,所以根本不会在意多这一条。 戈尔温不知道是,昨天他的设计就已经通过图尔托的杂志社发表了出去,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加州的报社都在忙着找人,卡斯雷得到了巴顿的消息,抢先一步找到了他。 塔莉将文件推到戈尔温的面前:“当然,报酬肯定不会少,只是希望您把第一个专访的机会给卡斯雷。” 人在成名后会做的专访和作品数不胜数,但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会是第一条——他们喜欢看到青涩的,懵懂的初期艺术家。 播放量上去了,钱自然就会源源不断的涌进卡斯雷,所以塔莉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挖掘有潜力的艺术家。 戈尔温读着文件,上面的要求简单的可怕,和塔莉所说的也差不多。 “好的。”戈尔温签上自己的名字,将文件递了过去:“大概是什么时间?” 塔莉抖了抖纸,将它夹进了包里的隔层,她的视线在戈尔温脸上停留一刻:“这周末吧先生,到时候会有人来接您。” 送走塔莉后,戈尔温就开始打包行李。 “您要走了吗?”镜子站在行李箱旁边问,他注意到戈尔温并没有将他的衣服塞进去,于是问:“您这次不打算带上我吗?” “这个……”不是戈尔温想要抛下他,先不说加州那几天是不是晴天,光是落地镜的托运就很费精力:“我已经买了当天晚上的票,录完采访后我就赶回来,只需要睡一觉,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说完,他又指了指旁边的电视机:“如果实在无聊,你可以在那个上面看到我。” “让我想想,卡斯雷的频道应该在黄金档的十二台。”戈尔温说着,后面却一片寂静。 “镜子?”戈尔温看见镜子蜷缩在沙发上,像是“思考者”的雕塑,他走过去,躬下身子和镜子平视。 镜子的眼眶殷红,灰色的瞳仁在里面颤抖,一副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戈尔温说个不停地嘴立刻闭了起来,他很少安慰人,唯一的经验还是从镜子身上获得的,虽然一次也没有成功。 空气陷入了沉默,镜子看见自己身前的影子离开了,慌张地抬头看去,如果这时候的戈尔温回头,就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委屈一扫而空。 第77章 “先生,我不是……” “喂,请问是加州的空运公司吗?” 镜子将后半句话咽了进去。 “你先留在这里。”戈尔温看着家门口的镜子,后者的脸上满是计划得逞后的狡黠。 “当然,再见先生。”镜子冲着戈尔温乖巧地点点头。 门被关上,镜子独自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待什么,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室内温差使窗子上起了一层厚雾。 分针转动了两圈,沙发上变得空空如也。 戈尔温跟着空乘人员走下飞机,加州明媚的阳光蒸干了他骨头缝里的潮气,塔莉安排的司机在出站口接应,他拿过戈尔温手里的行李,招呼着他上车。 司机人很热情,他以为戈尔温是第一次来加州,于是给他介绍了许多旅游风景区。 “今晚会下雨吗?” “什么?”司机被他问的一头雾水,他打开了车载天气预报,气象员的声音传了出来。 “今晚波本局部地区有小雨,加州,别克,阿尔等地会是阴天……” 司机将语音关掉:“今晚不会下雨。” 戈尔温将头靠在座位的护枕上,半阖上眼:“那也足够了。” “您很喜欢雨天吗?最近不凑巧,加州一入夏就都是阳光,阴天都少之又少。”司机说着,后面却迟迟没有传来回应,他顺着后视镜望了过去,戈尔温靠着睡着了。 这次专访对戈尔温很重要,要是平常的报社邀请他,他也许这几天就不会这么心累。 可对方是卡斯雷。 说不紧张是假的,戈尔温从未做过直播专访,做过的演讲也只在大学时期,台下的人远不及这次的观众多。 来这的前几天,戈尔温一直拉着镜子练习,但镜子拿着水瓶,皱着英俊的眉眼,一本正经扮演记者的样子总是惹得他发笑,镜子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只能俯下身子轻轻啄戈尔温扬起的嘴角。 练习也练不成,戈尔温每天都处在焦虑中,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镜子好几次被他吵醒,伸出手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戈尔温的嘴唇贴在他锁骨上,眨了几下眼终于安静下来。 “戈尔温先生,到了。” 司机在一家旅馆前停下,塔莉告诉他接到戈尔温后要马上去卡斯雷的演播厅,但戈尔温却执意要先回一趟旅馆,打电话和塔莉确认后,司机就马不停蹄地开车前往。 他看了眼逐渐阴沉的天色,不放心的和戈尔温确认:“先生,我在楼下等你,请快去快回。” “好的。”戈尔温打开车门:“给我五分钟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戈尔温小贴士:逃票是不好的行为,小朋友们请勿轻易模仿。 第53章 “畸形”准则 戈尔温很快就下来了,他的身材根本遮不住后面的镜子,司机的视线擦着他的头顶向上飘去。 眼睛怎么是灰色的,是带了美瞳吗?司机在心里琢磨,他干这行很久了,接过不少个性装扮的设计师,但这么自然的,好像是第一次见,用的什么牌子的美瞳? 司机摸了摸下巴,眼珠子黏在了镜子身上,直到他跨上了后座。 “哎哎!”司机慌忙侧过身,朝后面喊:“这是谁?塔莉小姐说的只有戈尔温先生一个人。” 戈尔温充耳不闻,上车后关上了车门,彻底封死了退路:“这是我爱人,他一直想见见传说中的卡斯雷,他不会捣乱的,我会看好他。” 司机还有些犹豫:“可是……” “快走吧。”戈尔温贴心地说:“时间快到了。” 司机抬起手腕,手表上赫然是五点五十五,他打着车子,汽车在轰鸣声中飞速前进。 刚下车,戈尔温就被人群簇拥着往后台走,镜子也跟了上去。 司机在后面喊:“哎哎。”他在嘴里捣鼓半天,才念出了那个略显古怪的名字:“镜,镜子!” 镜子像没听见似的,一直朝前走。 该死的,司机火急火燎,要是让塔莉知道他还带了别人来就糟糕了。 他追在后面喊:“镜子!哎,我叫你呢!戈尔温的爱人!” 刚还没什么反应的镜子立刻停下脚步,没刹住的司机差点撞歪自己的鼻子。 “你有什么事吗?”镜子问。 司机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鼻子,强忍着泪花说:“你和我去观众区。”他抬头看见镜子恋恋不舍地样子,心想他到底是对卡斯雷感兴趣还是对戈尔温感兴趣。 “去那里也可以看到你丈夫。” 镜子不放心似的又转头看了一眼,经过刚才的拉扯,戈尔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好吧。”镜子无奈地说。 给戈尔温化妆的是一位男性,他看起来大学刚毕业,稚嫩的脸上显得有些紧绷。 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紧张,戈尔温得到了些安慰。 他对着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的化妆师说:“没关系,我脾气很好,不用这么紧张。” 男孩终于松了口气,拿起化妆刷给戈尔温上粉底:“感谢您先生,我前几天刚来,有些生疏。” 戈尔温靠在椅背上,眼睛轻轻阖上——卡斯雷果然不是很重视他,要不然就不会派一个刚上任的小朋友。 “先生,您长得真好看。”男孩手里的刷子扫过他微微颤动的睫毛:“您是从哪里来的?” 第78章 戈尔温略过了他的前一句,回答道:“巴顿。” “巴顿?”男孩搜索着自己的印象:“是那个全年降水量最高的地区吗?” “是。” 明明有那么多地方,为什么选择定居在巴顿?男孩心中疑惑,听说那里居住的人脾气都很古怪,卡斯雷怎么会邀请巴顿的人? 男孩的视线停在戈尔温的脸上。 这么温柔的先生怎么会来自那里? “好了吗?” 男孩猛地回神,看见对方那双水盈盈的绿色眸子看着自己,他的脸烧了起来,结巴地说:“好,好了。” “嗯,谢谢你。”戈尔温起身准备离开,却被男孩叫住,男孩的脸颊通红,拉住他的胳膊往他怀里塞了一张名片。 戈尔温拉开距离,名片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 男孩茫然地看着戈尔温弯下腰,将名片捡起,重新递回到他的手里。 “你有东西掉了。” 男孩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抱歉,是我没有收好。” “没关系。”戈尔温朝他笑了笑。 门口的人见到戈尔温出来,引着他往台上走。 巨大的镁光灯将演播室照的宛如白昼,台上摆了两张沙发,其中一张上已经有人了。 今天负责采访的也不是塔莉。 “您好。”记者看着戈尔温走上楼梯,起身和他握手:“我是今天负责采访的蒂妮。” 戈尔温坐在她对面的那张沙发上,面前是一台直直对准自己的高倍摄影机。 手心开始冒汗,戈尔温努力将自己的视线移开,台下零零散散地坐着观众,其中大多数都是工作人员。 戈尔温看见了镜子。 他坐在第二排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爆米花。 “戈尔温先生?”蒂妮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您笑什么?” 戈尔温抿了抿唇,愉快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可以开始采访了。” 快到六点半,各个组的技术人员都已就位,蒂妮将采访所用的稿子平铺在桌面上。 闹钟一响,高倍摄影机立刻开始工作,蒂妮十分熟练地开口:“大家好,欢迎收看卡斯雷的专访节目。” “今天我们邀请到的是德拉得·戈尔温先生,请您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戈尔温像是被突然点到名的小学生,略带局促地说:“大家好,我是德拉得·戈尔温。” 没有一点用的废话,戈尔温将前几天练习的成果抛之脑后。 “哈哈哈,看来戈尔温先生还是有些紧张。”蒂妮脸打着圆场,脸上一直是得体的微笑。 后面的问题大多数都是关于歌达赞和罗坦德的,例如是怎么发现歌达赞招揽“枪手”的,又或是,如何录下了罗坦德的那段录音。 这也很正常,这本就是塔莉叫戈尔温来的本意。 戈尔温斟酌着,不能说的就闭口不谈,专访很快就接近了尾声。 “那么最后两个问题。”蒂妮看着放松下来的戈尔温:“请问您的纯白设计稿画的这么好,您在之后考虑过画其他带有颜色的吗?” 戈尔温答:“我有很严重的强迫症,以后都不会画有颜色的了。” “可现在的主流审美就是优雅和华丽,戈尔温先生认为自己可以做那个特立独行的人吗?” 蒂妮的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犀利:“而且可据我所知,罗坦德盗取您的那一份设计稿就是带有色彩的,我的印象很深,大面积的红,像是生命般的颜色。” 戈尔温听到她的形容,轻轻笑了,那是他在濒临死亡前,自己动脉里喷出的颜色。 “蒂妮小姐。”戈尔温的眼睛眯起。 蒂妮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像是藏在灌木丛里的肉食动物,随时会撕破猎物的喉管,心里的想法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随后就是长时间的停顿,演播厅里静到只有机器的运作声。 灯光陡然变得刺眼,蒂妮开始坐立不安,在她准备随便拉个问题来救场时,就听见坐在对面的戈尔温说。 “主流审美?谁是主流?是你,还是那些待在舒适圈里被惯坏的设计师们?” 傲慢与偏见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健康是美,疾病就一定要受人诋毁;瘦是美,肥胖就一定要被人诟病。 人们甚至为这一可笑的准则设计了台步,一步一落点,后面的人落在前者的脚印上,模特宛如路过捕兽夹的兔子,只为更好地展现出这种“畸形”审美。 “那种东西我不需要,因为我找到了更好的,属于我自己的缪斯。” 像是触碰到了逆鳞,戈尔温的声音霎时间冷了下来:“当然,我会证明,所谓的美并没有标准。” 这就是江鹤和柯昂所提到的“新时代”。 威裴的课题内容是扫清崇拜主义和解放垄断,“新时代”和课题唯一不同的一点是,他们想创造一个没有标准和禁锢的审美时代。 台下的人噤声,过了好一会蒂妮才回过神来,匆匆念完结束语。 “他的样子可不像第一次采访。”坐在镜子旁边的总编悄声说:“你看他的眼神,这可不像是什么单纯的设计师。” 身旁的助理接道:“他不会是伪装的吧?难道真的戈尔温已经被他……” “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总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我说的是他眼睛里,属于艺术家独有的野心和疯狂。” 第79章 “像是咬住就不松口的毒蛇,狩猎前静止不动,先消磨你的警惕性,等你走近他时就会发现,想要逃走已经来不及了。” 镜子支起耳朵听他们聊天,将爆米花一颗一颗丢进嘴里,视线落在朝他走来的戈尔温身上。 为什么要逃走? 他恨不得戈尔温将自己连骨带肉的吞噬。 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我生日~ 这里放了蛋糕小可爱们自取吧~ 【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蛋糕】 第54章 三个愿望 “啧。” 戈尔温点着手里的钱,这些和塔莉之前承诺过的“报酬肯定不会少”大相径庭。 他烦躁地咬着指甲,答应塔莉的专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想办一个自己的秀场。 设计稿能被人欣赏是很高兴的事,但那毕竟是平面的,没有设计师会不想把它们带到现实中来,赋予它们新的生命和意义。 “走吧。”戈尔温将报酬揣进兜里,对旁边一直担忧的镜子说:“回去再想想办法。” 想办法的方式,就是戈尔温在家闲躺了两天。 镜子从被子里直起身,问:“先生,您到底想到办法了吗?” 戈尔温闻言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镜子怀里,声音嗡嗡地嘟囔:“没有。”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办一个秀场不仅仅需要布置场地,人脉和宣传也是必不可少的。 想到这戈尔温又开始头疼,镜子低头看着在胸膛乱蹭的脑袋,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活了一百零八岁没能攒下一点资产。 “可惜啊,我又不认识什么富商……” 戈尔温声音一顿,猛然从镜子怀里抬起头,差点撞到了他的下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戈尔温翻身下床,临走前用双手托起镜子的脸,在他的嘴角留下一个吻,然后边穿鞋边嘱咐道:“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关门声响起,镜子昂起的脑袋垂落,他贴在戈尔温躺过的位置上,那里还留有余温。 晚上的酒街很热闹,灯光迷离星点,到处是粗犷的划拳声。 仑比利倚在阳台的扶手上,将点燃的香烟咬在嘴里,随后又从烟盒抽出一根,向旁边递了过去:“你的意思是找我投资吗?” 戈尔温接过烟,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大拇指顶着烟嘴,放在嘴边轻轻抽了一口:“是,获得的收益我们五五分。” 烟雾缭绕里,仑比利意外的挑起眉:“嚯,这么大方?” “当然,投资本来就有风险,何况我是个白手起家的穷光蛋。”戈尔温将自己的定位认得很清,现在空手套白狼那套早就已经不实用了,自己得有足够的诚意才能拉仑比利入伙。 仑比利被他的形容逗笑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光抽烟,像是两个冒蒸汽的烟囱。 过了很久,仑比利才说:“不用。” 戈尔温心一沉。 “不用五五分,你七我三。” 仑比利看着满脸震惊的戈尔温,接着说道:“不止是这些,人脉我也会帮你搞定。” 见鬼,戈尔温忍不住想,这家伙不会就是因为脑子有问题,才不管自己的公司跑到巴顿来开酒馆的吧? “喂喂,我也是有条件的。”仑比利抱起手臂,在戈尔温期待的眼神下开口:“我听说,你们秀场开幕不都会请乐队或者歌手吗?” 后面的话戈尔温用脚都能想到,果然下一秒,他听就见仑比利说。 “你让我老婆上去唱,最近她总是为舞台发愁,我直接帮她会露馅的,我看你那个就不错。” “……就这?” 戈尔温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这夫妻俩真会给他省钱,这下他连开场都有着落了。 “当然。”仑比利抽完最后一口,将烟头随手压灭在栏杆上:“你帮我保守了秘密,我自然会帮你一把。” 戈尔温神色复杂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为什么要告诉她?”仑比利望着楼下的栢钰,女孩挽起袖子,手指轻轻扫着吉他弦,她眉眼带笑,连带着仑比利的神情也变得温柔。 “她是自由的,独一无二的,我为什么要束缚她?她在这里很开心,这就足够了。” 戈尔温突然想起栢钰给他讲过的故事,讶异地问:“你知道她以前的事?” 仑比利沉默着,又准备从烟盒里拿烟。 这时,一楼的栢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抬头往二楼的阳台看。 “完蛋了。”仑比利对上了她的视线,刚拿出来的烟卷又被他放了回去,他将手里的烟盒塞进裤兜,慌慌张张的往屋里走:“我啤酒杯还没洗呢。” 走了几步,他又退回来掀开帘子,对阳台上站着的戈尔温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告诉我时间,我带着我老婆去。” “……好。”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镜子趴在被窝里一动不动,戈尔温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刚还没什么动静的镜子,突然伸出手揽住戈尔温的脖子,用力吻上了他的嘴唇,轻声抱怨道:“先生,您去了好久。” 第80章 镜子的手很冷,晚上睡觉时却总爱将手放在戈尔温的左胸口,戈尔温以为他和自己闹着玩,于是将他的手拉开,但过了一会,镜子又将手偷偷放回原位。 “怎么了?”戈尔温问。 镜子的嘴唇贴在他的耳朵上,轻轻答:“先生明明都已经睡着了,这里却还在跳,这是什么?” 戈尔温迷糊中从衣领间望去,那里什么也没有。 “是心脏。” 原来如此,镜子又摸了摸自己的左胸,没有任何动静,他的手不死心的从左边摸到右边,来回反复,最终他停下来问:“先生,我为什么没有?” 戈尔温被他折腾的早没了困意,俯下身将耳朵贴近镜子的胸口,那个本跳动的地方一片寂静。 戈尔温干笑了两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镜子的构造很奇特,外观看上去与人类分毫不差,却不会流血也没有心脏。 有时,戈尔温都搞不清楚,他到底需不需要吃饭和睡觉。 晴天被封在落地镜里,既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如果他需要吃东西的话,应该早就被饿死了。 但每次戈尔温做饭,他都会将碗里吃的一干二净,甚至有次他往米饭里放了盐巴,镜子也没有吃出来。 最近睡觉,戈尔温总觉得有谁在盯着自己,他不动声色地将眼睛眯起一条缝,借着月光,看到镜子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瞧他,可等戈尔温睁开眼睛时,镜子却将眼帘紧紧合上。 一连几次都是这样,像是在玩捉迷藏,速度快到戈尔温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他叹息道:“你到底是从哪来的呢?” 镜子自己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世界上有千千万万面镜子,只有自己附有生命,带着阳光无穷无尽的诅咒。 从刚开始被当成带来战争的怪物,再到被时间遗忘。 人们发现不了他的存在,他也失去了踏出落地镜的勇气。 遇到戈尔温前,在漫长难熬的日子里他常常会想,是不是自己触犯了禁忌,所以上帝将他封在了落地镜里。 戈尔温听到他这么说总会笑:“当然不是,说不定你是镜子里最幸运的那一面,像是神灯里的瓦利迪,说不定还能实现我三个愿望。” 镜子顺着他的话问:“那您要许什么愿呢?” “愿望啊。”戈尔温答:“我早就许过了。” 镜子懵了:“什么时候……那您实现了吗?” 戈尔温笑着吻他:“实现了两个,还差最后一个。” 最后,无论镜子怎么样耍无赖,戈尔温都没有将那三个愿望的内容告诉他。 镜子不得不承认,戈尔温其实很会安慰人,看似玩笑的话让他很少再想起橙色的火焰,但自己并不打算告诉他,这样戈尔温就会一而再的容忍和包容他。 镜子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就用这样的方法,将戈尔温困在了自己准备的鸟笼里。 作者有话说: 镜子(恶狠狠):为什么我不能像别人那样搞 qiang zhi ai 呢? 作者(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老婆吃软不吃硬,就好你这口。 戈尔温:……? 第55章 黄金律 “抱歉……你能再说一遍吗?” 吉莲娜面前的咖啡机“咕咕”的冒着气,水从边缘渗了出来,她保持着倒拉花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戈尔温。 戈尔温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请你当我秀场的模特。” “等等等!”吉莲娜终于放下了手里可怜的杯子,拉花浮于表面,样子歪七扭八,她表情复杂地问:“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当然。”戈尔温环顾着空荡荡的咖啡店:“这店里好像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你是说,我一个做咖啡的吗?”吉莲娜从收银台后快步走出,站定在戈尔温面前,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那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为什么不行?”戈尔温问:“我认为你很适合我的设计。” 咖啡店里只有音乐声,唱片机里依旧是那几首歌。 两年前戈尔温第一次走进这家店,直到现在和老板成为朋友。 就连戈尔温自己都没想到,经历了七年前的事,他还能尝试着交朋友。 吉莲娜第一次邀请自己喝咖啡,戈尔温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如果没有第二次的询问,他们就会像巴顿千千万万的居民一样,直到死亡都不知道对面的邻居是谁。 吉莲娜沉默了好一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好,我会准时到场的。” “另外,还要请你帮我个忙。” “你说。” “请你把鲁克也叫上,我只有在交房租的时间才能碰上他,你和他比较熟,应该会更常遇见他。” “啊?鲁克也可以吗?!”吉莲娜的眼睛陡然睁大,像是不认识戈尔温一样。 就算她的工作和设计师沾不上半毛钱的关系,她也知道,能上秀场的模特都是精心挑选,身才趋于黄金比例。 自己都十分勉强,更别说是鲁克了。 戈尔温却没觉得什么,他耸耸肩,无所谓道:“小姐,作为模特你应该相信设计师,放心吧,我会让你们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他说完准备离开,身后的吉莲娜却叫住他。 “你和他们真的很不一样。” 第81章 “什么?”戈尔温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可吉莲娜却不愿再说下去,只是嘱咐戈尔温路上小心。 因为雨的关系,雾拉的很浓,不一会,戈尔温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街道上。 吉莲娜望着地上的水坑发呆,如果她没记错,这场雨已经下了一周了。 都说在阴郁的天气里更容易产生灵感,但事实却截然相反。 来到巴顿的艺术家和学者,很大部分都被困在这个小镇,一边幻想一边接受现实,连续的阴雨天不但没有带来灵感,反而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吉莲娜不止一次看见街道转角处苍蝇满天飞的身体。 这其中也不乏有一小部分的人,事业有成后就会立刻搬走,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巴顿的住客换了一批又一批,人们之间都保持着种疏远的关系。 他们在怕。 仿佛和这里的居民熟络后,就预示着自己再也走不出巴顿了。 这就是巴顿的全貌。 吉莲娜从小就生活在这里,直到现在,她都说不出邻居的性别,第一次请戈尔温喝咖啡,她本就抱着侥幸的心思,希望自己能在这里获得一个朋友,但戈尔温意料之中的拒绝了,第二次,她在心里鼓励自己,再试最后一次,如果这次还是一样的结果,就放弃吧。 但戈尔温同意了,往后便成为了咖啡店的常客。 再后来,吉莲娜听鲁克说戈尔温已经去了加州,虽然说承诺还会回来,但他们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真正离开的人,总会说下次再见。 果然,过了快一年的时间,戈尔温公寓里的灯依然没亮。 在这段时间里吉莲娜遇见了栢钰,巨大的惊喜几乎让她淡忘掉了这个不会回来的朋友。 直到那天在咖啡店门口见到戈尔温,吉莲娜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在这里为屈指可数的朋友,居然真的回来了! 所以,吉莲娜在面对戈尔温这次匪夷所思的请求时,并没有选择拒绝,因为朋友间最基础的就是彼此信任。 吉莲娜回到水池边,收拾完用过的咖啡杯,将店门挂上打烊的牌子后就匆匆消失在了雾里。 戈尔温回到家拨通了电话。 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米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哎?戈尔温学长,您怎么会联系我?” 听明白戈尔温的来意,米安整个人都浸泡在巨大的惊喜里。 再三确认下,戈尔温表示还可以叫上他的同学,越多越好。 “对了,你认识罗兰诃对吗?你可以把他也叫上。” “好,我这就去办!” 海耶尼窝在课题教室的静物沙发上翻杂志,她疑惑地望着整个人红彤彤的米安:“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米安激动地叫道:“你记得那个帮我们完成课题作业的戈尔温学长吗?他居然邀请我们去他的秀场当模特!我的上帝啊!我在报纸上看过他的报道,罗坦德学长的设计稿居然是他画的!” 他跳下沙发,来回踱步,语气里满是遗憾:“你说,我当时怎么没问他要个签名呢?” 海耶尼无奈地说:“你这次要也行。” 两人风风火火地朝教室赶,将平时熟悉的同学都叫在一起,他们围成一个圈,听着中心的米安发表“获奖感言”。 “戈尔温帮我们完成了课题作业,那次是我们组得分最高的一次,难道我们不应该帮他一把吗?”米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差点把自己说感动了。 空气里是诡异的沉默,其中性子最火爆的卡撒夫说:“你是不是叫人骗了?这不是我们帮人家,这明明是面包砸我们头上了!哪个设计师会把这么重要的秀场交给一群学生?!” 米安嘴笨,来来回回的话就只有,“是真的……”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奈奇娅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那上次做课题模特的那位先生会去吗?” 米安看好不容易有人相信自己,于是不打草稿地说:“当然!” “好吧,那我去。”奈奇娅举起自己的手。 剩下的人还在犹豫,这时,比他们大一届的海耶尼说:“学生会说参加校外设计活动,证书拿回来可以加学分。” 这话像是个炸弹,人群瞬间开了锅。 “真的假的?!能加多少?!”卡撒夫恨不得立刻就去找学生会长问个清楚。 “四分。”海耶尼语气很冷静。 “哦,我的上帝啊!这么多?!加我一个!” “等等,这种类型的活动会给证书吗?” “我和戈尔温很熟的,让他给你们签几份不就好了?” 最终,米安双手叉腰,看着面前齐刷刷举起的手,很满意这次的动员大会。 放学后,他和海耶尼来到罗兰诃的公寓楼。 几个月前,罗兰诃不知道什么原因退学了,米安知道这个消息时,他的床铺都已经空了。 他和罗兰诃不是一个专业,但因为人数被分到了一间宿舍,他们的交集其实很少,只是每周都会上奥结教授美学课。 毕竟瓦圣保昂的首位在他们心中都有种莫名的神圣感,所以米安也不会去主动招惹罗兰诃,他们之间最多是舍友,连朋友也算不上。 况且罗兰诃还是个另类,懦弱的性格和黑色眼镜框遮住的脸,丢在人群里丝毫不起眼,所以当米安知道自己的舍友是瓦圣保昂的首位后,吓得连饭也不敢坐在他对面吃了。 第82章 “咚咚咚。” 敲了快十分钟,屋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米安无奈地放下手:“怎么回事?我记得学校的登记表上写的就是这里。” 他边说边琢磨着门上掉了一半的红纸,上面似乎还写着个字,但这种东方的文字他看不懂。 “这看起来好像没有人住。”海耶尼垫着脚去看门口的电箱:“这家这个月并没有买电。” 无奈之下,米安只好敲响隔壁的房门。 邻居是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女人,她上下打量着他们的校服,才开口说:“你说刘兰那一家吗?他们搬走了,具体去哪了我也不清楚。” 女人看着弱不经风,说起八卦来眼睛却炯炯有神:“哎你们是不知道,前几天有个男人,晚上顺着管道爬上来想要行凶,让刘兰家的儿子推下去摔死了,哦,我的上帝啊,那个男人腰间还别了这么长一把刀!” 海耶尼看着她瞎比划的手指,心想,这歹徒不会是蛋糕房里切面包的师傅吧。 他们向女邻居道谢后就走出了楼道。 米安打电话过去询问戈尔温的意见,当对方得知罗兰诃已经搬走,电话里长久的沉默后,只余下叹息。 第56章 纯白的文艺复兴 戈尔温将时装一件一件叠起来,镜子从他手里接过,小心翼翼地装进箱子。 这样多多少少会有损伤,但没办法,戈尔温不能将它们挂在运衣架上徒步五千公里。 他本以为仑比利会租个场馆,没想到后者直接包下了一整座小岛。 这个叫华婆的小岛离城市并不远,岛上是大片大片的椰树群,除开参加秀场的人,还有许多旅行家在这里歇脚。 戈尔温望着岛上忙忙碌碌搭建场地的工人,脸上难掩羡慕地问:“你家在墨尔本到底是什么职位?” “就是做金融和慈善的。”仑比利还在摆弄手里的摄影机,这摄影机不值钱,两百美金一个,但这个少爷似乎不会用,刚还问他画面为什么是黑的。 戈尔温无奈地伸手将镜头盖掰了下来,仑比利立刻觉得视线豁然开朗。 “好了少爷,你自己在这玩吧。”戈尔温把盖子丢给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栢钰和吉莲娜他们在后台做准备,米安的同学则在戈尔温一进去就将视线牢牢黏在他身上,像是在看一大块肥肉。 戈尔温被看的毛骨悚然,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们怎么……” 米安立刻冲上来勾住他脖子,奈何戈尔温比他还高点,米安没面子地踮着脚,把他带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学长,我想拜托你件事。” “……你说。” “结束后……可以给我们一人签一个证书吗?”米安越说越不自信,声音也逐渐变低:“我说会有学分,他们才同意来试试。” 戈尔温好笑地问:“那你觉得证书上应该写什么呢?” “就写,瓦圣保昂的学生,积极参加秀场演出……”米安扳着手指,翻来覆去也没说出什么有效内容。 戈尔温看着他为难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说:“好了,我会的,放心吧。” 他的手刚落在自己头上,米安就感觉到身后一阵寒气。 奈奇娅刚入场就在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还没等她上前搭话,就眼睁睁地看着镜子从米安和戈尔温中间挤了进去。 “先生,你们在聊什么?”镜子问。 戈尔温瞥了眼米安,后者朝他挤眉弄眼,拜托他不要说出去。 “没什么。”戈尔温说:“只是帮助了一个迷路的小朋友。” “小朋友”听后,刚松了一口气,然后……他看见镜子瞪了他一眼。 啊?米安揉了揉眼睛,等再看过去时,镜子已经在微笑着冲他挥手告别了。 在他们身后,海耶尼将胳膊搭在奈奇娅肩膀上:“傻站着干什么?你找的人不是在那吗?” 奈奇娅没回答,她依旧站在原地,望着戈尔温和镜子离开的方向,突然感叹了一句:“他们真是相配。” 她也看过戈尔温古怪的设计稿,纯白色的,只有线条,像是速写线描,但是线描终究没有线面结合给人的视觉冲击力大,所以她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取之处。 但今天看到镜子和戈尔温站在一起时,她突然就明白了。 两个相吸的灵魂不断靠近,最终变成对方的模样。 “你怎么了?”海耶尼手忙脚乱地扶着奈奇娅,后者笑得直不起腰,引来不少同学的眼光。 奈奇娅是学校里有名的乖乖女,言行举止都受过良好的教导,还从没见过她在公共场所如此失态过。 “抱歉……”奈奇娅用手指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只是觉得今晚的秀场会很有意思,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天色渐渐昏暗,海面上出现星星点点的灯光。 沙滩上站着两个人,栢钰搓着胳膊问:“为什么戈尔温要让你出来接客人?” 仑比利将手里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耐着性子说:“这里最闲最信得过的人应该就是我了吧?” 该死的,他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游轮,那上面的人都是以他的名义邀请的,他没有不出面的理由,于是在和戈尔温商量下,他决定出来接待,这样既可以露脸,也能不让栢钰发现。 第83章 呵呵,不让栢钰发现。 仑比利低下头看自己旁边站着的人。 他在出门时就被逮到了,栢钰一直跟着他来到海边,美其名曰说怕他无聊。 “亲爱的。”仑比利俯下身子亲她:“外面太冷了,你去后场吧,秀台马上就要开始了。” “不了,我在这陪你一会。”栢钰拢了拢衣服,半晌才别扭地说:“其实我有点紧张。” 仑比利抬起眉毛,他真没想到会从自己老婆嘴里听到这个词。 “就像对待你开的每次演唱会一样……” “这不一样。”栢钰打断他:“这是属于戈尔温的夜晚,我要是搞砸了该怎么办?” “栢钰!”远处的吉莲娜在叫她:“快过来试衣服了,你是第一个出场的!” 栢钰烦躁的转悠,半晌后终于下定决心,狠狠地踩上刚才堆的沙包,中气十足地喊:“知道了!” 还没走出多远,仑比利在身后叫她,栢钰刚回头,下意识地接住他扔来的东西。 是一块玉米硬糖。 栢钰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回忆像洪水般袭来。 这糖只有在她小时候吃过,后来到了异国他乡,就很难找到这种口味的糖。 她抬头,仑比利在远处朝她招手,用口型说:“加油。” 栢钰笑了,将糖放进口袋,转身朝吉莲娜跑去。 终于送走了栢钰,仑比利拉伸着手臂,看向停靠的轮船——他也该好好工作了。 “该死,我的高跟鞋!”走在最前面的女士用力拔脚,她的鞋跟太细,导致深深陷进沙滩里,旁边的保镖搀扶着她朝前走。 仑比利站在原地没动,那位小姐远远地认出他,主动朝他走来,像是哥伦布开辟的新航线,后面的人群也默契的跟着。 “您好,奥瓦丁家族的长子。”小姐提起裙角向他行礼:“这是我的邀请函。” 仑比利点头,从她手里接过烙有金色火漆的信封,上面写的是:戴露。 珠宝大亨戴哈珀的掌上明珠。 仑比利礼貌的微笑,将信封递还给她。 人群陆陆续续的进场,吉莲娜躲在帘子后面,台下的黑压压一片,她的小腿开始忍不住打颤。 “别紧张。” 吉莲娜回头,戈尔温站在身后,他穿着白色的燕尾服,格纹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他的头发向后梳起,露出意气风发的眉眼。 “很抱歉,我没能说服鲁克。”吉莲娜的目光落在旁边的衣架上,那里孤零零的搭着一件时装。 她那天去找鲁克,后者听完后大喊大叫的将她赶了出来,还说他们在拿他的身材开玩笑。 “没关系。”戈尔温侧开身,后面站了一群人,他们身高不一,妆容也各不相同。 唯一类似的是,他们身上都穿着纯白色的时装,珠宝点缀在其中,像是沙土里埋藏着的夜明珠。 海耶尼站在最前面,她身上是一套白色镂花的包臀长裙,丝绒面料的白色大衣搭在肩膀上,她俯下身照着梳妆镜,摆弄自己耳朵上的珍珠耳扣,红唇一张一合:“戈尔温学长,没想到你这么多年,还保持着当年瓦圣保昂首席的水平啊。” 说完她莞尔一笑:“我们都很期待今晚。” 灯光师在后台示意:“栢钰小姐,该你上台了。” 栢钰深吸一口气,咬碎了嘴里的糖。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华婆岛!今晚是设计师戈尔温先生的处女作秀场——margarite!” “首先,让我们有请女歌手——栢钰小姐做开场!” 与往日哀伤的语调不同,栢钰这次唱的是一首摇滚,她沙哑的嗓音出乎意料的适合。 戈尔温站在台后,满脸疑惑地问:“我怎么没听过这首歌?” “你没听过吗?”作为栢钰头号粉丝的吉莲娜回答:“这可是她的新歌,要不是咖啡店的氛围不允许,我早就买唱片了。” 舞台缓缓升高,模特也走了出来。 二楼的包厢里,围桌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年龄最长地问:“这是什么秀?这些模特是从哪找来的?连台步都是乱的。” “这就是那家伙投资的?难怪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稍安勿躁。” 主位上,身材高大的男人用雪茄剪剪着科伊巴,额头上浅棕色的发丝垂落,锋利的眉眼略带慵懒,他用手指夹着烟,朝旁边递过去,那里坐着一位圆眼睛的少年,他的身上只披着毯子,坐姿怪异,像是某种受过训练的动物,见男人伸过来的手,他慌忙拿起桌上的火柴。 “学的不错啊。”男人轻笑着说:“只教了你几天就学会了。” 少年蹭着男人的手心,丝毫不在意烟灰落在自己的头顶。 “老板,这不就是一场野秀吗?连入眼的模特都没有。”那人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 “别这么说泰迦,我倒觉得很有意思。”男人不慌不忙的抽了一口雪茄,才接着说:“你看到这里的布景了吗?” “深蓝色,怎么了吗?”那人还是没明白:“本来就没什么灯,黑黢黢的。” “难道不像深海里的珍珠吗?” 泰迦朝下看去,模特站在深蓝色的布景里,明暗交错下却意外显得熠熠生辉。 男人看着他恍然大悟的表情,摇了摇头说:“这场秀的名字就叫珍珠,而纯天然的珍珠本就不是圆的,人工养殖蚌壳要经历很大的痛苦才能产出纯圆的珍珠,他这是在抗议呢。” 第84章 “用自己形状不一的‘珍珠’来抗议圆形珍珠的畸形审美。” “何况你看台下的反应,我有预感,这家伙会成为与众不同的老虎。” “老板你看!”泰迦突然激动叫道,不止是他,整个秀场也开始骚动。 男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秀台上只留下了一个人。 编起的银色长发,洁白的布料开叉至椎骨上方,布满疤痕的后背暴露在空气中,像是烙在血肉里的花,布料略显沉重地拖在身后,上面绣着类似玉兰的暗绣,他的头上笼了一层薄纱,仿佛没有面部特征的斯坦索普的线雕【1】。 像是文艺复兴最伟大的雕塑创作,他就这么悄然出现。 “什么啊。”男人望着楼下,突然大笑起来,烟灰也随之不停抖落:“我就说你胆子怎么会这么大,原来你藏着最完美的‘畸形’珍珠啊。” 落幕时,戈尔温迎着光走上秀台,他松绿色的眼睛亮的惊人,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镜子被他牵着一路小跑,直至来到秀台中央。 灯光汇聚在他们身上,宛若加冕,戈尔温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向台下鞠躬,旁边的镜子愣了一下,也照着他的样子做。 台下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和掌声。 当晚,镜子的时装被加州的金融巨头以九千一百万的成交价拍下。 随后,吉莲娜和栢钰的时装也被一位杂志封面小姐以一件五千两百万的价格拍下。 隔天,一对来自澳洲的夫妻以三千七百万拍下了米安和海耶尼的时装。 戈尔温的“纯白时代”就此开启。 作者有话说: 这里的拍下是指设计稿,模特身上是样品。 【1】英国艺术家理查德·斯坦索普,在他的雕塑创作中使用了一种特殊材料——工业电线。金属线紧密缠绕,构建起流动的线条。它们没有面部表情,运用肢体语言传递着艺术家的创意和冲击。 好啦,直到这里戈尔温的青年创业史就差不多结束了。(其实字数已经更完了,但“创业史”就剩下最后一点了,所以直接坐在电脑前爆肝!),下一章就是按照故事里的时间线到很多年以后了,大概就是戈尔温事业有成等等(“故事里的”划重点,我不会坑的啦,我写这本的时候先想好的就是结局!)。 因为过年的原因,下次的榜单我就不会再申请了,过年要和家人出去玩几天,小可爱们等我回来再接着更! 第57章 伊甸“怪圈” 十五年后。 水汽里灯光星点,夜晚的街道也不乏有人,低矮的建筑群中突兀的伫立着一个怪物。 电梯停在十六层,奈赛普从里面走了出来,轻叩响实木做的门。 “进。” 坐在软椅上的男人闻声抬头,朝奈赛普挥了挥手里拿着的信封:“这次干的不错,伊甸的头号设计师,戴哈珀点名要和你合作。” “唉。”奈赛普脚步沉重,将手里的一叠纸放在他面前,忍不住开口抱怨道:“我才刚收假……老板,就不能再等几天吗?” 男人翻看着那份文件,松绿色的眼睛眯起,嘴角含笑:“最近怎么了,和你刚开始的工作状态大相径庭啊?” “波尔笛那小子又跑到别地去了,伊甸就剩我一个人。”奈赛普清秀的五官都皱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戈尔温在落款处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你就把我当骡子用?” 戈尔温将合同交给她:“怎么能这么说。”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路过奈赛普,留下了一句:“完成后给你放一个星期的假。” “切。”奈赛普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看着办公室关上的门,忍不住嘀咕:“骗子商人,你每次都这么说。”说完她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相机,愤愤不平地冲着戈尔温的背影按下了快门。 伊甸是戈尔温亲手建立的,成立八年有余却只有波尔笛和奈赛普两位设计师,很多人挤破脑袋但都无济于事。 设计师少,就意味着能接到的单子有限。 但伊甸却没有陷入这个怪圈,仍有大量的订单在其中流转,让这个历史并不悠久的公司一跃成为前沿,这些都得益于他的一个古怪规则。 伊甸会不收取资金,帮助无数设计师发表作品,相对应的,它会在这些人中选择合适的设计师来处理公司的订单。 这种收取报酬的方式任谁都觉得匪夷所思,设计师一生梦寐以求的合作却以这种方式出现,像是天上砸下的馅饼,于是每年都有大批的人将设计稿投向伊甸,希望自己能被选中处理大订单,从而一炮而红。 很多人被选中后,还想要继续待在伊甸,毕竟公司入职总比自由人来的稳定。 却被浇了一盆冷水——发表完作品和订单获得名气后,伊甸就会和他们彻底断开联系。 奈赛普也问过他,为什么不将这些设计师纳入公司为自己所用,这样不仅可以赚更多的钱,还避免了别的公司竞争。 戈尔温一点都没有作为老板的自觉,他淡淡地说:“伊甸就是一个平台,让那些没有背景的设计师拥有机会,但不是消除危机感,剩下的路还得他们自己走。” 但这依旧阻挡不了设计师们的热情,就算到其他地方,只要说“我曾在伊甸发表过作品。”在任何设计公司都会有优先权。 第85章 因为他们相信伊甸老板的时尚嗅觉。 奈赛普和波尔笛纯属是个意外。 最开始,戈尔温在旦丁路街口的便利店里找到了奈赛普, 万比桑变成了闹剧,她也失去了机会。 戈尔温将与杂志名模悉挈鹂合作的单子交给了她,红毯结束后,奈赛普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走红,一切都很顺利,但奈赛普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伊甸,最后还是因为镜子的软磨硬泡才成功留下。 戈尔温至今都搞不明白,她究竟给镜子承诺了什么,才让那个笨蛋在每每入睡前都会趴在自己耳边念叨这件事。 但每次问起,两个人都神神秘秘的。 戈尔温走出办公室,外面工作区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座位上只剩下一个微胖的黑人女性,她正一只手拿着梳妆镜,另一只手拨弄着自己新做的睫毛。 “莫什琳,你怎么还不走?”戈尔温奇怪地问:“你今天不用和马杰约会了?” 莫什琳掀起眼,无语地说:“老板你一点都不关心员工,我都换两个了,你还问马杰。” 莫什琳是模特,被各大杂志称为“伊甸的黑珍珠。 但这颗稀有的黑珍珠,绯闻倒是没断过。 莫什琳很有原则,只挑长得帅的,有没有钱无所谓,恪守的底线就是对方一定要单身,因为她的父亲就是因为出轨才离开的。 “嚯,伊甸里长得帅的你都谈过一遍了吧?”戈尔温按下了电梯,随口问道。 “怎么可能。”莫什琳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梳妆镜,眼巴巴地望着戈尔温。 其实她刚开始就是因为戈尔温才跑进伊甸的,虽然年龄比自己大了不少,但他那双松绿色的眼睛,莫什琳做梦都能梦见。 结果她努力了大半年,戈尔温看她的眼神依旧像是在看服装店展示橱里的塑料模特。 天知道那双眼睛里为什么不能有她,戈尔温双目含情的样子,光是想想就能让她从梦里笑醒。 首战失利让她情绪低落了好几天,直到奈赛普告诉她,老板已经有恋人了。 莫什琳翻了个白眼,酸溜溜地呛:“什么恋人,这么大块石头都能啃下来。” 直到有一天,莫什琳看见了一座“雕像”自己走进了戈尔温的办公室,她慌忙拉住过来拿资料的奈赛普,指着问:“哦,我的上帝啊,那是什么?那么大块白色石头!” “我的上帝啊,你轻点。”奈赛普从她手里解救被揉皱的纸:“那就是老板的恋人,你没看伊甸的时尚杂志吗,那可是老板的专用模特,每个秀场都是压轴出场。”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她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男,男的?” 莫什琳话都说不利索了,她没想到自己直接输在了起跑线上。 不一会,老板和他的“白色石头”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莫什琳眼尖的捕捉到了老板凌乱的衣领,看着体型比戈尔温大了一圈的镜子,莫什琳陷入了沉思。 老板不会是下面那个吧…… 输的彻底啊,莫什琳。 旁边的奈赛普没注意到她心碎的声音,还一脸羡慕地拿出相机:“我的上帝啊,真是般配。” “你干什么呢?”莫什琳看着她不停按快门:“你偷拍老板干什么?” 刚刚还知无不言的奈赛普闭上嘴,用构不成任何威胁的语气说:“这你别管,我有任务。” “叮。” 电梯到达十六层,从刚刚开始,莫什琳就什么话也不说,眼神盯得戈尔温发毛。 “唉。”她突然叹了口气:“您今天要去参加阿卡多和吧?” “……是。” 为什么突然用敬语? “记得帮我要帅哥的联系方式。” 就这?戈尔温看了一眼像是缩水一样趴在桌子上的“黑珍珠”,抬脚迈进了电梯。 快要合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略带幽怨的声音。 “祝您玩的愉快。”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开工忙的心力交猝…… 第58章 端倪 楼下站着一个高个子的人,见戈尔温出现,连忙跑上去为他撑伞。 戈尔温弯腰躲进伞下,在看清楚人后,抬眼笑着问:“你怎么下来了,司机呢?” 镜子穿着到小腿的黑色风衣,脖子上还围着那条戈尔温织的黄格子围巾,他没说话,低头用高挺的鼻梁蹭着戈尔温的颈窝,好半晌才轻声说:“我很想您,我让他在车上等我们。” 十五年的时间里,镜子依旧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岁月没有为他留下痕迹,像是录像机摁下暂停键,只有戈尔温一个人留下了一地用过的底片。 想到这里,戈尔温望向镜子。 瞳孔中的镜子歪了歪脑袋,戈尔温的眼里是他读不懂的洪流。 “上车吧。”戈尔温叹了口气。 真是恶毒的诅咒啊。 黑色的宾利缓缓向前行驶,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棕榈树和霓虹灯牌,巴顿变化太大,这个人们避而远之的小镇,在伊甸的到来下宛若重获新生。 上周末,主办方将阿卡多和的邀请函交给戈尔温,但因为上次发生的事,他对这个面包里夹劣质奶油心的宴会一点兴趣都没有,于是以路途遥远不想离开巴顿的理由拒绝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主办方直接将举办地点从加州改到了巴顿。 第86章 戈尔温知道不好拒绝,就勉为其难同意下来。 车窗紧闭,车里有一股暗香,戈尔温看着窗外没说话,镜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半阖眼,看起来像是困了。 “伊甸四十三岁的设计师兼董事长戈尔温先生,今晚将现身于阿卡多和的宴会现场。” 车载广播里,两个声音一问一答,像是访谈类节目。 “自从他的处女作margarite后,设计界就一直留有他的一席之地,他将那晚所有的收入都捐给了加州现在的瑞涅福利院,伊甸更是培育出了各具风格的设计师。”到这里,她的话锋突然一转:“我听说伊甸有一位非常神秘古怪的模特,每次都在戈尔温先生的秀场里压轴出场,您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吗?” 回答她的,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据我所知,这位模特似乎和戈尔温的关系并不简单,他没有参加过除了戈尔温秀场之外的任何活动,我的工作室曾经想重金聘请他拍摄杂志,但都被他拒绝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些丢面子,于是他顿了顿接着说:“但戈尔温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纯白设计足够令里程碑上刻有他的名字。” “抛开别的不说,我认为伊甸很可能比肩曾经鼎盛时期的温莎……” 司机白色的手套里已经满是冷汗,车内的空气降到冰点,后座上倏地传来轻笑声,随后戈尔温的声音响起。 “关掉吧。” 这话像是打开了开关,司机立刻抬手拧上了广播,他偷偷抬眼看向车内镜。 戈尔温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眉眼却带上了笑意。 比肩温莎? 歌达赞在入狱后的第五年就死于打架斗殴,曾经向戈尔温的宣战消散在灰尘里,同样泯灭的还有无数设计师的灵魂。 歌达赞轻易的死亡,甚至让戈尔温萌生出了不应该这么快把她交给警察的想法。 戈尔温眯起的绿色眼睛里满是阴翳。 伊甸才不会想温莎一样。 至少它从不建立在血肉之躯上。 “老板,到了。” 司机将车停在大堂门口,还没下车,窗上就不断留下闪光灯的白斑。 戈尔温没着急下车,他勾起唇角静静打量着。 自己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被允许从正门进入,而是被侍者带到了侧门,对方的一句“正门留给需要抛投露面的人”将戈尔温堵得哑口无言。 雨似乎停了,戈尔温踩在红毯上,低头将车里的镜子牵了出来。 “戈尔温先生!” “镜子先生,请看这边。” 耳畔被嘈杂的快门和喊叫声充斥。 镜子脸上罕见的出现了笑容,他礼貌的向媒体招手。 “嗤。”戈尔温小声地笑他:“越来越有明星的样子了。” 镜子低下头,灰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声音与刚才的坦然自若的表情完全相反。 “不是您让我走红毯的时候这么做吗?您还说,听话的话就给我上次我想要的。” 戈尔温的嘴角一抽,养好的腰也隐隐作痛,他低下头,声音闷闷地回:“这事记得倒是清楚,上次让你出门买披萨,你怎么带回来的是佛卡夏?” “它们真的很像。”镜子像是要哭了似的,声音委屈的说。 他们算是最后到的,灯火辉煌的大厅里站满了人,见戈尔温进来,都纷纷过来打招呼。 戈尔温本意就不想来,于是拉着镜子躲在了餐车旁。 “戈尔温叔叔!” 正在吃蛋糕的手一顿,腿上瞬间被“炮弹”撞得一软,蛋糕顶上的草莓也应声掉落。 戈尔温低下头去看,是麦佩茜。 大约八岁的女孩揪住他的腿不放。 栢钰提起裙角,踩着高跟鞋气喘吁吁地追在后面:“哎,这小丫头看到你就走不动路了。” 她依旧是一头黑色短发,脸上的古灵精怪却被冲淡了不少。 “仑比利呢?”戈尔温将麦佩茜抱了起来,后者的手自然环上了他的脖子。 麦佩茜得逞后,朝旁边一直盯着她手的镜子做了个鬼脸。 “麦佩茜你都多大了,还让你叔叔抱。”栢钰无奈地说:“他还是不来,我都叫了他那么多次……说是受不了上流生活的氛围。” 上流生活的氛围?戈尔温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谎他都能说的出口。 仑比利不来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怕宴会上有人认出自己,那他在栢钰心里酒铺老实男人的形象就破灭了。 “帮我照看下麦麦。”栢钰端了一杯酒朝不远处走去,那里站着她合作过的导演。 戈尔温看着不远处悄悄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强壮男人。 就算栢钰随手把麦佩茜丢下,后者都会原封不动的出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毕竟仑比利聘请的保镖可是像保姆一般的存在。 “叔叔,上次你送我的小裙子我很喜欢,同学都超级羡慕。”麦佩茜将头埋在戈尔温肩上。 戈尔温笑着哄她:“麦麦喜欢就好,下次叔叔再找人给你做一对手环。” 随后,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疑惑地问旁边的镜子:“你冷吗?为什么牙齿打颤。” “……不冷。” 就在麦佩茜得寸进尺的在戈尔温怀里扭来扭去时,旁边出现的人打断了她。 男人身上戴着价格不菲的首饰,他搓了搓手,食指上鸽子蛋大的矢车菊蓝宝石戒指晃得戈尔温眼睛一花。 第87章 是和奈赛普合作的珠宝大亨戴哈珀。 “戈尔温先生,我想请您去包厢里聊聊。”戴哈珀大胡子的脸上带着笑。 合作商的面子戈尔温不好拂,更何况,自己也有点事找他。 他将手里撅着嘴的麦佩茜递给镜子,镜子没有犹豫的接过,冰冷的手搭在麦佩茜僵直的后背上。 “帮我抱着她,不要离开太远。”戈尔温嘱咐后,就转身跟着戴哈珀离开了。 麦佩茜数着戈尔温离开的步数,四还没数出声,自己就被镜子放在了地上。 “真过分!”麦佩茜的小手攥成拳头,不停捶打镜子的腿:“每次都这样,你总是在戈尔温叔叔面前装!” 镜子对于她的控诉眉头都没皱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戈尔温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低下头问:“你上次不是说,给你买冰淇淋就不让戈尔温抱你了吗?” 麦佩茜被镜子的样子吓得一缩,嘴角一撇,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镜子一头雾水,只知道她哭了戈尔温肯定会怪自己,说不定到手的奖励也要飞了,于是他慌张地抬手去抹:“你怎么……” “哎呀怎么哭了,这不是仑比利家的小公主吗?” 麦佩茜一听还有别人,快要自由落体的眼泪瞬间就憋了回去。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穿了一身骚包的鹅黄色西装,这让他在人群中尤为扎眼,他后面跟着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和一个圆眼睛的青年。 助理看上去像个街头的痞子,但最奇怪的还是那个青年,他没骨头似的贴在男人身上,手没安全感的紧紧攥着衣摆。 男人像是随口一问,也没有再去管麦佩茜,而是将目光停留在镜子身上:“你好,我是卡斯雷的老板古简,今天终于有幸见到了鼎鼎大名的专用模特先生。” 麦佩茜看着这个陌生高大的男人,一个劲的往镜子腿后面躲,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敌对”关系。 镜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戈尔温不在,他也没必要装。 古简的手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他身边的助理看不下去了,站出来不客气地说:“我老板和你说话呢!你是聋子吗?” “泰迦。” 看似是阻止,但古简的声音却没有半分严厉,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换了一种说法:“我知道哪里龙石种的翡翠。” 刚还旁若无人的镜子突然将目光扫向他。 戈尔温有一件一直没有完成的礼服,那上面刚好缺一块龙石种的翡翠,他几乎走遍了所有玉石原料厂,却都没有找到,甚至珠宝店里最好的品质都无法令他满意。 店里的小姐忍不住问他,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 戈尔温就会指着自己的眼睛,语气里满是认真地说,想要这种。 要不是因为他是贵客,小姐脸上的笑几乎都要挂不住了,只能耐下心回答他,龙石种的料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纯白”设计师居然会要一块绿色的翡翠,任谁听到这件事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从镜子的表情中,古简逐渐确信自己的情报没有出错。 这件事戈尔温对谁都不曾提起,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镜子的脸色阴沉,古简被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盯得忍不住心里发怵,他强装镇定的开着玩笑:“拜托,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有,那是因为还没遇到卡斯雷罢了……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难道不是翡翠的事吗?” 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松动,古简立刻指着不远处的沙发说:“去那边聊吧。” 镜子正准备跟在他身后,小腿却被东西一拽。 麦佩茜的小脸上满是惊恐,小声地劝:“你不要命了?那是卡斯雷,业界有名的鬣狗,不但吃钱还吃人!” 镜子木讷的脸上罕见出现了思考,然后揪起麦佩茜直接夹在腋下,没有一丝犹豫的朝沙发走去。 “见你一面还真难。”古简放松的翘着二郎腿。 戈尔温将他保护的太好,以至于自己一直没有机会和他说上话。 “你要什么?”镜子没拐外抹角地问。 古简突然心累——戈尔温怎么总喜欢捡怪胎?上次参与卡斯雷设计的那个波尔笛也是。 “也没什么,就是想请你和戈尔温先生一起参加我们的访谈节目。” 这个节目是卡斯雷专门为采访名人所开辟的新节目,想要做到一炮打响,就必须有足够的噱头,在古简看来,没有参加过任何节目的镜子和难邀请的戈尔温是最好的选择。 “就这些?”镜子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开口催促道:“我知道了,你走吧,把翡翠的地址留下。” 爽快的回答将古简准备的长篇大论都堵在喉咙里,他无奈的从泰迦手里接过笔,写下纸条后不放心的强调道:“只有会员才能进入这里,需要的话就来卡斯雷找我。” 见镜子的注意力都没在他这,古简的嘴角一抽,只能先离开。 他走后,镜子一把抱起了旁边一言不发当摆件的麦佩茜。 “你干什么!”麦佩茜在他怀里挣扎。 直到一双温热的手抚上她的头顶。 “坐在沙发上就不用抱她了。”戈尔温轻笑着。 来到人少的地方,泰迦忍不住抱怨道:“老板,为什么非要邀请他们?人气高的明星也不错啊。” 古简捋了一把浅棕色的头发,不答反问:“你觉得这个模特和之前在margarite秀场上见到的有什么不同?” 第88章 “什么不同……”泰迦挠了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眉目:“没什么不同啊。” “对,就是没有不同。”古简噙着笑,话语却平淡没有起伏。 “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戈尔温的脸上都有不明显的皱纹,但这个模特就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我的上帝啊,您的意思是他一点都没有变老?!”泰迦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冷颤:“会不会是……” “化妆?”古简接上了他后半段话:“现在确实很容易做到,影后悉挈鹂今年都五十了,化完妆还和个小姑娘似的。” 泰迦听完松了口气,要不然这事情的诡异程度将远远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但紧接着,他就听古简说。 “我本来也这么认为的。”古简摸了摸下巴:“但戈尔温似乎对这个模特颇为在意,一般模特都会在有名气时接很多秀场或者杂志,以此来提高知名度,但这个模特只会参加戈尔温的秀场。” “会不会是戈尔温单纯不想和别人分享,我知道很多设计师都有这种怪癖。” “那就不会带他到处参加宴会,只有需要社交和资源的人才会来这里。”古简瞥了一眼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的三人,眼神也冷了下来:“况且媒体拍到的照片和他本人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更像是戈尔温对他说了什么,从而为了掩盖住更大的秘密。” “可媒体拍到那个模特的照片几乎都是正脸,如果真是为了隐藏,那戈尔温岂不是更不应该把他暴露在大众眼前。” 泰迦还不愿承认。 一个不变老的人,难道是怪物不成? 古简笑着摇了摇头:“以我对戈尔温的了解,他恨不得把东西摆在你眼睛底下,越是光明正大的东西,越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事实上他做到了,直到现在为止,几乎没有人去怀疑。” 听到这里,泰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问:“老板,那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直接在采访节目里问,这么大的秘密我可不会交给别人,只要抛出疑问的种子,它就会在人们心里生根发芽。” “等到那时,假的都有可能成为真的。”古简掏出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给我去找塔莉,告诉她收假了,准备回来上班。” 作者有话说: 镜子:你快走吧,我老婆回来了。 古简:我……艹 镜子(一把抱起麦佩茜) 麦佩茜:你就装吧,一装一个不吱声。 第59章 躯体化 双人床上只躺着戈尔温一个人,早晚温差大,他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截布满红印的胳膊。 卫生间里传出了动静。 镜子站在洗漱台前,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面前的化妆镜,半晌,他抬起手,指尖在脸上抚摸。 额头,眼睛,鼻子,嘴…… 最后落在自己空荡荡的胸口。 就差一点了,他喃喃自语道。 “干什么呢?” 镜子猛地回头,戈尔温打着哈气,倚靠在门框上问:“起这么早就为了照镜子?” “不是……” 他不知所措的样子,让戈尔温没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现在这么注意形象,是不是突然觉得我眼光不错?” “……是。”镜子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嘴角也跟着戈尔温扬起。 过了很多天,镜子也没能把纸条的事告诉戈尔温,答应的时候倒是干脆,但事后想想,戈尔温似乎将所有来邀请他的人都拒之门外。 镜子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戈尔温开始减少和他一起出门的次数,更多的是放任他独自去超市采购,有时甚至是去买家里还半瓶的橄榄油。 他总是会在收银台浪费很多时间,等后面的顾客都在抱怨时,戈尔温又会从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窜出来帮助他。 这一系列奇怪的行为愈发令镜子不安。 戈尔温是在害怕吗? 或是和那些人一样,觉得他是见不得光的怪物。 还没等镜子想明白,脑袋上就传来一声脆响。 戈尔温好笑的看着他,拇指和食指弯曲,手还保持着弹脑门的动作:“听到了吗?刚才和你说的话。” 镜子沉默不语,戈尔温只好又说了一遍。 “我要去吉莲娜那里还上次借的杂志,好好在家里,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镜子点点头。 戈尔温却没走,站在原地打量片刻,最后在镜子被弹得泛红的脑门上“吧唧”一口。 “等我回来。” “伊丽莎白·奥尔弗的书?”吉莲娜看着戈尔温重新放回书架上的书:“你什么时候开始转战珠宝产业了?” 巴顿的居民增多,吉莲娜也将自己的店改装成书店和咖啡的一体化,戈尔温没什么事就会来她这里借书。 “没,只是一直想做样东西。”戈尔温疲惫的扶着脑袋:“但到现在了,原材料都没找齐。” 吉莲娜将调好的澳白放在他面前,安慰道:“你现在都是巴顿一枝花了,那些原材料厂家不都挤破脑袋想和你合作。” “什么一枝花?谁和你说的。”戈尔温虽然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下意识的觉得不是什么好词。 “栢钰啊,她说她老家很厉害的人都这么叫。”正说着,吉莲娜像是想到了什么,将唱片架上的黑胶取了出来。 第89章 戈尔温接过,在她满怀期待的眼神下开口:“这是什么?” “是栢钰的签名唱片!”吉莲娜立刻翘起尾巴,激动地说:“这可不是她给我的,是我生日那天在超市抽奖活动里抽到的!” 戈尔温适时的递上祝贺的话。 哪家超市会有影后的签名唱片? 那是栢钰为了送她生日礼物,专门拜托超市的工作人员准备。 戈尔温不理解,问栢钰为什么不自己给吉莲娜,后者神秘莫测的反驳他懂什么,抽到的和她给的当然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戈尔温还从没见吉莲娜这么兴奋过。 就在吉莲娜还要将那天的经历讲第五十六遍时,门口的风铃突然响起,随后有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飘了进来。 “戈尔温。” 戈尔温下意识的回头,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站在他身后,他抿了抿唇才开口:“奥结老师。” 吉莲娜看对方似乎有话要说,连忙起身让出了位置。 奥结今年也有近六十岁,她挎着名牌包包,头戴大檐帽,颇有涵养的朝吉莲娜点点头,眼底却满是轻蔑。 她拉开椅子,忍不住抱怨道:“我都当了这么多年教授了,只有你和威裴那个老家伙还叫我老师。” 戈尔温不动声色,脸上挂起惯有的微笑:“您不在瓦圣保昂教书,怎么跑到巴顿来了?” “我听说巴顿有家味道很好的咖啡店,所以一直想来尝尝。”吉莲娜将咖啡放在桌上,奥结往里推了推却没喝:“我现在已经离开瓦圣保昂了。” 离开了?戈尔温挑起眉。 按理来说,她也因为自己的事和学校签了保密协议,瓦圣保昂应该不会轻易放她走。 “事实上,我被辞退了,不只是我,当年参与你那件事的老师都没能留下。”奥结看出了他的怀疑,于是接着说:“瓦圣保昂换了新校长,还是我曾经教过的毛头小子……” 戈尔温没吭声,似乎是在考虑别的事。 在阿卡多和,戴哈珀和他商量的就是关于瓦圣保昂的事。 他的女儿今年到了上大学的年纪,他希望戈尔温写一封推荐信,并承诺事成后会给戈尔温一块龙石种的翡翠。 戈尔温看过他女儿的设计稿,独树一帜的风格和流畅的笔触,出乎意料的不错,于是他准备做个顺水人情。 原本他还在为校长知道写推荐信的人是他,会不会直接拒绝而担心,现在奥结的话却将他的顾虑打消。 “戈尔温。”奥结用指节敲了敲桌子,就像还在教书时,提醒走神的同学那样,开口打断他:“你还要呆在巴顿多久?” 戈尔温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后面的时光大概都会在这里度过。” “可是,你的身体好像不怎么允许吧?” 奥结将视线落在他的左手腕上,那里有一条她知道的恐怖疤痕。 从刚才开始,奥结就一直在观察他,戈尔温的左手一直放在桌上,拿东西时用的都是右手。 就在她以为戈尔温没什么问题时,他的手却突然开始不自然的抖动。 戈尔温走神了。 奥结恍然大悟。 戈尔温在大学时期吃过精神类药物,这是整个瓦圣保昂签署过保密协议的老师们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过度服用精神类药物都会伴有躯体化,她在来之前就听说戈尔温已经很久都没有办秀场了。 巴顿压抑的天气和潮湿的空气,奥结猜测他有疤痕的左手状况更严重。 不过,她可不是来发善心的。 奥结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我现在在沙耶工作,如果你愿意来沙耶,那里会更轻松,如果你需要,沙耶也会为你提供更好地治疗。” 戈尔温没接,而是直直地盯着她,声音轻快地说:“我和沙耶不怎么对付,因为他总喜欢捡垃圾。”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奥结被他说的话气红了脸,她不自觉的提高音量,完全没了刚才温婉的模样:“戈尔温!你说什么呢?我是你的老师!” 戈尔温也没生气,他眯起眼睛,笑着开口:“除了威裴,没有人是我的老师……我被瓦圣保昂拒之门外的时候,我的老师,您又在哪?” 奥结突然意识到,戈尔温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任人拿捏的学生了。 坐在她面前的,是最有力竞争世界第一的伊甸。 直到奥结走后,她桌子上的咖啡依旧一口没动,戈尔温也在吉莲娜担忧的眼神下离开。 天色已经趋近黄昏,路上的人熙熙攘攘,在巴顿生活的日子里,戈尔温早就将错综复杂的巷子了如指掌。 越接近偏僻的巷子,他的脚步却越发缓慢。 “哐!” 昏暗的巷子里传来一声巨响,戈尔温将自己的左手狠狠擦在墙壁上。 该死的!这双脱离他掌控的手!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过症状,以至于戈尔温都将那两年的生活抛之脑后。 自从他意识到这件事后,几乎每年都去看医生,可不论换了多少个,他们都告诉戈尔温,他的手腕不适合再待在巴顿,戈尔温自己也能感觉到,巴顿每每的阴雨天都会令他的手腕钻心地痛。 但和他日渐严重的躯体化相比,这些压根不值一提。 起初还是因为穿针时一直对不上,后来就演变成喝水时杯子里的水一直泛涟漪。 第90章 在往常,戈尔温有意将症状压制,但刚刚的走神令他在奥结面前暴露无遗。 还偏偏是知道实情的奥结。 这件事戈尔温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镜子。 因为他不能在现在倒下,他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 细数自己年轻的前半生,戈尔温从没后悔过,因为在他看来,后悔是无能者的体现,与其有后悔的时间,还不如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可自从身体愈发不济,戈尔温几乎每天都在后悔。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将鲜血溅的课题室里到处都是。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吞下那些名字拗口的药片。 甚至忏悔,自己为什么在耶稣像下许诺——“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戈尔温跌跌撞撞地走出巷子,长时间的黑暗让他面对阳光时睁不开眼睛。 他恍惚的朝家的方向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调转步伐先去了躺诊所。 医生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左手吓了一跳,清洗过伤口后,用纱布将他的手层层包裹起来。 “你这样包着不透风,伤口会出问题的。”医生还在尝试劝他。 戈尔温却晃了晃缠的像白面包似的手,满不在乎地说。 “家里还有人在等我,我怕他看到会担心。” 作者有话说: 昨天和室友讨论了一下剧情,她:好多软刀,你给我个痛快吧。我:……真的吗? 所以要再给各位小可爱们说一下,结局是我一早就想好不会改变的,抱歉我还无法明确的说出是he还是be,因为我前面埋了很多伏笔,越靠近后面伏笔就会“引燃”,有小可爱可能已经猜出了明线的结尾,但其实还有一条暗线,明线会涉及到寿命论,暗线的话才是我最想写的部分,在观影过程中如果发现有雷点的地方,请小可爱们千万不要勉强,爱你们~ 第60章 瑞涅福利院 回到家后,镜子小心翼翼地捧着捆的像个锤子一样的手,眼眶泛红,声音抖着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戈尔温任由他拉着,空出来的手将大衣挂在架子上,安慰地说:“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手垫在了台阶上。” 眼看着镜子准备拆开看看情况,戈尔温眼疾手快地抽了出来,声音依旧没什么变化:“我体质很好的,过几天就恢复了。” 镜子拧着眉,表达自己的不满:“您每次都这么说。” “对啊,我哪次骗过你?”戈尔温朝他眨眨眼睛。 戈尔温每次生病或受伤,虽然不能像自己一样钻进落地镜里恢复如初,但过了几天都会好,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于是他不再纠结,抬起手帮戈尔温把睡衣换上。 伤口恢复的这些日子里,镜子每天都在精心照料他。 戈尔温坐在浴缸里,镜子帮他搓头上的泡沫,花洒滴着水,两个人都没说话。 “先生……” “嗯?” 镜子扭捏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和他提起古简的事。 戈尔温听后罕见的没有回答,被打碎的安静又重新拼合,镜子揉搓的手也慢慢停下。 “哎,进眼睛了。”戈尔温叫了一声,镜子忙站起来用花洒将泡沫冲干净。 戈尔温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你不用担心。” 镜子还想说什么,但他刚一抬头,戈尔温就“哗啦”一声从浴缸里站起身,吓得镜子把头又低了回去。 等手好的差不多了,戈尔温准备动身去趟加州,因为只去几天,所以临走前没带镜子。 戴哈珀亲自去机场接他,黑色的卡宴排成长队,给戈尔温的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真的没想到,我能邀请到伊甸的老板。”戴哈珀还是那副好老人像:“这次真是麻烦您了。” 戈尔温也笑:“没事,这也是我的荣幸。” 车队最终停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门前。 戈尔温还想推辞:“我已经吃过饭,就不麻烦您了。” 戴哈珀这时才说:“我邀请到了瓦圣保昂的校长,希望您能赏个脸,我们一起聊两句。” 戈尔温轻轻皱眉,很快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爽快地答:“当然。” 戴哈珀应该是怕他耍什么花样,于是组建了这么一个饭局,想当面聊更加稳妥。 想到这,戈尔温意外的看了一眼戴哈珀老实的长相,也对,做事没有手段,也成为不了举世闻名的珠宝大亨。 包厢内隐约有谈话声传来,应该是校长和戴哈珀的女儿。 戴哈珀敲了敲门才进去,戈尔温跟在他身后。 刚开始,因为前面有人挡着,戈尔温并没有看清瓦圣保昂的新校长是谁,等他坐到软椅上,微笑的脸猝不及防的僵了一瞬。 戴哈珀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还在热情的熟络着气氛。 “这就是鼎鼎大名的戈尔温?”校长起身和戈尔温握手,语气平淡地说:“你好,我是瓦圣保昂的校长罗兰诃。” “……你好。”尽管奥结已经告诉他,瓦圣保昂换了新的校长,但戈尔温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学弟变成校长的事实。 罗兰诃的样子和之前天差地别,他没有再带黑框眼镜,略长的头发被皮筋扎起,露出高挺的鼻子和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他身上的锋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稳重的气质。 第91章 打完招呼后,他坐回位置上没说话,桌子上静悄悄的,于是戴哈珀捡起了任务。 “我邀请您来,是为了解决我女儿上学的问题。”戴哈珀将他的女儿从椅子上捞了起来,女孩带着青涩的娇羞,缓缓向他们行礼。 戈尔温注意到,罗兰诃一直在看表。 三次手表,一次时钟。 戴哈珀讲了很多,不愧是珠宝商人,口才不是一般的好。 罗兰诃却自顾自地点烟,抽了一口才说:“报考瓦圣保昂有两种途径,为什么不让你女儿试试另一种?” 戴哈珀擦了擦汗,解释道:“我女儿生病了,没能赶上考试时间,她的年龄也不允许她再等一年,于是就想要碰碰运气。” 就在这时门响了,有个司机模样的人进来,俯身在罗兰诃耳边了句什么,后者自然的站了起来,留下了一句“我觉得你女儿应该没有这样的运气。”就离开了。 外貌变了,毒舌的功底也没落下,戈尔温在心里默默咂舌,拿翡翠的事应该也没着落了。 戴哈珀的脸色也不好看,刚才和事佬的模样也烟消云散。 他的女儿掩面落泪:“怎么办爸爸,怎么这样还是不行?” 戴哈珀叹了两口气,先对戈尔温说:“抱歉麻烦您了,我想我还是找些别的方法吧。” 这句话变相的将戈尔温拒绝,戈尔温装作惋惜地说:“没事,我也没想到校长这么油盐不进。” 分别后,戈尔温没着急离开,他先回了酒店,准备第二天去办自己的事。 瑞涅福利院是加州最大的福利院,他们救助的对象不仅限于儿童,受伤的流浪动物也包含在名单之内。 艾梅知道戈尔温要来,早早的就在福利院门口等,她身后还站着一群不睡觉的小跟屁虫。 拉姆手里牵着新来的小妹妹克里斯,后者还睡眼惺忪地问:“你们说的那个戈尔温叔叔是谁啊?怎么连觉都不睡了?” 拉姆认真的回答她:“那是个很厉害的人,上次我的玩具车摔坏了,他一下子就修好了!” “还有我的布娃娃!”又有个小女孩将手里的布娃娃举了起来:“他还缝好了拉姆的撕开的裤子。” 拉姆脸一红,大声反驳道:“莉莉丝,别总提那件事!” 孩子们叽叽喳喳起来。 稍微大一点的奇努,蹲在克里斯面前说:“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收留了所有无家可归的我们。” 克里斯踮着脚探头,朝街口张望,她也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叔叔。 街口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孩子们激动起来,等走近了,才发现不是自己等的那个人。 那人先是和艾梅交谈了一阵,然后才进入了福利院 “他不是戈尔温吗?”克里斯疑惑地看着失落的人群:“那他是谁?” 拉姆将头埋了起来,:“听艾梅院长说好像叫罗兰什么的,是福利院里的义工……喂,你挡着我点!被他看见了又该嘲笑我上次尿床的事了。” 孩子们期待的戈尔温叔叔罕见的睡过了头,在巴顿镜子每天都会叫他起床,以至于戈尔温丧失了定闹钟的习惯。 等他收拾好到福利院都快中午了,孩子们正在上课,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除草机在“嗡嗡”作响。 戈尔温瞥到草坪上忙碌的背影,脚步一顿,问旁边的艾梅:“那是谁?” 艾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新来的义工,每周的这个时候都会来,奇怪的是他不怎么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只是埋头干活。” “哎。” 有人挡住了面前的光,罗兰诃抬起头,看清来人才说:“好久不见。” “……昨天才见过。” 两人来到天台,罗兰诃递了一支烟,但被戈尔温拒绝了,于是他径直点燃了自己手里的,还不忘开口呛道:“怎么了?你家里的结石不让抽?” 戈尔温思考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形容镜子,太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还令他有些恍惚。 “不是,我自己戒了。” 因为抽烟会减少寿命。 罗兰诃斜了他一眼,半晌才说:“真好。” 戈尔温也弄不明白好在哪里。 “戴哈珀的女儿是怎么回事?” 罗兰诃笑了:“怎么,你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其实也是无意间,直到戈尔温见到戴哈珀的女儿才意识到事情有问题。 他女儿的设计稿线条十分流畅,按理来说,这样的线条需要大量的练习,但她的手指上并没有胼胝【1】。 “她的设计稿不是自己的?”戈尔温问。 “嗯,是一个家庭并不富裕的高中生。” 戈尔温没接话,四周突然安静,烟蒂燃烧产生“滋滋”声。 突然,戈尔温笑了起来:“在这个位置待久了,被骗的几率也提高了不少。” 罗兰诃弹了弹烟灰:“是啊,我还差点以为你被同化了。” “唉,年龄大了,眼神都不像年轻时那么犀利了。”戈尔温开着玩笑,转身准备离开天台,临走前朝罗兰诃嘱咐道:“你在这等一下。” 罗兰诃也没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过了大概十分钟,戈尔温又回来了,这次他手上还拿着一个信封。 他将手里的信交给了罗兰诃:“拿去吧。” 第92章 罗兰诃纳闷的接过瞧了瞧,信件的封口处是伊甸独属的黄玫瑰火漆。 “这是什么?” “推荐信。” 罗兰诃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将信收了起来:“真是没想到,伊甸到处提供机会的传言居然是真的。” “我也没有到处吧?只是给年轻人一个机会罢了。” 罗兰诃笑了笑,又低头看了一眼表:“快四点了,我得走了。” 似乎上次也是这个点,戈尔温奇怪地问:“你干什么去?” “去约会。”罗兰诃朝他挥了挥手,弯腰坐上灰色轿车离开了。 车开进了加州的市区,在一个巷子口停下。 花店里,老板的孙女正在做手工,小姑娘的手很巧,不一会就折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千纸鹤。 老板步履蹒跚的从处理花材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盛满白色洋桔梗的玻璃瓶前站着一个人,老板先是抬头看了看表,然后先一步说:“先生,真的没有了,无论您什么时候来,我都是这个答案。” 这个有着紫罗兰眼睛的年轻人令他伤透了脑筋,自从自己十五年前将一束桔梗花交给他,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十五年的时间里,他几乎风雨无阻,准时准点的出现在花店里。 也不买花,就反复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那什么时候会有?” 老板扯下嘴角,不知道该怎样说他才能相信,憋了半天,也只无奈地说了一句:“真的没有,那个人交代给我的就只有那一束。” 罗兰诃没吭声,在那瓶洋桔梗面前站了许久,玻璃上的纹路将面容割裂,他拿着钥匙,却找不到该开的那一扇门。 最后,才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气声。 “那我明天再来看看。” 作者有话说: 【1】胼胝:老茧 第61章 “心脏”拍卖行 戈尔温抽空给远在伊甸的奈赛普打了个电话,还没等他说完,对面的分贝骤然提高。 “不干了?!” 奈赛普吼完,才意识到对方似乎是自己的老板,于是她改口:“不是吧老板,我都忙活一周了,现在要取消和戴哈珀的合作?” “这一周的工资我会在周末结给你,另外这个月的月末奖金翻倍。” “好的老板。” 奈赛普面对自己老板的安慰奖励向来没什么架子,但她还是好奇地问:“怎么回事?戴哈珀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戈尔温在电话里没直说,只是告诉她自己还要过几天才能回去,顺便给了奈赛普一个地址,还嘱咐要带上伊甸的合同,去那里瞧瞧就知道了。 奈赛普知道,自己老板这是又淘到什么沧海遗珠了,于是没再多问。 卡斯雷迎来了一位客人。 古简掀起眼,看着这个进自己办公室连门都没敲的人:“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啊,你怎么亲自来了?” 戈尔温也没和他客气,径直坐在软沙发上翻看着杂志。 “上帝啊,我真不喜欢和你打交道。”古简合上手里的文件,将钢笔扔在桌上,捏了捏眉心:“说吧,是交易条件没达到你的要求?还是因为我撬你墙角事来兴师问罪?” 古简找到镜子就是想避免和戈尔温接触,这个人像只狡诈的狐狸,尤其是那双精明的绿色眼睛,总令他浑身不舒服。 “都不是。”戈尔温嘴角含笑,像是没看出对方的嫌弃一般:“你愿意告诉我关于翡翠的消息,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意思是你同意了?” “当然不是。” 我就知道,古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除了上采访,我可以给你另外的报酬。” 古简看着越走越近的戈尔温,眼神四下乱飘,甚至开始在旁边摸索称手的防身工具。 戈尔温诧异的扬起眉,心里暗道,也不知道业界是怎么传他的。 “别的都不需要,我只要求你们上我的采访节目。”古简丝毫不松口。 “与其要一个亦真亦假的新闻,还不如我和你交换一个爆点话题。” 古简找上镜子的来意戈尔温一清二楚,镜子只不过是个模特,专门邀请他去节目实在大材小用。 他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拉上戈尔温当障眼法。 古简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想要反将一军:“你的意思是,这个若有若无的新闻是真的?要不然你也不会拿爆点话题和我换。” “谁知道呢。”戈尔温露出狡黠的坏笑:“说不定你再活个一百年,亲眼见证一下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古简今年四十刚出头,要是再活个一百年,先不管有没有发现镜子的秘密,自己都要被当成妖怪了。 “你先说,什么爆点?”古简故作刁难:“一般的话题卡斯雷可看不上。” 戈尔温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古简的脸色骤变,身子也微微坐直。 “你确定吗?”他追问道:“你要是在直播采访上说出来,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当然,我也可以和你签协议。” 这件事戈尔温思考了很久,最后以这样的方式解决,还算省事。 古简看着他在刚草拟出来的合同上按下手印,咂着舌问:“你到底找那块翡翠干什么,就为了你的一个设计?” 第93章 戈尔温拿起湿巾擦掉手指上的红泥,平淡地开口:“也有别的原因,我不得不做。” 古简还是不明白,什么原因会令戈尔温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 不过他没有再问,毕竟最后的受益方会是他。 帕瓯索拍卖场在西班牙北部的圣塞巴斯蒂安。 戈尔温一出机场,就看见了穿着花衬衫像是来度假的古简,他身边没有泰迦的身影,反而跟着那个圆眼睛的青年。 后者只穿了简单的白衬衫,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病态的白。 “欢迎欢迎。” 明明古简也是刚到不久,却像是原住民一般。 他开着吉普,先带着戈尔温去市区里转了一圈。 这里最出名的是一个叫康查的景点,那是个月牙形的白沙滩,每年都会吸引着大量的游客来到这里。 那地方离机场远,到的时候太阳都没过了地平线,他们最后在沿岸的一家小酒馆里吃晚饭,坐在窗边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海面。 古简叉起一大勺海鲜饭往嘴里送,一边咀嚼一边问:“镜子没和你一起来?” “没。” 沿海城市的气候不稳定,在古简眼皮子底下,戈尔温也不敢背着落地镜到处乱跑。 临走前镜子还和他闹脾气,晚上哄了好半天才哄好。 这一路上古简旁边的青年都没说话,存在感低的可怕。 戈尔温瞥了一眼,他正在一口一口地吃自己面前的鹰嘴豆炖菜。 “这是谁?”戈尔温见古简丝毫没有要介绍的意思,于是便主动提起。 帕瓯索拍卖场私密性很高,只有拿到入场券的会员用户才能进入,这时候还带着男伴,似乎有些说不通。 青年连头也没抬,像是听不见似的,古简鼓着腮帮子:“这是我的小狗。” 戈尔温差点把土豆汤喷出来。 古简点了点青年的肩膀,随后指向戈尔温的方向,他像是如梦初醒般,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是个哑巴?戈尔温盯着他。 “唉。”古简叹了口气:“教了这么久还是没学会打招呼。” 这时青年却说话了:“对不,起。” 咬文嚼字,听起来十分费力。 戈尔温对挖别人的秘密没兴趣,只当成了用餐中的一个小插曲,低下头专心吃饭。 一行人傍晚开车回了酒店,戈尔温看着眼前略显简陋的房间设施,忍不住问:“卡斯雷很缺钱吗?” “不啊。”古简不在乎的耸肩,反而一脸骄傲地说:“现在是旅游旺季,我能订到两间房已经很不错了。” 戈尔温都懒得拆穿他只是不想花钱罢了。 古简的房间在戈尔温的隔壁,事实证明,这家酒店的隔音效果真的没有达到检测水平。 “唔……” 该死的! 戈尔温将床头摆放的书狠狠的砸在墙壁上:“见鬼!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把你剁了丢到海里去喂鱼!” 隔壁似乎被吓住了,好半天才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第二天,古简下楼吃早饭,刚好碰到了已经吃完准备回房间的戈尔温,对方摆着一张臭脸没和他说话,古简别扭的将手搭在脖子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临行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你要穿成这样去吗?” “有什么不妥吗?”戈尔温低下头,白色的高领条纹衬衫,扣子一丝不苟的扣到第一个,灰色的西装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双腿。 相比较,古简的装束就比较闷骚。 “你怎么穿的跟老古板一样。” 古简抬手就要解他的扣子,却被戈尔温一把拍开。 “本来年纪也不小了。” 是错觉吗?古简的眼睛亮了。 一向喜怒无形的戈尔温,在听到关于年龄的话题时总会失去一瞬间的伪装。 古简勾起一抹坏笑,自来熟的揽过戈尔温的肩膀,痛心疾首道:“上帝啊,你就是工作太久了,等拍卖结束,我带你去这里有名的酒吧,那里有很多漂亮的男模。” 他甚至着重了最后两个字。 戈尔温冷冰冰的从他怀里挣脱,讽刺地说:“看来昨晚你还没尽兴啊,我还以为你今天早上会再和你的小狗温存温存什么的。”说完还假装四处看了看,完全无视了古简渐渐僵硬的脸色。 “你的小狗今天怎么不一起?” “咳咳……”古简干咳了两声,不自然地说:“他不太喜欢那个地方。” 戈尔温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然后阴阳怪气的回:“哦,原来不喜欢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罗兰诃的亲传,戈尔温成功把古简气的一路上没说话。 戈尔温虽然没来过拍卖场,但诡异的气氛令他感到有些不对劲。 巨大的门前一个人影都没有,黑黢黢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头。 “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戈尔温摸索着墙壁慢慢朝前走,背后传来古简凉飕飕的声音。 “人体拍卖。” 戈尔温以为他在开玩笑,于是说:“那正好,我在这里解决你,然后直接转手卖了。” “是真的。”古简的语气与往常截然不同,一本正经地说:“要不然你觉得,连你都找不见的翡翠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不停地朝前走,时间长到戈尔温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进入了火车隧道。 第94章 不远处亮起暖黄色的灯,一道暗门出现在眼前。 “给。”古简轻车熟路的从桌上的托盘里取出两副面具。 狐狸和豺。 “进去后跟紧了。” 古简的尾音淹没在房门打开后,那道门像是被解开了某种封印,排山倒海的叫声从里面冲了出来。 “八千三百万一次。” “还有需要加价的客人吗?” 入眼是一大片凹陷下去的场地,平地的走廊变成了最高的看台,两侧螺旋状的楼梯通向座位的过道,红色的椅子如多米诺骨牌般整齐排列,会场的人没坐满,而是零零散散的聚堆,他们的面具不局限于狐狸和豺,但无一例外都是犬科类动物。 戈尔温他们挑了个没人的角落,静静等待拍品。 “八千三百万三次!” 前排的人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加价。 拍卖师是一位身材婀娜的红裙子女人,她左臂微抬,五指并拢,右手拿起拍槌,一击定音。 “八千三百万成交。” 戈尔温定睛望去,玻璃展柜里放了一串黄玉髓水晶项链,在白炽灯的照射下,玉髓的棉絮千丝万缕。 水晶的价值比不上黄金宝石,能拍到这个价已经十分罕见。 “真是冤大头。”戈尔温嘀咕。 “那可不一定。”古简指了指下面坐着的一对带着兔子面具的男女:“为博美人一笑。” 展品已经过半,却仍然没有出现戈尔温想要的翡翠。 “你不会耍我吧?”戈尔温眯起眼睛,压低声音问。 古简掏出拍卖手册丢给他,眼睛里是虚伪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商人最注重的就是诚信。” 手册将那颗龙石种的翡翠标明在封面,旁边还贴心的注有尺寸。 戈尔温用手指丈量了一下,做那样东西刚好,于是便将下半张脸藏进衣领,半阖上眼。 “下一件展品是——由拍卖场特别提供的龙石种翡翠一枚。” 拍卖师将展柜上的红绒布取下,一枚约半个拳头大的翡翠原石呈现在众人面前,清莹剔透,没有棉纹和杂质的内核彰显着它的身份。 “起拍价为一亿两千万,现在开始叫价。” 观众席的牌子纷纷举起。 “一亿八千万!” “两亿!” “两亿一次!” “两亿四千万。” 价格抬得很快,古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撺掇道:“叫价啊,让我看看伊甸的实力。” 戈尔温没吭声,用手指沿着叫价牌的边缘游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转眼间,价格来到了五亿九千万,还是那对带着兔子面具的男女。 古简心里纳闷,不就是块石头吗? 想举牌的客人见状纷纷放下手,古简看向旁边依旧沉默的戈尔温,贴心的安慰道:“没关系,你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但我们的约定从你踏进这里开始,就已经生效了。” “七亿。” 戈尔温终于开口,坐在他们下方的兔子面具紧随其后:“七亿五千万!” “八亿。” “八亿五千万!” 戈尔温皱起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的嘴皮子轻轻一碰。 “十亿。” 全场寂静,台上的小姐似乎也有意往这边瞥了一眼。 “十亿一次!” 古简难以置信的看着戈尔温,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我的上帝啊,你疯了吗?!为了一块石头!” 十亿对于拥有百年历史的卡斯雷来说都可谓是一笔巨款,更何况是仅仅成立了十五年的伊甸,戈尔温赌上了近乎一半的资产,就为了一块绿色的石头。 理性,精明,自若,做什么事都要权衡利弊的戈尔温,在现在像极了一个意气用事的毛头小子。 拍槌的声音将众人叫醒,戈尔温勾起嘴角,眼睛亮起的光宛若黑夜里的烛火,嘴里说出的话却令人费解。 “是为了一颗属于我的心脏。” “十亿成交!” 古简半天说不出来话,磕磕绊绊才吐出两个字。 “疯子。” 作者有话说: 古简:我是要看看伊甸的实力,没让你把伊甸卖了啊! 第62章 旅行者与猫 戈尔温对后面的拍品没兴趣,正准备起身,旁边的古简又一把他一把摁回了座位上,神秘兮兮地说:“先等等,有意思的东西才刚开始呢。” 他话音刚落,头顶上方的水晶灯突然灭了。 奇怪的是,会场里没有一丝慌乱的声音,反而安静的可怕。 一束白色的灯光像影院的投影仪,打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合拢的幕布上。 台下的客人一错不错的盯着幕布,仿佛有块肥肉从里面传来香气。 幕布缓缓拉开,出现了一个越半身高的巨大玻璃橱窗,里面蜷缩着一个人,脖子上带着金子镣铐,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巴掌大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不带起伏的望着台下,像在看一群不会说话的土豆。 “现在拍卖的是vip客人的隐藏彩蛋,起拍价为三亿,现在开始叫价。” 不同于刚才甜美的声音,站在幕后手握拍槌的,是一位肩宽腰窄的男性。 古简没看台上,他一直在观察戈尔温,想看看这个业界“玛利亚心肠”的伊甸老板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第95章 然后,戈尔温在他的注视下猝不及防的站了起来。 也不用这么着急吧?古简被戈尔温的“热情”吓了一跳。 但戈尔温没叫价,而是举起手朗声说:“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戴面具的客人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他。 古简的神情呆滞,自己对他说过低调行事的话仿佛都被抛之脑后,先是高额拍下石头,然后现在直接站了起来。 拍卖师的视线扫了过来,似乎认出了他是刚才拍翡翠的那一位,于是礼貌的回应:“您有什么事吗先生?” 戈尔温笑眯眯地说:“台上的这位好像是我公司里的员工,他的工作合同还在我这。” 古简闻声转头。 见鬼!他头上开始冒汗。 那不是上次代表伊甸参与卡斯雷设计的波尔笛吗?! 这时,台上的少年也抬头看了过来,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拍卖师手指轻点了两下耳机,和对方说了什么后,才略带歉意地通知大家。 “这件拍卖品出了些小状况,现在会场将把下一场的彩蛋拍卖品提前拍卖。” 戈尔温刚坐下,就有脸上带着鸟嘴面具的人请他到后台,古简思考了一会,也起身跟在后面。 波尔笛已经被放出来了,他坐在候场室的椅子上,眼巴巴的望着门口。 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戈尔温。 波尔笛“腾”地站起来,向他张开双臂。 后者没理他,径直和那个带面具的工作人员交谈起来,倒是古简来到他身边,用简单的手语问:‘你怎么在这?’ 波尔笛微张着嘴巴,手摆动着,急促的回:‘他们抱走了安。’ 安是谁?古简一头雾水。 他准备再八卦些什么时,戈尔温走了过来,流畅的打着手语:‘走了。’ 波尔笛没动,径直走向那个鸟嘴面具人,向他摊开手心。 那人先是一愣,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去了躺隔壁的杂物间,回来后手里提着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黑白奶牛猫。 波尔笛接过,才垂头丧气地跟在戈尔温身后,笼子里的安似乎察觉到主人不开心,于是停止挠铁丝,乖巧的趴着。 经过黑暗的走廊时,戈尔温用手捂住波尔笛的眼睛,温热的手掌似乎还飘有香气,波尔笛耸耸鼻子,还没想到是什么,戈尔温就松开了。 外面阳光乍泄,波尔笛眨眨眼睛,琥铂色的瞳仁清透明亮。 波尔笛是除了奈赛普以外,另一位留在伊甸的设计师。 他的情况很特殊,比奈赛普晚来了近两年,自从奈赛普第一次见到他,似乎就已经是一位聋哑人。 但只有戈尔温知道,之前的波尔笛和这个词语压根挂不上勾。 他第一次见到波尔笛,是在艾梅的福利院。 那个瘦小的男孩吸着鼻涕,柴火似的胳膊举着最小的弟弟。 但因为一次瞒着高烧,戈尔温再次见到他是在医院。 发现他的是和波尔笛关系很好的女生荚茱,小姑娘眼睛都哭的肿了起来,哆哆嗦嗦地说波尔笛从昨天开始就没吃饭,自己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昏过去了。 急救室里的波尔笛浑身泛红,哈出的气都冒着热,嘴里还不停地念叨。 “吃,一小块,奶,油蛋糕……” 戈尔温站在通明的玻璃外和医生交谈,让他务必尽全力救治,但后者无奈的摇了摇头:“送来的太晚,高烧一直不退,照这样下去,就算治好了人也废了。” 当时他还没意识到医生的那句“废了”是什么意思,直到一个月后波尔笛醒来,戈尔温才发现,他失去了和世界的联系。 像是拔掉网线的游戏界面,波尔笛失去了所有感官。 晚上经常会被噩梦惊醒,但醒来后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 从刚开始的昼夜不分,到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 经过近半年的调理,波尔笛渐渐恢复,但耳朵和嘴巴像是掉进黑暗里的零部件,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从那天开始戈尔温一直很自责,直到margarite举办。 戈尔温赚到的第一桶金,全部拿出来建立了瑞涅福利院——这也是他之前对江鹤的承诺。 他没事就会去福利院转转,波尔笛还记得他,每次来都让他看自己新画的画。 就是在这个时候,戈尔温发现了他的潜力。 也许是隔绝了外界的杂质,波尔笛的画是纯粹的纯色。 这是一种和戈尔温完全背道而驰的风格,奈赛普一开始都不敢相信,戈尔温真的会将他收入伊甸。 等波尔笛成年后,戈尔温就把和卡斯雷合作的订单交给了他,卡斯雷的内部设计师芙桑女士都对他赞不绝口。 戈尔温曾问过他,后不后悔瞒着艾梅生病的事,那时刚过完十三岁生日的波尔笛打着手语告诉他。 ‘不会的,这样很好,我听不到那些小时候令我讨厌的词语。’ 酒店里,戈尔温坐在床边,看着这个年幼的十九岁天才。 波尔笛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一直低着头也没有辩解。 安在旁边玩靠椅上搭着的衣服,意识到气氛不对,立刻过来蹭他的手。 戈尔温这时才注意到,白白胖胖的牛奶猫瘦了一圈,尾巴尖上的毛还少了一撮。 第96章 “除开长相,你和你母亲的性格一点都沾不上边。”戈尔温摸着它的下巴,安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说吧,为什么到那里去了?’戈尔温脸上的表情还算是波澜不惊:‘你不说带着安去看极光吗?’ 在一个月前,波尔笛偶然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冰岛的极光,隔天他就收拾行李,带着安踏上了寻找极光的旅途。 波尔笛的脚趾蜷缩着,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 ‘迷路了。’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钱包被偷走了,那里面装着手机。’ ‘为什么不问好心的叔叔阿姨借?’ ‘安被抓走了,我要去救它。’ 戈尔温捏了捏眉心,后面的事几乎都能想到。 思考片刻,戈尔温才重新对他说:‘明天和我回巴顿,好好待在那里。’ 听到这句话,波尔笛眼神都灰暗了,刚见到戈尔温的雀跃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戈尔温瞥了眼他耷拉在身后的尾巴,又补充道:‘想去哪里告诉我,我找人带你去。’ 波尔笛的尾巴又重新摇晃起来。 离别前,古简和戈尔温约定了采访节目的开始时间,是下个月的一号。 古简不放心的反复追问:“你确定吗?你真的会说吗?” 戈尔温忙着看机票航班的信息,敷衍道:“放心吧。” 古简撇了撇嘴,眼睁睁地看着戈尔温牵起波尔笛消失在登机口。 回到巴顿,戈尔温先去了一趟伊甸。 一堆人围在财务的电脑前,激烈的讨论着什么,站在人群中央的奈赛普义愤填膺,像是下一秒就要和什么人拼个你死我活。 戈尔温走近,奈赛普像看见救星一般,声音带着哽咽:“老板你终于回来了!公司的账户被黑客袭击了。” 话音刚落,她就注意到了老板身后站着的波尔笛,以及他手上那只有熟悉感的猫。 长得很像安,但那只猪咪不至于自律的瘦成这样。 “你小子跑到哪里了,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奈赛普的手指在波尔笛光嫩的小脸上捏了一把。 戈尔温步子迈大了些,周围的人自动给他让出了位置。 电脑上显示着一笔钱款的流出时间,是昨天中午的两点,左下角金额上显示的是十亿的巨额。 “老板你怎么不说话?报警吧,这金额足以让他进去蹲个十年。”奈赛普边说边掏出手机,已经准备好做伊甸的英雄。 “……这是我花的。” 刚才还簇拥在奈赛普身边的人立刻如鸟兽散,低着头回到岗位上各忙各的。 奈赛普拿着通讯设备的手不知道该往哪放,就听到戈尔温离开前留下了一句“来我办公室一趟”。 “老板。”奈赛普笔直的站在办公室中心,声音铿锵有力:“我认为这是一个误会,我其实说的是送他去健身房做下蹲来锻炼身体。” 戈尔温被她逗笑了,奈赛普见事情没那么严重,姿势连带着都放松了些。 可下一秒,戈尔温说出来的话令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我之前的设计稿都拿出来卖掉吧。” 他的语气太平淡,像是在谈论今天的晚饭吃什么。 奈赛普眼睛睁大,诧异道:“老板你在说什么?我就知道这十亿不对劲……你是不是被人威胁了?” “当然没有。”戈尔温从左边的第二个抽屉里翻出了保险柜的钥匙,没有犹豫的反手丢给奈赛普:“十亿撕开了一道口子,我总得想办法弥补上。” “老板,这是你的伊甸,你在弥补谁?”奈赛普将钥匙攥在手心里,心里没来由的不安:“那是你所有的心血,卖出去一部分用来填补空缺就好,为什么都要卖出去?” 理由算在和古简的约定内,所以戈尔温现在还不能说出来,只是简言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奈赛普情绪低落地走出办公室,外面的同事以为她被老板骂了,纷纷围上来倒鸡汤,要是往常,奈赛普就闭着眼睛往里咽了,但现在她心如乱麻。 下班后,她拉着波尔笛去咖啡店里分析,但由于咖啡店里不让带宠物,两人最后看上了公园的长椅。 ‘你不是在西班牙碰见老板了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波尔笛小眉头一皱,噘着嘴看上去很用力的在思考:‘去了一场拍卖会。’ 奈赛普抓住了蛛丝马迹,又问:‘你的意思是老板在拍卖会上花了十个亿。’ 我的上帝啊,如果不是从波尔笛这里听到,奈赛普一辈子都不会相信有什么东西能让戈尔温花十亿。 ‘什么东西?画、珠宝还是古董收藏?’ 波尔笛没想出来,但自己似乎是被戈尔温从拍卖场里带出来的,于是绞了半天的手指还是在奈赛普期待的目光下缓缓指向自己。 奈赛普张开嘴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一把将他的手指压了下来。 为什么戈尔温为了波尔笛将半个伊甸卖掉? 该不会……奈赛普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一部小电影在她的脑海里形成。 是的,绝对没错。 波尔笛是戈尔温的私生子! 弥补的东西一定是对他的亏欠! ‘我的上帝啊,这事你绝对不能告诉镜子,要是让那个小心眼的人知道了,他就开始无差别攻击了。’ 第97章 或许是奈赛普的神情过于认真,波尔笛看后连连点头,手指捏起放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奈赛普回到家,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值得,但戈尔温又不会听她的。 思索良久,她给镜子打了个电话。 那边响了很久都没有接,但奈赛普没挂,因为她知道,镜子可能又找不到接听的按键了。 第一次听说这个解释,奈赛普差点以为他是刚从两河流域爬上岸的原始人。 直到铃声快响到末尾,那边终于接了起来。 “什么事?上次的照片不都给过我了吗?” 奈赛普要说的话全都噎在喉咙里,忍不住暗自吐槽。 在她第一次见到镜子的时候,一直以为他是个长相特殊但好相处的人,直到有次戈尔温让她去楼下把迷路的镜子带上来。 镜子对待她的态度像是呼吸了一口室外新鲜的空气,她将这半辈子的话都说完了,最后还抵不上一句“戈尔温让我带你走”来的有效。 “你怎么不说话?” 镜子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但碍于对方是自己的情报员,他没有直接将电话挂断。 “我老板呢?” “……你就为了这件事?”镜子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故意打电话刺激自己。 “不是,老板现在很不对劲,他要卖掉自己所有的设计!” “为什么?” 镜子皱起眉,他很清楚,对于戈尔温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设计。 对方这时却不说话了。 搞什么?在他最关心的地方又不说清楚。 就在镜子想开口催促时,才听到奈赛普支支吾吾地答:“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及时止损吗?” 时钟指向了深夜十一点,镜子扭头望了眼门外微亮的光。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15000字啊,没有存稿的我感觉要被挤干了……(缓缓摊倒) 第63章 笨蛋的木匣子 光从门的缝隙里漏出,是虚幻的金黄色。 伴随着隐约的“嗤嗤”声,钟表走了一圈又一圈。 侧躺着的镜子翻身坐起,穿过客厅,打开了那扇紧闭的书房门。 “我吵到你了吗?”戈尔温抬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深棕色的发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打理,它们耷拉下来,遮住了他那双疲惫的眼。 “先生,已经凌晨了,为什么还不睡觉呢?”镜子问。 戈尔温最近变得很奇怪。 从西班牙回来起,他就不眠不休地坐在书房的办公桌前,甚至有时候镜子叫他吃饭,半天都没动静。 桌上杂乱的堆着小山似的书籍,镜子很想搞清楚他究竟在干什么,但碍于书上的很多字他不认识,只能作罢。 戈尔温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像是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但他还是说:“你先睡吧,我再等一会儿。” 说完,他就又埋头进了那堆书籍里。 直到窗外的天微微泛白,书房的门才再次打开。 镜子脚步轻缓的来到戈尔温身边。 他的左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右手旁还放着一把雕刻刀,两只手和周围的皮肤完全不是一个颜色,呈现出诡异的泛红,像是被放进锅里蒸煮过。 肩膀有规律地起伏——戈尔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镜子将手里的毯子盖在他的身上,正准备悄悄离开,转身却被一把椅子绊了个踉跄。 温热的东西洒在他的脚上,镜子先是往戈尔温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后者的呼吸依旧平稳后,才低头看去。 面前的椅子上放了一个盆,盆里还装有一半冒着热气的水。 喝水为什么不用杯子? 镜子站在原地歪了歪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 戈尔温到中午还没醒,镜子怕他饿着,于是煎了块三文鱼。 前不久,戈尔温突然有兴致教他做饭,最开始学的是番茄牛肉汤,但镜子总是把握不了牛肉的火候,害的他们吃了一个星期的“橡皮糖”。 教学的内容换了又换,天知道他为了学煎三文鱼花了多大的功夫。 镜子从冰箱里取出一块鱼肉,将橄榄油均匀的抹在上面,鱼肉下锅时带着水分,镜子被“滋啦”的油锅吓得躲远。 完蛋,又忘记拿餐巾吸水了。 鱼肉在油锅里蹦跶,一只手突然从他手里拿过铲子。 “又忘记了?” 戈尔温声音带着沙哑,握着锅柄将肉翻了个面,他用眼神示意,镜子则从橱窗里拿出来两个盘子。 鱼肉被工整的分成两份,戈尔温又在水龙头上接了一杯水,仰起头一饮而尽。 镜子望着落在他喉咙上的水珠,又看了看椅子上的盆。 怎么回事?盆里的水这么快都被喝完了吗? “愣着干嘛?”戈尔温见他堵在厨房门口,于是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吃饭了。” 所幸救治的及时,鱼肉并没有被煎糊。 戈尔温咀嚼着三文鱼,手指还翻看着手机的消息。 “先生。”镜子准备和他谈一谈:“您准备卖掉所有的设计吗?” “也不全是。”戈尔温的视线落在房间的角落,那里摆放着一件未完成的作品,它在那里待了很久,久到镜子都以为是戈尔温的失败品。 第98章 “您遇到什么困难了吗?”镜子旁敲侧击。 戈尔温吞下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肉,才道:“没有,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那能不能不要卖掉?” 回答他的长久的沉默。 “很抱歉,不能。” 戈尔温站起身吻了吻镜子的唇:“我有很重要的事,而通往那里的路只有一条。” 镜子不说话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戈尔温的手搭上书房的门把手:“古简的节目我一个人去就行,你那天待在家里,我录完就会搭最早的一班火车回来。” 又来了,那种令人蒙在鼓里又什么都安排好的感觉。 镜子的嘴角拉直,眼神变得阴郁,灰色的眼睛盯着书房的门。 周末,奈赛普正在练瑜伽,一口气还没喘匀,就被响起的铃声打断。 “喂,什么事?”奈赛普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汗。 “失败了。” 电话里传来镜子没有起伏的声音。 奈赛普讶异,按理来说镜子请求的事,戈尔温都会最大限度的让步,她皱起眉,那股不安的情绪越发加剧。 戈尔温到底要干什么?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镜子那边沉默一会,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卡斯雷的电视节目一般是哪个台?” “卡斯雷?” 奈赛普不知道这和卡斯雷又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如实告知:“应该是十二频道,我舍友很喜欢看他的搞笑采访。” “谢谢。” 镜子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嘟嘟”的声音在听筒里回荡,奈赛普身体僵硬,仿佛刚才练瑜伽的不是她。 谢谢? 我的上帝啊,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还会说谢谢? 奈赛普的嘴角一抽,心脏也开始发虚。 整整一下午,戈尔温都待在书房。 桌上的棉布盒里放着那块翡翠,它被戈尔温打磨成了上宽下窄的形状。 “透雕……” 戈尔温用手撵着纸,直到将那本书翻看至最后一页,才执起翡翠。 他从笔筒里抽出最小号的雕刻刀,却在离翡翠不到一英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手又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戈尔温“啧”了一声,将双手放入了椅子上冒着蒸汽的盆。 发烫的水使他的皮肤迅速染上红色,直到自颤停止,戈尔温才将手从里面捞了出来。 雕刻刀被他重新拿起,尖锐的前端在翡翠上精准工作。 在“嗤嗤嗤”的背景音里,不断有碎屑掉落在桌上。 窗帘外越来越昏暗,盆里的水也渐渐变冷,戈尔温终于直起身,脖子发出迟钝的响声。 殷红的手上,翡翠隐约有了心脏的模样。 好像还差点什么,戈尔温望向窗外,晚风带着花香,楼下的黄玫瑰开的热烈。 对了,戈尔温起身打开书房门。 门外,镜子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戈尔温走过去,朝他摊开掌心:“我给你的那对黄玫瑰袖口呢?” “什么?”镜子眼神清澈,还想装傻。 “就是你放在卧室书架后面的那个匣子。” 镜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明明藏得很好,为什么会被发现? 戈尔温抿着嘴角,心里暗自发笑。 上次在整理书柜的时候,他在两本美学史的后面发现了一个带着锁扣的木头匣子。 他的印象里,这并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秉持着不乱动他人物品的美德,戈尔温准备将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回去时,锁扣却自己弹开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应该是东西装的太满,导致盒子不堪重负。 戈尔温低下头将散落的纸片捡起,却意外发现,这上面印的全部是自己。 不经意的回头,桌子前思考的样子,下班后等电梯的背影…… 一瞬间,他明白了镜子和奈赛普的交易。 他缓缓蹲了下来,低着头捡拾照片,最后一张的旁边,静静地散落着一对黄玫瑰袖口。 戈尔温的手指一顿。 这对十几年前,路过首饰店随手买下的袖口,被镜子一直存放在了匣子里,外面的金色颜料被时间咬蚀的灰败。 笨蛋,明明都说了不是礼物…… 戈尔温的嘴角上扬,眼眶却不由自主的发热。 他将那两朵黄玫瑰搁在最上面,关上匣子重新放回书后。 本来打算装作不知道,但现在,戈尔温想到了更好的点子。 镜子垂头丧气的进了卧室,过了好一会才从里面出来,他将双手藏在身后,一副被强迫的模样。 “放心吧,我会还给你的。” 戈尔温轻啄他的脸颊,镜子脑袋一偏,吻落在嘴唇上。 “好吧。”他不情愿的将手从身后拿了出来,松开拳头,袖扣落进了戈尔温的手心。 平静地日子来到月末,戈尔温准备启程,前往加州录制卡斯雷的专访节目。 他买的是最后一班离开的火车,晚上的蝉鸣噪耳,他们站在满是黄玫瑰的院子里道别。 戈尔温坐在大巴上,看着镜子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圆点,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所以的事情被他安排妥当,明天结束,一切都会告一段落。 第99章 路边的车里,塔莉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方向盘,后视镜里倒映着后座的古简。 “老板,到底是什么新闻,值得你用全勤年薪把我从别克叫回来?” 塔莉捋了一把刘海,她扎着马尾,眼神比十几年前显得更为干练。 一个月前,她还在别克享受着沙滩和阳光,一通电话直接宣告了她假期的结束。 古简没答,只简洁道:“你只需要知道,明天一过,卡斯雷将登上词条顶端。” 他打了个哈欠,看向手腕上的手表——火车晚点了。 “塔莉记者,好好干吧,你离卡斯雷第一女记者的称号不远了。” 这句话无疑给塔莉打了一针鸡血,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全神贯注的盯着出站口。 卡斯雷的录制棚里,工作人员真正紧锣密鼓的布置场地。 古简倚靠着休息室的门框,旁边椅子上的戈尔温翘着腿,无所事事的玩着手机。 对比来看,两个人似乎是里面最空闲的人。 古简忍不住问:“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戈尔温的视线从手机里移开,不解地问:“原来卡斯雷的老板是一台复读机吗?你已经问了第八遍了,我人都坐在这里了,还能反悔不成。” 古简放下环抱在胸前的双手,依旧觉得不死心:“喂,不觉得可惜吗?” 戈尔温的才华是他亲眼所见,那场秀几乎凭一己之力打破了单调的审美格局,这也是歌达赞为什么废了这么大功夫想要将他纳入麾下的原因。 最终都要埋下一颗炸弹,还不如让引线在她自己手上。 可惜的是,她准备吞下的是一条毒蛇。 更惋惜的是,她还被毒蛇反咬了一口。 戈尔温不想理他,手指滑动,又沉浸在手机的小游戏里。 “你……镜子知道这件事吗?” 在他看来,镜子毕竟是戈尔温的专用模特,今天过后就相当于砸了对方的饭碗,他俩的关系一定不简单,古简不相信对方能这么轻易同意。 果然,他看到戈尔温手一顿,看样子像是分神了。 戈尔温没有选择告诉镜子,一是怕镜子担心,二是解释起来的原因令他说不出口。 镜子不需要知道,虽然直播后消息会流通出去,但自己只要先一步回去告诉他,伊甸的事物全权交给奈赛普处理,自己每天只需要画画稿子…… 镜子会相信他的。 外面有编辑喊,戈尔温出去时,古简拍了拍他的肩膀,戈尔温看向他时,古简又选择了沉默。 直播棚和上次来时大相径庭,高倍摄影机被机械臂取代,还有电子大屏切换视角,能全方位的博捉到嘉宾的面部表情。 记者塔莉坐在沙发上,她旁边空位的主人是戈尔温。 “欢迎来到卡斯雷的新节目——专人专访,我们将分为十二期,每期邀请一位随机嘉宾参与到我们的节目当中……”塔莉的口播流畅,吐字清晰的完成了报幕。 “今天我们邀请到的是,著名的伊甸设计师戈尔温先生!” 气氛烘托到位,戈尔温挥手向镜头打招呼,径直落座。 塔莉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快速切入正题。 “请问戈尔温先生,您当初为什么会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开辟出审美的一条新路呢?” 戈尔温比起上次来,显得自若很多,他轻笑道:“我经历了一些事情,迫使我放弃了设计这条路,就当我走投无路时,我遇到了我的缪斯。” “他将我从泥潭里拉出来,我的‘不治之症’变成了我最引以为傲的灵感。” 塔莉脸上露出八卦的表情,起哄道:“这位缪斯难道是您的爱人吗?” “是的。”戈尔温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哦上帝啊,这真是一段堪比契诃夫小说的爱情故事。”塔莉发自内心的赞美。 “那么下一个问题,请问您为什么在成名后,选择在巴顿建立伊甸呢?据我所知,巴顿是全国降水量最高的城市,生活在这么一个城市里,您难道不感觉压抑吗?” “当然不会,那里有我的朋友。”戈尔温无所谓的耸耸肩,语气却满是生机:“况且,我的爱人他喜欢阴雨天。” 塔莉成功吃到狗粮,在内心一阵吐槽。 采访逐渐到末尾,计时器慢慢归零,原定一个小时的采访时间从戈尔温的指尖飞速流走,他望向上方的镁光灯,刺眼的灯光在他松绿色的眼睛里产生白斑。 瞳孔扩大,他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年前,margarite的秀场上,年轻的身体向着聚光灯奔跑,那种感觉他到现在想起,都宛若身临其境。 如果可以,戈尔温希望时间停留在那一秒,而不是带给他满头白发。 “戈尔温,戈尔温先生?” 塔莉叫醒了他。 戈尔温低下头平视着她:“怎么了?” 塔莉激动的手都微微颤抖,仿佛第一女记者的称号就在手边。 “我们听说,戈尔温先生来到这次的访谈节目,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向大家宣布。” “是的。”戈尔温长舒了一口气,沉重的肩膀一轻。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观众席,座位上空空如也,那里没有拿着爆米花的人——熟悉的影子在这次缺席了。 戈尔温轻轻闭上眼,在屏住呼吸的时间里,一字一顿清晰的说道。 第100章 “我将退出设计界,从今以后,我的作品不会在任何平台发表。” 台下的古简听后,转身不带留恋的离开,想要的已经得到,明天的头版头条上,戈尔温说出的这句话将作为加深加粗的标题。 皮鞋“哒哒”作响,他边走边摇着头叹气,真没想到,连歌达赞都没扳倒的戈尔温,最后选择放弃了自己。 塔莉的笑容僵在脸上,幸好现在的摄影机已经全方位对准了戈尔温。 该死的古简!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 她设想过很多种回答,唯独遗漏了最不会发生的一点。 一个近四十四岁的设计师,在这个行业里算是相当年轻,况且这个人还是伊甸的老板戈尔温。 那个拥有里程碑,扳倒局限审美设计的戈尔温。 “伊甸的后续工作将交给伊甸的设计师奈赛普和波尔笛。”戈尔温平淡地语气仿佛事不关己:“我卖出的所有设计稿,资金将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用来支持伊甸继续运转,另一部分将交给加州的瑞涅福利院。” 在一片的哗然声中,采访告一段落。 巴顿在戈尔温离开后下起了倾盆大雨,飞舞的窗帘敲击着玻璃,道路两旁的居民慌忙收回在阳台晾晒的衣服。 院子里的黄玫瑰被打得东倒西歪,紧闭门窗的公寓却显得寂若无人。 不断变换图像的电视里,人物对话的声音此起彼伏。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发生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戈尔温做这一切都有原因的,后面都会给各位小可爱们一一揭晓~ 第64章 自由的苏格拉底 戈尔温如约赶上了最后一班火车,不凑巧的是,巴顿正在下暴雨。 但这丝毫浇灭不了他的好心情。 因为赶路,戈尔温站在公寓门口时,肩膀已经被雨水浇透,院子里的黄玫瑰颓唐,他想着,等下一个晴天的到来,要重新把院子整理一番。 “吱呀。” 门被推开,镜子在家时都会给戈尔温留一条门缝。 屋子里没开灯,电视上是闪烁的雪花,镜子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手指绞在一起。 “怎么了?”戈尔温在门口换鞋,看到运作的电视机时,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镜子很少看电视,即使戈尔温在工作,他也只会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不会这么巧吧?戈尔温暗自考量,就算看电视,他应该也不知道卡斯雷的频道数字。 于是戈尔温放下手里的包,故作轻松地张开了双臂:“怎么不过来接我?” 镜子依旧没动,寂静的屋里,压抑的空气扼住咽喉。 过了好一会儿,镜子才出声:“这就是你所说的,通往那里的必经之路?” 戈尔温脸上的笑容冷却,举起的双手也渐渐垂落。 椅子产生刺耳的摩擦声,镜子起身走近戈尔温,原本可靠的肩膀变得压迫感十足,戈尔温抬头,对上了他那双阴沉的眸子。 “是因为什么?资金,灵感……”镜子烦躁地挠着后颈,像是患有狂躁症的病人,他语气急切,一再追问道:“还是我?” “都不是。” “那就是因为我。” 戈尔温哑言,最终才说:“是因为我自己身体的原因。”他并没有撒谎,但光是这点原因,似乎不足以说服镜子。 “是什么?”镜子语气缓和了不少。 “……工作太累了,手有时会不自然的抖。” 戈尔温选择隐瞒手抖的真实原因,本就不致命也治不好的病,没有必要说出来徒增担心。 不对不对。 镜子的内心疯狂叫嚣着。 当初戈尔温宁愿经历死亡来获取灵感,也不愿意舍弃设计师的道路,仅仅因为工作的劳累就放手,这和他之前的行为完全背道而驰。 “因为我是怪物吗?” “什么?” 话题又绕了回去。 戈尔温前段时间的种种表现,令镜子不可遏制的朝糟糕的方向想——原本两人可以像情侣一样逛商场,但戈尔温现在什么事都让他独自完成,没用完的橄榄油像是支开他的借口,近一个月双人床冰冷的半边,以及拒绝自己陪同他参加任何邀请的原因。 “当然不是。”戈尔温立刻否决。 “你已经不能在秀场里作为模特出现了,古简已经发现了你的秘密,如果再这么下去,你甚至会被抓去生物研究所……” “我可以不用出现,我会乖乖待在家里等你回来。”镜子打断他。 “没有我,对你的影响也不大,就算秀场抹除掉我,你还可以去找别人当你的模特……” “你说什么?” 气氛霎时间变得剑拔弩张,戈尔温微微咬着牙,眉头皱在一起:“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替代你的存在?” 镜子没见过戈尔温这副表情,气势瞬间就缩了水,但他还是继续坚持道:“是,有那么多优秀的模特,你迟早会找到……” 他很清楚设计对于戈尔温而言意味着什么,十五年前的聚光灯下,他唯一记住的就是戈尔温流光溢彩的眼睛。 镜子觉得自己不应该成为他的绊脚石,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放弃设计师的追求,那每个努力的日日夜夜都将会变为泡影。 他还没说完,领子就被死死的禁锢住,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弯下。 第101章 “你根本就不明白,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镜子耳畔,戈尔温的声音冷的可怕:“如果我的设计不能为你服务,那将毫无意义。” 这十五年里,戈尔温不在纠结于纯白色的着装,甚至能自然的抚摸作为牛奶猫的安。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强迫症已经渐渐痊愈,莫比乌斯环就要被拦腰斩断,彭罗斯阶梯也已经走到了尽头,直到镜子的秘密被发现,戈尔温无法再劝说自己重新寻找灵感,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强迫症只是转移到了镜子身上。 原来他早就成为了喝下毒芹的苏格拉底。【1】 古简总会反复问他后不后悔,戈尔温觉得并没有什么不能割舍的,他的期冀早就在margarite的秀场上完成,继续下去只会是徒增遗憾罢了。 只有镜子站在聚光灯下,他的设计才会形成最完美的闭环。 一个完成不了完美闭环的设计师,做再多的选择都是徒劳。 “你压根就不了解我。”戈尔温声音沙哑。 花瓶里过期的小雏菊,直到有人重新站在他身边,但现在那个人却不在乎的告诉他,他可以再去寻找别人。 “对不起,你别哭。” 镜子抬起手,慌乱的擦去戈尔温的眼泪。 整件事变得失控,镜子声音瞬间软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不停道歉,一下一下亲吻着戈尔温的嘴唇。 他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争吵,戈尔温将自己关进书房,整整一天,他都没有再同镜子讲话。 隔天,镜子从卧室里走出来时,书房已经空了。 他在客厅踱步,却意外发现了桌上还有一份早餐,镜子坐下来咬了一口,食物还带有温度。 戈尔温一大早就出门解决伊甸的后续工作。 昨晚在书房里睡着了,手机忘记充电,今早刚开机,满屏都是未接电话。 有吉莲娜的,栢钰的,罗兰诃的,甚至还有艾梅的。 数字最多的还属奈赛普,小姑娘慌了神,从昨天傍晚一直打到今天早上。 戈尔温回拨过去,那边响了一下就被接了起来,奈赛普带着浓重的鼻音,两句话还没说到,声音已经拐了好几个弯。 电梯刚开了条缝,戈尔温就被外面的人揪了出去,奈赛普一把搂住他,眼泪和鼻涕都往他身上蹭。 旁边的波尔笛也不甘示弱,一把抱住他的腰,两个人树袋熊似的挂在戈尔温身上,像是要经历生离死别一般。 “别难过了,我只是不当你们老板罢了。”戈尔温被勒的气短,缓声哄着这两个已经成年的孩子。 奈赛普终于抬起头,戈尔温看着自己浸湿的领口,放弃了挣扎。 “老板,你能不能回来,太突然了……你怎么说走就走?” 戈尔温废了好大劲才把这两个人拖进办公室,避免在全公司面前丢人现眼。 奈赛普这才注意到戈尔温没消肿的眼睛,她哽咽道:“老板,我知道伊甸一定是出了事让你不得不这么做,没关系的,我和波尔笛都商量好了,我们可以给你白打工直到危机解除。” 波尔笛在旁边附和着用力点头。 这种好事怎么不在之前遇上,戈尔温在心里暗自惋惜。 “我还有些事要做,继续留在伊甸会绊住手脚。”他看向奈赛普,小姑娘已经完全摆脱了旦丁路的阴影,成为了可以独挡一面的设计师。 “我上次让你带合同去的那个地方,你去过了吗?” “当然,我那天下午就去了。” 奈赛普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戈尔温在那么早之前就给了她预示。 戈尔温让她找的那个人是一名普通的高中学生,女孩的脸上还没有脱离稚气,一度以为奈赛普是骗子。 奈赛普花了好几天都没说服她,直到女孩接了一个电话,居然瞬间就打消了怀疑,在合同上签了字。 电话那边的声音莫名耳熟,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 戈尔温听完松了一口气,奈赛普和波尔笛是接手伊甸最好的选择,两个人不会迷失在名利场,也不会产生歧视心。 “你办的很好。”戈尔温将办公室的钥匙交给她:“从现在起,你们就是伊甸的新老板。” 奈赛普明白她怎么劝都没有用,于是想让戈尔温如实交代原因,但说出来的声音又不争气的拐了好几个弯,最后没辙,连旁边比她小七岁的波尔笛都拍着后背安慰她。 奈赛普被泪水糊满的脸太过于滑稽,戈尔温差一点就要忍不住笑出声了,但他还是保留着一丝前老板对员工的关爱:“别哭了,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给我写信。” 他伸了个懒腰,眼神飘向窗外,懒散的声音像是在对自己说:“我累了,想出去走走。” 巴顿的天总是阴沉沉,戈尔温站在楼下,看着昏暗环境里高耸的建筑,勾起唇轻声告别。 “再见,老伙计。” 离开伊甸后,戈尔温慢腾腾地走在街道上,时间还早,他不知道该去哪。 “上帝啊。” 他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的头,昨天的事情像是录影带,来回反复的袭击着他的脑袋。 一想到昨天自己在镜子面前哭的喘不上来气,他就想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过了一个晚上,他的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唯一顾虑的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镜子,后者似乎被他吓得不轻,昨天整晚都对着书房的门说话。 第102章 就在戈尔温想要不要钝化成一颗树时,一阵风从他面前吹过。 “这位先生,你看起来很苦恼。” 戈尔温抬头,入眼是一架重型机车,车身的红蓝花纹叫嚣着,和“轰隆”作响的发动机产生共鸣。 栢钰一只脚撑在地上,将头盔卸了下来,明艳的红唇带着笑:“走吧,迷路的设计师。” 她将车柄上挂着的另一个头盔交给戈尔温,机车嘶吼着,一瞬间就没了影。 栢钰带他来到了巴顿的落日海滩,戈尔温和鲁克看房的时候曾路过这里,但那时的人远远没有这么多。 海滩上聚集了大量的鸟类,很多小孩都将手里拿着的面包举过头顶,等待着它们下落。 栢钰将车停在路边,从后备箱里取出两罐酒。 威士忌的气很足,拉环崩开的一瞬间就散出发酵的香气。 “我其实没打算来找你。” 栢钰的第一句话,就让已经准备好说辞的戈尔温措手不及。 “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样的人生才有趣。”栢钰抿了一口酒:“我很佩服你,都到这一步了却选择放弃,你很有勇气。” 她这么认真还让戈尔温有点不适应,于是说:“和你比还差一点,靠一部剧就火遍大江南北的影后。” “那也多亏了你给我的投资。”栢钰听了大笑起来,手里的酒也在摇晃中溢出气泡。 戈尔温在成立伊甸之后兑现了一个小小的承诺,他资助了一部影片,想让栢钰在里面当女主角,后者听后欣然同意,两个人都把这当做一个小小的插曲体验。 直到仑比利知道了这件事,大手一挥将导演改成了拿过诺贝尔奖的科波拉。 去面试的第一天,戈尔温在仑比利的嘱托下陪同,栢钰从里面出来,一脸惊奇,激动的拍着他的肩膀:“我真的没想到,戈尔温,你可真够意思。” 影片的角色简直为栢钰量身定做,她在里面演了一个黑帮大佬。 电影上映后,栢钰在奥斯卡的颁奖典礼上成功斩获影后,激动的她一连发了好几首歌庆祝。 这件事收益最大的还是吉莲娜,她拿了厚厚一叠新唱片,咖啡店里每天的歌都不重样。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戈尔温问。 栢钰瞥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家里的那位。” 镜子?戈尔温不解的问:“他找过你?” “当然,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我的个老天啊,这得发生了多大的事,才能让他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他问你什么?” “问我如果惹你生气了该怎么办。”栢钰一脸无语:“他在电话里神神秘秘的,非要见面说,我差点以为他发现自己怀孕了。” 戈尔温一口把嘴里的酒吐了出来。 “你别笑。”栢钰一本正经地说:“在咱们几个里面,只有我有个孩子,我还以为他是来和我交流心得的。” “咳咳……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你俩半辈子都没吵过架了吧?都老夫老妻了,一天天还麻烦身边的人。”栢钰希望从戈尔温的表情里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但很可惜,后者除了被呛到泛红的脸,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让我去找别人……” 栢钰瞪大眼睛,扯着嗓子打断:“什么?!你们两个要离婚?” 这酒是一口也喝不下去了,戈尔温郁闷道:“这位小姐,请停止你的脑洞。” 在对方“你说,我绝不多嘴”的眼神下,戈尔温才将昨天的事告诉了她——她也是当年瓦圣保昂的知情人,所以将躯体化的事告诉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栢钰听后,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喂喂,你可不能同情我。”戈尔温生怕她嘴里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那当然,自由的灵魂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栢钰喝完最后一口,将手里的酒罐捏扁:“那你下一步想怎么办?” “让我想想……” 时间变得越来越快,戈尔温每天都生活在惶恐中。 镜子的模样没有一丝变化,他却在洗漱台面前一遍一遍数着斑白的发丝。 也许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再过一个世纪,镜子就已经记不清他是谁了。 做出这次选择前,他就计划在之后的时光里和镜子环球旅行,在世界的角落留下他曾经存在过的足迹。 也许在将来某些特定的时间里,镜子会偶尔想起他。 镜子曾问他,自己是不是受了什么诅咒,时间才会在身上静止。 可死亡和消散对于戈尔温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诅咒? 太阳已经下移,戈尔温看着昏黄的海面,想了想才道:“我想和镜子出去看看。” 栢钰听完他的计划,表示自己和仑比利去过很多好玩的地方,可以给他一份推荐攻略。 戈尔温和她碰了碰拳,当做感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栢钰接了一个电话。 “妈妈,你人在哪?” 栢钰脸色一僵,丢下戈尔温就跨上了机车。 “完蛋了,我忘记接麦佩茜放学了。”栢钰发动着车子,冲着戈尔温喊道:“你自己回去吧,我先走了!” 车子扬起尘土,转眼间只剩戈尔温一个人呆呆的留在原地。 第103章 作者有话说: 【1】当时的雅典,苏格拉底为了探索道德和人道的涵义,以挽救当时社会上道德的沦丧。却被雅典法庭判处死刑,尽管按当时的习俗,苏格拉底对判决可以不予服从,且朋友们也已设法让他逃往国外。但他认为,雅典的法庭既是合法的法庭,它的判决,纵然违反事理,他也必须服从。因此,他拒绝了朋友的安排,等到临刑那天,苏格拉底沐浴净身,穿上干净的长袍,傍晚,他觉得时刻到了,便要求把古希腊城邦用来处死罪犯的毒药拿来,镇静、轻松地一饮而尽。*(来自网站小科普) 最近来了好多新的小可爱!求海星和关注捏~~ 第65章 红头发的阿堂 窗前端坐着一个人,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十字街口。 镜子张望了半天,那个熟悉的人影依旧没有出现。 前几个小时他去见过栢钰,对方没给他什么有用的信息,镜子托起脸,英俊的眉眼上满是苦恼。 就算经历过更长时间的等待,但这次似乎格外难熬。 镜子看着反光的玻璃,上面隐约映出他的模样,阴影下棱角分明的脸上毫无生气。 栢钰问他平常都是怎么向戈尔温撒娇的。 可他不懂撒娇是什么意思。 栢钰白了他一眼,才接着解释:“就是你干什么会让戈尔温什么都答应你。” 镜子思考一阵,然后栢钰就看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落泪。 “不是,你干什么呢?”栢钰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在包里翻找,结果只摸到了麦佩茜擦过鼻涕的卫生纸。 八卦的路人朝这边探头探脑,栢钰随手将纸塞进他怀里:“赶紧擦擦,搞的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就是这样。”镜子接过,但没擦,似乎是有点怀疑这张皱皱巴巴的卫生纸的来历。 “不是,你泪腺有问题吗?”栢钰听明白他的意思,眼睛睁大,语气里满是震惊:“难不成你上辈子是个一拧就开的水龙头?” 都别说随时随地流眼泪了,就是他顶着这张波澜不惊的脸,怎么看怎么渗人。 “我不知道。”镜子答。 在博物馆里漫长而枯燥的日子里,他曾经透过玻璃窗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想要吃博物馆外面摊子上的棉花糖,他妈妈以蛀牙的理由拒绝了他,结果他张开嘴巴,哭闹的声音吵得镜子耳朵疼。 最后他的妈妈将他带出了博物馆,再次回来的时候,小男孩手上多了一个用竹签穿起的棉花糖。 当时的镜子并不理解哭泣的正在含义,只是惊奇——为什么眼睛里流出水,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直到他遇到了戈尔温。 他想要一个吻却被拒绝了。 于是镜子撇下嘴角,学着印象里的样子,在戈尔温惊愕的眼神下挤出了两滴眼泪。 他当时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镜子想,要不然戈尔温怎么好像见了鬼似的。 几乎是立刻,戈尔温托起他的脸吻了上来。 甜甜的,这是镜子的第一反应。 原来只要这样就可以,镜子看着手心的水渍,他的身体里没有血液却能做到所谓的哭泣,大概是因为水不仅仅只属于生物吧。 后来,戈尔温只要看见他向下耷拉的嘴角,就会下意识的改口。 栢钰看到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咂舌,她本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令戈尔温出完差连夜往回赶。 “你不能告诉戈尔温。”镜子离开前还不放心的嘱咐道。 “……我知道了。”栢钰迫于威胁只能同意。 再说了,这可能是人家情侣的小情趣,栢钰才不会笨到煞风景。 痛苦的太阳下沉,戈尔温终于出现在路口,只是脚底下的步子看起来有些摇晃踉跄。 戈尔温好不容易从落日海滩走了回来,因为时间太晚,计程车的司机都要赶着回家吃饭,长时间的徒步令他的脚后跟像是走在炭火上。 下次绝对不会搭乘栢钰的车。 这是戈尔温终于看见公寓大门的第一个想法。 他轻轻推门,门丝毫没有阻力的敞开——镜子已经回家了。 戈尔温深吸一口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踏入公寓。 镜子背对着他,腰却绷的板正。 戈尔温以为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干咳了两声,像上次一样张开双臂:“怎么不过来接我?” 这次是真心想要镜子来接,他的脚已经要不行了。 “先生。”镜子抬起他那张哭模糊了的脸。 戈尔温瞬间腿也不疼了,他快走了两步,镜子比他动作还快,一把揽住他的腰,一用力将戈尔温抱离了地面。 “抱歉。”戈尔温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头吻着他的嘴唇说:“我们应该先坐下来好好谈谈。” 镜子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冷的泪冰的戈尔温一哆嗦。 镜子有很多话想对戈尔温说,但第二天突如其来的晴天,将这些准备好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阳光洒进屋内,戈尔温笑着拍了拍镜面,仿佛看见了镜子坐在里面气鼓鼓的模样。 今天是巴顿稀少的晴天,太阳晒得院子里充满了黄玫瑰的香气,戈尔温活动着手腕,温热干燥的空气使他手腕上的伤疤都轻松了些。 天还很早,没有镜子的时间总是过的很慢。 第104章 他先将书房里的工具收拾干净,桌子上静静的摆着那块龙石种翡翠,戈尔温将它放进铺有锦布的盒子里,拉上扣锁后放到了书架的最上层。 做完这一切后,他走向后门的杂物间,从那里翻出了落灰的驾驶证。 戈尔温吹了吹上面的灰,驾驶证里面的照片还是他上大学时的证件照,本来想毕业旅行,但最终还是没能用上。 希望这么久了他的车技没有退步,戈尔温将它放进包里,准备出门采购必需品。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吉莲娜,对方看他大包小包的以为出了什么事。 在得知了戈尔温要去旅行后,她拐回咖啡店拿了很大一袋咖啡豆。 “玩的开心。”她轻拍着戈尔温的后背。 一切准备就绪,戈尔温将落地镜绑在了自己新买的小皮卡后面,车子开出大门,戈尔温伸出头回看公寓,这栋乘载他无数灵感的小洋楼,在下次见面时,院子里的黄玫瑰都要凋谢了吧。 事实证明,戈尔温大学的驾照到现在还是参有水分。 他看着打不着的火,心里一阵阴霾。 熄火的车辆迫使雨刷器也停止了工作,瓢泼的大雨很快就模糊了车窗。 “先生。”镜子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道路两旁的灌木丛和电视上见到的好像不太一样。 “我们到意大利了吗?” “应该还没有。”戈尔温从后座上拿出地图,根据车表上的行驶距离来看,应该还有几千公里。 雨一直下个没完,发动机受潮,车子压根没动静。 就在戈尔温准备好在车里睡一觉,明天继续赶路时,车窗突然被敲响。 戈尔温手动摇下车窗,失去平衡的雨水倒灌进驾驶座。 外面站着一个人,身上穿着的黑色连帽雨衣将他包裹的看不出年龄,手里的伞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请问,你们要先去我的旅馆里休息吗?”听说话的声音像是个男人,雨将他的声音冲的模糊,说完他像是怕戈尔温听不懂似的,指了指身后亮着灯的车。 上帝啊,天知道戈尔温看见那辆越野车的心情有多激动。 男人从后备车里取出牵引绳,将卡扣扣进了戈尔温车前的防撞杆。 在他拿出绳子的时候戈尔温就有些怀疑,毕竟这种碰上抛锚的路人,又正好拿着牵引绳的桥段少之又少,更多的是新闻上说的,将人拐到一个隐蔽的地点然后抛尸荒野。 镜子似乎也看过类似的电视剧,一路上眼睛都盯着窗外。 大概是因为戈尔温车上装了一面沉重的落地镜,所以车速像是在竞走。 车里的两人都没有讲话,直到看到不远处亮起的路灯,旅行社的牌匾渐渐出现在眼前,两人的坐姿才放松下来。 雨云还没有飘过来,旅行社门前的地都是干的。 青年将车停好后,把后面的牵引绳解开。 戈尔温下车和他握手,男人卸下兜帽,戈尔温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是一位约三十岁左右的男性,棕色的眼睛里满是温顺,他伸手回握住戈尔温,淋过冰冷的雨水后,他的手心却出奇的温暖。 这时,戈尔温注意到他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戒指。 “德拉得·戈尔温。” “你好,我是辛·布卡。” 布卡热情的邀请他们上楼,这家旅行社规模很小,总共只有两层外加一个小阁楼。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 木板被踩的吱呀作响,屋子里传来潮湿的木头味。 身上的衣服湿透了,戈尔温迫不及待的冲了个热水澡。 旅店虽然看起来简陋,但设施却意外完善,热水带着一股硫磺味,枕头甚至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镜子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被子上烘焙的味道令他新奇。 这一觉睡到了中午,连镜子也罕见的赖床。 楼下有烩饭的香气飘了上来,戈尔温和镜子下楼,桌子前只留下两个空位,除了布卡外,剩下的两男一女都是生面孔。 其中,靠窗户的地方坐了一个打着舌钉的青年,火红的头发束在脑后,脸上的不羁是年轻人独有的身份证。他看起来像是玩摇滚的,身旁的墙角还放了一把电吉他。 他先是打量着戈尔温,等落座的时候又盯着镜子吹了声口哨:“新旅客啊,你们是从哪来的?” 出于礼貌,戈尔温答:“巴顿。” 男人眼睛一亮,像是碰到了知己:“我去过那里,除开雨水多的可怕之外,那里的夏天真让我感到着迷。” 巴顿的夏天是旅客量最多的时间段,大片的蔷薇花墙和夜晚的啤酒摊街道,总是吸引着外地人纷纷前往。 “你好,我是阿堂,一个摇滚乐队的贝斯手。”他伸出拳头和戈尔温碰了碰,接着说:“你旁边那个叫什么名字,也是玩乐队的吗?” “玩乐队”的镜子从碗里抬头答:“不是。” “是么。”阿堂“啧啧”了两声,惋惜地说:“可惜了,你长得很像玩架子鼓的。” 戈尔温回头,对上了同样莫名其妙的镜子。 阿堂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喋喋不休,一会说自己去过的地方,一会吐槽他们乐队的主唱唱歌真的难听。 戈尔温瞥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那对情侣——看样子阿堂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第105章 “哎,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阿堂很自来熟地问. 戈尔温想了想答:“是个想环游世界的旅人。” “酷啊哥们!”阿堂激动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欣赏你。” “谢谢。”戈尔温毫无谢意的道谢,起身将盘子端去厨房,镜子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 身后还穿来阿堂的哀嚎:“现在的小情侣都喜欢组团来旅游吗?上帝啊,赐给我一个恋人吧。” 正在厨房洗碗的布卡听后手一顿,随后又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 戈尔温打算和镜子去外面转转。 这是离意大利最近的小镇,再往前开就要进入满是荒野的无人区。 所幸昨晚车抛锚在附近,要是真的驶入无人区,晚上就要在没有空调的车里度过了。 旅店旁边是一个菜市场,里面的路还没有修缮,下雨天导致石缝里满是积水。 戈尔温和镜子并排走,镇子里似乎居住的都是老人,菜摊后面坐着的商贩也大多都上了年纪,他们摇着扇子,看起来平淡安逸。 再往里走有一片湖泊,因为是死水,浑浊的水面上飘着水草,旁边的木桥上还有人在钓鱼。 镜子没见过,只是觉得用根线捞鱼很神奇。 “这是什么?”他问。 后面的戈尔温看到他主动上去交谈,突然松了口气,轻轻扬起嘴角。 镜子和之前的变化很大,了无生气的脸上渐渐出现了不一样的神态,像被赋予灵魂的木偶,脱离了丝线。 但还差一点,戈尔温想,那样东西到最后再给他吧。 钓鱼的是位眯眯眼的老爷爷,看旁边桶里的鱼就知道他应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老爷爷很慈祥,但眼神似乎有些不好。 “老哥,这是我新买的鱼线。”他说着还要热情的把鱼竿递到镜子手里。 按理来说被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叫老哥是一件非常令人难过的事,何况是看起来还没戈尔温年龄大的镜子。 但后者丝毫没有感觉到不对劲,自然地接过鱼竿,学着他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木桥上。 也许是长相不讨鱼的喜欢,戈尔温陪他坐了一下午,硬是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老哥。”老头朝他挥挥手:“我老伴叫我回家吃饭了,把鱼竿还给我吧。” 镜子一脸不情愿地递过去,转头朝戈尔温小声抱怨:“一点也不好玩。” 戈尔温被他苦恼的表情逗笑,回道:“是啊,要钓上来鱼才好玩。” 镜子没说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晚上吃饭的时候,那对情侣不见了,布卡说他们已经收拾行李离开了。 阿堂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说他在房间里扒谱子,说着就要坐在位置上吃饭,布卡却叫住了他。 “阿堂,去洗手。” 阿堂撇了撇嘴,尽管脸上及其不情愿,但还是径直走向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还把手上的水甩的到处都是。 布卡没再说什么,今晚的阿堂也格外安静。 夜幕降临,戈尔温突然想去阁楼上看看——今天菜市场的老人告诉他,这里每到晚上,天上最不缺的就是星星。 镜子在房间里看他最喜欢的电视节目,戈尔温只好自己一个人上去。 阁楼上飘着淡淡的尼古丁味,似乎有人比他捷足先登。 阿堂坐在窗沿上,红色的头发没扎,而是散落在肩上,他用食指和大拇指夹着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 “来啦?”阿堂抬眼,屁股还往旁边挪了挪:“坐这吧。” 戈尔温嫌弃的瞥了一眼满地的烟头,最终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 阁楼的有一个向外的阳台,看的出来卡布很喜欢这里,他在上面种满了满天星。 皎洁的月亮悬挂在半空,阿堂在晚风中开口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戈尔温答。 “去哪?” “意大利。” 阿堂不出声了,两人静静地坐着,突然,戈尔温耳畔传来一声叹息。 “真好啊,我也想去转转。” “为什么不去?”戈尔温问,从他早上聊起巴顿兴致冲冲的样子来看,阿堂应该去过很多地方。 阿堂突然一笑,年轻的脸上居然有一丝苍老。 “我被困在这里了。”阿堂望着远方高大的橡木,又说:“我被回忆困在这里了。” 戈尔温盯着他看了半晌,问:“是布卡吗?” 阿堂挑起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兄弟,难道你上辈子是个占卜师?” 戈尔温看向他没有戴任何饰品的手指,阿堂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于是将藏在身后的手大大方方的拿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阿堂将手臂抬起,月光从分开的手指里漏出。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主唱吗?” “咳咳咳……”阿堂猝不及防的一噎,烟从鼻子里冒了出来:“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布卡的车上挂着一个方形的字母吊坠,戈尔温一直以为那是个普通的装饰品,直到看到了阿堂的贝斯上也有这个字母。 漫长的设计师生涯令戈尔温在无意间会留心身边的东西,甚至有时镜子找不到新买的巧克力,他也能准确的说出位置。 “没错,布卡原来是我们乐队的主唱。”阿堂说:“我们开车出来旅游,路上遇到了泥石流,是一个科考队的姑娘救了我们。” 第106章 怕戈尔温听不明白,他接着补充道:“就是布卡的未婚妻。” 所以,布卡才会放弃乐队,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开一家旅行社,静静等着他的未婚妻回来。 戈尔温想,怪不得在车抛锚的时候,布卡会及时出现并施以援手。 “那你要一直待着这里吗?” 阿堂看起来很年轻,一场失意的感情不应该将他困在这四方天地里。 “怎么可能,把我说的像电视剧里的苦情男二似的。”阿堂振振有词:“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个月,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像是怕自己会舍不得,于是要规定一个具体的时间界限。 空气又安静下来,点燃的烟尾忽明忽暗,过了一会,阿堂又像否定自己似的开口:“也许我会永远留在这里也说不定。” “永远太长了。”戈尔温说:“还不如多去做些喜欢的事。” “你看起来只比我大十几岁吧?怎么说话和我爷爷一样。”阿堂嘀咕道。 “我可不想长命百岁。” “为什么?” “因为我每天过的都很幸福,让我现在去死也不觉得可惜。” 戈尔温纳闷地问:“你才多大,怎么天天把死亡挂在嘴边?” “不是吗?”阿堂反问他:“与其计算自己会在多少岁死去,还不如坦然接受,在意识的下一秒去世。” 最后,他像个小孩一样嘟囔:“等老了以后,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几天,那样一点也不酷。” 作者有话说: 下一周可能不会申请榜单随缘更啦,因为我感觉快要结局了,先等我把后面的剧情整理一下~ 第66章 生命城邦 清早路过阿堂的房门时,戈尔温轻笑着摇了摇头。 旧的旅人离开,空荡荡的房间又被新的客人填满。 唯一不变的,是阿堂房间里电吉他的声音。 小皮卡加满了汽油,布卡帮戈尔温往车上装东西。 “你怎么带着这么大一面镜子?” 布卡鼓起胳膊上的肌肉,和戈尔温合力将落地镜抬上了皮卡的后货箱。 戈尔温松了口气,看着不远处坐在树荫底下嗦冰棍的镜子,无奈地说:“这是我的全部家当,路上要是没资金了,我就只能把他卖掉了。” 说罢,他还装作惋惜的摸了摸镜框,仿佛真的在思考可行性。 镜子竖起耳朵,三两口将冰棍吞进肚子里,小跑着过来帮忙。 临走前,布卡送了他们两个平安扣,戈尔温将它们挂在了车内的后视窗上。 所幸启程的早,到达意大利旅店的时间还不算太晚。 戈尔温握着方向盘,随手打开了皮卡的车顶,潮湿带着海腥味的风灌进车内,应该是刚刚下过雨,太阳没过地平线的周围还带有青蓝色的余晖。 这座以浪漫文艺著称的城市,钟表仿佛都慢了下来,野猫蜗居在路边的长椅上,慵懒的舔爪子。 办好入住手续,戈尔温和镜子沿着石砖路散步,现在是紫藤花盛开的季节,街道上飘着淡淡的花香。 意大利紧挨地中海,和巴顿完全不同,随处可见的雕像和古建筑群,向人们展示这里就是艺术的发源地。 “先生,我们去那家店吃吧。” 镜子指了指道路尽头的一家意大利面店。 这家店的门前放着一颗圣诞树,戈尔温恍然想起下个周末就是圣诞节了。 “您好,请问吃点什么?” 服务生将新鲜的玫瑰插在每桌都有的花瓶里。 戈尔温很少吃意大利菜,所以让他推荐几道。 服务员很热情,还向他们介绍了意大利著名的景点。 这家餐厅氛围感舒适,菜品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也不错。 镜子将一块千层面送进嘴里,薄唇撅起,倒吸了两口凉气。 “真好吃。”镜子眸子微亮,抬起叉子去又去夹下一块。 戈尔温莞尔,也没戳穿他。 两个人吃饱喝足后,又沿着原路走回酒店,夜幕降临的街道上有很多情侣,镜子不动声色的靠近戈尔温,悄悄牵着他的手。 路人被镜子奇怪的外貌所吸引,但视线落在他们交叠的双手上时,又纷纷向他们微笑点头,戈尔温不得不再次感叹意大利居民的热情。 隔天清晨,镜子拿着常用的那根丝带,示意戈尔温为他编头发。 “不参加宴会也要束吗?”戈尔温让他靠着床边坐下。 “当然。”镜子说:“这样很好看。” 戈尔温手一顿,又像是若无其事地问:“要我教你吗?很简单。” “为什么?我想束发的时候来找您就好。”镜子一听到“教”这个字就头疼,他眉头拧着:“到现在我都没学会炖牛肉。” 戈尔温笑着,用手挽起他的长发。 其实戈尔温编头发的技术也不怎么样,以前没钱请造型师的时候,他只能自己帮模特打扮。 两人在去罗马斗兽场的路上看到了一列长队,走进才知道,原来是传说中的真理之口。 镜子仗着身高优势,看清楚了队伍前面的动静:“他们怎么排队将手塞进石头缝里?” “那是真理之石。”戈尔温说:“将手放进真理之口中,如果撒谎,他就会把你的手咬住。” 镜子听后睁大眼睛,揪着戈尔温排到了末尾。 第107章 后者看了看手表,离斗兽场的入场时间还早,于是任由他去了。 前面的人很顺利的通过,终于轮到镜子了,他看上去甚至还有些紧张,戈尔温忍笑配合他。 除了神话故事,戈尔温还从没在新闻上见过谁被真理之口咬住的。 终于轮到他们,镜子吸了口气,郑重的将手放了上去。 冰凉的触感从手心蔓延,真理之口很小,镜子只放了半个手掌进去。 过了一会,他将手抽了出来。 两人顺利的离开,走在路上,戈尔温好奇地问:“你说了什么?” 镜子凑近他,自豪但又怕被谁听到似的压低声音:“我说……” “我爱你。” 戈尔温一怔,心脏像是被钝刀击中,连带着左半边身子细细密密的发麻,他抬起眼睛看向镜子。 这句话在镜子的嘴里并不常见,但他的神情却仿佛已经说了很多遍般泰然自若。 “那你呢?”镜子追问。 戈尔温眯起眼睛笑了,声音轻盈的开口。 “我说我一点都不爱你。” 镜子看了看不远处的真理之口,视线又落在戈尔温的手上,错愕道:“他怎么没咬你?” “咬了啊,你看看。”戈尔温将右手向他摊开。 就在镜子准备检查他手上哪里有牙印时,戈尔温却猛地回握住他的手。 街道的场景飞速在身旁略过,镜子束起的头发因为奔跑而散开,浅色的发丝在白日下几近透明,他伸出手,拽住了差点被风吹跑的丝带。 如果戈尔温再仔细一点,他就能发现这条丝带和他第一次给镜子编发的那条如出一辙。 “先生,先生。”镜子被拉的跌跌撞撞。 视野从狭窄的巷子里脱离,空地上站满了人,入目是一座缺了一角的环形建筑。 石头堆砌着墙壁,镜子仰头看去,巨大的怪物近乎掩住了半边天空。 这里是世界新七大奇迹之一——弗拉维圆形剧场。 从侧面的拱形门洞进入,中央的圆形场地下陷,像是错综复杂的迷宫。 里面完全露天,意大利的风似乎都聚集在这里,吹起前面女士的长发。 镜子摸向被残蚀的罗马柱,听见身后的戈尔温说:“这地方比你的年龄还大。” 今年一百二十三岁“高龄”的镜子还没见过自己的长辈,忍不住问:“怎么会?” 在镜子的思维里,只有亲眼见过才算是事实,如果这座建筑存在了很多个世纪,那年仅四十多岁的戈尔温又是怎么知道的? 戈尔温没回答,而是带他沿着楼梯继续朝上走。 来到顶部的观景台俯视,站在最底层的人像是山洞里的古壁画。 这里几乎将整个斗兽场尽收眼底,向外甚至可以看到屹立的凯旋门。 戈尔温指着石头座位上的划痕:“你看这。” 镜子探头,那些划痕断断续续,像是用什么锋利的东西反复摩擦,勾勒出似有似无的形状。 “这些就是他们留下的声音。”戈尔温放轻语气,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人。 几个世纪前生活在这里的罗马人,看演出时随手画下的涂鸦,经过历史,和这座斗兽场一起存活下来。 拱顶上的花纹,逐渐被磨得看不出颜色,再过不久,也许涂鸦会消失,但斗兽场却一直在原地。 但那时的罗马人怎么也想不到,这座由鲜血洗刷的建筑最终却变成了猫和海鸟的天堂。 “所以,你不是总被人遗忘的怪物,这里还有你的朋友。” 这就是戈尔温想来意大利的目的。 城邦留下和落地镜一模一样的旧疤,拥有同类的人将不再被称之为怪物。 生命是神奇的,有些经过不断的繁衍,从而留下自己的痕迹。 而有些生命的存在,本就是痕迹。 风吹起镜子瞳孔中戈尔温的衣摆,后者轻轻闭上眼睛,像随时要被风吹走。 戈尔温明明站在围栏里,但镜子却下意识的心悸。 “先生。” 镜子伸手拽住戈尔温,将他从风里拉了回来。 身体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镜子没有体温,他双手环住戈尔温的背,嘴唇落在冰凉戈尔温的额头。 “我知道的,我们回去吧。” 从斗兽场出来的天色渐晚,海鸟急匆匆的飞往海边觅食。 戈尔温来了兴致,两个人一路跟着海鸟,顺利来到了靠海的长街。 晚上的旅客很少,大多数都是本地居民,他们悠闲的慢跑交谈。 戈尔温租了两辆自行车,镜子不会骑,歪歪扭扭的跟在他身后。 “等我一下。”镜子笨拙的握住车把,因为身高原因,两条长腿委屈的蹬着踏板。 戈尔温眼睁睁的看着身边走路的人超过他,无奈将两辆单人车换成了双人。 “上来吧。”戈尔温拍拍后面的座位,镜子稍微抬腿就坐了上去。 并不富裕的位置变得更加拥挤,镜子缩在后座上,腿只要微微伸直就能碰到地面。 这块大石头还挺沉,这是戈尔温骑出不远后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沿海的路起势不平,陡坡戈尔温骑不上去,镜子就下去推着自行车,等到下坡时,他又会手脚麻利地跳到后座上,车头因为惯性剧烈晃动,戈尔温并没有阻止他,而是费些力气保持平衡。 第108章 车速变快,心脏被牵起,听到镜子在后面像个孩子般欢呼,戈尔温也忍不住扬起嘴角。 夕阳肉眼可见的下沉,戈尔温稍微站起身追赶,直到精疲力尽才停下。 海浪击打着岸边,戈尔温将双手搭在链条围栏上,像是一只随时要起飞的白鸟。 他看向被夕阳印红脸的镜子,装作平淡地说:“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如果镜子问他最近为什么这么反常,戈尔温就会将一切告诉他,包括自己最后会离开他的事实。 令他意外的是,一向充满好奇的镜子却说:“没有什么,先生。” “真的?”戈尔温不由追问:“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带你旅行吗?” “嗯。”镜子灰色的眼睛被染上绯色:“和先生在一起很开心,这就足够了。” “那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去了很远的地方回不来了,你要怎么办?” “是去出差吗?” “差不多类似。” “那我会在家里等您回来,就像以前那样。” “那如果这次的时间很长呢?” “没关系,只要落地镜在那里,我就一直在等您。”镜子说完又认真的补上一句:“就算落地镜被搬走了,我也能记住回家的路。” 戈尔温眼眶发酸,平复情绪后才答。 “好。”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小可爱们!! 真的停更了很久很久,首先十分抱歉,最近有些忙碌,还猝不及防的卡文了…… 但没事,我已经把这本写完了(甚至番外也写完了。。) 预计还有2w字完结,番外大概还有5k,只需要根据任务发布就好啦~ 感谢小可爱们的等待!! 第67章 万神殿 潺潺的流水汇集到许愿池,池里呈现出天缥色,清澈的底堆积了数不清的硬币。 海神波塞冬驾驭着马车,他的两侧是两位水神,下方还有栩栩如生的四季仕女,它是这座城邦里最大的许愿池,也是罗马最后一件巴洛克式建筑杰作。 戈尔温站在特雷维喷泉下,四周有人双手合十,背过身,用右手从左肩上方投入硬币。 “咚”硬币掉进水里,因为浮力而左右摇曳,最终成为众多硬币中的其中一员。 许愿池有一个传说,想要再次回到罗马的人,就必须抛出一枚硬币。 戈尔温从兜里掏出硬币,也效仿着别人的样子将它投进水里。 从人群中脱离出来,戈尔温看到了在外面等待的镜子。 “怎么了?”戈尔温见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硬币,还以为他没投。 “不是。”镜子脸上是少见的慌张,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位老婆婆说:“她刚才经过,把硬币丢在了我的脚底下。” 戈尔温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那位老婆婆应当是眼神不太好,错将镜子认成了许愿池的雕像。 镜子一脸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扶着笑得直不起腰的戈尔温。 旅行的中途天气放晴,戈尔温看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无奈只好先回酒店,途中路过水果摊,向热情的女老板买了一袋柠檬。 一直等到下午的阴天,他们才按计划去了西西里岛潜泳。 镜子坐在火烈鸟的气垫船上,探出头望着水面,戈尔温知道,他又在照镜子,于是悄悄从他的脚边游到身侧。 等镜子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对方的坏笑令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等镜子划开,戈尔温伸手用力一推,镜子直挺挺的翻进水里,干了坏事的戈尔温也没好到哪去,镜子落水的水花扬了他一脸。 海水温热,中午的阳光到现在还有温度,但镜子还是忍不住一哆嗦,狼狈的抓着气垫船不松手。 “走啊,在气垫船上飘有什么意思。”戈尔温拉过他的手,用脚浮水,带他远离了心心念念的船。 镜子应该是害怕的,他将戈尔温的手攥的严丝合缝。 等到潜泳地点,戈尔温让他搂住自己的脖子。 “三、二……”倒数声刚落,戈尔温就按着他的肩膀下潜,镜子没防备,一个劲的在水下吐泡泡。 戈尔温贴近他,将嘴里的一半空气渡了过去。 嘴唇贴近的一瞬间,镜子就睁开了眼睛,戈尔温以为他想通了,就圈起大拇指和食指,心里暗自想,看样子很快就能学会。 但结果和他想象的出现了很大的偏差,镜子除了睁开眼睛端详戈尔温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一进水就开始吐泡泡,甚至愈演愈烈,戈尔温怕他出事,只好挨着他的嘴巴不松口。 终于,戈尔温咳嗽了几声,先一步认输:“我把你带到气垫船那里,你回去吧。” 和刚下水的状态完全不同,镜子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嘴里还鼓励着:“再来一次,我很快就能学会了,就差一点。” “不用了,你以后的职业又不是救生员。” “好吧。”镜子抹了抹有些红肿的嘴唇,略带惋惜地说。 上岸后,他们又坐渡轮去了趟万神殿,镜子晕船,戈尔温第一次看见他白皙的脸上出现菜色。 好不容易下船,戈尔温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柠檬,镜子才渐渐缓过来。 今天是复活节过后的第四十天,也就是五旬节,万神殿会有一年一度的玫瑰花雨。 第109章 万神殿内的顶部是一个圆形开口,那里像是一座巨大的日晷,光会随着太阳的变化来标记时间,但今天是阴天,令人期待的丁达尔效应并没有出现。 周围传来整整惊呼,戈尔温抬头,从顶部的开口处洋洋洒洒的飘进玫瑰花瓣,密集的玫瑰花雨震撼而浪漫,据说,这场雨汇聚了意大利所有花店的红玫瑰。 这时,镜子单膝微屈,突然向他伸出手。 “先生,我能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镜子是会跳男步的。 契机在一次宴会上,不断有人来邀请戈尔温跳舞,但他嫌麻烦,于是都拒绝了,自从那天回来后,镜子就一直缠着戈尔温教他。 刚开始戈尔温是男步,但碍于身高的原因,转圈的时候他伸长手臂的样子实在滑稽,不得已才教给镜子男步。 这是镜子学的最快的一次,他在黄玫瑰凋零前成功学会,却因为戈尔温不常在宴会中露面,最后甚至远离了名利场,令他的学习成果无处施展。 “当然。” 像在巴顿的黄玫瑰院子里,无数次练习一般,戈尔温向他回礼,伸出手搭在他的掌心。 万神殿里没有音乐,但他们的舞步却准确无误。 玫瑰雨落在肩膀上,像是交响乐的鼓点。 旁边的旅客也纷纷加入,万神殿里宛若旧世纪的盛大舞会。 庆典结束后,镜子哼着歌走在路上,牵着戈尔温的手不停摇晃。 “怎么这么开心?”戈尔印象里很少见他这样。 “因为我在和你跳舞。” “在家里不是也跳过吗?” “这不一样。”镜子一本正经地说:“这次我是在很多人面前邀请你。” 戈尔温听后眯起眼睛笑。 在院子里就只有黄玫瑰知道,而在这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舞伴。 回旅店的途中,路过中午光顾过的水果摊,戈尔温脚步一顿。 “怎么了。”镜子也停了下来。 戈尔温的眼睛一直盯着水果摊,镜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除了店里的暖光灯什么也没有。 “没什么。”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戈尔温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 镜子一头雾水的跟上。 店里的女老板正在帮丈夫搬水果。 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他丈夫适时的为她递上一杯水。 “亲爱的,明天的水果需要从威尼斯带回来。” 罗坦德向后捋了一把金色的头发,安慰道:“没关系,你去接女儿放学,明天我开车去一趟威尼斯。” “那明天的午餐想吃什么?” “吃薄饼吧,里面夹上我前几天买的火腿。”说到这,罗坦德突然朝门外看去。 他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有谁在看自己,但回头时,昏暗的路灯下空无一物。 直到妻子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才收回视线。 也许是错觉吧,罗坦德耸了耸肩,揽着妻子回到里面的房间休息。 入秋转凉,戈尔温从旅店搬出来,住进一栋小型公寓。 房东是个温和的人,允许他们短暂的租住。 戈尔温和镜子在意大利待了近两年。 阴雨天他们就四处游玩,有阳光的时候,戈尔温就靠着落地镜看书或是回奈赛普寄来的邮件。 伊甸如世人所期待的那样,成为了屈指可数的时尚巨头,每年源源不断的向世界各地输送设计师人才。 奈赛普也成了周刊封面的设计女郎,她的秀场每每都座无虚席。 唯一令戈尔温没想到的是,波尔笛在他走的一年后,也带着安离开了巴顿。 信上并没有说他去了哪。 奈赛普在信里大多数都是抱怨工作量太大,但轻快的字迹又可以隐约看出她对现在的成绩很满意,戈尔温也在回信里如愿写下夸奖她的话。 这令奈赛普看信的时候尾巴翘得老高,莫什琳嘲笑她是只花孔雀。 “你看这。”戈尔温指着一行字,对身后沉默的落地镜说:“奈赛普那丫头,肯定恨死罗兰诃了吧。” 黑色的钢笔墨水晕染开,可见落笔时带有的怨气不小。 奈赛普在信里说,罗兰诃挖了个坑让她去参加瓦圣保昂的礼堂演讲,原本她以为念个稿子就结束了,结果下面的学生一拥而上,喋喋不休的问她问题,第二天她见到莫什琳,打招呼的话都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读到这,戈尔温忍俊不禁。 空荡荡的公寓里只有戈尔温一个人的笑声,但他依旧不知疲倦的向镜面展示信中的内容。 荒诞的场面竟然不显孤独,因为戈尔温心里清楚,镜子里一定有人在认真听他分享。 作者有话说: 各位小可爱520快乐~ 第68章 卑尔根森林 第三年的夏天,他们离开意大利,去往莫斯科。 在莫斯科大剧院里看了天鹅湖,所幸结尾不是悲剧。 经历了短暂的雨季后,在同年的十月,辗转去往芬兰。 在芬兰的赫尔辛基度过了一次印象深刻的圣诞节,镜子还从圣诞老人的麻袋里拿到了礼物,那是一双金色的袜子,最后他将这双袜子转赠给戈尔温,后者以不喜欢金色为由,拒绝了镜子想为他穿上的请求。 冬天过后,他们开车驶离芬兰,到达隔壁的瑞士。 第110章 在这个无论从什么角度抬头,都可以看到雪山的国家,他们选择居住在半山腰的一栋租借别墅里。 两人没事就喜欢坐在山坡上发呆,那里只有自然,连房屋都会变得袖珍。 租借别墅后面有一个巨大的瀑布,戈尔温和镜子在那里交到了一个叫格鲁因的放羊少年做朋友。 “你怎么带这么大一面镜子?”格鲁因嚼着草叶,围着落地镜打转。 “还有……”他又转头指着镜子问:“他怎么长得这么奇怪,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还没有见过他这种长相的人。” 还没等戈尔温解释,他又自顾自地接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就像两只白羊诞下一只黑羊,有些东西的出现,冥冥之中早就由耶和华注定。” 少年推荐他们搭上“黄金列车”,列车从图恩开往达卢塞恩,车窗外是上帝私藏的后花园。 临近分别时,出了小插曲。 小皮卡没油了,最后是格鲁因开着装羊的货车,将小皮卡拉进城里加满油,两人才顺利离开。 下雪时分,他们到达挪威。 挪威和瑞士很像,除了大片的红瓦房子和森林之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也许是季节的原因,挪威接连好几个月都阴雨不断。 他们决定不再等,跟着同旅店的旅行者一起进入卑尔根森林。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因为太入迷,导致一行人忘记了旅店老板提醒他们不要进入森林深处的警告。 雨季使树根上的苔藓湿滑,戈尔温不慎踩中,从坡上一路滑了下去,事情太突然,离他最近的镜子想要去拉他,却在离背包带几厘米的地方错过。 “要下雨了。”领队表情凝重地望着被树冠遮掩的天空:“先回去,出了森林找救援队进来。” “你们要走吗?” 默许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开口。 镜子盯着他们。 他阴冷的眼神令领队浑身发毛,气氛一瞬间降到冰点,队伍中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姑娘缓和道:“现在这样待下去没有任何用,下雨的森林里没有方向,等到那个时候,不论是戈尔温还是其他人,都会被困在里面……喂!”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镜子从戈尔温坠落的方向滑了下去。 她想上前阻止,但镜子的动作迅速,片刻间不见踪影。 “这太胡闹了!”女孩眉头紧皱:“剩下的人跟我回去找救援,要尽快!” 坡度不算太陡,苔藓意外的起到垫子的作用,戈尔温摔下去时,又用手护住了头部,所幸没有生命危险。 他活动着布满血痕的胳膊,下半身却一点知觉也没有,戈尔温试着动了动脚踝,骨头处立刻疼的他满头大汗。 应该是在下落的时候被树根别断了骨头。 戈尔温打量着周围,森林深处人迹罕至,所以植物生长的更为肆意,甚至看不见天空,周围桦树上眼睛状的纹路将目光对准了他。 突然,旁边的树林里传出动静,戈尔温用手臂支撑着,缓缓挪到灌木丛后,他从背包里翻出来一把军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树林。 野兽会被血腥味吸引,如果来的是熊,那他今晚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片森林了。 入目的先是一双白色的手,而后是一张被树枝刮伤的脸,诡异的是伤口处并没有渗血,反倒像是谁遗弃在这的破损石膏像。 戈尔温紧绷的神经得到喘息,但看清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后,又忍不住生气。 镜子的脚步急促,显然也看见了他,戈尔温正想问他为什么不跟队伍先走,对方却先一步将他搂进怀里。 力道大的像是要揉进身体里,戈尔温感受到后背颤抖的双手,也听到自己迟来的,急促的心跳声。 原来自己也在害怕。 戈尔温闭上眼睛,将手环上了镜子的脖子。 怎么从森林里走出来的戈尔温记不清了,他昏迷了两天,一直到第三天退烧,呼吸才慢慢平稳。 他醒来后就躺在旅店的床上,旁边是家用的吊瓶架,上面挂着点滴。 镜子发现他颤动的眼睛,松开了一直攥紧的手。 “感觉怎么样?”他抖着声音问。 戈尔温想说没事,嗓子里却因为消炎药泛苦,嘴张开了半天硬是一个音发不出来。 镜子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他出门叫来了一个戴口罩的男人,看样子是个医生。 医生先是扒开戈尔温的眼皮看了看,似乎也在疑惑他为什么说不了话。 但当他看到戈尔温干裂的嘴唇时,突然白了一眼慌张的镜子,像在看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最终转身倒了一杯水,成功解救戈尔温。 戈尔温恢复期间一直追问镜子在森林里的事,但对方却每次都搪塞过去。 听一个戴眼镜的女孩说,他们出去找到了救援队,却在森林入口的不远处发现了背着戈尔温的镜子,没人知道镜子是怎么从下雨的森林里找到路的,就连救援队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也受伤了,去找医生吧?”女孩拉住镜子,后者却甩开了她。 “不用。”他的眼睛里满是偏执,目光几乎黏在了戈尔温身上,跌跌撞撞的紧跟着抬担架的救援队。 因为戈尔温的血蹭在了镜子衣服上,所以他们并没有发觉这个伤口处没有血液的人有什么问题。 第111章 因为骨折,戈尔温被迫在挪威过完了两个春秋。 期间旅客换了一拨又一拨,但那个戴眼镜的姑娘却一直没走。 戈尔温站在屋子门口晒太阳,做完一整套伸展运动后,他低下头问坐在台阶上画画的女孩。 “你怎么还不走?” 女孩抬起头,朝戈尔温憨厚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是摩洛哥科考队的,我的同伴去了冰岛,我在等他们回来。” 科考队?戈尔温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暗自吐槽不会这么巧吧? “你叫宓拉迪吗?” 女孩的笑凝在脸上,戒备地问:“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戈尔温真没想到自己能碰上:“我认识一个叫布卡的人,他告诉我的。” 其实戈尔温撒了谎,女孩的名字是阿堂告诉他的。 听到这,布拉迪放松下来:“原来如此,他过的还好吗?” “很好,开了个旅店。” “是吗?”布拉迪迷茫道:“我和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宓拉迪又问了他许多关于布卡的事,戈尔温一一回答她,心里也忍不住感到惋惜。 宓拉迪对布卡的喜欢肉眼可见,戈尔温望向远处,也不知道阿堂有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从那间房子里走出来。 第69章 极光下落的地方 戈尔温在旅馆里待的要发芽了,每次在他准备踏上下一段旅途时,镜子都不同意的拦着,甚至把小皮卡的钥匙藏在了自己枕头底下,非要等他健步如飞了才放他走,惹得旅馆里的老板娘总是笑他们。 等待的日子里,戈尔温闲来无事便向老板娘借来了壁橱上快要发霉的吉他。 但身体的症状令他无法演奏出复杂的曲目,学了小半年也只能弹edelweiss。 旅馆还因为这件事小火了一把——有人传挪威森林周边的卑尔根小镇里,有一个经常靠在雕像旁弹吉他的英俊叔叔。 旅馆的客流量随之增多,卑尔根本就是受欢迎的城市,所以并不妨碍他们“顺路”过来看看传闻中的主人公。 访客中也有认出戈尔温的,上来和他握手交谈。 在戈尔温得知他们到访的原因后,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听到自己锯木头的声音,于是每天夜以继日的练习,终于堪堪卡在了音准上。 渐渐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弹吉他的人身后的巨大雕像不见了。 也有人问过旅馆的老板娘,老板娘若有所思,最后才告诉他们:“你说的是那个长头发的雕像吗?他被戈尔温搬到房间里去了。” 镜子透过阳台望着楼下的戈尔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陪戈尔温弹吉他了,只知道先生让他在人多的时候避免出门。 刚开始镜子还不乐意,直到戈尔温表示,一定会待在他能看见的地方,镜子才勉为其难同意。 在一个春天,宓兰迪迎来了接她的同伴,临走前科考队的队员给戈尔温看了冰岛火山的照片,后者立刻将下一站的目的地改为冰岛。 在挪威的第四年,戈尔温才重新开上自己的小皮卡,后来他回忆起这次环球旅行,在挪威的时间是最长的。 进入冰岛边界时还没有感觉,越往雷克雅未克走,越觉得寒冷。 戈尔温在附近的驿站买了两套冬服,包裹的严严实实后才继续旅程。 他们住在雷克雅未克的一家民宿里,第二天清晨就可以坐游艇出海观鲸。 不出意外的是镜子再次晕船,但这次他似乎适应了,脸色没有上次绿的吓人。 两人精疲力尽的回到旅店,蜷缩在床上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他们并没有在雷克雅未克待很久,过了几天就开车辗转到塞尔福斯。 这里有远近闻名的黑沙滩,天空几乎没有海鸟,孤独的海水反复撞向岩石,海面上的碎冰茬叮咚作响,像是液体的骨骼风铃。 戈尔温蹲下捏了一把沙土,装进了背包的玻璃瓶里。 在去法格拉达尔火山的路途中不能驾车,他们在凌晨的两点多出发,却意外看到了极光。 先是天空中出现一条绿色的细线,随后是缥缈的烟雾,逐渐活跃跳动,类似于游戏里被开启的传送阵,挨近结束的位置像是燃烧的内焰,呈现出令人惊叹的蓝青色。 “快跑!” 领队大喊一声,所有人才像如梦初醒般动了起来。 戈尔温第一次追极光,队伍里的人也没有专业设备,直到极光出现在湖面上,所有人才在岸边停下脚步。 戈尔温喘着气,愈发失修的身体让他承受不了剧烈的运动,镜子在旁边扶着他,轻拍他的后背。 “扑通!”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飞了出去,直直扎进湖中,他在水里迈开步子,直到水面达到腰间,才停了下来。 “疯了吧?”队伍里有人阴阳怪气地说:“这么冷的天朝水里跑。” 刚才还和蔼的领队突然严厉起来:“不懂就不要随便诋毁别人,冰岛是自由的地方,无数旅行家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一面极光。” 队伍里瞬间鸦雀无声。 领队似乎和那个人认识,离岸不远时还跑过去拉他。 两人没有交谈,离得太远,戈尔温只能朦胧的看见领队挥舞双手,比划着什么,然后那人才朝他摆摆手。 第112章 两人从湖边往回走,借着手电筒的光,戈尔温终于看清了那个影子的样子。 他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人,对方看见戈尔温也是一脸欣喜。 ‘你怎么在这?’戈尔温用手语问他。 多年不见,波尔笛长高了不少,五官也越发英气,宽厚的肩膀上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手里捧着一台摄影机。 他将摄影机挂在脖子上:‘我来这里看极光。’ 波尔笛的身影和十九岁的少年重合,那个在总是迷路的少年,在八年后变成了当地赫赫有名的追光摄影师。 ‘安呢?’戈尔温打量着,他身边并没有那只奶牛猫的身影。 ‘去年的春天离开了。’波尔笛的眼神里有一瞬而过的落寞,但下一秒他又接着说:‘我把它埋在了极光结束的地方。’ 那也是波尔笛第一次完整的追逐极光,他将陪伴自己的朋友留在了那里。 道别前,他看着戈尔温,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老板,要保重身体。’ 戈尔温怔在原地,下意识瞟了一眼旁边的镜子,后者不懂手语,眼睛里全是懵懂。 ‘放心吧。’戈尔温笑了:‘另外,不要叫我老板。’ 温度开始升高,等到法格拉达尔火山脚下,有人甚至脱下了外套。 领队带着他们从满是火山灰的泥土地向上爬,扑面而来的是温热干燥的空气。 天空泛起青涩的蓝,太阳的光晕与之相接。 巨大的火山映入眼帘。 万籁俱寂,戈尔温的呼吸都停止了。 大自然的烟花在身体里炸开,因为长时间徒步而僵硬的身体变得温热,仿佛起飞时不断消耗柴油的飞机。 火车的鸣笛声,大地的呼吸声…… 戈尔温的眼眶发烫,周围隐约传来小声的啜泣。 鸦黑的浓烟,鲜红明亮的火山口有液体翻滚,像是心脏用力迸发出的血液,它们沿着黑色的凹陷,缓缓淌下产生新的血管。 火山是大自然的烟花,火焰般的生命在熄灭后冷却。 镜子灰色的眼睛睁大,这些橙色和火刑架上的痛苦灼烧不同,它们是无穷的震撼和生命力。 他微微发抖的手被戈尔温握住,但遗憾的是,戈尔温似乎比他抖的还厉害。 直到离开冰岛前,戈尔温都没有再见过波尔笛。 电视上播放着关于极光的报道,不远处依稀还能看见那个背着行李包奔跑的身影。 第70章 天河之渡 随后的十三个春夏里,他们从冰岛一路途径俄罗斯、印度、中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古巴和墨西哥。 在马来西亚的一个夜晚,戈尔温收到了一通来自巴顿的电话。 他接通后就走进卧室关上门,坐在沙发上的镜子只来得及听到栢钰泣不成声的语句。 钟表转了两圈,戈尔温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脸上笼罩着浓浓的哀伤。 镜子问起时,他又摇着头说没事。 直到第二天铺天盖地的转播和报纸,镜子才知道——在那个平常普通的夜晚,奥瓦丁家族的长子,奥瓦丁·仑比利离开了。 肯尼亚是一个多阳光的国家,镜子呆在落地镜里整整两个月。 来到这里的第一年,他们没能赶上七月到八月的动物迁徙。 直到第二年,才在某天幸运的迎来阴天。 向导黑塞不理解他们为什么非要阴天去马赛马拉,阴天的动物们焦躁不安,迁徙过程的危险系数也随之增高。 “记住不能大声喊叫不要开闪光灯,。”黑塞不放心的反复叮嘱:“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下车!” 后座半天没传来动静,黑塞往后看,戈尔温靠在后座上睡着了。 “啧。”黑塞不爽,这两个人神神秘秘,特别是戈尔温身边那个长相奇怪的高大男人。 从落地黑塞就负责接待戈尔温,旅行社说是两个人,但从飞机上下来的只有戈尔温。 黑塞怕遗漏反复确认,但戈尔温像没事人一样,只让他不必担心。 过了一阵子,黑塞再去旅馆时,房间里就多出来一个人。 就是这个褪了色一般的男人,他像极了旧世纪神话里的白色恶魔。 真是古怪的搭档,黑塞撇撇嘴,眼神却无意间扫到戈尔温的左手。 他在抖什么? 黑塞拽了拽身上的薄背心。 今天太冷了吗? 或许是他停留的时间太长,一只白色的大手闯入他的视线,将那双颤抖的的手拢进掌心。 黑塞下意识的抬眼,直直对上了一双灰色的眼睛。 见鬼。 黑塞哆嗦一下,搓了搓裸露的胳膊,嘴里嘟囔着:“确实有点冷……”就转身回到前座去了。 越野车在草原上穿梭,随处可见长颈鹿和饮水的象群。 越往草原深处,大地突然开始震动,伴随着漫天的尘土。 戈尔温轻轻咳嗽,镜子拿出准备好的湿毛巾递给他。 “看前面。”黑塞轻声说。 视野开阔的平原上出现了壮观的角马群,它们强有力的蹄子击打着地面,健硕的肌肉挤压推搡,巨大的盘角是非洲草原肆意挥洒的蓬勃。 黑塞打着方向盘,吉普车顺着角马群一路向前。 不止他们在围观这场“天河之渡”,不远处同样零零散散的跟着几辆吉普车。 第113章 一直跑在最外侧的角马似乎发现了他们,他亮起头上的角,对准了吉普车。 黑塞放慢了车速,一直徘徊在不远处。 直到角马意识不到威胁,才转身朝族群奔去。 前面就是马拉河,那里是角马迁徙的必经之路,几天连续的阴雨使河边饮水的动物锐减,此时的马拉河里,到处隐藏着饥肠辘辘的鳄鱼。 强壮年轻的角马跑在最前方,中间是带着幼崽的母角马,走在最后的则是迟缓的老角马。 它们紧挨着渡河,打破了马拉河表面的平静,水花四溅,河水也被搅得浑浊。 突然,走在外侧的老角马一矮身,重重摔在了水里。 黑塞见状“啧”了一声:“完蛋了,这个倒霉的家伙。” 镜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戈尔温朝那个嘶叫的角马指去:“那只老角马被鳄鱼咬住了脖子。” 霎时间,以那只老角马为中心,角马群像是被火烧了似的散开,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圆形缺口。 已经渡河的角马在岸上张望,未渡河的角马忙着四散而逃。 鳄鱼在某种程度上不算是贪婪的动物,它们得到猎物后就懒得再看其他动物一眼,吃饱喝足后甚至几周都不会再进食。 在同族的眼中,这只老角马已经成为鳄鱼的盘中餐,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族中其他的同类不被伤害。 老角马倔强的用蹄子抵在石头上,身体却被拖拽的不住下沉。 “明明知道河里不安全,为什么还要过去?”镜子问:“或许还有别的路。” 戈尔温望着那只挣扎的角马,没什么起伏的答:“这是生存必须付出的代价,就算不走这里,绕路会遭遇的恶劣天气,埋伏在草丛中的捕食者也会阻拦它们。” 镜子低下头,看靠在怀里的戈尔温,后者半阖着眼——从马来西亚离开后,戈尔温像是变了个人,睡觉的时间变得简短而频繁,像是一朵缺氧的玫瑰,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我们回去吧,回到巴顿。” 镜子也曾对他说过。 但后者却一直坚持。 肯尼亚的动物迁徙是他们的最后一站,本该在去年就完成的旅行因为阳光不得不延后。 戈尔温的左手在阴天抖得厉害,像是积攒已久的堤洪,没了精心的掩饰而暴露无遗。 转眼间,角马群已经成功渡河,只剩下那只动作越来越迟缓的老角马。 隔壁车上的女士拿扇子遮在面前,不忍心看这血腥的场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默认,这只角马注定无法离开马拉河。 倏地,角马下沉的地方波涛汹涌,老角马鼓足劲扭动脖子,以一种类似旋钮的方式将鳄鱼甩了下去,笨拙的嘴不得不从猎物上脱落。 逃脱后,老角马丝毫没有留恋的向岸上狂奔。 光照在它湿漉漉的身上,分不清是河水还是鲜血,它的脖子被咬得血肉模糊,河里的水都变成了赭石色。 事情发生的太快,直到老角马不见踪影,慢半拍的人群才小声发出惊叹。 镜子从刚才开始就没怎么注意周围,他清晰地捕捉到,戈尔温原本陈旧的绿色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被重新点燃。 “真可惜,逃脱了也活不了多久,血腥味只会让它被别人盯上”黑塞煞风景道:“况且角马群已经离开了,光靠他一匹马绝对找不到迁徙的路。” “没什么可惜的。” 黑塞被打断,后座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能活一天是一天,再不济,多一个小时也行。” 黑塞悻悻的闭嘴。 戈尔温的身体已经不能长时间开车,走了一路的小皮卡最终被留在了肯尼亚。 巴顿的机票一票难求,戈尔温预定了好几天才排到。 在过去的二十四年里,这个小镇摇身一变成为旅游胜地,作为“新时代”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人们纷纷前往,许多设计师也汇聚在此,一睹一生的追求。 到达巴顿的前一晚,栢钰和戈尔温通过电话,前者承诺会在巴顿国际机场接他们。 到了地方,戈尔温哭笑不得地看着不远处的一群小老太。 栢钰和吉莲娜手里举了个横幅,后面的奈赛普则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镜子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行李,将戈尔温的拐杖递给了他。 “不是让你来接就行了吗?”戈尔温抱怨道:“一点惊喜感都没有。” “老板,太不仗义了吧,你给我的回信里可一点都没提到你要回来。” 栢钰顶着新烫的卷发,将横幅收了起来,也没帮着戈尔温说话:“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我怕她们吓出心脏病来。”说完,她自己还“呸呸呸”了几声。 几人没有一句客套话,像是昨天刚见过面的老友。 “给。”吉莲娜将背包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这是按照门口保镖的衣服定制的,绝对看不出来是谁。” “谢了。”戈尔温将东西抖开,是一套黑色兜帽风衣,里面还夹着墨镜和口罩。 “真的一点没变啊。”奈赛普忍不住感叹道。 在古巴的一个下午,两人坐在酒店的阳台上促膝长谈,经过商量,最终还是决定将镜子的秘密告诉他们。 要回到巴顿,避免不了与他们的相处,戈尔温清楚,他们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去。 第114章 但唯一一点,戈尔温并没有将镜子的本体告诉任何人,在他们眼里,落地镜只是一面普通的穿衣镜。 镜子是自由的,戈尔温不希望有人以任何形式将他束缚。 镜子从始至终对这件事没有太大反应,表示只要求不离开戈尔温身边。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这样。 这几个小老太围着镜子转圈圈。 “上帝啊,我得用多少护肤品才能保养成这个样子!” “是吧,戈尔温给我说我还不信,我以为他旅行到外太空去了,还净说些胡话。” “哈哈哈,别说了,你对面的小老头脸都黑了。” “上车吧。”戈尔温头疼道:“我现在迫切的想回到床上睡一觉,飞机的轰鸣声吵的我头疼。” 栢钰从兜里拿出一块戈尔温没见过的糖,泛着好看的淡黄色。 “给,吃了这个应该会好受些。” 戈尔温拆开包装塞进嘴里,口腔里瞬间充满了玉米的清香。 “还不错。” 栢钰却少见的没再接话。 门口蹲着不少探头探脑的记者,戈尔温帮镜子将兜帽拉严,一行人坐上车后扬长而去。 公寓的黄玫瑰因为没有人照料已经全部沦为肥料,整个院子里,只有屋子后面的苹果树长得热烈。 前几天刚下过雨,鹅卵石的小路变得泥泞不堪,戈尔温捏了捏眉心,暗叹任务量巨大。 吉莲娜和栢钰走在前面,戈尔温和奈赛普落到了队伍后面。 “波尔笛回来了吗?”戈尔温轻声问。 “他?”奈赛普抬眼:“没有,不过他比你回信频繁多了,哦对了,有些给你的信,他也一块寄到了我这里。” 家具上落满了灰尘,但和第一次踏入公寓不同,屋子里多了些生气。 他们旅行的决定匆忙,镜子的袜子还搭在戈尔温的衣架上。 明明说过很多遍,但戈尔温总能在衣架上发现不同颜色的袜子。 打扫房间时尘土飞扬,最后的主力变成了镜子一个人,戈尔温他们坐在楼梯上,看着一片狼藉的庭院。 “反正都要重新栽,要不种成丁香,一片紫色的花海想想就浪漫。” “我觉得还是种成向日葵吧,每天看着心情都会变好。” “你确定?巴顿的雨水能让它永远朝向不了太阳的方向。” 他们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也没讨论出结果,最后齐刷刷的将眼神投向了戈尔温。 在他们期待的眼神下,戈尔温缓缓说:“还是种黄玫瑰吧。” 众人得到这个答案,瞬间一哄而散。 第71章 白银杏公园 “先生。” 日光照进窗子,戈尔温正在给镜子束头发。 “您变得和我越来越像了。” 镜子手里端着一面铜镜,透过镜面和身后的戈尔温对视。 “您的头发变得几乎和我一个颜色。”他歪着脑袋思考了一阵:“吃的东西在变少,睡觉的时间也不再需要整晚。” 似乎是这样,戈尔温被他的形容逗笑,于是说:“当然,因为我也在变成你的同类。” “是吗?”镜子抓住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变成我的同类后,您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当然。” “那我喜欢您的改变。”镜子吻了吻戈尔温的嘴唇。 戈尔温眯起眉眼,笑着推开他。 “走吧,去收拾我们的院子。” 清早,两人就去市场买了黄玫瑰苗,种下的玫瑰等到来年才会开花。 镜子在院子里忙的热火朝天,脸上沾了泥土也没发觉。 恍惚间,戈尔温听到有谁在叫自己,他从苗堆里抬起头,鹅卵石路上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 戈尔温总觉得她有些眼熟,直到那人开口说话。 “戈尔温叔叔!” 是麦佩茜。 上帝啊,她的眉眼像极了她年轻时候的父母。 麦佩茜不顾泥土,踩着小皮鞋“噔噔噔”的奔了过来,像小时候一样抱住戈尔温的脖子不撒手:“上帝啊,妈妈告诉我的时候我恨不得马上过来,但医院有台手术,我实在走不开。” 栢钰曾在电话里告诉戈尔温,麦佩茜考上了加州远近闻名的帝多医科学院,毕业后成为巴顿市中心医院的主任。 这段时间里,麦佩茜上过很多次杂志,有关学术研究的书籍上也会印有她的名字。 “咳。”镜子站在两人旁边,两只手还各拿了一棵黄玫瑰苗。 麦佩茜朝他扮鬼脸:“我们现在看起来可是同龄人,我才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怕你。” 两人进屋子有事说,留下镜子在院子里愤愤不平的插玫瑰苗。 麦佩茜看着戈尔温拿起咖啡杯,无法平稳自如的手将咖啡液溅的到处都是。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叔叔,离开巴顿吧。” “巴顿太潮湿,对您的身体没有一点好处。”麦佩茜顿了顿,还是决定戳破。 “躯体化不会让您的手变成这样,最重要的是您左手腕上的伤,一旦阴雨天,就会组织神经痛……” 在她的唠叨声中,戈尔温尝试半天也没能喝上一口咖啡,他认命般的换成右手端杯。 虽然右手也会颤抖,却没将咖啡洒出来。 “我不能离开,在这里我才有足够的安全感。” 第115章 谈话陷入了僵局,过了好一会麦佩茜才出声。 “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从包里抽出两张纸:“我也劝妈妈去往更温暖阳光的地方生活,但她说这里是和爸爸久别重逢的地方,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戈尔温笑了,接过麦佩茜递来的纸:“这是什么?” “身体素质检查表,妈妈,吉莲娜和奈赛普阿姨都有一份。” 麦佩茜讲注意事项时神态都变了,和戈尔温之前就诊的医生口气一模一样,她随后的话听得戈尔温头大。 “每三个月一大检,两周一小检,就在市中心的巴顿医院,我在那里等你。” “……” 怪不得栢钰在得知麦佩茜会来时,语气里都带了点令戈尔温莫名其妙的同情。 第二年的黄玫瑰如约盛开,镜子从院子里挑了几枝,剪下来装进了花瓶里。 戈尔温腿脚不便,镜子就主动包揽了采购生活用品的任务。 今天一大早,公寓里来了位客人,他介绍自己是一所名不经传的设计学院校长。 他说很早之前就喜欢戈尔温的作品,一直想要拜访,戈尔温却已经离开了巴顿。 戈尔温和他在花园里喝茶。 圆形的铁艺茶桌是镜子做的,戈尔温对他的艺术细胞毫不吝啬的赞美,镜子心花怒放,第二天桌子的旁边就多了两把椅子。 男人向他脱帽:“戈尔温先生,伊甸现在成了设计师的摇篮,使得现在的艺术不在拘泥于一种形式的美,我在这里代表学校的所有学生向您表示敬意。” “没什么,这件事光靠我一个人不可能成功,更谈不上什么敬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从设计美学聊到了美食街。 “戈尔温先生,恕我逾矩。”最后临走前,男人像是下定决心般问:“作为伊甸的引路人,您也许年轻的时候不后悔,但现在呢?如果您还在那个位置,伊甸会比现在更加璀璨,您的名字也会变成设计界亘古不变的话题。” “您这么说是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吗?”戈尔温莞尔:“奈赛普是我值得托付的设计师,我相信她的眼光,事实证明她并没有让我失望。” “伊甸不独属我一个人,它属于每个设计师,真正的璀璨原因是来自前仆后继的设计师浇灌的心血。” 既然完成了新时代的约定,那个位置上是不是“戈尔温”又有什么关系? 年轻的戈尔温早已经没有遗憾…… 戈尔温托着腮望向门口,时钟指向正午,那里准时出现了镜子的身影。 他叹了口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现在的戈尔温,反倒满是遗憾。 镜子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戈尔温撑开袋子埋头翻找。 “我的咖啡呢?为什么没买咖啡?” 镜子难得硬气地答:“没买,医生说不让您喝。” 签下那份体检同意书,戈尔温还以为那是小时候陪她玩的过家家游戏,直到麦佩茜将检查结果一条一条的告诉镜子,后者甚至像上课一样罗列了清单。 清单里排名第一的,就是他最爱的咖啡。 戈尔温瘪了瘪嘴角,每天除了白开水就是栢钰送来的各种各样的中国茶,舌头都要失去味觉了。 镜子看见他这副类似天塌下来的表情,忍不住亲亲他的嘴角表示安慰,但就是不给戈尔温任何形式的咖啡。 院子里的空地上还摆着一张栢钰搬来的麻将桌,栢钰他们没事就会搓一把,戈尔温不想动,于是他们几个就拉上镜子,刚好凑齐了四个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戈尔温的错觉,镜子除了他教的东西以外学的都很快,麻将的种类看的戈尔温眼花缭乱,镜子却不到半天就学会了,甚至栢钰都没怎么赢他,这让经常输给栢钰的吉莲娜和奈赛普一点体验感也没有。 再后来的第五年,吉莲娜和栢钰也走了,麦佩茜打击很大,在家里休息了整整两年,才重新回到医院。 一下子有两个人缺席,院子里也冷清了不少。 麻将桌凑不齐四个人,再也没开张,上面落满了残枝败叶。 奈赛普因为身体原因,来的次数逐渐减少,但她依旧会坚持两周来一次,像是在完成什么约定。 秋天的七月,直到第三周戈尔温也没能再见到她。 奈赛普失约了。 那年巴顿公园的白银杏黄了,很多学生去那里组织踏青。 镜子和戈尔温坐在长椅上,两个人都很沉默,戈尔温就这么靠在镜子的肩膀上昏睡过去。 镜子则盯着不远处走在一起的年轻男女出神。 下午有些起风,镜子将围巾系在戈尔温脖子上,弯下腰背起他往公寓的方向走。 “你上次也是这么背我走出森林的。” “我更希望您自己走出来。” 戈尔温将脸埋进他的脖颈,低声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在一辆列车上……” “车上有什么?” “不知道,你把我叫醒了。”尾音还带着委屈。 耳边传来镜子低哑的笑声:“抱歉,我确实不应该打扰您。” “那下次我睡着,你就不要叫醒我了。”戈尔温也笑:“我想看看那辆列车会把我带去哪里。” 这次,镜子却回答的很慢,过了很久才答应。 第116章 作者有话说: 欢迎小可爱们的海星投喂~ 第72章 终章:玫瑰之心 戈尔温咳嗽的次数与日俱增,他躺在床上,拒绝了麦佩茜想要他住进医院的请求。 后者离开时,深深望了他一眼。 “先生,麦佩茜最近来的很频繁。”镜子放下水杯,轻轻坐在床边。 戈尔温检查完,镜子依旧会进入小洋楼听麦佩茜讲注意事项。 但从上个月开始,麦佩茜总会走神,最后提前结束,匆匆离开。 戈尔温吞了一片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苦的舌根发麻。 “她最近忙着竞选分院长,压力大总要找我聊聊天。” 早饭后,镜子照例要出去买东西。 临走前戈尔温突然向他招招手,镜子听话的靠了过去。 “要我教你怎么束头发吗?” 这是戈尔温第二次问他,他拿起桌上的丝带,将镜子的头发编了起来。 镜子一成不变,银色的头发依旧在编完后垂在腰间。 镜子弯下身吻他:“不用,我学不会的。” 戈尔温重新躺下,嘟囔着:“那麻将怎么一学就会?” 许久没有信件的邮筒再次被光顾,戈尔温靠在镜子怀里,读着手里来自加州的信。 “真没想到,这家伙还会给我写信。”戈尔温看着有些费力的字迹。 “我还以为他早就走了……” 又是一年冬去,院子里的黄玫瑰重新挂满骨朵。 镜子坐在床边,轻轻地说:“今年的花比往年还要多,等它们开了,我带你去院子里坐坐。” 戈尔温半阖的眼睛里有些浑浊,他没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才答:“好。” 镜子望向窗外,雨将世界模糊。 “今年我们再去白银杏公园吧?听说那里新开了一家很好喝的咖啡。” 听到这,戈尔温费力的勾起唇角,像是得逞后的小孩:“不是不让我喝吗?” 这话听得很委屈,镜子扬起眉毛:“我去问了麦佩茜,她说可以适当。” 戈尔温笑着咳嗽了几声。 镜子冰冷的手摸了摸戈尔温的额头:“先生,您的头发变得和我一样了。” 二月的最后一天,戈尔温起的格外早,甚至下床到客厅来吃早饭。 “我要和你说一个秘密。”戈尔温突然神情认真的对镜子说。 “书房里最上面的架子上,在黑沙滩的玻璃瓶背后,我放着给你的礼物。” 镜子正准备起身去找,戈尔温却拦住他。 “但是不能白给你。”他眯着眼,语气愉快:“你要拿院子里的黄玫瑰来换。” 镜子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副表情了,他下意识的看向院子:“可是黄玫瑰还没有开……” “我不管。”戈尔温少见的耍赖:“你给我才能去拿礼物。” “好吧。”镜子温柔的吻他的手背。 一个两人之间再平常不过的事,戈尔温却愣住了。 “怎么了?”镜子问。 “没什么。”戈尔温回神:“只是感叹,你还是和之前一样爱粘人啊。” 晚上镜子照常给戈尔温读了故事,在离开时,却被戈尔温环住了腰。 因为身体缘故,戈尔温总是一个人躺在床上,镜子替他盖好被子,又细细密密的吻他。 “好了。”戈尔温被他逗得发笑。 两人打闹着,时钟早已过了零点,戈尔温却迟迟没有合眼。 “该睡觉了先生。” “是吗?我怎么感觉时间还早。” “已经午夜了。” 戈尔温望向钟表,突然叹了口气:“果然,我不怎么喜欢晴天了。” “什么?” “镜子。” “嗯?” “镜子。” “嗯。” 隔天,巴顿少见的放晴,街道上的行人悠然,到处透着熟悉的蔷薇香气。 镜子在落地镜里来回踱步——已过晌午,戈尔温却迟迟没有起床。 难道是因为昨晚睡得太晚? 连续的阴天让镜子都快要忘记自己的诅咒,重回到落地镜里的感觉竟然有些不适应。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麦佩茜脚步轻缓的进来。 “你来了。”戈尔温疲惫地睁开眼,嗓音苍老沙哑。 “叔叔。”麦佩茜找来椅子,坐在床边。 戈尔温长叹了口气:“以后的事就要麻烦你了。” 麦佩茜听到这句话,本来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 身为医生目睹过无数别离,最终,却要送走自己最后一位亲人。 “镜子呢?”麦佩茜注意到,今天的家里似乎格外冷清:“他不来见见你吗?” 戈尔温转动眼珠,视线落在她身上,又似乎没有。 “他在啊,他一直在。” 麦佩茜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戈尔温没再解释,而是看了眼窗外,像是自说自话的叹息,又仿佛和什么人说着悄悄话。 “晚安,我的缪斯。” 镜子本以为麦佩茜是来做早饭的,但她一直坐在床边和戈尔温交谈。 他将耳朵贴在镜面上,却什么也听不到。 途中戈尔温似乎在看自己,镜子回以微笑,戈尔温也笑了。 最终,麦佩茜也没能走进厨房,甚至没离开过那张椅子。 第117章 她伏在床上,满屋子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隔天后的一场雨,镜子从落地镜里走了出来。 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那天傍晚,麦佩茜将戈尔温带走了。 “去哪了?” 镜子找遍了公寓里的每个角落。 屋子里太安静了,虽然戈尔温最近也不怎么说话,但似乎缺了什么别的东西。 镜子坐在院子的茶桌前,戈尔温每次都会坐在这里等他。 孤独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这种熟悉的感觉令镜子毛骨悚然。 又变成一个人了? 直到空气里再次充满黄玫瑰的味道,戈尔温也没能出现。 清晨的花还带着新鲜的露水,镜子折下了春天的第一枝黄玫瑰。 他来到书房,然后拿开了装有黑沙的玻璃瓶。 书架上端正的摆着一个木头匣子,镜子将它取了下来。 匣子里躺着一枚心脏。 一枚绿色的心脏。 粗大的动脉相互缠绕,晶莹剔透的翡翠上布满纤长的血管,透明的琉璃质感能够清楚的看到心脏内部的细纹,那对黄玫瑰袖口则附身在动脉处,像是在汲取心脏中的养分。 它安静的待在镜子的掌心,却像无数次倾听戈尔温的心跳一般,沉稳而有力的搏动。 镜子呆站在原地,凝视良久,最终沉默的将玫瑰塞入匣子,重新放回了书架上。 隔天,镜子去了趟商场。 他拿了很多东西,却站在柜台前踌躇。 “先生。”收银员在催他:“请您快点,后面还有别的顾客。” “稍等。”镜子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在等一会,他会出来的……” 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他说。 至少这次,我还没有道别。 印象里,每次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无奈笑着走出来的身影,这次却迟迟没有现身。 收银台的动静惊动了保安,直到下午有人去警局保释,才将镜子放了出来。 出来后的镜子意外平静,他独自吃完饭,还浇完了满院子的花。 路过喷泉时,他却脚步一顿——如同镜面的水没有任何影子。 “哈。” 镜子的脸色阴郁,咬紧了后槽牙,将水壶狠狠砸向平静的水面,顷刻间水花四溅,打碎了沉寂已久的梦境。 看不见了!他早该想到的! 镜子发疯似的砸碎了家里所有的反光制品。 玻璃扎进手掌,他像拔掉电池的玩具,突然停了下来。 他来到卧室,坐在床上,拿起丝带将自己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了起来。 衣柜里的西装依旧和许多年前一样合身,镜子整理了领口,像是要去参加宴会。 院子里的花枝光秃秃的一片,他的手里却抱了满怀的黄玫瑰。 心脏…… 镜子从兜里掏出那枚翡翠。 思索许久,最终将它吞了下去。 黄玫瑰、丝带、西装,这些东西他注定无法带走,只有这枚属于他的心脏,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 也许,上帝这次会垂怜于他也说不定。 镜子哼着歌,脚步轻缓地拿起画架旁的锤子。 这锤子还是几十年前的那一把,戈尔温曾开玩笑的说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上面爬满了锈迹也没舍得扔掉。 安静的屋子里迸发出巨响。 “咚!” 第一下砸在镜面上,裂缝从镜子的脸颊瞬间蔓延至抱着花的左手。 “咚。” 手上的花束掉的满地都是,落地镜上出现了狰狞骇人的缺口。 “咚……” 声音泯灭,归于平静。 作者有话说: 明晚还会有个小尾声,小可爱们记得来看啊~ ps:配上adele的《love in the dark》食用更佳(后续的番外也可以听) 尾声:遗落之泪 巴顿的辛格逻事务所接到了一份奇怪的委托。 是位绿眼睛老人留下的遗嘱。 福沃基捏着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条,在烈日下奔走。 “真是个怪人。”他边擦汗边抱怨道。 委托人要求他在晴天对着一面落地镜念遗嘱。 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他反复确认,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甚至在临走前被再三叮嘱,一定要在晴天。 巴顿的阳光本就稀少,这份遗嘱一直到委托人去世后的今天才开始缓慢进行。 “芙罗丘巷子的纯白色建筑……” 这栋公寓似乎很出名,福沃基一路打听,顺利到达。 他从文件里拿出备用钥匙,门发出刺耳的响声,像是被尘封已久,长鸣后归于寂静。 “我的上帝啊!”福沃基惊呼出声。 屋子里和整齐的院子大相径庭,地上一片狼藉,漫天灰尘像是无人居住的废墟,令福沃基一步一个脚印。 而被委托对象,那面等身高的落地镜,正仰倒在一堆碎玻璃和已经开始腐烂的黄玫瑰中。 福沃基小心避开玻璃碴,废墟中的一抹绿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什么?”他将那东西捡了起来:“嗯……一枚心脏?” 松绿色的翡翠在阳光的照射下几近金黄,上面的纹路栩栩如生,像是被谁遗落在这的眼泪。 福沃基叹了口气,最终将它放回碎玻璃堆,轻轻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