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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明庭那天好像刻意打扮过,做了露额的清爽发型。上身是一件酒红色长袖衬衫,这种颜色莫名地合他的气场,既沉稳又不失活力。下身是一条剪裁得体的黑色裤子,衬得双腿更为修长。

    秦颂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长时间地见到成年版周明庭。

    她的感受很强烈,也很简单。

    无可挑剔。

    身材长相无一不是上乘,待人接物皆是彬彬有礼。每次她开口说话,周明庭都会很礼貌地注视她的眼睛。可能因为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盯得久了,秦颂甚至产生了错觉。好几回她举杯小口抿茶,当时明明是老秦在讲些废话,周明庭的眼神却随她而动。

    谈了半个多小时,老周总姗姗来迟。周父看起来要比老秦大些年岁,气质儒雅,人情练达,无论是谁和他交谈,都如沐春风。周父对老秦是给了亲家应有的尊重,又暗含疏离的客气。对秦颂则是走了一套关照小辈的正常流程,反正左右让人满意得挑不出错来。

    后面又来了好多人。秦颂现在回忆起来仍能感受到当时的头昏脑涨。私人订制的婚庆公司派出负责人,让新人在摊满一桌子的资料和画册里选个海岛拍婚纱照,再定个古堡做婚礼场地,还有服装、请帖、手捧花……各种细节等待一一落实。

    秦颂自暴自弃地说随你们搞吧,只要保证我时刻美美的就成。负责人又去征求新郎的意见,周明庭微笑着说我全听她的。

    结果就是他们变成了负责人口中有史以来最好说话的一对新人。

    最后呈现出的效果也挺好,毕竟真金白银投进去了。秦颂觉得周明庭对她有误解,周明庭以为这是秦颂梦寐以求的婚礼,但实际上这是婚庆策划想要的婚礼。

    再往后的事情因为记忆太过鲜明而失去了追溯的意义。

    秦颂从程亚的床上坐起来,她告诉程亚不必担心,自己能接受如今的相处模式。

    “好吧,那就聊聊我自己。”程亚诉苦好似黄河开闸泄洪,泥沙俱下,眼泪与脏话齐飞,“其实没必要为了他哭的,”程亚抽光了最后一张纸巾,夺过秦颂的镜面手机壳打量自己红肿的眼睛,“毕竟路是我自己选的。”

    秦颂紧紧握住她的手,此刻比起苍白的言语,无形却令人安心的支持与倾听更有效。

    “我打死都不会再生了。”程亚望着天花板,眼神空茫,“其实我现在已经后悔了,但又不能把老二塞回肚子里。萱萱这么小就当了姐姐,对她太不公平。弟弟出生之后,分走我好多注意力,这些关心和爱本来都是属于萱萱一个人的。”

    “我感觉,唉,我女儿就是在重蹈我的成长轨迹。”程亚的泪水夺眶而出,“我自己就是姐姐,从小到大,因为年龄大几岁,因为性别不为男,我被迫无数次给他让路。今天中午我给弟弟喂奶,萱萱看见了要抱抱,我婆婆就走过来说奶是弟弟的,萱萱别和弟弟争。女儿当时就哇哇大哭了,我也一下子想到自己小时候。说真的,那种感受一旦经历过,一辈子无法疗愈。”

    她叹口气:“唉,还是你们家里好,想来应该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秦颂淡淡道:“才不是这样。”

    各家都有难念的经,因为秦颂比较反感被催生,所以周明庭的继母常拿此事戳她痛点。

    程亚突然神秘兮兮地贴近秦颂耳朵:“你自己怎么想的?想要再添一个吗?”

    “哎呀,好痒!”秦颂被程亚呼出的气弄得耳朵发痒,轻轻往外推了她一把,正色道,“目前没想过。”

    秦颂向来认为子宫作为她的人体器官之一,理应由她自己主宰。男人们只需射精就有几率白得一个基因延续体,他们不用体会十月怀胎的辛劳,也不用感受分娩时刻的痛楚。共情、安慰和陪伴,似乎是一个男人能做的极限。不然还要叫我怎么样呢?他们会摊开手,耸耸肩,大言不惭地说是生理构造赋予他们一劳永逸的权利。

    给男人生孩子,这个说法秦颂反感已久。如果思想层次尚且停留在“这个孩子我是为他生的”,那可能说明现在仍不是诞育生命的成熟时机。

    秦颂在婚后花了很长时间思考是否要生育。她不排斥成为母亲,但也谈不上渴望或是热衷。从何女士那里,她得到的母爱太稀少,从未临摹过妈妈全身心爱着孩子的模样,自然难以复刻。

    周明庭对人类幼崽的喜爱和耐心程度倒是超乎她的想象。秦颂的混血外甥女是婚礼的小花童,小女孩红唇齿白,口齿伶俐,撒着花瓣出场的样子偷走了大批宾客的心。周明庭在彩排时抱着小女孩不撒手,夸她可爱又聪明。姐姐秦畅后来吐槽说她女儿也是个颜控,平时除了亲爹亲妈,不轻易给闲杂人等抱。原本以为是认生,没料到是看脸。周明庭俊朗亲和,小女孩疯狂蹂躏他的脸,周明庭始终笑呵呵的,登时就俘获了孩子的芳心,乖巧地由他抱着,一颗金豆豆也没掉。

    婚后,周明庭仍旧做他的大忙人,早出晚归,抓住一切碎片时间处理工作,几乎把公司当成第二个家。秦颂继续环球度假和购物,卡里的钱变多了,她的消费档次也上去了。两人很少有机会坐下来共进晚餐,心平气和地聊聊近况,讨论讨论未来规划。

    有时候秦颂想念周明庭的身体,就会把男人勾到床上,或者暗示他扑倒自己。做爱时为了调情讲的话可能都比平日里说的正经话要多。

    秦颂并非偶像剧中榆木脑袋不开窍的晚熟女主,她心思细腻敏感,能够接收到周明庭对她的体贴和关心。偶尔她会脑袋发昏,想入非非,怀疑周明庭早已对自己情根深种。但她绝大多数时候是清醒的,因为周明庭表现得太完美了,完美到她头皮发麻,好比早已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言一行都精准符合最佳预期。秦颂觉得周明庭对她好,是因为这个男人本身就很好,无论是谁成为他的妻子,都能收获同样的爱,绝不是非她不可。

    在是否要小孩一事上,周明庭的态度是全由秦颂做主。对他这种把主动权交给自己的行为,秦颂半喜半忧。应有的尊重是她满意的点,但周明庭的继母,以及参加聚会时八卦的人们,往往会将炮火集中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把新生命带来这世间,是新奇的、未知的体验,秦颂想要尝试一下。两人做完一系列周密检查之后,秦颂给周明庭发了备孕通知,然后扔了家里所有的避孕套。事实证明毫无必要,卓卓在备孕的第一个月就来到了他们身边。

    可以说生下卓卓,不是因为别人想要,而是因为秦颂希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程亚说要是女人授卵,男人怀孕,她打算包个20岁的男大,持之以恒地洗脑他,让他心甘情愿给自己生三胎。

    秦颂想了想:“我不换人,就让周明庭生。一是因为他的基因配得上我的卵子,二是他这么有事业心,等意识到生娃在一些女人眼中等于男人的事业,肯定不用洗脑也愿意多生,说不定还能当个英雄父亲。”

    秦颂去儿童房接卓卓,小孩子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安静地窝在小床上。“卓卓,我们要回家啦。”秦颂放柔了声音。

    卓卓睡意朦胧,像狗皮膏药一样牢牢粘在她身上。程亚凑过来,饶有兴味地盯着孩子的小脸蛋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鼻子和嘴巴像你。”

    秦颂看了一眼儿子,觉得好笑,卓卓眼下只是一个小团子,五官尚未长开,鼻子和嘴巴哪里能瞧出和谁像。

    “是个帅哥胚子。”程亚来劲了,兴致勃勃地抱来女儿,指着卓卓说,“萱萱,你长大了之后要是想和帅哥谈恋爱,妈妈给你创造机会。”

    萱萱低着头,在扣布偶小熊的黑眼珠子。

    “呦呦呦,周总。”程亚看见周明庭大步流星走过来,兴致更上一层台阶,“大忙人还亲接亲送,放松点,秦颂这么大个人了,我还能把她拐走了不成……”

    秦颂打断挤眉弄眼的程亚,脸上哄孩子的微笑消逝了,她压低声音进行严正说明:“我一个人搞不定小孩,他来帮忙的。”

    周明庭澄亮的双眸仿佛被一层突降的薄雾覆盖,他短暂地沉默,而后接过卓卓,抱进自己怀里。

    卓卓哼哼唧唧地对爸爸撒娇,周明庭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孩子。秦颂和程亚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他等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凝视着地上某个虚无的点。

    “好了好了,真不能再说了。”秦颂拍了下周明庭的后背,示意他与程亚道别,“再约,再约,就送到这儿,好好好,你回吧。”

    来到地下车库,打开车门,第一件事是把卓卓塞进安全座椅里。

    “孩子给我。”秦颂和卓卓都坐在后座,自然是她来安置方便一些。发觉周明庭表现出一瞬间的犹疑,秦颂扶额,被鄙视的感觉真令人不爽。她清了清嗓子:“周明庭,你是觉得我连给孩子放进安全座椅然后系好安全带都不会是吗?”

    周明庭似乎被她连珠炮般的语素逗乐了,浅浅露出一个微笑。他摇摇头,语气好像在哄卓卓:“真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担心……”

    秦颂朝空气大挥手,微蹙眉头:“解释就是掩饰。”她二话不说,直接从周明庭怀里抽走小孩,放进安全座椅里。

    “哇啊啊啊啊……”

    兴许是困了,却迟迟不能陷入深度睡眠,卓卓卸下了乖小孩的伪装,暴露出小恶魔的犄角。孩子一哭起来,小小的脸上五官都在用力,眉头拧成了一座小小的山峰,嘴巴张得老大,好像在大口吞噬空气。

    卓卓紧紧握着小拳头,愤怒地敲打着安全座椅,他又是踢腿又是蹬腿,大有把无辜的安全座椅当成一生之敌的架势。

    秦颂汗流浃背,尴尬得恨不能学土行孙遁地而逃。这死小孩,她暗暗想,心里有点生气了,来的路上周明庭安置他坐安全座椅,小家伙一声不吭配合良好。她难得想展现一下母爱柔情,死小孩竟然当面拆台,是不是因为她鲜少带孩子,就看人下菜碟呢。

    和小犟种斗智斗勇几回合,秦颂快速认输。如果不是怕担负虐待幼儿的罪名,她真想拧一把卓卓的胳膊肉。闭上眼睛,深呼吸,秦颂拼命抑制住这股冲动。

    周明庭默默站在一边好久了,肯定在心里把她嘲笑了八百遍。秦颂迎上他小心翼翼打量的眼神,没好气地撇嘴:“你来吧。”

    哼,她等着看周明庭如何收场。